汉语反问句的性质特点分析
2011-08-15李美妍
李美妍
汉语反问句的性质特点分析
李美妍
在整理前人和时贤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从句法、语义、语用三个方面对反问句的性质特点进行研究。认为反问句是疑问句的“用”,而询问句才是疑问句中的“体”,反问句否定的是一种语用上的否定。
反问句;性质;特点
这里所说的“反问句的性质”指的是反问句在语法上的全部共性,包括反问句跟别的句子(如询问句和陈述句)之间的某些共性。反问句的性质特点指的是仅为反问句所有,而为它类句子所无的语法性质。整理前人和时贤的研究成果后发现,学者们对反问句性质的认识大体一致,即反问句是一种问句的形式,有着和疑问句相同的语表形式。肯定形式表达否定意义,否定形式表达肯定意义。如果将这些对反问句性质的认识放在语法学刚刚产生不久的四五十年代,确实给人以如饮醍醐、茅塞顿开之感,但放在语法研究异常繁荣的今天,就难免显得过于浅显了。反问句作为一种句类,我们不可否认它的存在,但是反问句到底是疑问句的一种还是应该自成一类,反问句的性质又该怎样去界定呢?本问就这些问题从句法、语义、语用三个方面谈一些看法。
一、反问句的句法特点
傅惠钧指出:“语言是人类在社会实践中交流思想和感情的工具。人们运用语言都为了表达自己以影响他人,达到一定的言语目的。由于说话的意图和目的不同,使用的句子也会有差异,从而形成不同的句子类型。根据句子的语用目的或表达用途的不同给句子分类,是句子的功能分类。”因为反问句是根据句子语气划分的功能类型,而不是从形式上划分的类,那么反问句与询问句是否具有形式上的区分呢?反问句是否具有自己特有的表达形式呢?以往的语法论著大都指出反问句使用的是疑问句的结构形式,从表层内容上看,大多数反问句和疑问句在表层形式上是一样,使用相同的疑问词语(如疑问代词),词的排列顺序也相同,句尾的语气助词也相同,似乎询问句和反问句的语表形式完全是重合的。但朱德熙曾说过:“词形相同、词序相同、层次相同三者只是语言片段同一的必要条件,还不是充分条件……只有根据变换关系,才有可能找出严格意义的同构形式来。”为此,学者们开始寻找两者在形式上的区别。李宇明指出了反问句和询问句语表形式之间的关系,认为“二者语表形式的外延是交叉关系,即有些询问句的句式(A类句式)不能构成反问句;有些反问句的句式(C类句式)也不能构成询问句,它们是反问句的特定句式,只有一些句式(B类句式)既可以构成询问句,也可以构成反问句,是双用句式。而反问句是由B类句式和C类句式构成的。”正如刘钦荣、赵运普指出:“询问句和反问句的语表形式之间是交叉关系,而不是重合的关系。”像古汉语中的“岂”、“宁”等疑问副词也是专门用来标记反问句的,它们只能构成反问句,不能或很少用来构成询问句,因此是反问句的特有表达式。但对于汉语的特指式反问句,因为句中的疑问代词往往是有所指代的,它们既能构成询问句又可构成反问句,是询问句和反问句的共用格式,在形式上是很难将它们区分开的。那么,它们的语表形式是不是完全一样呢?当然了,如果完全一样的话,那就没有必要分出不同的句类了,可见它们一定在某个方面存在着差异。任何句子的语气都要通过语调来表达,反问语气要通过反问语调来表达,就像前苏联的В·И·郭列洛夫在他的《现代汉语修辞学》中指出的那样:“语调在构成反问时起着最重要的作用。……反问句与真正的疑问句的唯一形式差别正是语调。”我们不去讨论这种观点是不是过于绝对,但有一点它说明了句法结构得以实现语气和语调缺一不可,如果把语气看作是句子的内容展现,那么语调就是外在的形式,反问语气和询问语气是通过不同的语调来表达的,因此,反问句和询问句表层结构并不是完全相同的,即使它们在表层结构上采用了相同的结构形式,但实际上它们却有着不同的语调,使得不同的语气得以实现。虽然反问句和询问句在采用共用格式时,其表层结构形式并不是完全一样的,也是有差异的,但是,语调毕竟是句子外在的形式,它没有办法将特指式询问句和特指式反问句在句法结构形式上直观地展现出来。追其原因是,因为疑问代词从询问到反问这个过程中呈现出一个连续的变化,反问语气要想实现必定受到包括语言环境等诸多因素的制约。
综述前人与时贤的研究成果发现,反问句是否要求回答在语法学界还存在着分歧。大多数学者都同意反问句是不要求回答的,但是,于根元与邵敬敏的观点和别人不同,认为反问句“并不是不要对方回答,而是要求对方的回答与自己的看法保持一致”[1],即要求对方不作反对的回答。我们都知道疑问句最基本的作用就是用来询问,询问句是一种真性问句,提问者是要从对方处获取未知信息的,需要对方回答;测度问是半信半疑的问,提问者对所提的问题已经掌握了一部分信息,但是不太明确,提问目的或是希望对方给予回答证明自己的观点,或是间接地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而反问句是疑问句中的无疑而问形式,不传达什么疑问的信息,所以属于假性疑问句。发问者已经掌握了全部信息,有了自己心中明确的看法和见解,只是用疑问的形式表达出来,目的是增强表达的效果,所以反问句并不需要对方给予回答。这里谈的“反问句不需要对方给予回答”是不是与于根元与邵敬敏的观点相悖呢?其实一点都不矛盾,“能不能”跟“需不需要”是两回事,“不需要”并不代表着听话人不能回答,笔者在这里强调的是“不需要回答”。
二、反问句的语义、语用特点
首先明确语义和语用义的区别:反问句的“语义”指的是反问句本身的意义,是不受语境影响的意义;反问句的“语用义”指的是反问句在言语使用上的意义,是在语境中才能确定的意义。
刘钦荣指出:“询问句的语义结构是由已知成分和未知语义成分两部分组成的,未知语义成分就是询问句的疑问对象。未知语义项的存在是询问句成立的必要条件。”反问句的语义与询问句的语义有着很大的不同,几乎所有的学者在解释反问句的语义时,都与吕叔湘持相同的观点:“反诘实在是一种否定的方式:反诘句里没有否定词,这句话的用意就在否定;反诘句里有否定词,这句话的用意就在肯定。”也就是说,反问句的表层形式与深层结构之间存在着 “肯定—否定”的相互转化机制。但是,如果对反问句的语义仅解释到这个程度,似乎并全面和妥当。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反问句的形式与意义的不匹配呢?对此国外的学者也有过探讨,如James R.Ware认为“何、岂、恶、胡”等古汉语疑问词相当于否定词,Ljiljana Progovac从带极性引导词ever、anybody和lift a finger等的问句的反问解读倾向出发,主张反问相当于一个否定词,因为只有否定词才对ever等词具有允准作用[2]。许皓光通过变换验证了“在反问句中相当于否定词的并不是疑问代词和疑问语气词”,而是“反问句中反问的语气相当于一个否定词,它是决定反问句语义的关键因素”,也就是说反问句在语义上的“否定”来源于反问句本身,所有的“反问句都含有否定义,因此可以看作是一个否定标记。”[3]
讨论反问句的语义必然会和否定句联系上,因为肯定的反问句可以转化成否定的陈述句,否定的反问句可以转化成肯定的陈述句,这种在语义上的交叉对等使反问句和否定句之间产生了某种关联。在这种意义上,可以说反问句和否定句具有相似性,反问句在语义上其实就是表达一种否定的陈述。但功能主义的语言观认为:“相同语义的不同表现形式在共时系统里并存,必有其各自的功能价值。”[4]因此,它们之间一定存在着差异,主要表现在“表达功能上,反问形式的否定,应该说不是语法形式的否定,而是对命题的否定,这是概念上的否定。同样的意思,用反问句来说就比平常的肯定句或否定句更有分量,这是大家都认同的事实。”[5]综上可知,反问句否定的是除去反问句中标记词以外的部分,即否定的是命题。如果将反问句的反问语气用“否定”来标记,将命题用“P”来标记,根据“反问的语里意义是与其语表形式相反的陈述”[4],那么,完全可以将反问句的语义按照否定的陈述意义来理解,因此,可以把“否定+P”认定为反问句的语义。
当说话人在运用语言进行交际时,总是会对自己所说的命题持有一定的态度,这时就要涉及到表达功能,而反问句和否定句的差异就是在这个部分发生的。郭继懋指出,反问句“总含有‘X不合乎情理’这种隐含意义,这是反问句在意义上与陈述句的根本区别”,换句话说,反问句和否定句在语义上都是对命题的否定,“不合乎情理”是发生在表达功能层面上的。即反问句是一种语用否定,而否定句是一种语法否定。齐沪扬认为:“肯定命题表现言者的积极态度,否定命题表现言者的消极态度,那么我们可以说反诘命题就是要表现言者极度消极的态度,除了要否定命题,同时也加进了言者的主观评判态度,这样就在表示否定的同时表达了很多言外之意。”换句话说,说话人之所以选择反问句,是认为否定原有命题远远不够,还应该加进主观评价,并赋予这个被否定的命题言外之意。而要准确理解言者的言外之意,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一定的语境”[6]。因此,反问句在不同的交际场合,针对不同的对象,往往显示不同的语用意义,具有不同的语用价值。
三、反问句的性质特点
(1)从句法结构上看,特指式反问句和特指式询问句直观展现出相同的疑问词语(包括疑问代词和疑问语气词),相同的词语排列顺序。但是,词和短语不即否定的是命题。如果反问句的反问语气用“否定”来标记,命题用“P”来标记,那么,反问句的语义可以概括为“否定+P”。这样,反问句和否定句就会在语义上存在交叉对等,而这是功能语法所不能接受的,从而展开了对反问句和否定句差异的探讨,结果发现它们果真在表达功能上体现出了差异,反问句在运用时更多地添加了言者的主观态度,使得反问句在表达否定的同时表达了很多的“言外之意”。简单说,反问句否定的是一种语用上的否定。属于语言的基本交际单位,它们只能说是构句材料,所以,它们与反问句和询问句不是同一级语言单位,差别表现在语调的不同。周永惠认为:“语调是句子独有的,词或短语尽管也表达一定的意义,但没有语调,不能表达相对独立完整的意思。”[7]因此,特指式反问句和特指式询问句的表层结构并不是完全相同的,它们是通过不同的语调形式实现了不同的语气内容。又因为反问句是疑问句中的无疑而问形式,不传达什么疑问的信息,所以属于假性疑问句。发问者已经掌握了全部信息,有了自己心中明确的看法和见解,只是用疑问的形式表达出来,目的是增强表达的效果,所以反问句并不需要对方给予回答。综上所述,特指式反问句和特指式询问句是不能完全割裂开的,二者不仅在疑问程度上存在着差异,而且在历史发展演变上也存在着内在的联系,反问句仍然从属于疑问句,处于疑问句中根据“问”的程度划分的连续统中。因此,我们可以将反问句看作是疑问句的“用”,而询问句才是疑问句中的“体”。
(2)反问句在语义上的“否定”来源于反问句的反问语气,反问句否定的是除去反问句中标记词以外的部分,
[1]邵敬敏.现代汉语疑问句研究[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182.
[2]James R.Ware和Ljiljana Progovac的观点转引自李宇凤.汉语语用偏向问研究[D].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2008.
[3]李宇明.语法研究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387.
[4]张伯江.否定的强化[J.汉语学习,1996(1).
[5]齐沪扬,丁婵婵.反诘类语气副词的否定功能分析[J].汉语学习,2006(5).
[6]邵敬敏.现代汉语疑问句研究[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167.
[7]周永惠.疑问句和疑问代词、含疑问的短语[J].四川师范大学学报,19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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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1999(2011)09-0104-02
李美妍(1982-),女,吉林舒兰人,博士,吉林大学(吉林长春130012)国际语言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汉语语法史。
2011-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