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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青春之歌》的接受史

2011-08-15倪贝贝

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年11期
关键词:青春之歌林道静春之歌

倪贝贝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试论《青春之歌》的接受史

倪贝贝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20世纪50年代至新时期以来,《青春之歌》的接受者主要从三个角度来展开解读:社会历史批评立足政治阶级立场,集中探讨小说的主题与思想内容;文本批评围绕文本各要素,对小说的情节、人物及叙事模式加以关注;女性主义批评则结合性别意识与心理分析,从女性话语、知识分子文化心态赋予了小说新的解读空间。

青春之歌;接受史;文学批评

20世纪50年代初,杨沫以30年代的生活记忆为蓝本创作了《青春之歌》,展现了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从追求个人的幸福自由到为解放劳苦大众而奋斗的革命成长历程。作为建国以来第一部反映小资产阶级知识女性成长的长篇小说,对《青春之歌》的褒贬赞斥声长期以来绵延不断。作者与读者的共同参与,使《青春之歌》获得了一个不断被扩充的解读空间。

一、社会历史批评与大众传媒批评

《青春之歌》的问世,引起了社会极大关注。其中女主人公林道静的形象,很大程度上带有作者自身的影子。“作者将自我的生活经历和情感经历,即她的‘个人记忆’揉进了她所讲述的故事中。”[1]将女性个体成长主题融入宏大的革命叙事主题,这种题材模式在当时可谓独树一帜。可以说,一部《青春之歌》的书写史,就是林道静由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向无产阶级革命女性转变的成长史,《青春之歌》因而带上了鲜明的时代色彩。

当时的评论者立足于社会历史批评,围绕“林道静的小资产阶级感情问题”、“林道静和工农结合问题”、“林道静入党后的作用问题”等展开讨论,形成了褒贬两派。郭开认为,林道静“没有经历从一个阶级到另一个阶级的转变”,因此“只是一个较进步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而以共产党员誉之,是“严重地歪曲了共产党员的形象”。[2]“郭的‘歪曲了共产党员形象’的论述,事实上是在质疑知识分子成为共产党员的合法性。”[3]在革命政治话语占主导的语境下,这种批评是促成杨沫对《青春之歌》进行修改的直接原因。

与郭开的观点相反,茅盾、何其芳、袁鹰等人对《青春之歌》给予了正面评价。茅盾认为《青春之歌》的思想“是符合毛主席对那个时期的学生运动的论断”的,因而是“一部有一定教育意义的优秀作品”。[4]何其芳评价《青春之歌》最能吸引读者的是“那些关于当时的革命斗争的描写,紧张的地下工作、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和英勇的监狱斗争。”[5]袁鹰点评《青春之歌》作为一个宣言式的文学文本,“并非一种政治潜意识的流露,而是极端自觉的意识形态实践。”[6]从政治立场来阐释作品的社会历史内容,强调小说的社会功用。在《青春之歌》的初期接受中,社会历史批评占据了主要地位。这印证了解放初期革命政治话语主导文坛的史实,也体现出革命现实主义创作论在彼时批评界的盛行。

此外,文艺界还采用光影技术对《青春之歌》进行改编,再次引发了轰动效应。“《青春之歌》的改编,意味着它首先将果断割断小说与故事素材之间藕断丝连的暧昧关系,淡化或删掉男女主人公之间‘卿卿我我’的描写,向着两个因素——电影的特殊手段、主流文化教育大众的愿望靠拢。”[7]小说里林道静与男性间的情爱纠葛在电影中被对革命道路决然追求的主线所取代。林道静与余永泽的结合被重新定义为“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女因为缺少革命思想的指引而误入歧途”。而女主人公与卢嘉川、江华之间的感情也被纯化为酣畅淋漓的革命激情。从小说到电影,女主人公复杂、细腻的内心情感世界被弱化,“林道静的身体不再凡俗,而是充满革命神性,只有钢铁般的革命意志,而无凡俗欲求,只属于现代意义上的国族,而不再是鲜活的生命个体。”[8]电影的改编使《青春之歌》为更多人所熟知,但这种明朗化是以牺牲人物形象的丰富性和复杂性为代价的。

二、文本批评与叙事批评

一部作品自诞生起,就被赋予作家创作意识之外的生命与文本意义。但不同语境中的读者反应与接受,却促使杨沫对《青春之歌》进行反复修改,从而完成了小说从“个人创作”向“集体意识”的转变。作者主动向“文学要为工农兵服务”的方向靠拢,“更加有利于拓展林道静作为叙述者的叙述范围,并在更大程度上满足当时主流意识形态宣传的要求。”[9]这种“完而未定”的书写状态因而构成了当代文学史上一道奇特的景观。

对于这种修改,研究者评价不一。张钟认为增加的七章“对女主人公的生活道路和性格发展,几乎没有任何影响。”[10](P352)相较之下,张化隆的观点尤为尖锐。他批评修订本“不再把她(林道静)按照一个小资产阶级女性所固有的生活规律来写”,而是“从一定的政治命题出发,把无限丰富的生活做了机械的阶级分析”,是作者的一大败笔。[11]

孙先科比较阅读各种版本和续集,认为江华在初版《青春之歌》里是一个具有两重性的人物,“他在党内的身份与地位和他实际行动上的‘无所作为’形成了一种叙事修辞上的过誉现象,实际的叙述效果是对他的反讽。”到了修订本中,作者擦拭掉江华在爱情上的存在痕迹,“使江华这一形象在政治话语和爱情话语中的两重性得以弥合,从而取消潜文本与显文本之间的裂隙造成的意义上的自相矛盾。”值得玩味的是,在续集里江华又变成了一个思想僵化、缺乏人情味的角色。这种抑扬互换的原因在于,随着时代的转换,“爱情、人性不再是一个被隐藏和被诋毁的话题,而是和革命英雄主义一起成为这部小说主题的有机成分。”[12]孙先科将三部曲作为整体来解读,丰富了江华这一人物形象的阐释意义,彰显出时代变革对作家创作思维造成的影响。

青春之歌》的主题变奏也是学界关注的重点。吴崇信将小说的主题概括为“以学生救亡运动为背景,以林道静的改造、成长为主线,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北平一批青年爱国学生在革命大风暴中的顽强斗争,”[13]代表了批评界的主导意见,富有参考价值。近来有学者认识到,《青春之歌》的成功不能完全归于它的政治主题。李杨运用巴赫金的“成长小说”理论,论证了“性”与“政治”已不仅是“相互说明或相互印证的关系,女性命运与知识分子道路,在意义层面上作为象征的不断置换,成为小说最重要的文本策略之一。”[14](P130)将爱情主题提升到与政治主题相等的位置,从小说主题与叙事的双重性上对《青春之歌》予以宏观性的把握,为研究者开拓了新的道路。

高旭国认为,“林道静与余永泽、卢嘉川、江华的情爱纠葛,是小说众多话语当中的元话语,”[15]改变了以往以政治为中心的主题阐释。陈舒劼肯定卢嘉川和江华的对比及林道静在二者之间的游移、徘徊和由此产生的张力,是小说叙述的主导动机和内驱力。[16]在这种解读基础上,卢临节指出主题的多重性和多向度是《青春之歌》引发特别关注的重要因素。[17]作者在双重主题的变奏中找到了恰当的书写点,从而使小说在生存策略上取得了成功。

主题变奏导致了接受者对叙事模式的探寻。宋剑华和刘冬梅批评杨沫“将对‘他者’作品的阅读体验,巧妙地融化成为她自己的创作实践,”[18]使《青春之歌》成为融鲁迅、胡也频和蒋光慈三者小说叙事模式的结果。李丹从小说的音乐叙事角度切入,指出《青春之歌》中的音乐元素是蕴意复杂的象征,“始终扼守着小说情节推进的关节点的同时,也始终把持着叙事的情感重心,其作用绝非仅限于点缀和修饰。”[19]这一观点颇具新意,它论证了音乐叙事在小说中所承担的情感性与结构性功能。

三、女性主义批评和心理批评

杨沫在《青春之歌》中为知识女性勾画了一条通向自由解放的大道,那就是:女性要把个人的幸福与社会解放运动事业结合起来。这在17年中得到了公认。但在新时期这一主流话语不断被解构,从而呈现出新的解读空间。

林道静“出走—求职—革命”的道路,是她试图对男权社会的反抗与颠覆。表面上她成功了,在小说结尾林道静成了政治革命中的先锋和领导者。但研读林道静与小说中其他人物(男性)的关系,不难发现林的地位并未得到真正改变。陈顺馨指出,林道静的反抗“不过是别一种形式的‘寻父’,她的最终归宿并不是其最初指望的独立女性的精神家园,而是一个丧失女性自我的集体意识形态。”[20](P75)这是研究者对以林道静为代表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女性所选择的道路的质疑。闻兵也谈到,林道静作为“一个在男性帮助下成长起来的女性,她身上所拥有的只是男性话语霸权所规定的某些品质,并不是女性主体意识的真正觉醒。”[21]从“五四女儿”到“党的女儿”,林道静身份的转变昭示了她的成长轨迹,但她在精神上仍是带着强烈依赖性的弱者,始终处于“被拯救者”的地位。

魏巍从躯体修辞的角度,把林道静的成长定义为“肉体的政治意识形态化”:“虽然林道静的‘成长’是框定在其时的主流意识话语之中的,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获得作为一个‘人’的主体性。相反,林道静的肉体与政治的结合,倒使得她因此而失掉了主体性。”[3]正是这种政治化了的肉体,使她不管与谁结合都得符合政治标准。林道静的精神和肉体完全被纳入到政治意识形态的框架之中。

颜敏认为,“作品为了化解现代女性意识与传统男权意识的对立,忽略甚至隐匿了林道静与余永泽之间的性别意识的差异和文化道路观的裂痕,阻塞小说进一步朝着思考时代女性的生存和命运的方向发展。”[22]由此可见,林道静的弱点实际反映出杨沫作为知识女性自身的思想局限。“这种女性话语的言说,对于鼓舞妇女投身社会革命并最终取得妇女的彻底平等权利起到激励作用,但又不可避免地挟带着对生活现实中女性命运阐释的虚妄性。”[23]作者以主观的臆断取代情节的自然发展,不能不说是一种缺憾。在这条通向幸福自由的道路被解构之后,书中女性奋斗的意义最终化为虚无。

对此,有研究者从精神分析角度对林道静的“失败”做出了解读。李遇春通过审视与女主人公发生性格互动的男性形象,揭示出革命文化秩序中“父性崇拜”的精神心理现象。这种恋父情结“是属于现代中国革命知识分子(作家)所普遍具有的一种深层文化心理倾向。正是对政治权威及其主流意识形态的全面认同才导致了中国革命作家的自我丧失和精神沦陷。”[24]这种解读运用弗洛伊德学说,由林道静这一女性形象的解读延伸到对中国革命知识分子群体女性身份的探讨,富于现实意义。

《青春之歌》自问世以来的命运起伏,彰显出这部小说不断被解读的接受历程。从20世纪50年代至新时期,《青春之歌》的政治光环逐渐被对小说自身的艺术探寻所取代,由此阐释者获得了更加广阔的解读空间。在这种言语环境下,对《青春之歌》的接受将更接近作者最初的创作意图。

[1]胡军.从个人记忆到集体记忆——从《青春之歌》看“革命文学”叙事的重构[J].黄冈师范学院学报,2005(4).

[2]郭开.略谈对林道静的描写中的缺点——评杨沫的小说《青春之歌》[J].中国青年,1959(2).

[3]魏巍.肉体的政治意识形态化——《青春之歌》再解读[J].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2008(3).

[4]茅盾.怎样评价《青春之歌》[J].中国青年,1959(4).

[5]何其芳.《青春之歌》不可否定[J].中国青年,1959(5).

[6]袁鹰.你怎样对待自己的青春[J].人民文学,1958(6).

[7]程光炜.《青春之歌》文本的复杂性[J].中国比较文学,2004(1).

[8]王宗峰.身体书写——《青春之歌》的跨媒介研究[J].重庆文理学院学报(社科版),2009(5).

[9]谷鹏.《青春之歌》的传播与修改[J].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1).

[10]张钟.当代文学概观[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0.

[11]张化隆.评增补后的《青春之歌》[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1(3).

[12]孙先科.《青春之歌》的版本、续集与江华形象的再评价[J].河南大学学报(社科版),2005(2).

[13]吴崇信.野火烧不尽——重读《青春之歌》[J].昆明师院学报,1978(3).

[14]李杨.《青春之歌》——“成长小说”之二:“性”与“政治”的双重变奏[A].李杨.50~70年代中国文学经典再解读[C].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03.

[15]高旭国.现代知识女性的爱情三部曲——《青春之歌》元话语读解[J].济南大学学报(社科版),2009(6).

[16]陈舒劼.“知识分子”叙述典范的建构与拆解——《青春之歌》三部曲的潜藏悖论[J].扬子江评论,2009(6).

[17]卢临节.《青春之歌》的主题变奏及其生存策略[J].武汉科技大学学报(社科版),2011(6).

[18]宋剑华,刘冬梅.《青春之歌》的再论证[J].小说评论,2008(5).

[19]李丹.《青春之歌》的音乐叙事[J].文艺争鸣,2010(5).

[20]陈顺馨.中国当代文学的叙事与性别[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21]闻兵.《青春之歌》之再解读[J].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09(2).

[22]颜敏.从自我危机到本体安全——重读《青春之歌》[J].江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1999(2).

[23]杨方正.泛政治化语境中女性话语的言说——《青春之歌》的再解读[J].兵团教育学院学报,2000(1).

[24]李遇春.新中国文学中文化“恋父”心理解析——以《青春之歌》、《创业史》和《艳阳天》为中心[J].中国政法大学学报,2010(4).

I207.42

A

1673-1395(2011)11-0023-03

2011 08 -20

倪贝贝(1986—),女,湖北荆州人,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叶利荣 E-mail:yelirong@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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