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正义理论的内在缺陷
2011-08-15申林
申 林
(国际关系学院 国政系,北京 100091)
波普尔曾言,《理想国》可能是关于正义有史以来最为精致的著作.[1]在《理想国》中,柏拉图提出了一套系统的正义理论,它包括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的概念、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的关系、国家正义的实现和国家正义的维持等.但是,在每个部分,柏拉图的正义理论都存在着缺陷.
一、国家正义的内在困难与个人正义的内在紧张
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概念是柏拉图正义理论的基础,但它们都存在着问题.
首先,柏拉图的国家正义存在着内在困难.柏拉图的国家正义要求每个人都做最适合自己的事情,事实上这与现实逻辑是不符合的.其一,统治者虽然非常优秀,但并非全知全能,绝大多数人与他素未谋面,他不可能了解所有人的特点,并为每个人作出选择.其二,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天赋能力并不是一目了然的,它需要人们的自我分析和评价.辅助者和生产者都是智慧水平低的人,他们在自我分析评价时免不了常犯错误,这样,做最适合自己的工作就不可能了.
即使人们能够正确地认识到自己最适合做什么工作,但是他们并不一定喜欢做自己最适合的工作.如果让他们选择,他们宁愿做自己不擅长但却感兴趣的工作.如果硬要他们从事适合于他们的禀赋但却违背他们兴趣的工作,就会造成强有力的抵触,他们是不会把工作做好的.这样,无论对于工作还是对于他们自身都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即使每个人都能够正确认识什么工作最适合自己,并且积极地去从事这项工作,仍然存在着困难.首先,工作职位是有限的,它并不一定能够满足所有人的工作需要.资源对于人们的需要来说经常是稀缺的.那些没有工作机会的人就不能从事适合他的工作,为了谋求生存,他们或者乞讨,或者转而从事一些危害他人和社会的工作.其次,工作有好有坏,好的工作更是稀缺,但适合从事这些好工作的人却可能很多.根据禀赋决定职业的原则,这些人都应该从事这些好工作,这样只能采用数人做同一工作的办法,势必造成人浮于事,效率低下.这与柏拉图对理想国家的要求也是相矛盾的,他提出专业化原则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提高国家生活中的效率.如果让多余的人去从事其他工作,这又违背了禀赋决定职业的专业化原则.前者的后果违背专业化原则,后者本身违背专业化原则.何去何从,是个很难的选择.
其次,柏拉图的个人正义也存在着内在紧张.一方面,柏拉图要培养公民的美德,另一方面,他剥夺了人们的美德选择自由权.在柏拉图看来,美德的标准是唯一的,什么符合美德,什么违背美德,是统治者加以规定的,辅助者和生产者照做即可,他们没有在美德问题上的自由选择权.如果把对美德的自由选择权交给他们,就可能被滥用,并因此带来错误和罪恶.因此,辅助者和生产者要想增进美德,就必须按照统治者的规定去做.柏拉图没有意识到,一种美德要想持久稳固地在人们心中扎根,它必须是经由人们自主选择的,而不是被迫接受的,不管这种被迫接受是以什么方式.人们在道德选择上可能会犯错误,但是它的危害远远小于由统治者强加给公民某种道德所造成的危害.因为个人选择造成的危害仅仅影响到他自身或再加上他周围的一些人,但统治者把某种道德强加给公民,一旦这种道德失当,将会给众多的人带来危害.所以,柏拉图的正义观念尽管一方面有利于美德的形成,但另一方面阻碍了其他美德的形成.正如巴克所言,柏拉图的正义观念使他拒绝给个人以权利,而这些权利恰恰是个体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进而有能力获取任何美德的条件.他在消除罪恶产生的机会的同时,也消除了美德产生的机会.[2]
二、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对应的牵强性以及相互之间的矛盾
在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的关系上,柏拉图正义理论存在两方面问题:一是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对应的牵强性,二是两者之间存在着矛盾.
首先,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的对应是十分牵强的.人的灵魂可以分为理性、激情和欲望三部分,但不能因此说明国家就应该由三个等级组成.国家与人的灵魂之间的类比只是一种牵强附会的关系,它是柏拉图出于某种需要建立的一种相关性,这种相关性不是客观的,而是臆造的.国家与灵魂之间对应关系的缺陷在于:
在人的灵魂中,理性、激情和欲望之间并不一定是哪一部分的单独统治,而有可能是三者处于平等的位置,相互进行协调.当理性过于强大时,就增加激情和欲望的力量,使人不至于变得寡欲少情;当激情过于强大时,就用理性和欲望进行节制,使人不至于变得空想和莽撞;当欲望过于强大时,就用理性和激情进行限制,使人不至于变得放纵堕落.在人的灵魂中,理性、激情和欲望都是需要的,缺少任何一个部分,人都不是完整的.
在国家中,一方面,并不是所有等级的存在都是必要的.一些等级的消失并不影响国家的完整.那些与历史发展相悖的等级退出历史舞台是必然的事情.在历史上,某个等级发生分化,分别成为其他两个等级的成员的事情也很多.在人类历史上,国家不断发生变化,国家的等级构成也在不断发生变化,没有哪一个等级是永恒存在的.另一方面,国家的组成部分之间,也不可能像灵魂的组成部分一样,都是平等的.在国家中,总是存在着掌握权力的少数人与不掌握权力的多数人,因而也总是存在着统治者与被统治者.要消灭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区分,使所有人在政治权力上平等,除非消灭国家.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区分不但体现在专制的国家中---在这样的国家中,统治者的上台是没有经过被统治者正式同意的---还体现在统治者的统治是经过被统治者正式同意的民主国家中.在专制国家中,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区分是显而易见的.即使在民主国家中,仍然存在着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区分.民主国家的统治者是经过选举上台的,但不论他们如何自我称呼---或称为选民的服务者,或称为选民的代言人,或称为选民的委托人,或称为选民的被雇佣者---都改变不了他们与选民之间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只要存在国家,不论专制国家还是民主国家,总是存在着统治者与被统治者.
其次,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之间存在着矛盾.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的矛盾表现在作为正义公民与作为正义个人之间的矛盾上.国家正义要求专业化分工,要求人们履行自己的专业职责.因此,要想成为一个正义的公民,必须做好自己的工作,这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同时,作为社会成员,人们还要遵守社会公德.社会公德准则又往往是个人正义的要求,所以,要做一个正义的人,就应该坚守社会公德.如果职业道德与社会公德完全一致,那么做一个正义的人与做一个正义的公民是不存在冲突的.但是,职业道德与社会公德之间并不是完全一致的,它们可能一致,也可能不一致.所以,很可能会出现下述矛盾状况:坚守职业道德,就可能违背社会公德;坚守社会公德,就可能违背职业道德.比如,当一个律师为犯罪嫌疑人辩护时,他明明知道他的当事人犯了什么罪,情节如何,但是,他仍然钻法律的空子,利用法律的漏洞千方百计地为犯罪嫌疑人减轻罪责甚至免除罪责.律师受人所托,尽力为当事人辩护,符合柏拉图的公民正义原则.但是,当一个律师通过辩护,将一个有罪的人弄成无罪时,他就违背了基本的社会公德,其作为就是不正义的.当面临上述两种不同的道德要求相冲突的情形时,律师必须作出选择,或坚守职业道德,或坚守社会公德.所以,作为正义公民与作为正义个人之间的矛盾也是坚守职业道德与坚守社会公德之间的矛盾.柏拉图一方面要求人们坚守职业道德,做一个好公民;另一方面要求人们坚守社会公德,做一个好人.所以,柏拉图的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是存在内在矛盾的.正是在此意义上,芬得利(Findlay)指出,柏拉图的正义把被正义所排斥的事物也包括进来.[3]如何解决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之间的矛盾,柏拉图并没给出答案.
或许有人还会提出这样的批评:柏拉图国家正义概念与个人正义概念的不一致之处还在于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对理性要求的不同.一方面,个人正义要求每个人的灵魂中理性都居统治地位,激情和欲望都要服从理性的统治.只有灵魂中理性统治激情和欲望的人,才是正义的人.如果灵魂中激情或欲望占据了统治地位,人们将变得不正义.另一方面,国家正义实行专业化分工,把理性赋予统治者,把激情赋予辅助者,把欲望赋予被统治者.这样,在统治者灵魂中理性应该占据统治地位,在辅助者的灵魂中激情应该占据统治地位,在被统治者的灵魂中欲望应该占据统治地位.统治者就应该是理性主体,辅助者就应该是激情主体,被统治者就应该是欲望主体.如果在辅助者和被统治者的灵魂中,理性占据统治地位,那么辅助者、被统治者与统治者的区别就不复存在,因为统治者之所以为统治者,就在于只有他们的灵魂中理性居于统治地位.这样,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只有在统治者身上是一致的,在占人口绝大多数的被统治者身上是不一致的.
笔者认为,上述观点是对柏拉图正义概念的误读.对于柏拉图来说,无论是个人正义,还是国家正义,都要求理性的统治地位.个人正义自然不用说,国家正义也是如此.国家正义依靠各个等级的遵守,这就要靠各个等级的节制,而节制就需要理性的统治.所以,无论是统治者、辅助者还是生产者,都被要求理性在灵魂中的统治地位.统治者、辅助者和生产者三个等级在社会政治结构中的地位划分的依据并不是因为理性、激情和欲望分别主导他们的灵魂,而是因为他们理性程度的差异---统治者理性程度最高,辅助者理性程度次之,生产者理性程度最低.然而,尽管每个等级的理性程度不同,但他们都被要求实行理性的统治.所以,国家正义与个人正义在对理性的要求上并无不同.
三、哲学王统治并不能确保国家正义的实现
国家正义是柏拉图的目标,哲学王统治则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但哲学王统治只是国家正义实现的前提,还不等于国家正义的自动实现.只有当哲学王按照正义的要求塑造城邦后,国家正义才能实现.柏拉图对于这一问题并没有展开论述,他对哲学王统治后国家正义实现的可能性抱有一种过于乐观的态度.实际上,即使哲学王统治,柏拉图式的国家正义也不一定能够实现.这是因为哲学王统治与国家正义目标之间一致的或然性.也就是说,哲学王所追求的价值目标未必一定是柏拉图式的国家正义.
第一,哲学王未必以国家正义为价值追求目标.柏拉图在谈到哲学家统治的必要性时,强调哲学家拥有知识,特别是善的知识,但并没有说哲学家都是以国家正义为价值追求目标,也没有说明善的知识与柏拉图的国家正义目标之间具有必然联系,也就是说,哲学家拥有善的知识并不必然使他认同柏拉图国家正义的目标.由于哲学家思想的多元性,有些哲学家会以国家正义为价值追求目标,其他的哲学家则可能分别以自由、平等为价值追求目标.所以,如果掌握国家权力的哲学王是自由至上主义者,或是平等至上主义者,柏拉图的国家正义目标的实现则要受到阻碍,甚至可能被牺牲掉.
第二,即使理想国的缔造者认同柏拉图国家正义的目标,但继任者未必就认同,不能保证所有的统治者都有一套共同的理念.所以,即使国家正义的目标得以实现,也未必能维持长久.柏拉图也注意到这个问题:"在这样一个国家里必须永远有这样一个人物存在:他对这个国家的制度抱有和你作为一个立法者在为它立法时一样的想法."[4]248-249罗素评价道,一个作为统治者的哲学家永远都得是一个理解并同意柏拉图的人.[5]
即使哲学王都是同意柏拉图国家正义观念的人,国家正义也不一定能够实现.这是因为,实现这一目标除了所拥有的治国理念之外,还必须具有行政能力和政治能力.行政能力指的是处理日常政务的能力,政治能力指的是维持和巩固自己权力的能力.按照柏拉图的叙述,哲学家在从事统治之前,要做一些实际工作,这可以使哲学王具备行政能力.但哲学家不一定具备政治能力.
对于哲学王来说,政治能力比行政能力更重要.政治是一个权力争夺的舞台,如果不能维持和巩固自己的权力,就失去了实现社会理想的凭借.要维持和巩固权力,必须善于进行权力斗争.康福德(Cornford)指出,作为政治家,必须容忍同他不喜欢的人结盟,必须把理想放在一边,徘徊于机会主义和妥协.[6]但柏拉图却要求统治者对权力保持冷漠,一个对权力冷漠的人在政治斗争中又如何取胜呢?权力是个中性的东西,它既可以用来谋取自己的私利,也可以用来为大众服务,也可以把自身当做目的.但柏拉图一方面认为权力很重要,另一方面把权力看成一个肮脏的东西.哲学王在权力原罪的信念下,又如何能有较强的政治能力?又如何能驾驭住辅助者?古人曾言,作天子首要的能力就是要能够驾驭住大将,如果不能驾驭住大将,皇权就会被架空甚至被取代,这样的事情在古代历史上比比皆是.同样,在哲学王国家中,哲学王要想维持自己的统治地位,就需要驾驭住辅助者,这就需要哲学王有一定的权术,而柏拉图笔下的哲学王似乎都是不精通政治权术之人,这样,哲学王面对如狼似虎的辅助者时,又如何能稳固自己的政治统治?
反过来,如果哲学王突破柏拉图的限制,热衷于权力,不但善于进行权力斗争,而且乐于进行权力斗争,这样他就很可能蜕化为一个权力主义者,对政治权力的关心超过对哲学的热爱,这样,哲学王也就不再是一个"哲学"的王,而蜕化成一个僭主.在历史中可以看到,某些理想主义者在掌握权力后是如何一步步地蜕化成权力主义者的.
所以,哲学家统治的困境,除了一些研究者所说的在政治社会中推行哲学会受到广泛抵制的困难外,还有"哲学"与"王"的内在冲突,或者说哲学信念与政治权术的内在冲突.这种冲突使得哲学家很难在坚持信念与掌握权力之间保持一致:始终坚持信念则容易失去权力,热心维护权力则迟早放弃信念.前者使哲学王失去实现国家正义的能力,后者则使之失去实现国家正义的热情.
四、依靠公共教育和公有制度并不能维持国家正义
国家正义实现以后,还需要加以维持.在柏拉图看来,哲学王维持国家正义的两大手段是公共教育和公有制度.前者的主要作用是直接塑造护卫者美好心灵,后者的主要作用是为克制护卫者的欲望创造一个良好的外在环境.但是,由于公共教育和公有制度的作用毕竟有限,加之它们只在护卫者内部实行,因而无法起到柏拉图预期的作用.
首先,生产者不会安于在国家中的地位.柏拉图笔下的生产者都是些充满欲望的人,他们对财富和美色的欲望,也会延伸到对权力的欲望中.虽然护卫者的近似苦行僧的生活,是这些充满欲望的生产者所不欲的.但是,生产者并不会因为哲学家统治下护卫者的艰苦生活而放弃对权力的渴望.一旦他们掌握国家权力,他们是不会继续过这种艰苦朴素的生活的,他们必然会迫不及待地改变原有的政治体制,不是建立起寡头政制,就是建立起民主政制,要么就是僭主政制.总之,他们必然用欲望统治的政制来取代理性统治的政制.
同时,公共教育的局部化使得生产者的欲望没有得到应有的节制.在柏拉图的正义国家中,公共教育仅限于护卫者,生产者并没有受到应当节制的教育.既然他们没有受到应当节制的教育,他们充满欲望的本能就不会自我遏制.虽然柏拉图也提到,"高贵的谎言"可用来欺骗生产者,让他们相信统治被统治关系的合理性.但它能否发挥应有作用是令人怀疑的,这一点连柏拉图自己也信心不足.[4]127在柏拉图的正义国家中,生产者造反的可能性要超过那些对臣民进行系统伦理教育或宗教宣传的国家.这是因为,生产者一方面充满欲望,另一方面不会自我节制欲望,这样,他们蓬勃的欲望就会转化成对权力的强烈需求,当政治权力需要不能得到满足时,就可能会产生造反的行动.
充满欲望成了生产者渴求权力的心理基础,同时,生产者的物质财富又成了他们追求权力的物质基础.在柏拉图的正义国家中,生产者中有许多富人,他们掌握大量的物质财富,他们对权力的渴望或许更强烈,因为他们相对穷人更容易获取权力.当一个目标比较遥远时,人们的欲望较弱;但当一个目标距离非常近时,人们的欲望将变得强烈起来.富人比穷人不但对权力更有欲望,而且更有攫取权力的资本.在柏拉图生活的冷兵器时代,造反成功的可能性远远超过现在的热兵器时代.在热兵器时代,统治者掌握着飞机、舰艇、坦克、导弹,被统治者造反成功的几率极低.但在冷兵器时代,统治者掌握的武器虽然比造反者精良,但也好不了多少.在统治出现危机时,富人们只要散尽家资,招兵买马,铸刀造剑,就能迅速拉起一支与政府抗衡的武装力量,甚至能把原有的政治统治推翻.如果哲学王国家中的生产者造反,并把哲学王的统治推翻,哲学王国家也就不存在了,国家正义也就毁灭了.
其次,公共教育和公有制度并不能有效阻止护卫者的腐化.公共教育的作用毕竟是有限的.教育可以改变人,但是教育不可能改变所有接受教育的人,也不可能消除多数人的根深蒂固的欲望.试图通过公共教育使所有护卫者的灵魂都由理性来主导是比较困难的.加之公有制度只局限在护卫者内部,但护卫者又要生活在生产者的汪洋大海中.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护卫者要保持洁身自好其困难可想而知.在与生产者阶层的接触中,生产者的一些观念肯定会传染到护卫者身上,护卫者的观念中也必定会掺杂生产者的观念意识.这样,护卫者心中基于公共教育形成的信念将会逐渐减弱,当达到一定程度时,他们的信念就会发生转变,公共教育的那套理念将被抛弃.随着思想转换而来的是对公有制度的变革,当他们认为现有的公有制阻碍了他们欲望的满足和利益的获取时,他们就会以私有制度取代公有制度.
或许有人辩驳,经过公共教育的护卫者思想观念十分坚定,是不会为生产者的思想观念所腐蚀的.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看法.护卫者也是人,其本能也是受欲望支配的,只不过后天的哲学生活和军事生活使得他们灵魂中的理性与激情空前加强,从而能够克制自身的欲望,甚至使欲望升华.但是,与生俱来的欲望是无法从根本上克服的,一旦遇到合适的土壤,护卫者的欲望将会膨胀.它将会放弃公共教育形成的理念,冲决公有制度形成的堤坝,以势不可当的趋势摧毁柏拉图苦心建立的理想国.人类的历史表明,没有任何制度能够彻底消除人们的欲望,因为它深深植根于人性之中.任何试图根本改造人性的政治努力都以失败而告终.因此,柏拉图的公有制度即使能够建立,也是无法持久的.
这样,护卫者将不再是原来清净寡欲的护卫者,而是充满欲望、热衷于争权夺利的护卫者.这样就会导致两个方面的后果.第一,护卫者内部的团结不存在了.当护卫者们钩心斗角、你争我抢时,还会有团结可言吗?即使护卫者在生产者造反或者外敌入侵的情况下暂时放弃争斗,团结在一起,应付了暂时的困难,但由于他们在心里已经分崩离析,因此他们是不能持久团结的,当共同的敌人被击败后,他们将再次陷入你争我夺之中,最终导致哲学王统治的结束和国家正义的毁灭.第二,护卫者去侵犯生产者的利益.如果护卫者不能够节制自己的欲望,不去追求护卫者应有的生活,"反而让一种幼稚愚蠢的快乐观念困扰、支配,以至于利用权力损公肥私,损人利己"[4]203,那么,他们就会掠夺生产者的财富---就像专制统治下众多的统治者所做的那样---而引起统治者与生产者之间的尖锐的矛盾冲突.当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时,生产者对于统治者的怨恨就要转化为武装反抗,从而引发国家的内乱,进而可能导致哲学王统治的终结和国家正义的毁灭.
综上所述,柏拉图的公共教育和公有制度措施一不能制止生产者的造反,二不能保证护卫者内部的团结,所以,也就无法维系哲学王统治下的国家正义.
[1]卡尔.波普尔.开放社会及其敌人:第1卷[M].陆 衡,张群群,杨光明,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9:187.
[2]厄奈斯特.巴克.希腊政治理论---柏拉图及其前人[M].卢华萍,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3:247,316.
[3]FINDLAYJ N.Plato:the written and unwritten doctrines [M].London:Routledge&K.Paul,1974:172.
[4]柏拉图.理想国[M].郭斌和,张竹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5]罗素.西方哲学史[M].何兆武,李约瑟,马元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6:156.
[6]CORNFORD F M.The republic of Plato[M].NY: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45:xv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