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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福克纳后期作品中的法院意象

2011-08-15韩启群

重庆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 2011年12期
关键词:杰斐逊福克纳钟声

韩启群,杨 颖

(1.南京林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南京 210037;2.重庆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重庆 402160)

论福克纳后期作品中的法院意象

韩启群1,杨 颖2

(1.南京林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南京 210037;2.重庆文理学院外国语学院,重庆 402160)

福克纳在多部后期作品中摹写了20世纪上半叶美国南方城镇的深刻变革,特别是他虚构的杰斐逊镇中心的法院见证了半个多世纪以来工业化带来的地理变迁和文化冲撞。从福克纳后期作品中多次出现的法院意象入手,通过文本中和法院相关的描写挖掘杰斐逊镇近半个世纪的文化身份转变。

威廉·福克纳;后期作品;法院;城镇;文化身份

福克纳在文中非常擅长呈现不同的建筑,如乡村商店、锯木厂、住房、商店、马棚、法院等,这些不同的建筑在各自的小说中有着独特的审美价值,如《圣殿》《标塔》《村子》《城镇》《大宅》《八月之光》《押沙龙,押沙龙!》(原先的标题是《黑房子》)等。很多福克纳学者都探讨了建筑对于福克纳的重要性,如托马斯·S·海因斯在《福克纳和可触摸的过去:约克纳帕塔瓦法的建筑》专门论述了建筑对于福克纳的重要性。福克纳自己在一次访谈中也指出建筑是“生活的一部分”[1]。在众多建筑意象中,法院是福克纳作品中频繁出现的地理景观意象,坐落在虚构的约克纳帕塔瓦法县的杰斐逊城镇的中心,是杰弗逊镇最重要的建筑之一。法院对于理解福克纳笔下的“城镇书写”有着重要的意义。在《城镇》《大宅》中,法院作为重要的意象在文本中反复出现,无论是城镇的地理景观描写,还是主要人物形象的塑造,都会或具体或粗略地和法院相连;而在《修女安魂曲》中,“法院”是第三章的标题。迈克·克朗在《文化地理学》中指出,研究者在考察文本中的地理景观时,关键是要探讨这些景观描写的意义,应注重挖掘文学作品中的描述是怎样“涵盖了对地区生活经历的分析”,要通过这些景观书写揭示某一地方在特定时期内含有的“情感结构”[2]44-47。那么,福克纳笔下的法院书写揭示了何种“精神”和文化逻辑呢?作家怎样通过笔下的建筑意象来阐释特定历史时期的文化结构、特定历史时期的物质文化呢?

20世纪上半叶,美国正处于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重要时期,南方城镇在此过程中经历了深刻的文化和社会变革,福克纳在多部后期作品中呈现了这一特定历史时期的文化形态,摹写了处于社会转型期的美国南方社会的矛盾和自我割裂。位于杰斐逊镇中心的法院见证了半个多世纪以来美国城市化和工业化带来的地理变迁和文化变革。因此,如果将福克纳文本中关于法院的相关描写汇聚起来,可以挖掘法院所坐落的杰斐逊镇近半个世纪的变迁,对于理解特定的历史时期有着重要参考价值。《城镇》《大宅》《修女安魂曲》等后期作品中法院这一反复出现的建筑意象折射出杰斐逊镇近半个世纪的文化身份转变。

在《城镇》中,虽然作者没有详细描绘法院的格局,但是多次提到法院在杰斐逊镇的重要意义。拉特利夫在法院找到了威尔·瓦尔纳将老法国人湾的破旧庄园转让给弗莱姆的档案记录;明克杀害豪斯顿案件的审判最早是在法院的审判厅进行的;禁止汽车在杰斐逊镇通行的条文被废除后还一直贴在法院大厅的墙上;杰斐逊镇的人们常常会通过法院来辨别方向;法院大楼的顶上设置了一个钟,这个钟四面都有时间显示,高高地在法院上空,方便全镇的人判断时间,当加文将琳达接回城镇时,他们远远看到的是法院顶上的大钟;每当城镇有重要的事情发生,法院顶上的钟声就会敲响,如果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周围教堂的钟声也会随着法院的钟声敲响,比如,城镇居民最早是通过法院的钟声得知弗莱姆的死讯的[3]。

杰斐逊镇规模不大,法院在整个镇的地理景观中有着牢固的统治地位。威廉姆·T·鲁兹卡在他的博士论文《福克纳小说中的建筑》里根据福克纳在《修女安魂曲》中对杰弗逊镇的描述绘制了地图,并且分析了这种空间布局的意义[4]124。从城镇的格局来看,法院处于“中央,焦点,中心;位于整个镇的地理中心”,整个城镇围绕这一轴心向四周扩散,成为所有其他物品的中心和参照。在《城镇》《大宅》中,其他建筑或物品都是以法院为中心来定位,距离法院以西、以东、以南或以北多少里。法院里面设有杰斐逊的行政机构,收藏了杰斐逊镇的很多档案记录,杰斐逊镇上的居民常常去法院里查阅相关材料,了解和过去有关的历史记载。可见,法院不但是全镇的地理中心,也是政治中心,代表着杰斐逊镇的历史和过去,是城镇传统的化身。

作为法院建筑的延伸,法院前面的纪念碑也帮助强化了法院的核心地位,和法院建筑一起构建了城镇的政治权力空间。杰斐逊镇的纪念碑主要是战争纪念碑,在奥克斯福有两个,建立于纪念南方内战的建筑高潮中,从1900年到1912年,大概190名士兵的塑像被立在镇上。战后,南方政府为了体现其意识形态,试图通过建立纪念碑来塑造统一的南方精神,法院前面的纪念碑代表着关于南方内战的共同民族记忆,体现了南方社会的核心价值,是统一南方身份的重要手段。也就是说,法院和纪念碑联结在一起的建筑意象体现了美国南方城镇对于内战的集体记忆,是美国南方城镇身份的重要象征。

除了有助于南方集体身份认同的法院及纪念碑,法院大楼顶上的钟也有效地帮助维持了法院的中心地位。法院顶上四面朝向的钟为全镇的人提供了统一的时间标准,就连弗莱姆戴着帽子和领结出现在广场,人们也认为和法院的钟一样有规律。可见,法院的钟在人们的潜意识中已经成为一种标准和参照,成为很多事物类比的对象,正是在钟声的统一下,城镇居民的集体认同在不断地被强化和塑造。法院的钟也是人们传达城镇重要信息的手段。当城镇需要聚集或者召集议会成员商讨重要事宜时,法院的钟就会敲响。每当有重要事件发生时,法院的钟声也会敲响,在小说中,无论是艾克·斯诺普斯因为石油公司库房里油罐爆炸而死亡,还是尤拉自杀,或者弗莱姆被明克枪杀,法院的钟声都会在第一时间敲响。法院的钟声在城镇人们的心中已经有了特殊的意义,成为城镇居民生活的一部分,凝结成为城镇居民的集体无意识。在《大宅》的最后,当拉特利夫和加文追寻明克踪迹时听到法院的钟声响起,误认为明克已去世,在他们听来,钟声“沉重而又温柔敲了三下,仿佛是在昏昏欲睡的安息日”。可见,钟声在城镇居民的内心已经被赋予了情感意义[5]235。凡是出现涉及公共利益的时候,敲钟也被认为是必需的步骤,在审判明克案件时,杜金菲尔德法官要求辞职,让加文来替换他时,人们认为法院的钟声一定会敲响,因为这是涉及到公共利益的事件,而且比较紧急。可见,在杰斐逊镇,法院上空的钟代表着城镇的统一力量,是城镇的集体无意识的物化表现,同时也是城镇传统得以不断强化的重要力量和手段。

因此,福克纳笔下的杰斐逊法院实际上代表着城镇的历史、权威、传统、标准和秩序,体现了南方特定历史时期的城镇精神,是这一时期南方传统的维护者。帕里尼认为法院代表制度上的组织,其处于中心的地理意象表明秩序在城镇的统治地位,“社会秩序因为人类的自由受限而得以维持”[6]302。而托马斯·S·海因斯则认为福克纳所有作品中“最重要、也最具意义的建筑当属法院,它成了一个象征。”他在论及杰斐逊镇的法院的意义时指出:“(它)不仅仅是法律和公平正义的象征,从精神世界、心理和建筑等层面来看,也是乡村生活的焦点和中枢。”对此,他引证了福克纳本人在《修女安魂曲》中一段关于法院的描述:

它是中央,焦点,中心;坐落于县城的中心,若隐若现,就像是被地平线圈出的整片天空中唯一的一朵云;它在沉思,在冥想,既有象征意义又可以估计,象云一样高,象石头一样硬,统治着众生……[7]

但是,在三部曲的后两部,尤其最后一部《大宅》中,法院在维持城镇传统的同时,其统治地位发生了微妙变化。在《城镇》《大宅》中,多处描写了法院前面的广场,广场周围聚集了很多商店,杰斐逊居民常常到广场上娱乐或者在广场附近的商店购物,这使得广场成为镇上的商业中心,邻近法院的杰弗逊广场“是很多镇上的人每天要去的地方,也是全县的人每周向往要去的麦加之地,每周六进一趟城的生活带给了他们无比的快乐”[7]658。广场和广场周围的商店为城镇居民提供了休闲和娱乐,象征着城镇的经济文化空间,这些商业景观的出现无疑挑战了法院所象征的城镇传统秩序,一定程度上也削弱了其在城镇处于政治文化中心的地位。

除了法院周围日渐繁华的商业景观对法院传统秩序的挑战,城市上空看不见的电波也在使法院维系的城镇传统处于断裂的危险。在明克被关押的近38年间,城镇见证了20世纪工业文明影响下的变革。法院的钟声不再是传达城镇重要信息的唯一手段,城镇里出现了电话、收音机等,人们可以更精确快捷地获取信息。当明克在被关押38年后返回杰斐逊镇复仇时,加文通过电话询问明克在孟菲斯购买枪支的情况,又通过电话和办公室设在法院的治安官保持联系;拉特利夫在销售缝纫机的同时也销售收音机,甚至开了一家收音机修理店,而杰斐逊居民开始购买收音机、汽车、冰箱等现代家用电器。拥有汽车的居民还会在汽车上安装收音机收听音乐和新闻。电波把同样的故事和音乐从东部的洛杉矶传到西部的纽约,也把来自孟菲斯、芝加哥等大都市的信息传到美国南方所有偏僻的乡村和城镇,南方城镇的传统经验在电波中慢慢消磨,其基于特定地区的地理身份也变得模糊,正如福克纳在《修女安魂曲》的第三章“监狱”中提到“一样的电波,一样的民族”(one air,one nation)。换言之,在电波的辐射中,杰斐逊镇正在慢慢地失去自己的身份,曾经为法院遮荫的原始树林被人造灌木林所替代,而曾经凝结南方精神的法院也很难再维持传统经验的连续性。

可见,福克纳笔下的杰斐逊镇法院代表着南方传统文化,体现了南方特定历史时期的城镇精神。除了法院周围日渐繁华的商业景观对法院传统秩序的挑战,城市上空看不见的电波也使法院维系的城镇传统处于断裂的危险。作为20世纪上半叶美国南方城镇变革的物品见证,杰斐逊法院和周围商业景观并置的格局传达了新旧对立的现代经验,现代化与传统旧式景观的混杂也隐喻了转型期社会的自我割裂。从这个意义上而言,福克纳后期作品中的法院意象不但对于理解特定历史时期的城镇文化身份有着重要意义,也可以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福克纳后期作品中所表现的美国南方社会转型期的深刻矛盾。

[1]Hines T S.William Faulkner and the Tangible Past:Architecture of Yoknapatawpha[M].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6.

[2]迈克·克朗.文化地理学[M].杨淑华,宋慧敏,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

[3]Faulkner W.The Town[M].London:Chatto and Windus,1957.

[4]Ruzicka W T.Faulkner’s Fictive Architecture:Natural and Man-made Place in the Yoknapatawpha Novels[M].Dallas:University of Dalllas,1984.

[5]Faulkner W.The Mansion[M].London:Chatto and Windus,1959.

[6]杰伊·帕里尼.福克纳传[M].吴海云,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07.

[7]Faulkner W.Sanctuary and Requiem for a Nun[M].New York:The New American Library,1957.

Abstract:Many Faulkner’s late works described a deep change of the Southern towns in America in the first half of 20th century.The court in the center of the Jefferson Town invented by Faulkner witnessed the huge geographical change and cultural conflicts brought by the industrialization since the last five decades.This paper first presents the images of the court which kept emerging in the late works and then,explores the transformation of cultural identity of Jefferson Town for five decades through the description of court in the novels.

Key words:William Faulkner;late works;court;town;cultural identity

Study on Imagery of Court in Faulkner’s Late Works

HAN Qi-qun1,YANG Ying2
(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Nanjing University of Forestry,Nanjing 210037,China; 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Chongqing College of Arts and Sciences,Chongqing 402160,China)

I106.4

A

1674-8425(2011)12-0101-04

2011-05-19

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基金项目“物质文化视阈下的福克纳研究”(10YJC790395)阶段性成果。

韩启群(1974—),女,江苏南京人,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研究生,南京林业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杨颖(1980—),女,山东兖州人,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责任编辑 魏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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