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与肉的挣扎 黑夜里的悲歌
——评《野草在歌唱》
2011-08-15高金才
高金才
灵与肉的挣扎 黑夜里的悲歌
——评《野草在歌唱》
高金才
多丽丝·莱辛是当代英国最重要的作家之一,被誉为继伍尔夫之后最伟大的女性作家,2007年10月11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1950年,莱辛出版了成名作《野草在歌唱》,小说以一名白人农场主的妻子被黑人男仆杀死为题材,心理刻画细腻,反映了非洲殖民地的种族压迫和种族矛盾。以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来探讨造成女主人公玛丽悲剧的主观原因。
《野草在歌唱》;精神分析;自我;本我;社会现实
当代英国女作家多丽丝·莱辛是迄今为止获奖时最年长的女性诺贝尔获奖者,也是第卅四位女性诺贝尔奖得主。
《野草在歌唱》出版于1950年,当时正处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世界各地民主解放和独立运动风起云涌,英国帝国主义殖民大厦摇摇欲坠,这部小说以反殖民主义为宗旨,在当时具有极为积极的作用。小说讲述了白人女子玛丽在南非的成长和经历,最后被黑人雇工摩西杀死的悲剧。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此书从全新的穷苦白人角度,探讨了种族歧视在非洲给白人和黑人带来的痛苦,这在当时极具挑战性。
小说以一则谋杀案的发布来作为开始,女主人公白人女子玛丽被她家里的黑人雇工摩西谋杀了。但是值得深思的是看到新闻后的人们的看法,全国各地的人们都看了这一触目惊心的报道,都未免感到有些气愤。气愤之中又夹杂着一种几乎是得意的心情,好像某种想法得到了证实,好像某件事正如预期的那样发生了。每逢土著黑人犯了盗窃、谋杀或是强奸罪,白人就有这种感觉。
人们并没有对玛丽的死感到一丝的悲伤,白人殖民者并不关心玛丽的死,他们在乎的是玛丽一直在丢白人的面子。玛丽的死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只是她死得并不体面。没有人为玛丽的死伤心难过,白人们想的其实是玛丽丢了他们的脸,竟然被一个黑人雇工杀死了。没有人想去追查这件谋杀案的真正动机,也没有想去弄清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如果仔细去分析玛丽之死悲剧的根源就会发现,社会环境和周围人的看法是造成玛丽死亡的客观因素,那么关键性的主观原因呢?恰恰是玛丽自身的性格缺点,成了压垮玛丽的最后一根稻草。从童年时代起,玛丽就深受那些保守的英国殖民主义文化观念的影响,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远离那些黑人土著们,因为“他们是肮脏的,并且可能会对她做出可怕的事情”。这种影响造成了玛丽对当地土著黑人的不了解,她从骨子里看不起这些人。但是因为贫困,玛丽一家又与周围的邻居格格不入,这些造成了她的性格弱点,她没有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之美,她一直生活在缺乏关爱和心灵交流的世界里。人的个性的发展会因个体的差异而不同,但个体所处的社会环境却起关键作用。社会环境的影响对玛丽来说是非常巨大的,可以说玛丽一直在竭力融入到当时的社会中去。小说中提到,玛丽20多岁的时候在镇上找到一份秘书的工作,尽管她获得了经济的独立,可是却无法抹杀她心理不健全的弱点;她害怕与人接触,情愿孤独地面对那些非人的事物,比如每周都去电影院消遣。尽管玛丽的工作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可是从心理方面来看,玛丽是孤独怯懦的一个年轻女人,她不擅长与人交往,始终都是一个人在黑夜里孤独地摸索前行。
但是,在玛丽到了30多岁仍然是单身的时候,她终于无法忍受周围人的异样眼光。
玛丽并没有真正体会到爱情的美好,她只是不想成为他人眼中的异类,于是嫁给了并没有深厚感情基础的贫困白人迪克·特纳。因为并不了解农场的艰苦生活,所以玛丽将农场生活看成是“外出野餐”,怀着“走向自然”的美梦一样的美好地方。但是,农场的生活却并不如人意,玛丽并不能很好弟适应农场环境,于是她彻底沦落成了一个在黑佣面前的蛮横不讲理的、自我优越感良好的白人妇女。正如弗洛伊德在《精神分析》中写的那样,首先是心理决定论原则,或因果原则:心理现象与躯体现象一样,没有任何事情是偶然的或碰巧发生的。每一心理事件的产生都是一些先前的事件所决定的。在心理生活中,不存在分离中断的情况。在迪克的农场,玛丽有缺陷的性格慢慢使她走向了最后的崩溃时刻。作为一个个体的人,她有着应有的良知,可是,作为一个种族主义者,白人比黑人高贵,白人天生该统治黑人这种思想却又占了上风,她必须在黑人面前维护白人特有的尊严和统治者的地位。黑人男仆摩西的出现,终于使得玛丽岌岌可危的心理最终走向了崩溃。
玛丽与摩西的关系其实是非常复杂的。简单来说就是主仆的关系,但是仔细分析小说中玛丽和摩西相处的模式来看,其实是隐形的情人关系,尽管玛丽从不敢承认。弗洛伊德曾经说过:“意识是一种特殊的、非同寻常的心理过程。我们内心所经历的大都是潜意识活动,我们的思想、情感和行为深受潜意识的影响。”一次玛丽无意中撞见了摩西在树下洗澡的场景,莱辛将那一段描写的非常生动,“他正用肥皂擦着粗壮的脖子,白色的泡沫在他黑色的皮肤上显得令人吃惊的白”。黑与白,强烈的对比,突出了摩西的吸引力。高达健壮的摩西,在玛丽的眼里其实是很出色的。玛丽心里一直都能感觉到摩西的独特魅力,摩西在农场上是个好工人,在家里也是个好男仆,他对玛丽友好而温和,同时对玛丽的挑剔也能理解,总是一丝不苟地去执行玛丽的命令。但是,因为玛丽自己已经意识到了她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她感到害怕,因为她自己竟然被一个黑人所吸引,因此她想选择逃避,选择辞掉摩西,但是在迪克一直的警告下,辞退摩西的想法未能实施。佛洛依德将玛丽的这种心理活动分析得非常透彻,在他的《精神分析》中写道,本我(id):遗传的,与生俱来,由源出于肉体组织的本能构成,如食欲,性欲等。本我是潜意识的、无理性的,奉行快乐原则,追求即刻满足;自我(ego):由本我中分化出来,是本我与外部世界之间的中介,任务是自我保存。由现实原则指导,协调本我、超我和现实的要求,力争既回避痛苦,又获得满足;超我(superego):也源于本我,由自我分化而出,代表着父母、老师、社会等各方面的道德要求以及理想抱负,其作用是按照社会道德标准监督自我的行动。现实环境协调着人格结构。玛丽拼命压抑自己的情感,但是本我却又时时抬头,她不可避免受收到摩西那种男人阳刚之美的吸引;而她的自我和超我又觉得这种感情是不合社会标准的,是应该受到谴责和唾弃的。于是玛丽就在这种矛盾的挣扎中受尽精神的折磨。
玛丽是孤独无助的。因为贫困,因为迪克的不善经营,他们夫妇生活窘迫,甚至都不敢要一个孩子。玛丽不想去看周围白人同情的目光,所以她远离他们;而和黑人之间,由于社会环境使然,她也不可能跟他们有什么友好往来。在这种情况下,摩西成了她逃避苦难生活的避难所,在摩西身边她感到安全。她的本我,那种与生俱来的渴望与人友好往来的本能却又立刻受到自我的压抑,于是玛丽时刻都在这种矛盾痛苦中煎熬,这也反映在她对摩西的态度:时而友好和善,时而趾高气扬,令人无所适从。
玛丽的这种压抑体现在小说中迪克受伤后,玛丽在和黑人一起照顾他的过程中玛丽的梦境里得到充分体现,玛丽先是梦到了父母相处的场景,她看到父亲 “他那小身个儿上的肚皮又大又光滑……她讨厌他”。然后她又梦到父亲搂着母亲的场景,梦中她立刻走开了。也许玛丽潜意识里对父母的婚姻关系是厌恶的,父亲的形象或许就是她自己的丈夫迪克形象,丑陋、猥琐,令人恶心,玛丽和迪克的婚姻生活是很不幸福的。小说中有一段描写玛丽的真实想法,也就是她的本我,描绘的细致入微,她曾梦见迪克死了,那个黑人在隔壁房间里等着她去。她慢慢坐了起来,掀开了盖在脚上的沉重外衣,想要控制住自己不要害怕迪克的那副样子真难看极了。他死了玛丽心里又是快慰又是欣喜,可同时她又怪自己不该有这种欣喜的心情,并因此而感到愧疚,于是努力要唤起心头应有的悲哀。
在玛丽的潜意识里,其实迪克跟她的父亲一样,都是让她厌恶的人,虽然她清醒的时候绝不敢承认她希望迪克死去。但是,在梦里她的自我却无法控制的跳了出来。迪克给了她一个婚姻,让她从别人异样的目光中解脱出来,但是又将推入了另一种困境。因为农场经营不成功,迪克甚至不敢让玛丽有自己的孩子,玛丽内心的孤独迪克并不理解,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妻子越来越不讨喜,越来越飞扬跋扈。玛丽的内心渴望着黑人男仆摩西强壮的身体,不仅仅是性意识,还有心理方面的慰籍。尽管玛丽尽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但是因为迪克的重病,玛丽不得不依靠摩西来共同照顾家庭,她和摩西的关系获得了质的飞跃,也为后面的悲剧埋下了浓重的一笔。玛丽和摩西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只有在摩西的面前,玛丽才能感受到自己女性的魅力。这个“可怜的变了形的”女人在摩西为她穿上衣服时脸上洋溢着“欢乐和天真的”表情,“她用双手拨弄着头发,好像一位漂亮的女人在欣赏着自己的美丽”。可怜的玛丽只有在失去理性的状态下才能逃避社会文化强加给她的观念,实现真正的自我,感受自然的人性。可是,玛丽的性格毕竟是极其柔弱的,自小受到的种族歧视思想始终是根深蒂固的,因此,在面对白人质疑的眼光时,她的超我立刻跳了出来,她又一次在别人面前把自己和摩西的关系掩饰为黑白对立的种族关系。玛丽深知她所处的白人社会不会承认和容忍她和摩西,她自己也无法克服这种想法,于是她将自己和摩西之间正常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自然的情感又一次践踏在脚下。外来的青年托尼发现了玛丽和摩西之间的暧昧关系,“她穿着一件很耀眼的衣服粉红色衬裙,瘦骨嶙峋的肩膀凸露在外面。摩西正站在她身旁,托尼看见她站起来,伸出两条臂膀,那个土人便把她的衣服从后面套上她的手臂,那种姿势就像一个美女在欣赏自己的美貌一般……瞧那个土人的神态,宛如一个溺爱妻子的丈夫一般。”
这一刻的玛丽是幸福的,她在肉体上和某种感情寄托上很需要摩西,可是另一方面,玛丽从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种族差别和雇佣关系。因此,在托尼发现他们暧昧关系的时候,“玛丽一看到他,简直吓得魂不附体,恐惧地直瞪着眼看着他。”在白人青年托尼的眼里,玛丽完全就是在跟野兽发生关系,他对玛丽说:“从前俄国又一个女皇,她根本不把自己的男仆当作人,因此常常在他们前面赤身裸体。”他就是从这个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的,如果要从其他角度来看这件事,对他来说可就太困难了。托尼的这种强烈的种族歧视态度似乎唤醒了玛丽的白种人意识,她马上站到了托尼的立场上,冷酷无情地叫摩西快滚。事后她又痛悔地哭泣,这种矛盾的两面性注定了她的悲剧结局。在玛丽最后被摩西杀死的时候,她甚至感到了一种解脱。心灵的痛苦无法解除,或者死亡是最好的归宿。
社会制度无疑是造成玛丽悲剧的主要根源,但是她本人的弱点也是不可否认的。玛丽的性格完全不同于莱辛后来塑造的女性形象,玛丽在精神上始终被动地接收命运的摆布,从未真正理解过自由的本质和意义,一直在社会理智和精神需要之间痛苦地挣扎,然后一步步走向毁灭。
[1]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高觉敷,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2]多丽丝·莱辛.野草在歌唱[M].一蕾,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4.
[3]王家湘.多丽丝·莱辛[J].外国文学,1987.
[4]翟世镜.当代英国小说[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8.
I106.4
A
1673-1999(2011)17-0113-03
高金才,硕士,重庆邮电大学(重庆南岸400065)移通学院外语系教师。
2011-0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