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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文化语境中孔子、孟子、荀子对“比德式思维”的建构

2011-08-15蒲晓彬

关键词:比德荀子哲理

蒲晓彬

(江门职业技术学院 教育与教育技术系, 广东 江门 529000)

先秦文化语境中孔子、孟子、荀子对“比德式思维”的建构

蒲晓彬

(江门职业技术学院 教育与教育技术系, 广东 江门 529000)

“比德式思维”是先秦儒家象征的哲理的思维方式的主要体现。孔子、孟子、荀子对这种思维方式作出了积极的建设。孔子开创了“比德式思维”的先河,孟子对此作出了诠释,荀子对“比德式思维”作出了自觉的发挥。他们对“比德式思维”方式的建设对后代文学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孔子;孟子;荀子;文化语境;比德式思维

众所周知,以孔子、孟子、荀子为代表的先秦儒家的思维方式是象征的、哲理的,在他们的视野中,世界万物皆是哲理的象征,他们常常借用具体的事物来寄寓某种审美意蕴、意念。象征的哲理的文学观集中而又鲜明地表现在“比德式思维”方式上。这主要依据他们对《诗经》特殊的解读方式来判定,这种象征的、哲理的思维方式依循巨大的历史惯性对后代的文学思维观念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由这一思维方式产生的文学现象及理论现象,贯穿了整个中国文学发展史。然而近半个世纪来,学者们几乎都是将先秦儒家的思维方式的研究置于现实的话语环境中,重视了现实,而忽略了历史。鉴于此,本文拟将“比德式思维”的象征的、哲理的文学观还原到它所产生的特定的文化语境中,具体分析孔子、孟子、荀子对“比德式思维”的建构及贡献,以彰显特定文化语境中的文学观念的本真特征。

一、孔子开创了“比德式思维”方式

“比德式思维”是先秦儒家孔子、孟子、荀子象征的、哲理的思维方式的鲜明表现,是孔子首创的先秦儒家独特的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的特征是将自然界的事物拟人化,赋予人所特有的思想情感,找寻该事物的构造或者某一属性与人的道德品性之间的对应关系,从自然事物的主观想象和相似性联想中引申出君子所应该具备的道德素养和道德境界。简言之,是将自然物变成道德境界的象征。它以表达观念、哲理为目的,以象征为表达文学意象的手段,因其形象荒诞而引起人们强烈的求解欲望。“比德式思维”中的大自然变成了象征意象,山山水水、花草树木都变成了仁义道德的君子,寄寓着纯洁和高尚的道德。“比德”这一概念最早见于《荀子·法行》:

子贡问于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贵玉而贱珉者,何也?夫为玉之少而珉之多邪?”孔子曰:“恶!赐!是何言也!夫君子岂多而贱之,少而贵之哉!夫玉者,君子比德焉。温润而泽,仁也;栗而理,知(智)也;坚刚而不屈,义也;廉而不刿,行也;折而不挠,勇也;瑕适互见,情也;扣之,其声清扬而远闻,其止辍然,辞也。故虽有珉之雕雕,不若玉之章章。《诗》曰:‘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此之谓也。”[1]492

这段话中,孔子提出了“夫玉者,君子比德焉”这一重要观念,以玉象征君子的德、仁、智(知)、义、行、勇、情、辞。玉,是一种矿物,因质地细而有光泽,因此常用来制造装饰品或做雕刻的材料,在中华民族文化史上可谓是贵重之物,后引申出比喻洁白或美丽,象征着崇高。尽管是荀子在自己的语言篇章中引用孔子回答子贡的问话,但它毕竟说明了孔子最早提出“比德”的思想。自此,后继儒家先贤们更乐意用“比德”这种思维方式来审视大千世界,为我们中华民族文化开启了“比德式思维”的优良传统。在孔子的《论语·雍也》中记载了一段关于“比德式思维”的传世话语:“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2]45意思是说,有智慧的人喜爱水,有仁德的人喜爱山。有智慧的人活跃,有仁德的人沉静。有智慧的人快乐,有仁德的人长寿。孔子将无生命的山水拟人化,赋予山水以人的思想情感,赋予山水的自然特征以仁人君子的高尚人格境界。孔子从自然界中的松柏的特性中,折射出君子坚贞不屈的人格,“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2]69。从人们日常饮酒所用的酒器中发出“觚不觚。觚哉!觚哉”[2]45之慨叹,进而引申出对悖于常态的社会现象和越礼而行的士大夫的强烈不满,对崇高品德的仁人志士的呼唤,这在孔子的《论语》中随处可见。

二、孟子具体诠释了“比德式思维”

作为孔子之后战国中期儒家学派最有权威的代表人物孟子,对于孔子提出的“比德式思维”方式,在《孟子》的不少篇章中也多有论及,然而主要是对孔子“比德式思维”的阐释,对孔子从大自然的百态万象中引申出的哲学理念所作的叙述和解释。通过阐释,使孔子的“比德式思维”横向意蕴更加丰富,纵向的意蕴更为深刻。先看孟子对孔子的美感观及义理的阐释。《孟子·告子上》云:

口之于味,有同耆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于味也,其性与人殊,若犬马之与我不同类也,则天下何耆皆从易牙之于味也?至于味,天下期于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惟耳亦然。至于声,天下期于师旷,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故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3]177

孟子在文中论及人们对于共同的美感的审美追求,他概括为对口味的美感追求,对声色的美感追求和对理义的美感追求。在人们对美感的三个层次的追求中,人们的“心”相同的地方是理,是义,认为人们对理义的追求是最高层次的追求,圣人比平常人洞悉理义对人们心灵的愉悦要早,有不同于常人的见地和审美视野。这里,孟子通过人们对美感的追求及孔子的义理与易牙的口味、师旷的声音和子都的色彩的对比,阐释了孔子将义理之美视为人类最为崇高最为伟大的审美理想的观念。再看孟子就孔子对一首儿歌所生发的哲理的阐释。《孟子·离娄上》中记载:“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这是春秋战国时代流传在汉水以北的一首民歌,大意是说,沧浪江的水清澈哟,可以洗我的冠缨。沧浪江的水浑浊哟,可以洗我的脚跟。孔子由此引申一则哲理:“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3]109揭示人同自然环境、人同社会环境的关系。然而,孟子对孔子从儿歌引出的人生与社会的哲理又进一步作出阐释:“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3]109意谓人必先有自取侮辱的行为,人们才侮辱他;家必有自取毁败的因素,别人才毁坏它;国必有自取讨伐的原因,别国才会讨伐它。孟子拿做人、持家、治国的道理进一步诠释了孔子的哲理观。第三是孟子对于孔子自然之水之山的“比德式思维”的阐释。《孟子·离娄下》云:“仲尼亟称于水,曰‘水哉,水哉!’何取于水也?”[3]126意思是说仲尼多次赞扬水,说水呀,水呀,他看中了水的什么呢?其实孔子赞扬水,是因水有本有源、生生不息地滋润万物而不图回报的属性和特质。孟子由此而云:“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苟为无本,七八月之间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故闻声过情,君子耻之。”[3]126孟子解释说,源自泉水,滚滚流淌,昼夜不息,把所经过的坑坑坎坎灌满后又继续奔流,直至流进四海。有本有源的事物都是如此。孟子认为仲尼正是看中水的这种属性,假如没有了本源,即使在七八月多雨的日子,沟沟渠渠都是水,但很快就会干涸。人的名誉声望高于实际情况,君子就会感到耻辱。换句话说,孟子对孔子赞扬的水的阐释有三个递进式的层意:一是水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源泉;二是昼夜不息、锲而不舍的奔流精神;三是滋润万物、汇入大海的奔放豪情。孟子把孔子视野中水的特性赋予了仁人君子应有的崇高的品德和高尚的人格,给人以无穷无尽的昂扬奋进的力量。《孟子·尽心上》中,孟子对孔子的山水比徳式思维也作出了诠释:“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3]218。孟子从孔子的山水观中窥见君子做人应有的思想和胸怀,启发仁人君子知识无涯,学海无边,修养自身的人格和孜孜不倦的追求精神。大自然孕育着诸多的人生哲理,“观水有术”、“日月有明”寄寓了仁人君子的做人原则。“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孟子以自然界的水流为例来隐喻君子的道德、学说主张,“流水之为物”象征着“君子之志于道”的象和意的自然的相似、自然的契合的同构关系。孟子笔下,“盈科”之水成为人们生命流程的象征之“象”,成为人们为人处世和学问生涯仿效的审美标的。

三、荀子自觉发挥了“比德式思维”

孔子开创了“比德式思维”方式,孟子用不少的篇幅对“比德式思维”作了叙述、解释,作为儒家学说重要代表人物之一的荀子,不仅继承了“比德式思维”方式,而且还对“比德式思维”进行了自觉、有意识的发挥。对“比德式思维”的继承,主要散见于他的一些文章中。在《荀子·解蔽》中解释了“道”,他说:“夫道者,体常而尽变,一隅不足以举之。”[4]217意谓道本身经久不变却又能穷尽事物的一切变化,某一方面不能够概括之。接着对孔子所奉行的儒家之道有意识地进行发挥:“孔子仁知且不蔽,故学乱术足以为先王者也。一家得周道,举而用之,不蔽于成积也。故德与周公齐,名与三王并,此不蔽之福也。”[4]218认为孔子仁德明智而且不被蒙蔽,所以多方学习用来辅佐古代君王治理天下。他又进一步发挥:只有孔子掌握了全面的道,依循道而行事,所以就不会被旧习所蒙蔽,他的德行与周公等值,他的声名与禹、汤、文、武三代之王并列,这就是不被蒙蔽所带来的福气。

前文谈到“比德”这一词汇最早不是出现于《论语》中,而是见于《荀子·法行》,是孔子就其门徒子贡所问的“君子为何贵玉而贱珉”这一问题,而把玉比作君子应有的美德,固有“君子比德焉”之语的出现。我们认真阅读《荀子》中的篇章,就会发现,关于荀子对孔子及其门徒的语录的一些见解也散见于《荀子》的部分章节中,如《荀子·非十二子》、《荀子·儒效》、《荀子·解蔽》,由此,可以大胆推断,孔子围绕玉的这段答语并非是孔子的原话,而是荀子在孔子所回答的“玉者,君子比德焉”的基础上有意识的、主观能动的发挥。荀子的《宥坐》,主要是荀子所记载的孔子的一些言行事迹,可以看作《论语》的补充和延续,表现的是荀子对孔子思想尤其是“比德式思维”的传承和发挥。先看荀子对孔子在《雍也》中“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的意蕴和道理的充分表达:

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于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见大水必观焉者,是何?”孔子曰:“夫水,大偏与诸生而无为也,似德;其流也埤下,裾佝必循其理,似义;其洸洸乎不淈尽,似道;若有决,行之,其应佚,若声响,其赴百仞之谷不惧,似勇。主量必平,似法;盈不求概,似正;淖约微达,似察;以出已入,以就鲜洁,似善化;其万折也必东,似志。是故君子见大水必观焉。”[1]477-488

文中孔子所言自然界之“水”“似德”、“似义”、“似道”、“似勇”、“似法”、“似正”、“似察”、“似善化”、“似志”,其实是荀子对于子贡问孔子“君子之所以见大水必观焉者”的淋漓尽致的发挥,拿水的结构属性来象征人的品德修养。再看荀子在《宥坐》中对宥坐之器的发挥:

孔子观於鲁桓公之庙,有欹器焉。孔子问於守庙者曰:“此为何器?”守庙者曰:“此盖为宥坐之器。”孔子曰:“吾闻宥坐之器者,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孔子顾谓弟子曰:“注水焉!”弟子挹水而注之,中而正,满而覆,虚而欹。孔子喟然而叹曰:“吁!恶有满而不覆者哉!”子路曰:“敢问持满有道乎?”孔子曰:“聪明圣知,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抚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守之以谦。此所谓挹而损之之道也。”[4]249

这是孔子到鲁桓公的庙中去参观,见到空着时会倾斜、装了一半水就会正、装满水了就会翻倒的器具,宥坐之器的自然特性、内部构造与人建立起了某种自然的、契合的适应关系,荀子借孔子与子路的对话,将它视为为人处世之道,并将宥坐之器盛水的特性作出自觉的发挥:聪明圣知,要用愚笨来守持它;功盖万事,要用谦让来保持它;勇力盖世,要用胆怯来保持它;富有四海,要用节俭来守护它,这就是抑制并贬损自满的办法。

荀子对孔子心中的国君的道德规范也作出了挥洒自如的发挥,《荀子·哀公三十一》写道: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孔子曰:“君之所问,圣君之问也,丘,小人也,何足以知之?”曰:“非吾子无所闻之也。”孔子曰:“君入庙门而右,登自胙阶,仰视榱栋,俯见几筵,其器存,其人亡,君以此思哀,则哀将焉而不至矣?君昧爽而栉冠,平明而听朝,一物不应,乱之端也,君以此思忧,则忧将焉而不至矣?君平明而听朝,日昃而退,诸侯之子孙必有在君之末庭者,君以思劳,则劳将焉而不至矣?君出鲁之四门,以望鲁四郊,亡国之虚则必有数盖焉,君以此思惧,则惧将焉而不至矣?且丘闻之,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1]499

在这里,孔子回答鲁哀公关于不知哀、不知忧、不知劳、不知惧、不知危,荀子借此发挥水和舟的道德内涵,把水看成是能载舟前行的群众力量,把舟视为被老百姓托起的一国之君,群众可以拥戴道德高尚,体恤、关爱百姓的国君,也可以推翻欺压百姓的暴君。显然,这是荀子对孔子“比德式思维”的有意识发挥,其目的是为了使儒家“比德式思维”方式更好地传承。

由此可知,先秦儒家孔子、孟子、荀子都用自己的精神文字对“比德式思维”方式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建设和贡献,丰富了象征意象的道德内涵,世间万物似乎都成了人们某种道德思想的象征,这种思维方式对后代文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安徽大学教授顾祖钊说:“在孟子那里,比德式思维还是一种不自觉地从孔子那里继承下来的象征性思维方式,虽然孟子已经十分努力地这样做,但最终还没有归结为一种理论、一种观念;而到荀子这里,则已经是十分自觉地提倡比德式思维了,他不仅将这种儒家传统发展为一种自觉的理论和观念,而且还身体力行,详尽地做出了示范。他的这种努力,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汉儒皆风而从之。”[5]116这固然是顾祖钊教授对孔子、孟子、荀子在“比德式思维”建构上的尝试性之说,但无疑会对理解本文带来一定的帮助。

[1] 张法祥,柯美成.荀子解说[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9.

[2] 论语[M].李浴华,马银华,译注.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6.

[3] 孟子[M].王常则,译注.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6.

[4] 荀子[M].孙安邦,马银华,译注.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3.

[5] 顾祖钊.华夏原始文化与三元文学观念[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

【责任编辑 张 琴】

Construction of“Bi-de Type of Thinking”by Confucius,Mencius and Xun Tzu in Context of Pre-Qin Culture

PU Xiao-bin
(Department of Education and Education Technology,Jiangmen 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Jiangmen 529000,China)

The“Bi-de Type of Thinking”is the main embodiment of the symbolic philosophy and thinking mode by Confucian thinkers in the pre-Qin period.Confucius,Mencius and Xun Tzu actively constructed this thinking mode:Confucius initiated the“Bi-de Type of Thinking”,Mencius gave explanatory notes to it,and Xun Tzu developed it devotedly.Their construction of the“Bi-de Type of Thinking”produced wide and profound influence to literature development in later generations.

Confucius;Mencius;Xun Tzu;cultural context;“Bi-de Type of Thinking”

2011-02-10

蒲晓彬(1969-),男,河南郑州人,江门职业技术学院教育与教育技术系副教授,硕士。

1672-2035(2011)02-0094-03

I206.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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