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文化地理视角下的“大同婆娘”
2011-08-15白昌红
白昌红
(晋中学院 旅游管理学院, 山西 晋中 030600)
历史文化地理视角下的“大同婆娘”
白昌红
(晋中学院 旅游管理学院, 山西 晋中 030600)
“大同婆娘”这一地域文化现象的产生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原因:由于大同在历史上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这一地区经历了长期的民族融合,人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特殊的地位又促进了该地区经济的发展,促进了当地人口流动和消费水准的提高,改善了当地人口的质量;明代畸变的乐户制度导致该地区聚集了大量的外籍乐户,其中色艺俱佳者比比皆是,她们对大同地区人口质量的改变也起了一定的作用。
大同婆娘;民族融合;商业经济;乐户
历史文化地理的研究一直是历史地理学界研究较为薄弱的领域。历史文化地理中关于历史美女文化现象的研究更是很有限,研究成果大多局限于美女地理的研究,探讨美女的地域分布,很少从历史文化地理的角度去探析一个地域美女产生的社会文化机理。本文选取“大同婆娘”这一地域文化现象作为研究对象,从历史文化地理的角度探析“大同婆娘”产生的历史文化因素。
本文“大同”所指的区域范围当为雁门关以北,内外长城之间的地区,即今山西省所属大同、朔州两市。
一、“大同婆娘”区域文化现象
大同出美女,这已是历代公认的事实。在明代,大同女子更以“大同婆娘”而声名鹊起,成为蜚声远近的当地“一绝”。“大同婆娘”逐渐成为一种地域文化现象而被众多人所熟知。
有关“大同婆娘”最出名的描述莫过于明代谢肇制的《五杂俎》卷八:
九边如大同,其繁华富庶不下江南,而妇女之美丽,什物之精好,皆边寨之所无者。……谚称“蓟镇城墙”、“宣府教场”、“大同婆娘”为三绝云。
在该书卷八中作者又提到:
大同妇女姝丽而多恋土重迁,盖犹然京师之习也。
明人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卷二十四“口外四绝”中也有过类似的描述:
山西旧有四绝,俱在石晋所割山后云中一道中,今呼为口外,盖尽在居庸关之北也。曰宣府教场,……曰蔚州城墙,……曰朔州营房,……曰大同婆娘,大同府为太祖第十三子代简王封国,又纳中山王徐达之女为妃,于太宗为僚婿。当时事力繁盛,又在极边,与燕、辽二国鼎峙,故所蓄乐户较他藩多数倍。今以渐衰落,在花籍者尚二千人,歌舞管弦,昼夜不绝。今京师城内外不隶三院者,大抵皆大同籍中溢出流寓,宋所谓路歧、散乐者是也。
从明人的赞誉中大同女子的靓丽可见一斑。历史上大同一带出了许多皇后、皇妃,是有名的“皇后之乡”。在以容德为基本条件的皇家选后、选妃中,大同女子姣好的容颜赢得了历代封建帝王的垂青,又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大同女子的美丽。
下面按时间顺序将历代史书中有关大同籍后妃的记载摘录如下:
北魏“献明皇后贺氏,父野于,东部大人。后少以容仪选入东宫,生太祖。”[1]324(从《魏书》“贺讷,代人,太祖之元舅,献明后之兄也。”[1]1812可推知:献明皇后乃代人也。)
北魏“道武宣穆皇后刘氏,刘眷女也。登国初,纳为夫人,生华阴公主,后生太宗。”[1]325(从《魏书》“刘罗辰,代人,宣穆皇后之兄也。父眷,为北部大人,帅部落归国。”[1]1813可推知:道武宣穆皇后刘氏,代人也。)
北魏“太武敬哀皇后贺氏,代人也。初为夫人,生恭宗。神□元年薨,追赠贵嫔,葬云中金陵。后追加号谥,配飨太庙。”[1]327
北魏“景穆恭皇后郁久闾氏,河东王毗妹也。少以才选入东宫,有宠。”[1]327“闾毗,代人。本蠕蠕人,世祖时自其国来降。毗即恭皇后之兄也。皇后生高宗。”[1]735
北魏“宣武顺皇后于氏,太尉烈弟劲之女也。……称后有容德,世宗乃迎入为贵人。时年十四,甚见宠爱,立为皇后,谒于太庙。后静默宽容,性不妒忌……其后暴崩,……葬永泰陵,谥曰顺皇后。”[1]336于劲乃北魏名将于栗磾的后人。“于栗磾,代人也。”[1]735“自栗磾至劲,累世贵盛,一皇后,……”[1]1882
北齐“神武明皇后娄氏,讳昭君,增司徒内干之女也。少明悟,强族多聘之,并不肯行。”娄氏北齐代郡平城人(今大同)。娄昭君共生六男二女,三男即位皇帝,三男即位称王,儿女皆为东魏皇后。[2]123-124(从《北齐书》“娄昭,子菩萨,代郡平城人也,武明皇后之母弟也。”[2]196可推知:娄昭君亦为代郡平城人也。)
北齐“后主(高纬)皇后斛律氏,左丞相光之女也。初为皇太子妃。后主受禅,立为皇后。”[2]127(据《北齐书》卷十七·列传第九可知:斛律氏为朔州敕勒部人。)
北周“文宣叱奴皇后,代人也。太祖为丞相,纳后为姬,生高祖。天和(元)[二]年六月,尊为皇太后。”[3]143
北周“明帝独孤皇后,太保、卫国公信之长女。帝之在藩也,纳为夫人。二年正月,立为王后。四月,崩,葬昭陵。武成初,追崇为皇后。”[3]143独狐皇后之父“独孤信,云中人也,本名如愿。……信长女,周明敬后;第四女,元贞皇后;第七女,隋文献后。”[3]263-267独狐信乃北朝有名的美男子。
后唐“太祖正室刘氏,代北人也;其次妃曹氏,太原人也。……庄宗(李存勖)即位,册尊曹氏为皇太后,而以嫡母刘氏为皇太妃。”[4]141
后唐“废帝(李从珂)皇后刘氏,父茂威,应州浑元人也。”[4]171
后晋末帝石重贵之生母“安太妃,代北人也,不知其世家,为敬儒妻,生出帝,封秦国夫人。出帝立,尊为皇太妃。”[4]179
宋“仁宗(赵祯)郭皇后,其先应州金城人。平卢军节度使崇之孙也。天圣二年,立为皇后。”[5]8619
辽“兴宗皇后,应州人,法天皇后弟,枢密楚王萧孝穆之女也。容德兼美,曲尽和敬。”[6]145
大同女子的美貌不仅赢得历代君王垂青,在民间也是有口皆碑的。至今,在当地老百姓中还流传着这样的俗语:“大同府的姑娘朔州的郎”,“路过浑源州,回家把妻休”(这里所指的浑源州即为今大同市所属的浑源县)。
著名的京剧剧目《游龙戏凤》也是写明武宗朱厚照与大同女子的故事。朱厚照在京城玩厌了,听说大同多美女,就微服出京,曾四幸大同府。武宗巡幸大同一事在《明史》、《明实录》中都有提及。另一著名京剧剧目《玉堂春》中女主人公苏三,原名周玉姐,明代山西大同府周家庄人。她七岁时父母双亡,后被拐卖到北京苏淮妓院。因周玉姐天生丽质,在苏家的调教下,不但能弹琴唱歌,还善吟诗作画,很快就成了京城里颇负盛名的红妓。然而这一故事情节并非虚构,当年苏三受审的“供堂”、被关押的“监狱”,遗址就在今山西洪洞县城。
大同女子的美不仅美在容颜上,还美在气质上。大同女子的身上,既有北方人的刚烈、大气,又有南方人的温柔,较少“扬州瘦马”、“苏州姑娘”和“秦淮粉黛”那样的脂粉气。有关大同女子刚烈、强健的一面,明人叶盛的《水东日记》卷六“大同贼妇节烈”条有体现:
参将范信兵既入大同里,俘获甚多,旗牌官人给贼妇一二人。值昏暮,拘系一室,中夜哄然,视之,乃三四人就雉经也。此犹或怵威惧死而然。又有一烈者焉,旗牌官某得贼妇,年尚少,负一小儿过□□□岭,忽不行,曰:“吾欲乳儿。”从之,妇趁间自投岭下死。呜呼!忠义之性出于天,何地无之,亦何人无之,妇可谓不负于贼矣。夫妇不幸而夫贼,犹不忍负贼,使妇而夫一男子丈夫,其所裨益,又当如何耶?
地方文献中也有许多关于大同民风的记载:
北府风气稍刚劲,不似太汾两府之柔懦……(秋航编纂《山西乡土志》“人民、风俗”)
雁门、马邑、定襄,皆接连边郡,习尚与太原同俗,人性劲悍,习于戎马,自古言勇侠者,皆堆幽云云,北边大藩镇,其土砂瘠,其俗骄悍,军民杂处,好称难治。(明布政李承式记)(康熙《灵邱县志》卷一《风俗》)
左云地处边隅,历代以来又多边患,民俗尚勇,向来带甲控弘之士以习射猎为能……(光绪《左云志稿》“风俗”)
在这种男子刚劲、尚武的环境中,同处于这片土地上的大同女子的性情自然也是刚烈、强健了。
这种刚烈、强健的气质正是她们区别于江南女子的地方,在姣好的容颜之外又为她们增添了几分神韵。大同女子的美是自内而外的,是外貌与气质并重的美。
二、“大同婆娘”这一地域文化现象产生的原因
“大同婆娘”这一地域文化现象的出现有诸多原因。本文将从民族融合、商业经济发展、明代大同乐户来源三方面对这一地域文化现象产生的原因作一探讨:
1.历史上多民族的不断融合是大同女子美丽的一个重要原因
大同历史上一直与北方强大的游牧民族为邻,处于草原游牧民族和汉民族的交接地带,是中原王朝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前沿,是汉民族同北方少数民族交往、交流、杂居与通婚的主要区域。汉、匈奴、鲜卑、柔然、突厥、沙陀、契丹、女真、蒙古、鞑靼、瓦剌部等众多民族都曾经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
从战国时代,匈奴就是中原政权的严重边患,他们进攻的最主要地区便是赵国的雁门与代郡。
在山西整个的移民史中,秦、两汉、魏晋直至十六国前期,可谓“匈奴进入期”。[7]8秦汉之际,冒顿即位,匈奴部落联盟获得重大发展,“单于之庭直代、云中(包括今雁北地区)”(《史记》卷一一〇《匈奴列传》)。从此山西北部成为中原王朝与匈奴族距离最近的主要边区之一。
十六国后期以至整个北朝,可谓“鲜卑进入期”。[7]9游牧起家的鲜卑拓拔部,建立北魏政权。在大同定都的近百年中,这里曾是我国北方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的中心,也是各民族聚居并进行经济文化交流的地域。在北魏定都平城期间,曾多次向雁北地区大规模移民。天兴元年(398)春正月,“徙山东六州民吏及徙何、高丽杂夷三十六万,百工伎巧十余万口,以充京师。”[1]32天兴元年秋七月,北魏正式迁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先前强徙而来的大批人口,尤其是各级官吏与百工伎巧随之迁入雁北地区。他们成为平城地区农业、手工业形成与发展的主力军。在迁都平城后,拓跋氏原代国所统汉民及少数部族、后燕移民、高车部众基本上都进入代都(今大同)一带,各民族交错定居于大同一带。特别是北魏统治者孝文帝对鲜卑族的生活方式进行全面的改造,改用汉姓,鼓励鲜卑族与汉族通婚,这一政策影响深远。“据《魏书·官氏志》和一些山西方志,后世山西人口中元、薄、杜、单、路、兰等姓,就是分别由鲜卑拓跋、薄奚、独狐浑、可单、没路真、乌洛兰而改的。”[8]由此可见鲜卑族对山西地区文化的影响。直至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前,北魏朝廷移民“以实京师”的政策长期因循不变。
隋唐前期,大同地区主要受突厥的威胁,但不久以后,突厥人降唐,开始进入中原(包括山西地区),而北部的大同更是首当其冲。后来党项、契丹、女真、蒙古的势力也都波及到了这里。大同在辽、金这两个民族王朝时期又是当时的重镇(西京)。这样,随着历史的演进,朝代的更替,经过上千年的人类繁殖与发育,生活在这里的民族不断融合,血源不断更新,人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按照人类学和生物进化论的观点:不同血源、不同民族、跨地区的婚姻结合能增强种族的活力,相貌的变化便是其中重要的一方面。
2.大同女子的美丽与这里的经济发展水平以及由此带来的人口流动和当地的消费水准有密切关系
公元936年,石敬瑭割幽云十六州给契丹,契丹国力大大增强,进一步加强了与中原的经济贸易交流。昔日的中原故地云州,成为辽与中原王朝进行经济贸易的重要基地。
宋、辽、金、元时期,大同成为辽金两朝的西京;在辽、金统治期间,大同成为中国北方的一个政治、军事中心,也是一座经济相当繁荣的城市。宋太宗淳化二年(991),在代州雁门砦设置榷场。辽宋对峙时,辽统治的燕云地区(今山西境内的大同、朔州即包括在该地区内),商业也很活跃,为商品主要集散地,同西夏也有频繁的贸易往来。宋真宗景德二年,即辽统和二十三年(1005),辽在朔州南设置榷场,对宋贸易。元至元二十五年(1288)改西京为大同路,下领八州五县。这时的大同已成为我国北方较为发达的地区之一,而且也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重要城市。公元1277年,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奉命去云南执行任务,路经大同,被这里繁荣的市场、雄浑的建筑、独特的风情深深吸引,他盛赞大同是“一座宏伟而又美丽的城市”,并说“这里的商业相当发达,各种各样的物品都能制造,尤其是武器和其它军需品更加出名”。[9]132
明王朝建立后,大同府作为九边重镇之一,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被称为“居边隅之要害,为京师之藩屏”(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四十四《山西六》),明朝廷派驻重兵镇守。大量士兵的驻扎,使这里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军事消费区。随着明前期“开中法”和明中叶后“折色”制的实行,以山西商人为主体的大批商人前往大同边镇输运粮草,贩卖铁农具、棉布等各类军需民用品。正统三年(1438)四月,开始在大同设立马市,但规模较小,因“土木之变”而关闭。嘉靖三十年(1551)重开大同马市。特别是隆庆四年(1570)“封贡互市”的实现,极大地带动了大同地区商品经济的发展。
(隆庆五年九月癸未)宣大总督王崇古报北虏互市事竣。大同得胜堡自五月二十八日至六月十四日官市顺义王俺答部马千三百七十匹,价万五百四十五两;私市马骡驴牛羊六千,抚赏费九百八十一两。新平堡七月初三至十四日官市黄台吉摆腰兀慎部马七百二十六匹,价四千二百五十三两;私市马、骡、牛羊三千,抚赏费五百六十一两……(《穆宗实录》卷六十一)[10]2331
其规模之大可见一斑。
万历年间,大同的市场规模更加扩大,每天交易的规模相当可观,时有“大同市马甲天下”的美称。贡使络绎,商队接踵,大同成为蒙古与中原、汉族与蒙族文化交流和通商贸易的门户,成为北方地区颇有名气的商埠。很多商人聚集于此,使大同这个原本风沙遍地、人烟稀落的地方出现了“繁华富庶,不下江南,而妇女之美丽,什物之精好,皆边陲所无”的景象。地区经济的发展使这里人员往来频繁,人口流动的加快给当时大同相对封闭的通婚地域圈造成冲击,人口的流动促进了客民与土著之间的婚姻联系。“邑人皆不事贸易,工作有一二,商贾皆阳、汾两郡人,世侨寓此,与土著相姻娅。”(康熙《灵邱县志》卷一《风俗》)“其商贾俱山右人,而汾、介为多,踵世边居,婚嫁随之。”(乾隆《大同府志》卷七《风俗》)人数众多的军人与商人同当地百姓结合,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该地区的人口质量。
在明代,大同为太祖第十三子代简王朱桂的封国,使这里聚集了大批官僚、政客,成为晋冀蒙地区的政治中心,更促进了这一地区经济的繁荣,提高了这一地区整体的消费水平。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大同人的衣着打扮日趋奢华。“虽涉边徼,商旅辐辏,以浮靡相炫耀。”(乾隆《大同府志》卷七《风俗》)乾隆五十九年(1794)四月山西学政幕僚李燧经过大同时也有类似的描述:“大同虽涉边地,俗尚浮华,妇女好曳绮罗,以装饰相炫。有明威武将军(明武宗朱厚照),数流连其地,良有以□也。”[11]40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光绪《左云志稿》“风俗”云:“左云人文日甚,渐就奢华,如妇女原爱鲜衣艳服,无论贫富均思以整饬为耀,故三年祲岁而裁缝少饿死者。”(“三年祲岁”即光绪二年山西的“丁戊奇荒”)“裁缝少饿死者”未免有所夸大,但很生动地反映了大同女子爱打扮的程度。大同女子美丽的容颜加上“鲜衣艳服”,就更加显得艳丽动人了。德国汉学家卫礼贤描述他在20世纪初途经大同时所看到的当地女子的形象:“到达大同府的时候,夜色已经临近。……我们向回走去,由于天气闷热,街道上挤满了人。白天街道上看不到的妇女和年轻姑娘们都在这傍晚的时候出来了,一个个穿得漂漂亮亮,打扮得整整齐齐。”[12]112大同女子亮丽的衣着,也给到过这里的外国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样,遗传因素的优化,加上社会环境的熏染,使得“大同婆娘”在古代中国妇女中脱颖而出,形成了大同特定的区域文化。
3.处于畸变期的明代乐籍制度是“大同婆娘”因美丽而蜚声远近的又一重要原因[13]
山西是乐籍制度的发源地。对于明代乐户的来源,张正明先生认为:“明代的乐户,除前代遗下来的旧乐籍者外,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降附之人。明灭元后,对蒙元部族家属后裔流落中原者,贬为乐人、丐户。……二是罪犯家属。‘靖难之变’,燕王朱棣夺得帝位后,对建文旧臣不附者,其家属发教坊司,沦为乐户。……三是被卖子女。主要是因家中贫寒被卖身者,尤明中叶以来,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农民大量逃亡,‘鬻妻卖子,殆无虚日’……”[14]198明初“靖难之变”后,建文遗臣及反抗者之家属于永乐初年被明成祖朱棣编为乐籍,发往山西,令其世世不得为良民,子孙娶妇生女都被逼勒为娼,永执贱业。罪犯家属入籍的增多改变了乐籍入籍者的成分比例,使明代乐籍制度发生了畸变。从永乐到万历的两百余年间,这种“指忠臣为奸党,甚者加族诛,掘家,妻女发浣衣局、教坊者,亲党谪戍者”的制度一直延续。统治者将全国各地“犯罪”的官吏不分南北,俱发山西,使这里更成为乐籍制度畸变后的重点区域,甚至可以说是惩罚罪吏的大监狱。一时间山西之乐籍数倍于他地者。几百年光景,十数代甚至是数十代人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据项阳研究,在明代,大同乐户可以分为三类:一是承值于王府者,大同为代简王王府所在地;一是属于地方官府,地方官府也需要这一群体;再有就是军旅者,是为营户,而当时军旅中的营户数量是最多的。[13]
“藩王府”是明代大同音乐活动的一个重要场所,沈德符《万历野获编》中云:
大同府为太祖第十三子代简王封国……当时事力繁盛,又在极边,与燕、辽二国鼎峙,故所蓄乐户较他藩多数倍。今以渐衰落,在花籍者尚二千人,歌舞管弦,昼夜不绝。
在已经衰落的情况下,一个王府所辖的乐户尚有二千人,繁盛时的情况可想而知。
为保障藩王府和官府自身的需要,各州县地方官府管辖的乐户数目要远大于藩王府及官府的乐户数目。
营户,是军旅乐营中在籍的乐人。其中女性则为营妓。据项阳研究,营户为乐户的一种,他们同为贱民,同以音乐与色相(其中的女性)谋取生计,同是被迫的不由自主的行为。[13]
在明代,大同是当时京师的门户,为九边重镇之一,明朝廷在此驻有重兵。大量兵士的驻扎必然需要大批乐户——营户为其服务。
大同的营户来自天南地北,大都为官宦人家出身,在畸变的乐籍制度下被聚集到了这里,成为戍边的各级官员和军士玩弄的对象。由于大同这一重要边镇乐营对乐户的大量需求,加之明代将建文余党以及犯事官吏籍没同其家眷俱发往北边配为乐户的举措,使得大同出现“诸边营妓如云,大胜京师”,“所蓄乐户较他蕃多数倍”的局面。
如前所述,明代大同地区经济发达,加之大量乐户在此聚集,必然出现“彩帛连楼满,笙歌接巷繁”的繁华景象。她们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更是被突显,色与艺的结合使她们在中国北方独领风骚。正如本文开篇所云,她们被时人称以“大同婆娘”,成为蜚声远近的当地一绝。
[1] 魏收.魏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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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张正明.明清晋商与民风[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责任编辑 张 琴】
“Datong Ladies”in the View of History,Culture and Geography
BAI Chang-hong
(Tourism Management Institute,Jinzhong University,Jinzhong 030600,China)
There are three reasons behind the emerging of“Datong Ladies”phenomenon of the regional culture:the unique geographic position in history enables Datong to experience prolonged amalgamation among different nationalities causing considerable changes to the ethnic groups;the special position has also promoted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this region,the local population mobility,the rise of consumer standard,and the quality of the local population;the distorted“performer”system in Ming Dynasty caused the concentration of foreign“performers”in the region,with a lot of ladies of charming features and artistic talents,who contributed to the change of population quality in Datong region to some extent.
“Datong Ladies”;national amalgamation;commercial economy;“performers”
2011-01-12
白昌红(1977-),女,山西文水人,晋中学院旅游管理学院助教,硕士。
1672-2035(2011)02-00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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