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工业革命对国际政治的影响
2011-08-15司德坤
司德坤
(太原师范学院 历史系, 山西 太原 030012)
两次工业革命对国际政治的影响
司德坤
(太原师范学院 历史系, 山西 太原 030012)
发生于西方世界的前两次工业革命以及随之而来的工业化浪潮,不仅成为资本主义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经济发展的加速器,而且造就了大英帝国成为世界霸主所应有的能量和权势,也迅速改变了欧美主要国家的资本主义性质,随之拉大了欧洲世界和非欧世界之间的各方面差距,同时使得新老强国间的力量对比结构发生了严重的位移。
工业化;工业革命;国际政治
发端于18世纪中后期的第一次工业革命,风靡于19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第二次工业革命,以及随后而来的工业化浪潮席卷了整个欧洲和西方世界,从而导致了人类社会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的整体过渡。当然,两次工业革命及其它们对资本主义各国经济发展的推动,也非常深刻地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政治结构,使现代国际体系的基本环境发生了异常巨大的变更。
一、奠定了英国成为世界霸主的实力
由于在工业革命中的遥遥领先,加上因这场革命而大大扩展的跨洋跨大陆经济网络带来的贸易和金融优势,使得英国获取了前所未有的能量和权势,英国能够也确实主持并支撑了“大不列颠治下的和平”。
第一次工业革命率先发生在18世纪中后半期的英国,它使英国经济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英国的煤、铁生产和棉纺织业、机器制造业都在这一时期取得了在世界上的绝对优势。在18世纪50年代至19世纪30年代期间,英国纺纱业的机械化,使单个生产力提高了300至400倍。在1760—1830年期间,联合王国占欧洲工业产量增长的2/3,它在世界制造业生产的份额从1.9%一跃而为9.5%;在以后的三十年中,这个数字上升到19.9%。[1]147工业革命使得英国国家财富得到了史无前例的迅速增长,从1750年的英币5亿镑增长到1800年的15亿镑、1833年的25亿镑和1865年的60亿镑[2]302;也使得国家财富和人民消费力不断超过人口的增长,从1801年到1901年,英国人口平均年增长1.26%,最终从1 050万达到4 180万人,然而英国的国民生产总值却增长了14倍。1815—1850年英国的平均实际工资增加了15%到25%,在之后的半个世纪增长了令人惊讶的80%。[1]142
英国森林资源的贫乏,使得英国早早就采用了煤炭这一工业革命时代的燃料。到1870年时,联合王国就消耗了1亿吨煤,发出的热量相当于800万亿卡,这些惊人的热量推动着高达4 000万马力的蒸汽机能量,约等于有4 000万精壮的劳动力在大不列颠帝国的各个角落昼夜不停地工作。1850年,英国在世界工业总产值中占39%,在世界贸易额中占22%。在1860年前后,它生产了全世界铁的53%,煤和褐煤的50%,并几乎消费了全球原棉产量的一半。它单独占有全世界商业的1/5,但是却占有制成品贸易的2/5。全世界1/3以上的商船飘扬着英国旗,世界将近一半的商品额是英国同世界各国的双边贸易,英国成为“世界工厂和世界贸易的中心”,也成为了世界各国工业品的主要供应者,世界各国则在不同程度上成为了英国的原料供应地。[1]142-148到1900年英国变成了亘古未有的最大帝国,拥有1 200万平方英里的土地和占世界1/4的人口,并且仅仅在过去30年间帝国的土地就增加了425万平方英里,人口增加了6 600万。当时的其他民族对英国都有这样的感觉,“在1914年大战爆发前半个世纪左右的时间里,英国的力量得到了惊人的膨胀,同时它对任何抱有同样野心的其他国家显然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如果确实有某个国家企图称霸世界,那就是英国。事实上,它不仅是企图称霸世界,而且是已经称霸于世界。德国人只是谈论着要修通通往巴格达的铁路,而英国女王实际上已经是印度女皇。如果说某个国家打破了世界力量的均势,那么这个国家就是英国”[1]218。
工业革命是英国权势和能量的最直接的源泉,使其拥有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工业技术、最强大的海军力量、最辽阔的殖民地、最完备的财政体系,直到第二次工业革命发生前基本上没有遇到任何强有力的挑战。刚刚启动工业革命不久后的英国,先是凭借工业革命所造就的经济与军事优势击碎了拿破仑法国的称霸图谋,接着又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大败了不可一世的陆地军事强国俄国,几乎同时将世界上的文明古国埃及、波斯、中国和印度一一变为自己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并在同时期充当了国际规则的制定者和国际秩序的维护者,特别是担当起了欧洲大陆均势秩序最坚定的“离岸平衡手”的重任。所有这些成就和利益的获取,离开工业革命是不可想象的。
二、导致欧美国家资本主义性质发生大变化
工业革命的发生在暂时加强了英国优势的同时,以工业技术和工业生产方式的必然扩散造就了欧美资本主义各国的迅猛发展,并赋予了那些拥有更大规模潜在资源和其他优越条件的国家经工业化而后来居上的机遇,欧美主要国家的资本主义性质随之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就以工业化较晚的德国和美国为例,德国和美国都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迟到者,却是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急先锋。
德国工业化发端于19世纪50年代,但是到1874年德国的工业生产已超过法国,1895年又超过了英国。1860—1870年,德国工业年平均增长率为2.7%,1870—1913年,德国工业生产增长4.6倍,年均增长3.9%,仅次于美国。同期法国增长1.9倍,英国增长1.3倍。1850—1914年德国农业增长3至3.5倍;1870—1913年煤产量从3 400万吨增加到2.773亿吨,钢产量从17万吨增加到1 832万吨,铁产量从39万吨增加到1 931万吨。[3]110-113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德国在最新的技术基础上建立起较为完整的工业体系,成为仅次于美国的资本主义工业强国。德国1850年工商业产值占国民生产总值的29%,1913年达60%;而同期农业部门的产值所占比例则从47%降到23%。[4]338到1891年,德国城市人口已超过农村人口,成为继英国之后另一个初步实现城市化的国家。工业产值比重逐渐增加、农业产值的比重逐渐下降的发展趋势十分明显。
美国工业化始于19世纪下半期,较之西欧一些国家可以说是后发工业化国家,但是其发展速度却异常惊人。从1850—1900年,美国农业生产总值增加了3倍,而工业生产总值增加了15倍。到19世纪80年代初,美国的工业产量已居世界第一。从19世纪80年代中期起,工业开始成为美国国民财富的最主要来源,到1889年,工业产值超过农业产值2倍。到19世纪末,美国已从农业国转变为以重工业为主导的工业国家,基本实现了工业化。1900—1914年,农业增长了31%,而工业增长了70%。到1913年,美国的工业产量占世界工业产量的38%,为英、法、德、日四国的总和。拥有这样的权杖必然使得美国成为了以欧洲为中心的世界体系的颠覆者,同样也使得国际秩序从“大不列颠治下的和平”最终变成了“美利坚治下的和平”。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写道:工业化发达国家结果却向那些不发达国家展示了其未来的景象。工业化的扩展不仅改变了欧洲和北美的社会经济面貌,而且很快波及到沙俄和日本等地区。那些率先进行工业化的先驱国家得以从农业型国家迅速向工业型国家转型,也使得世界范围内建立起了大工业和农业的分工关系,特别是西欧确立了在世界经济关系中的中心地位。同时工业化还使得欧洲各国的政治构造发生了新变化,工业化催生了新的社会政治力量,它们要求建立反映新的社会政治经济结构的政治体制。当然最显著的变化还表现在欧洲各国资本主义的性质发生改变,由商业革命以来的商业资本主义变成了工业资本主义,“从1770年至1870年,是工业资本主义时期……在这一世纪中,竞争中的工业企业输出制成品而后从第三世界输入原料……工业资本主义时期就是所谓自由贸易大国主义取代垄断性重商主义的时期。其作用不仅体现在美洲也体现在世界,这要归功于工业资本主义较之它以前的商业资本主义具有无限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力量”[5]19。随后在第二次工业革命后又转变成为金融资本主义,资本主义由自由竞争阶段发展到垄断阶段,整个世界的社会结构、经济结构、传统和信仰、思想和文化都因此而发生巨变,世界历史由此也进入了帝国主义时代。犹如斯塔夫里阿诺斯所说:“在19世纪最后的25年期间,竞争的工业资本主义让位于垄断资本主义,并伴随着国际事务方面的自由贸易帝国主义转变为全球性的殖民主义。”[5]260
三、拉大欧洲同非欧地区间各方面的差距
工业革命还急剧拉大甚或造成了欧洲列强同广大非欧地区内传统社会之间的经济、技术水平差距和政治、军事实力差距,这同它作为一大动因参与激发的新一轮海外扩张浪潮在一起,大幅度扩展了欧洲国际体系的范围,世界史上第一次出现了“非欧世界黯然失色”的局面。
工业革命从各个方面都增强了西方世界的力量,使西方真正取得了在全世界的优势地位。斯塔夫里阿诺斯如此评价:“工业革命对世界历史来说具有头等重要性,因为它不但为20世纪的不发达世界提供了主要目标,而且为19世纪欧洲的世界霸权提供了经济基础和军事基础。”[2]276一方面,欧洲力量的激增同时激发起欧洲列强异常强烈的扩张欲望,要获得远比先前更大更多的垄断性商品输出市场和海外原料来源;另一方面,极大地增强了得以满足这种欲望的西方军事和经济实力,非西方世界在此实力面前一下子处于空前绝后的极端羸弱境地。技术的进步成为欧洲扩张的强大动力,也使得对殖民地的征服和统治更加容易;人口的急剧增长形成了海外殖民的浪潮,也使欧洲不得不从非欧地区获得更多的原料和产品来维持庞大的消费;新的武器使欧洲人在对其他民族的战争中占尽便宜,新的交通工具又使得向其他大陆的纵深推进成为可能。
至此,工业革命的发生彻底打破了欧洲与其他文明之间的力量对比,欧洲人极大地改变了世界其余部分的古老节奏,打乱了其他地区原有的发展进程和发展模式,更促成了西方霸权优势的全球冲击。当然伴随着“西方人的冲击”与“帝国主义”的狂暴冲动,不仅是美洲和澳大利亚被欧化的主要原因,也是欧洲庞大的殖民地结构在亚洲和非洲得以建立的主要原因,更是迅速使国际政治成为真正全球性的主要原因。欧化所涉及的不仅仅是政治统治或文化渗透,而且也是民族分布和种族结构的变化。犹如1841年时詹姆斯·斯蒂芬所言:“这些人(澳大利亚土著居民)在白人侵略者面前消失了,就像狼在一个日渐文明、人口日渐稠密的国度里绝迹一样。”[2]518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欧洲霸权不仅在广度上,而且在深度上也是前所未有的。
欧洲已经成了世界的银行家和世界的工业工厂,工业革命后的整个欧洲大陆与世界的非欧地区相比,欧洲所占世界工业生产的相对份额随之日益突出,1750年是23.2%,1800年是28.1%,1830年达到34.2%。第二次工业革命则进一步促进了欧洲资本主义的飞速发展,并更加直接和明显地改变着整个世界的格局。欧洲在世界工业生产中所占的份额进一步扩大,1860年增加到53.2%,1880年是61.3%。到1913年时,虽然美国已向前发展,达到35.8%,但这一年欧洲工厂的产量仍占世界总产量的47.7%。欧洲还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外来投资者,到1914年时,英国在海外的投资已达40亿英镑,占其全部国民财富的1/4;法国的投资达450亿法郎,相当于其国民财富的1/6;德国的投资达220至250亿马克,为其全部财富的1/15。[2]562工业革命使得欧洲各国国民经济的支柱产业发展迅猛,煤炭、冶金、机械、交通运输等重工业在技术和规模上都发展迅速。
同时欧洲将其统治推向地球每一个角落,正是以先进的技术手段为基础,帝国主义国家在争夺世界原料产地和产品销售市场的残酷斗争中,把整个世界瓜分完毕,建立起了帝国主义殖民体系,从而实现了资本帝国主义列强对于世界其余地区和国家的统治,实现了西方列强对于世界上其余国家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控制。1800年欧洲控制世界陆地面积的35%,1878上升到67%,1914年则达到84%以上。[1]146
四、造成新老强国间力量对比不断变化
两次工业革命给人印象最强烈的是19世纪最后1/4世纪里国际权势构造的剧烈变动,非常明显地表现在新老强国间经济和军事实力的迅猛变化,新兴强国骤然崛起以及传统欧洲强国的显著衰落导致列强实力排序不断变化。
美国在1865年南北战争结束后、日本在1868年明治维新后、德国在1870年统一后,都伴随着工业化的浪潮而得以快速发展和崛起,使得世界列强之间实力排序不断变化。保罗·肯尼迪说:“国际力量对比逐渐变得不利于旧有的一流强国,而有利于那些既有资源,又善于组织利用新生产工具和新技术的国家。”[1]139力量对比的改变总会导致动荡,导致惨烈的战争。
美国、德国、日本由于在第二次工业革命中拥有特定的技术性质和地缘经济性质,并在其中享有特殊有利的地位,列强间的实力排序因它们的后来居上而发生大变,三个新兴强国对欧洲传统大国在世界上的统治地位形成了强有力的冲击。美国通过美西战争逐渐成为了美洲国际体系的霸主,德国则经过两次世界大战颠覆了原有的欧洲国际体系,日本连续发动了甲午战争、日俄战争和全面侵华战争成为了东亚国际体系的终结者。英国的帝国主义分子利奥·艾默里警告说,“取得成功的国家将是那些拥有最大工业基础的国家”,“那些拥有工业实力以及创新和科学力量的民族,将能够击败其他所有民族”。[1]190此言虽有些露骨但却是历史事实,随后的国际事务发展证明了上述预言。因为,对于历史悠久的英国、法国、俄国和奥匈帝国来说,问题是它们在面临对国际现状的新挑战时是否能够维持自己的地位;对于新出现的德国、美国、日本来说,问题则是它们能否突破旧格局的约束。至此,世界已经被分成了“生机勃勃”和“奄奄一息”的两类大国,换句话说就是“老帝国垮台了,新帝国出现了”。
随着资本主义工业化的扩展,欧洲对于世界的统治地位开始发生动摇,因为欧洲列强对于非欧洲世界的统治的主要武器是工业化优势,工业化的扩展过程也必定是欧洲传统强国的种种优势丧失的过程。欧洲主要资本主义国家在世界工业生产中的比例呈明显下降趋势,1870年占64%,到1885年占59%,到1900年占48%。19世纪末20世纪初,殖民地、半殖民地民族解放斗争频繁出现高潮,使得殖民地半殖民地越来越成为欧洲宗主国的包袱与负担。从总体上看,欧洲再不能对非欧洲世界等闲视之、随心所欲,不能再忽视非欧洲世界对于国际事务的发言权了,这既是以欧洲为中心的世界结构开始瓦解的表现,又是欧洲本身的均势结构出现严重危机的信号。在资本主义进入帝国主义阶段的19世纪末20世纪初,抢占殖民地、争夺势力范围的活动形成了高潮。英国占有的殖民地最多,面积是法国的3倍,德国的11倍。一战爆发前,老牌的殖民帝国英国、俄国、法国分别占有3 350万、1 740万和1 060万平方公里,而后期的德国、美国、日本则分别只有290万、30万和30万平方公里,三国殖民地面积之和只相当于法国的1/3左右。肥肉分配不均必然会引起群狼间的恶斗,国力的急剧膨胀则必然会导致美、德、日三国要求重新划分殖民地和势力范围,这就免不了要同英法俄等传统强国发生严重的利益冲突,解决的最佳方式似乎也只有通过战争来下结论。
由此,工业化的持续发展在欧洲和世界主要资本主义国家也造成了极严重的不协调。1870年,工业生产在资本主义世界所占比重的前四强依次是英、美、德、法,但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前四强的排列顺序变成了美、德、英、法。美国和德国的工业产值分别占世界工业总产值的38%和16%,依次位列世界第一和第二位;英国和法国则退居世界第三、第四位。可见,那些工业化起步较早的国家,往往容易在工业化的持续发展中故步自封,难以保持具有先进水平的发展速度,英国可以说是这方面的典型。那些后起的国家则易于创新,以跳跃性的发展速度在短期内改变与先行国家之间的势力对比,这种不协调无疑对于旧的国际秩序的维护具有极大的破坏性意义。
[1] 保罗·肯尼迪.大国的兴衰[M].陈景彪,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6.
[2] 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通史——1500年以后的世界[M].吴象婴,等译.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2.
[3] 樊亢.外国经济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4] 林钟雄.欧洲经济发展史[M].台北:三民书局,1987.
[5] 斯塔夫里阿诺斯.全球分裂——第三世界的历史进程(上册)[M].迟越,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3.
【责任编辑 张进峰】
2010-10-10
司德坤(1966-),男,山东高密人,太原师范学院历史系副教授。
1672-2035(2011)02-002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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