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纸质图书的不可替代性——基于历史文化研究价值和艺术价值的视角
2011-08-15许芸洁南京图书馆江苏南京210002
许芸洁 (南京图书馆 江苏 南京 210002)
1 纸质图书与电子图书的基本情况概述
纸质图书之所以长盛不衰,主要是因为它不需要借助任何工具就可以直接用肉眼阅读,使阅读具有舒适性,可不受时间、地点的影响。在版面的设计上,适合人们的阅读习惯与阅读心理,并且方便批注。此外,纸质图书在保护与继承前人知识方面具有其他类型图书无可比拟的优势,具有较强的权威性,能够更好地保护作者著作权,易于获取、经济实用,能满足收藏者的收藏欲望,并可作为文化遗产被保存下来,具有对隐私权的保护优势等[1]。
然而今天,随着计算机信息技术的发展,图书载体的形式也发生了变化。各种电子图书大量涌现,大有取代纸质图书的趋势。电子图书是以数码方式将图、文、声、像等信息存储在磁光电介质上,通过计算机或具有类似功能的设备阅读、使用,具有信息存储容量大,使用方便,可对信息进行各种处理,检索快速、便捷,获取快,更新快等特征。
现在有一种错误的观点,即臆测纸质图书所载的信息可以完全转化到电子图书上而并无损失,并认为图书馆的功能应当从图书的收藏转到信息的管理上来[2]。这种论点存在的问题在于不适当地鼓吹图书馆员和学者忽视纸质图书及其存在的重要性。事实上,每一次信息载体的转换都会使信息受到影响,数字转换过程容易造成信息误差及载体可改写性,不能保证改写后内容的真实性和可靠性。纸质图书转换成电子图书后,其内容总有些失真,无法保持原样,也就是说,图书数字化的过程中会有不可避免的人为的编辑、取舍等因素,甚至产生混杂的可能,很大程度上降低了研读的意义。
还有一种错误的观点认为,读者看重的是图书信息而不是其载体,所以图书的载体只是次要因素[3]。其实,读者是注重图书载体的,如有许多读者把电子读物打印出来阅读,显然他们更愿意阅读纸质读物。这主要是因为千百年来人们一直与纸质图书相伴,形成了一些根深蒂固的阅读观念和习惯。纸质图书的生产和利用已经形成了相当完善和稳固的体系,这种体系使读者产生了巨大的惯性,短期内读者还难以完全适应和接受电子图书。况且,有相当一大批学者和平面设计师仍致力于有关纸质图书的研究及纸质图书的艺术设计工作。
20世纪80年代,西方以兰卡斯特为代表的专家曾大胆预言“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人类将走向无纸社会”[4]。现在,甚至有些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也有这种想法。但纸质图书本身是具有特定的历史价值和文化内涵的,为了保全其原件,纸质图书可以有其他载体形式的复制品,但是决不能被复制品所替代。
2 纸质图书形态的历史文化研究价值
2.1 书史学家对纸质图书的研究
人类走过数千年的历史,图书的形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生产方式看,图书经历了手工抄写到机械印刷出版,再到数字出版的过程;从载体看,图书经历了纸前时代的载体到纸张,再到数字印刷媒介的巨大变革,同时这个过程也是从自然材质发展到加工材质,再到电光磁材质的变革过程;从外型看,从最早的板卷轴形式到书本装订形式再到今天的数字技术下的电子图书形式,图书已经不再具有我们肉眼可见的物理形态[5]。
美国著名学者Tanselle T在《文献与制品》中对纸质印刷品的重要性进行了详细的阐述。他指出,图书的纸张、油墨和装帧、封皮显示出了生产中的制作、劳动及当时的社会状况。对纸张、字体、油墨和书本折页进行分析就可以了解有关其印刷史、学术史和文本方面的情况[6]。一份新的正确版本图书的出版只有在对其过去不同文本详加勘校的基础之上才有可能,而这种工作唯有在过去不同的版本保存下来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学者在研究之前必须先对各种具体的校样、版本作鉴别之后才可确定其可靠程度。图书历史领域里的研究是以印刷品为根据的,而且总是以以纸质为载体的材料而开展的。
正如Tanselle T所说,了解“某一时代、某地区的读物是了解形成这个特定时代、特定地区思想之主流思潮的线索”[6]。所以书史学家通过了解图书流入读者手中的过程并且仔细调查私人图书馆和公共图书馆的图书周转量得到相关的研究数据和资料。通过数字手段转换得到的电子图书可以把图书的内容记录下,但是这么做容易使读者特别是学者失去与此有关的历史文化信息。
2.2 纸质图书“副文”的文化内涵
纸质图书的另一个研究价值即是对原书中“副文”的阅读[7]。现在,这种观点已经被广泛引用。所谓副文是指除正文外的一切,包括封面、护封、书名、封面页、扉页、版次、版式、版本记录页、作者小传、作者肖像、出版者言、其他作者写的简介或广告、脚注、目录、索引、序、前言、导言、字体、字号等。副文是由出版商、编辑和作者等人分别编写的,有的是为了激起读者的兴趣、有的是为了辅助读者理解图书内容、也有的是对其重要性和休闲性方面的介绍, 还有的含有推销意味。而所有这些显性和隐形的信息都为研究者提供了重要的线索。
以美国著名诗人惠特曼(Walt Whitman)的《草叶集》为例[8]。此书共出版了8版,每个版本都有所不同,因为每次再版,惠特曼都详加修订、扩充内容并且改换“副文”。1892年的第8版“定版”是他最满意的版本,他在书的开头部分的1条注中写道:“因为本书已有7个版本,这些内容不同的版本发表于不同的时期,我现在要说的是,我喜欢当前的这个完全的版本,并向大家推荐。如果将来还要出版本书的话,那么就是出份拷贝,或者是把这426页的文字出个摹本复制品。”[8]这条“副文”引得日后许多研究惠特曼的学者都集中研究这个最后的“定版”,许多图书馆也仅收藏这版图书。在这里要注意的是,惠特曼提出的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摹本复制而不是一般的内容拷贝。惠特曼清楚地认识到,随着版本的不同,著作也是有所变化的,这一点在他对每个版本出版时的高度重视中已表露无遗——甚至连印刷中的技术处理他都要向出版商提出改进意见。惠特曼的研究者们为了对惠特曼的著作《草叶集》有全面的了解,为了清楚它在惠特曼一生中是如何演变、发展的,需要对所有版本的特殊之处进行研究。在第1版中,惠特曼写了前言,解释他的这部诗集和创作方法。他认为《草叶集》像小说,在创作上富有革命性。在第2版中,惠特曼把前言抽去,而增加了新的诗篇,其中最有意义的“副文”是一封爱默生对该书赞扬的来信和惠特曼激情洋溢的回复。在最后的“定版”(第8版)中,惠特曼写了后记,记述了诗集的写作过程和收到的荣誉,还写出他所希望的《草叶集》在美国文学中的地位。正如在第1版中,他在前言里交待了一些情况,开创了本书的历史,在“定版”的后记中,他把本书的历史作了总结。这些有关惠特曼诗集的宝贵资料是对惠特曼作品的研究中必不可少的。如果仅仅使用电子图书作为单纯的信息载体而舍弃其纸质形态,必定会淡化其文化内涵的研究价值。
3 纸质图书设计的艺术价值和给予读者的情感体验
除了受学者青睐的历史文化研究价值,纸质图书本身的设计给读者带来的艺术享受和情感体验也使纸质图书在电子图书的浪潮中取得了长足的发展。
3.1 纸质图书设计的艺术价值
图书的整体设计通过艺术加工透露出文化气息,这也是图书提供给读者阅读的一部分。电子图书即便将图书的内容全部复制,但仍会把原书的艺术设计和文化气息割裂。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威廉·布莱克 (William Blake,1757-1827)除了是诗人,同时还是画家、雕刻家。他写的诗通常配以精美的原创插图,并自行设计、出版。书中的许多插图是他手工绘制的,于是他出的数百本图书互不相同。他用自己发明的方法,将写的诗和画的插图刻在铜板上,然后用这种铜板印成书页,再给它们涂色[9]。细读布莱克的作品,我们可以发现,它们是图像和文本结合的整体。文本不仅仅是用来说明插图,插图也不仅仅是用来表现文本,两者都需要解释性或推测性的阅读。这就使布莱克的图书不仅限于内容,其图书本身就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布莱克文配图的编排的方式也包含着微妙的艺术设计。当今的电子图书版式通常把插图与诗分割开来,或者把图集中起来作为独立的部分插在书的中间,这么做不仅与作者把图与诗配套组成一体的意愿不同,而且使得原本宝贵的艺术价值也荡然无存。
目前,我国图书装帧事业迅猛发展,图书设计、纸张印刷水平都在不断地提高,图书的整体设计已成为当今图书出版业的重头戏,图书的整体策划、整体包装、整体营销成为当今的时尚和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纸质图书的设计阐释了图书设计师在正确定位自身价值的前提下,以图书的整体设计为综合理念,运用材料、艺术语言等设计元素进行准确把握,用完整的艺术设计呼唤读者情感体验的回归,进一步推进纸质图书在电子图书冲击下的发展。
3.2 纸质图书设计引发读者的情感体验
图书设计师在进行图书设计时,大则需要考虑诸如图书内容、成本、销售、阅读人群定位、阅读者习惯等问题,小则对书本的结构、图片与文字的编排方式、人性化细节、纸张材料、字号的大小、行间的编排、大中小版块的对比,甚至对线条粗细、疏密的处理都进行了精心推敲和研究,做到心中有虚实,细小之处见功夫[10]。这些需要考虑的因素并不是简单的技术操作,它们的整合效果直接影响读者的理解程度,并引发读者独特的情感体验甚至艺术感知。在当代图书设计师陆智昌的设计中经常可以看到这种设计理念,例如,获得2004年第六届全国书籍装帧设计金奖“中国最美书”的《陈寅恪文集》的设计,陆智昌在做此设计前光是翻阅资料就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设计米兰·昆德拉作品系列时他也花了1年的时间不断追问出版者再次出版的意义。他的这种饱含了“情感积累”和文化积淀的图书设计向读者在第一时间传达了图书的文化气息和人文氛围。另外,他对有多个版本的小说《洛丽塔》的设计,一改以前惯用的少女图片背景,在小巧的开本上采用嫩黄偏绿的封面,配以协调、简洁、抽象的图案,让读者在第一眼就感受到了整本书的基调和氛围。精致的纸张带来良好的视觉和触觉感受,内页精心调试的舒适的字体和留白让这本厚达503页的著名小说变得轻盈起来,令读者不会因书的笨重望而却步,相反,无限的亲和力使他们的第一次阅读产生美好的情感体验[11]。在电子图书流行的今天,我们是否还会对电子图书产生这种情感体验?很多读者不喜欢用电子图书进行真正的阅读,其原因在于真正的阅读应该是一种在了解图书内容的基础上,能体会到图书本身所传达出来的文化内涵并且能够获得阅读情感体验的活动。而阅读电子图书往往只能用来浅层面地了解信息,可以说是一种“浅阅读”,感受不到情感互动,更无从说起艺术享受。即使在这个以效率为先的时代,人们阅读的目的也不仅是简单地了解信息,而是进一步深层次地与作者的精神交流。而且随着人们生活品质的提高,越来越多的读者急于逃离科技生活的浮华和虚幻,用纸质图书特有的质感来唤回阅读中久违的艺术享受与情感体验。
所以,时代的影响往往使看起来极为不利的方面成为后续发展的重要契机,图书设计亦是如此。纸质图书可以带给读者阅读的艺术享受和情感体验,今天的图书设计正在以发展的姿态不断优化和强调这两个重要特点,从而使纸质图书在传播文化的同时,也展现出独特而永恒的艺术气质。
4 结 语
读者具有丰富、多样的阅读需求,各种图书载体又都具有自身的优势和不可替代性,所以电子图书和纸质图书并不是对立的、可替代的,它们之间应是互相补充、相辅相成的关系,在社会发展中互为补充来维持自身存在的价值。未来,纸质图书仍存在一定的历史文化研究价值和艺术价值,它不仅不会消亡,还会在生存中发展,更会与电子图书一争短长。
[2]Wells A. Social Theory of Inter national Politics[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9:129-131.
[3]Wendt R. Temporal Reference Systems and Autobiogarphical Memory[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8:86-89.
[4]李菊梅. 纸质文献在未来图书馆的存亡[J]. 科技情报开发与经济,2007(33):57-59.
[5]黄 敏. 纸质图书与电子图书的比较及互补[J]. 长春理工大学学报:高教版, 2007(1):18-19.
[6]Tanselle T.Literature and Artifacts [J]. Bibliographical Society of the University of Virginia,1998(5):39-51.
[7]Genette G. Paratexts: Thresholds of Interpretation[M].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7:40-43
[8]Whitman W. Complete Poetry and Collected Prose [M]. New York:Library of America,1982: 5-15.
[9]Gray A. The Book of Prefaces [J]. Bloomsbury Publishing,2000(1):19-22.
[10]慈立群. 书籍设计中的虚实互动与突破[J]. 现代艺术与设计, 2006(3):112-114.
[11]袁 颖. 网络时代阅读情感体验的回归: 从陆智昌的设计浅谈书籍设计理念[J]. 视觉艺术理论研究, 2009(2):37-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