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种文化的碰撞看土司制度的衰亡——读阿来的《尘埃落定》

刘治军

一、傻子——两种文化碰撞的产物

“这本书写的是一个土司家族的衰落史”，也即是一种区域文化，特定藏文化在外来汉文化的漫性冲击下裂变并逐步同化的过程。小说的主人公非常特别，是由一系列矛盾因素组成的传奇人物“我”——一个傻子。

首先，“当一种没有强大物质力量保障的文明或文化面对另一种强大的外来文明或文化的突然侵袭时，木然表现出一种愚钝的、木讷的状态”。婴粟、枪炮、妓女、梅毒，这些外来文化属性的种子在传统的土司文化中生根、发芽并茁壮成长。传统的土司文化或文明被不自觉地注入了一定意义上的“新鲜”，土司文化和文明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因此麦其家族在外来文化和文明的冲击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昙花一现式的昌盛。但这种昌盛在类似“聪颖”的外来汉文化面前，类似“愚钝”的土司传统文明和文化的活力程度二者之间的落差清晰可见，而傻子便是这种落差形象化的反映，因此，傻子看起来确实有点“傻”。

其次，在麦其家族所有人的眼中，他有一种天生的智力障碍。而麦其土司同父异母的大儿子并不傻，因而可以看出麦其土司与汉族女人的结合象征着土司文明和文化与外来文明和文化的对话，而这两种文化的碰撞，本族文化受震荡，表现出一种“愚钝”的状态。因此，傻子是有着丰富寓意的喻体，是在特定文化状态下的具体物化。

第三，傻子见证了土司制度的兴衰，同时他又是阿来精心塑造的人物形象。

傻子的人生遭遇暗示土司社会的命运，他的存在具有深刻的内涵。无论从民族还是文化的角度上来看，他都是一个混血儿（汉族母亲和藏族的父亲），是生理上的杂交，也是文化杂交的产物，他真的算是呆头呆脑的傻子。可当他参与家族土司制度的发展事业时，至真至纯，表现出并非傻子该有的聪明和才智后，哥哥感到了危机感，意识到傻子会对他的继位造成威胁，使父亲老土司对传位产生了忧虑，麦其老土司和茸贡女土司都不肯让位给他们唯一的继承者傻子。

傻子和塔娜的婚姻经过了痛苦的历程，最后的结局更加悲惨，塔娜那么想要孩子，但是因为她有病不能如愿。傻子的叔叔牺牲于战场，姐姐远嫁他乡，哥哥被仇人所杀。这是一个家族、一种制度失去后代而将自行消亡的悲惨命运，如此看来，失望所归的傻子的悲剧后面隐藏着沉重的悲哀，这不仅仅是个人悲剧，更是土司制度的悲剧。

二、土司制度的衰亡

通过对小说的阅读，我们可以发现，在麦其土司的衰亡以及土司制度逐渐崩溃这个漫长的历史过程中，并非全是由其内部自身的因素所引起的，外在汉文化力量的介入显然起着催化剂的作用。具体来说，这种外来的力量可以粗略地分为四个阶段：

1.引进种植鸦片的阶段

麦其土司在中华民国四川军政府黄初民特派员的帮助下引进了汉人先进的枪炮，建立了第一支现代军队，打败了汪波土司，这隐喻着汉文化在土司本土文化的主动邀请下，以一种代表着先进性的姿态进入了土司文化的领地。麦其土司们毫不怀疑地认为汉人带来的都是好东西，于是更是敞开胸怀迎接了罂粟进来。罂粟点燃了土司生活的骚动之火，成为推动和改变土司社会的潜在因素。终于爆发了从麦其土司与旺波土司的战争到各土司之间的战争。

2.进行商贸交易阶段

为了解决粮食问题，傻子受到藏族爱国人士的叔叔的启示，破天荒地办起了边境贸易，边境形成了初步的市场，并且如汉人的市场一样，出现了街道，第一家酒馆，并且在汉人师爷的帮助下，市场进一步汉化，出现了土司社会中从未有过的银号、税务官、照相师傅，最后来了戏班，即妓女和妓院。边缘贸易的兴起，边境市场的出现，打破了土司文化中封闭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状态，将土司经济逐渐纳入到大汉族文化的经济体系中。

3.梅毒的传染阶段

在充满和平、欢乐的夏宫里，傻子为了给来参加“土司们最后的节日”聚会而无所事事的土司们解闷，将他们引到了从汉地请来的实为妓院的戏班。戏班带来了梅毒，梅毒是历史前进中产生的毒瘤，是腐朽没落的代表。罂粟使汉文化蔓延到整个土司领域，引起土司领域的混乱，接着梅毒再给予土司社会致命性的打击，使土司们 “传宗接代”也用来使自己快乐的那个地方“腐烂”了，这意味着土司们的“根”没了，再也无法传宗接代，绝后了。

4.红色汉人的到来时期

如果说前三个阶段汉文化还是以一种渐进式的姿态进入生活，那么红色汉人和白色汉人将战争带到土司领地上则是以一种更为激进、直接的姿态进入。打了败仗的白色汉人涌进土司的领地上，藏汉两族人全面的直接接触开始了，汉藏两种文明、文化的比较，看似比较浅显，却深深地折射出了文化碰撞引起的心灵震撼.。红色汉人们攻打进来了，土司们投降了，同时也宣告了土司制度的灭亡。

没落的文化教育面对一种以相对强大物质力量保障的文明和文化时表现出了一种傻子般的麻木、愚钝。因此，这本书它表达的是一种区域文化，特定文化在外来汉文化的慢性冲击下坍塌并同化的过程，也是土司制度逐步走向衰落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