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悦与变迁——弗兰克·克莫德的文学经典观
2011-08-15王卫新朱静怡
王卫新,朱静怡
(1.浙江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化学院,浙江杭州310012;2.浙江师范大学行知学院,浙江金华321004)
经典,亦称正典,是西方批评界一个敏感的话题。“经典”的英文对应词“canon”来源于希腊文“Kanon”,原指古代东方织工或木匠使用的校准小棒,后来被引申为被宗教领袖们所认可和授权的圣经典籍以及被评论家、学者、教师所认同的主流作家所创作的文学经典[1]。关于文学经典问题的讨论由来已久,古希腊历史学家、修辞学家狄奥尼索斯在《致庞培》的信中指出,希罗多德的《历史》是最好的经典,因为其语言不但优美得体,而且给人以韵律的快感[2]。古罗马时期亚历山大图书馆的学者们提出了文学经典的审美标准:“措辞和韵律的精致、修饰的典雅、性格的统一和想象的力量。”[3]他们还依照这些标准选出了一些经典作品,希望为学校教育和艺术摹仿提供正统的典范。时至今日,西方批评界对于经典论述的兴致依然未减。在美国,堪称西方文学经典观中的“经典”是哈罗德·布鲁姆的《文学正典》;而在英国,经典观的代表人物当属剑桥大学的资深批评家弗兰克·克莫德。
弗兰克·克莫德(Frank Kermode,1919-)是20世纪英国批评界的领军人物之一,对文艺复兴时期文学的研究造诣深厚,对现代文学作品有深刻洞见。克莫德的批评著作条理清晰,带着绅士般的优雅文风。他的批评著述涉猎甚广,涉及诗歌、戏剧、小说等诸多领域。《浪漫主义意象》(Rom antic Image)是其诗歌理论的代表作,《终极的意义》(The Sense of an Ending)、《秘密的产生》(The Genesis of Secrecy)和《小说论述文集》(Essays on Fiction)则是其小说理论的精华。克莫德有四本书专门论述经典:《经典》(The Classics)、《关注的形式》(Form s of Attention)、《历史与价值》(History and Value)和《愉悦与变迁》(Pleasure and Change),其中根据2001年加利福尼亚大学特纳讲座讲稿整理而成的《愉悦与变迁》一书,是克莫德探讨文学经典的精髓所在。在这部英国经典观的“经典”之作中,克莫德优雅而又不失犀利地表达了他对于经典内涵的理解,提出了经典的两个重要美学概念:即愉悦和变迁。
一、愉悦:经典的美学内涵
在《愉悦与变迁》中,克莫德开门见山地指出,要将愉悦引入文学经典讨论的范畴。克莫德冷静地思索着经典研究的变迁,他把关于经典的讨论分为两类:批评层面的旧经典观以及元批评层面(metacritical level)的新经典观。持旧经典观的批评家们直接将批评的目光投向了具体的作家和作品,如弥尔顿、雪莱等,其批评颇有热情,亦不乏尖刻。在传统的经典标准下,有些作家及作品被从经典的行列中驱逐,而另外一些则有幸得到提升,在经典的行列中占有一席之地。克莫德一语道破了旧经典观的本质属性:即社会性[4]15。持旧经典观的批评家们以美学体验作为其经典判断的标准,他们的经典判断服务于政治,建立在坚实的社会性基础之上。因此,文学作品往往被“非神秘化”(demystified),文学的美学价值被搁置一边。持新经典观的批评家是依靠体制或者社会制度而活动的,在经典的话题上,他们不再讨论文学本身,而是代之以性别、文化、殖民主义等内容,纯文学的批评已然丧失了批评“贵族”的地位。新经典论者在批评上另辟蹊径,他们摒弃旧经典论者的批评方式,从语言学、政治学、人类学、精神分析、新历史主义等多个角度来重新定义经典[4]16。在20世纪的语境中,克莫德不得不面对两种不同时期的经典观的对峙与并存,同时还需要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克莫德提出了一个最为大胆的问题:在讨论文学经典的道路上,批评家们是否走得太远了?
为此,克莫德提出了“偶然性”的说法。在他看来,由于批评家个体以及所属团体的影响,批评家在经典的评判中有着很大的偶然性。在经典观逐渐呈现多样化态势的同时,占据主流的一种经典理念会形成对他者的忽视和排斥,这种偶然性也许会带来与经典讨论的目的背道而驰的后果。克莫德站在经典批评的岔路口,再度审视经典批评的现状,面临着美国诗人弗罗斯特所书写的“没有选择的路”。克莫德毅然选择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一条被当代批评家淡忘的道路。他呼吁经典讨论回归文本,重拾俄国形式主义等批评方法。他以文本批评为基础,提出了当代“经典”批评中常常刻意规避的美学话题——愉悦。
克莫德认为,一部作品能够成为经典,首先必须具有美学价值。而实现美学价值必须达到两点要求:其一是作品最终将带给读者愉悦的感觉;其二是作品一定要有新意。在西方文学批评中,关于“愉悦”的讨论并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中就有关于愉悦的长篇大论。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的理想效果是激起哀怜和恐惧,进而带来感情的净化[5]。通过对悲剧的欣赏,人的精神得到了净化,读者或者观众得到了愉悦,文学的教育功能最终得以实现。在《愉悦与变迁》中,克莫德梳理了西方批评家有关愉悦的重要论断。柏拉图是不得不提的一位圣贤,他把愉悦与对于悲痛的需求联系在一起。在《斐里布》(Philebus)中他提到,悲痛来自组织内部出现的无序,使无序状态复原也就得到了愉悦,而更高层次的愉悦则是一种逻辑性的过程:悲痛出现前的恐惧,本身是悲痛的;因此,对于从恐惧中得到缓解的期待,本身就是愉悦的[4]20。弗洛伊德有关愉悦的观点与柏拉图有异曲同工之妙:遵循快乐原则的本我在无法得到满足之时就产生了紧张感,这种紧张感的加剧与缓解,决定着悲痛和愉悦的效果。伯克(Kenneth Burke)则认为,文学来自读者对作家创作的需求,由此文学阅读可以获得补偿性的愉悦。在众多的批评论述中,克莫德重点谈论了罗兰·巴特的愉悦观。巴特将愉悦与欢愉(jouissance)作了区分:“欢愉”一词融合了兴奋与沮丧两种状态,愉悦与欢愉可以同时出现,但一个具有引起欢愉功能的文本中必然包含着某种缺失,而这种缺失则更接近于悲痛[6]。克莫德十分欣赏这位法国批评家的愉悦观。
在分析了众多批评家的愉悦观之后,克莫德以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及其诗作“决心和自立”(Resolution and Independence)为例,阐述他自己有关“愉悦”的理念。华兹华斯是一位挚爱自然的诗人,他非常重视诗歌给读者带来的愉悦,认为诗人要写好诗,其实只有一个条件,即诗歌必须立即为普通的读者带来愉悦感[7]。克莫德选择华兹华斯的诗歌作为其愉悦观的文本参照,其实就等于认可了华兹华斯作品的经典地位。许多评论家或者诗人认为“决心和自立”一诗有自传的性质,并且不遗余力地在诗中寻找任何可能与华兹华斯生活相对应的蛛丝马迹。克莫德委婉地批判了这种批评方法,他认为,这种批评方式只会转移读者的注意力,减少作品本身带来的愉悦感。这与他倡导回归文本的理念相呼应,并和新批评学派所倡导的文本之外无真理的说法达成默契。
克莫德用华兹华斯的诗印证了罗兰·巴特关于欢愉的论断,但他的论述不仅仅局限于巴特的理论。克莫德指出,“决心和自立”的主题并不是一位捉蚂蟥老人的贫困,而是诗人创作的贫瘠。“决心和自立”是一首原型式的浪漫主义诗歌,对于未来的艺术创作有着预言般的影响。诗歌必须带来愉悦,但这种愉悦并不像观看走钢丝和喝雪利酒那么容易得到。这是一种哲学层面上的愉悦,而实现这种愉悦的能力的缺失则会产生悲痛,该诗中的诗人正在经历着这种能力缺失的痛苦。那么,如何才能实现哲学层面上的愉悦呢?克莫德认为,华兹华斯的诗歌“决心和自立”是一个极好的例证。诗中的老人极端孤独贫困的境遇和诗人创作上的荒原相仿,他们两人必然相遇。在诗歌的开篇,诗人带着愉快的心情在荒野上欣赏着野兔、树林、溪水,忽然他的心情开始被悲痛占据,因为面对荒原的他突然意识到自身的贫瘠创作前景,体会到自身的无能。直到老人的出现,一种独特的庄严才开始弥漫全诗[4]24。尽管老人身上背负着苦难,但他讲话愉快亲切,带着庄严的气派,就像是一位虔诚的教士奉命而来,以明智的箴言授“我”以前行的力量。这使得诗人在创作的荒原上获得神圣的顿悟,仿佛是上帝的恩赐(interposition of Providence),进而有了在荒原中寻找创作源泉的活力。这种独特的庄严出现在诗歌的结尾,赋予了诗歌一种终极的意义,而这正是克莫德所认为的经典所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因为它能够带来哲学层面上的最终愉悦。克莫德在《终极的意义》中对文学作品的结局曾有过这样的论断:终极的提供使人与历史的初级阶段以及中间阶段建立令人满意的和谐关系成为可能[8]。而他所说的哲学层面上的愉悦,可以与这种终极关怀达成默契,是文学经典不可或缺的因素。
二、变迁:经典的生命活力
在克莫德的经典观中,“变迁”是继“愉悦”之后必然出现的一个衡量经典的美学标准。为何一些作家在文学的记忆长河中被永久地湮没,而另一些作家的作品在经历了数百年的沉寂之后突然在某一时代获得新生?一部文学作品如何能够经历时间的冲刷而不断给读者带去愉悦感?克莫德正是从变迁中寻找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一部经典作品如果没有经历变迁,那么必然会遭人遗忘,克莫德开宗明义地阐明了这一点。在当代批评语境中,批评家对于文本的分析已从关注作者及作品转移到关注读者之上,读者的能力、期望和社会活动极大地影响着文本的阐释。在新的时代,即使对文本的阐释维持不变,文本的本身也会经历一种变迁。每个时代的读者对于同一文本有着不同的解读,其中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每一位读者在面对新的文本时都有一个“前理解”(pre-understanding)。当然,“前理解”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随着读者所处时代和阅读群体的变化而变化,这种“前理解”极大地影响着读者对文本的解读。克莫德认为,经典要想保持其经典地位,必须挑战读者的“前理解”。经典文学必须以独特的方式来打破读者的前理解,这就是所谓的新意。在克莫德看来,尽管一个人要想弄清楚自己的“前理解”并不容易,但是能从文本中获得新意则是极为宝贵的收获[4]37。让文本在读者的时代出现新意,只能由读者来探寻,只有读者在解读文本时有陌生化的效果,才能使一个原本经典的文本变迁为新的文本、现代性的文本,经典之作只有如此才能传承下去。同样,作家在模仿中创作,创作本身就是对前人作品的承袭与发展。经典作品的读者,只有在模仿中赋予新意,才能创作出新的经典的文本。因而,文学创作过程往往是对传统范式既接受又质疑的过程[9],这一过程成就了经典的“变迁”。
克莫德进而分析了变迁的来源,并指出其重要来源之一是文学批评的发展。新的文学批评方法在某一时期会盛极一时,现代主义批评就曾受到无数批评家的青睐,而后,其光环逐渐褪去,又有新的批评方法不断涌现。批评方法的变迁必然导致经典的变迁,经典在不断地被赋予新的涵义,不断地给予读者新的愉悦。克莫德进一步指出,导致批评方法变迁的原因不仅仅在于批评家们“兴趣”的变化,更在于提供愉悦与悲痛的文本的变化。克莫德重点提及了阿诺德与艾略特的理论。阿诺德提出了著名的试金石理论,他认为每一个热爱文学的人的头脑中必须有一些伟大诗人的诗行,然后把这些诗行当作试金石来判断其他诗歌的好坏。克莫德认为,阿诺德的试金石之说断难逃个人化之嫌,很难与读者形成共鸣。那些经过阿诺德精心挑选可以用来当作试金石的片段虽然给他带来了愉悦与悲痛,但却不具有更为宽广的文化意义,因此也就无法让所有时代的人都能接受。相比而言,克莫德认为,艾略特也有他独特的个人化的试金石(艾略特本人没有承认过这一说法),而且他的试金石是更加成功的。阿诺德选为试金石的诗行具有太浓的伦理色彩,缺乏文学性;而艾略特选作试金石的篇章则既有伦理性又有文学性,他所选的诗行能立即给予读者带来“陌生化”的效果。尽管艾略特的影响随着读者对诗歌体验兴趣的减少而被逐渐淡化,但克莫德认为,作为诗歌学习者以及经典文学的探索者,艾略特所选的诗行依旧值得关注。艾略特十分喜欢援引前人的佳句,比如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文学大师但丁是他最喜爱的诗人。艾略特是如何让其所引用的篇章达到“陌生化”的效果的呢?克莫德的结论是,艾略特非常青睐的其实是“误引”,即故意地错误引用前人的诗句。比如他在引用《复仇者的悲剧》(The Revenger’s Tragedy)时,特意把“bewitching”改成了“bewildering”,因为后者能够表达更强烈、更现代的情感。艾略特大胆地改变所引诗行的文字,使其具有新的意义,这无意间造成了文学经典的变迁。克莫德认为,这种变迁将给读者带来新的具有现代性的愉悦和悲痛。
艾略特强调读者对诗歌体验的中心是对诗歌的“屈从”。他认为,读者如要有资格评论一部作品,必须首先“屈从”于作品中,然后在作品中重新寻回一个与先前大不一样的自我,而后才是真正意义的评论[10]。“屈从”的过程将带给读者愉悦与悲痛。克莫德赞同艾略特有关“屈从”的观点,并指出,作品随着读者的改变而变化,这种变化与诗行诱发屈从的潜在能力有关[4]46。但是,对于艾略特所作的关于但丁和莎士比亚的比较,克莫德存有异议。艾略特认为但丁诗句中的隐喻含有明确的理性,而莎士比亚却没有,因而但丁的诗歌更具有诱发“屈从”的力量。克莫德指出,艾略特在用非常保守的方法讨论“屈从”,他所选的莎士比亚的诗行被从原诗中割裂了出来,这大大消减了所选诗行的力量。在承认但丁地位的前提下,克莫德尤为欣赏莎士比亚那些丰富的诗行,他认为莎士比亚富含新意的诗句能让更多的读者“屈从”。阅读莎士比亚作品,读者能从中发现,在某种失败与缺失的阴影笼罩下,狂喜的光辉会生发出奇妙的愉悦[4]48。克莫德认为,这种感觉其实就是陌生化所带来的“惊喜”,它将使文学经典永远处在变迁之中,而不至于被文学的历史长河所淘汰。
三、克莫德与布鲁姆:西方经典的二重奏
谈西方文学经典,不能不提一位享誉西方批评界的大人物,即美国新审美批评的代表人物布鲁姆。布鲁姆把经典称为“正典”,似乎含有在一个审美价值缺失的时代重建经典、拨乱反正的意味。尽管克莫德与布鲁姆从未“合谋”,但两人对文学经典的兴趣和见解却是异曲同工。有趣的是,在《西方正典》的“序言与开篇”中,布鲁姆把克莫德称为英国最好的批评家。因而,这两位生活在不同国度的学者,在“经典”问题上还是相当默契的。
布鲁姆认为,文学经典的评价标准在于作品的审美价值。“娴熟的形象语言、原创性、认知能力、知识及丰富的词汇”[11]是形成经典的必要条件,而经典必须经过时代的考验才能成为“正典”。布鲁姆借鉴维柯的历史三分法来划分西方文学经典史,他认为:神权时代是产生荷马史诗、神话与宗教经典的时代;贵族时代上起莎士比亚、但丁,下至歌德;民主时代主要发端于19世纪欧美诸国,华兹华斯是该时代的开启者;而20世纪进入一个混乱时代,一切文学规范开始被打破,同时这又预示了一个新的神权时代即将来临。布鲁姆把20世纪兴起的女性主义、新马克思主义批评、拉康的心理分析、新历史主义批评、解构主义、符号学、文化研究等视为当代的“憎恨学派”,这些批评流派主张颠覆以往的文学经典,忽视审美价值而偏重社会和文化问题。克莫德对于当代文学批评的现状有着与布鲁姆相似的担忧,在《愉悦与变迁》的开篇,他对文学研究越来越浓的政治性与社会性色彩表示不满。两位学者都站在文化与话语权的对立面,坚定地捍卫着文艺复兴以来所建立的西方文学传统。
“影响的焦虑”是布鲁姆正典理论的核心。按照这种理论,前辈诗人犹如一个无处不在的父亲的传统,这一传统无时无刻不给后人带来无法超越的巨大阴影,使后来者始终有一种“迟到”的感觉。当代人的创造性活动似乎都已经被前人做过了,为了超越这种传统的阴影,当代的强者诗人唯一可采取的策略就是对前人的成果进行某种“修正”或创造性“误读”,通过这种误读来“弑去”父辈,消除前辈的影响。建立在对前辈有着充分理解基础上的创造性误读可实现某种程度的创新,后辈作家所展开的竞争,其文学实质便是审美力量。布鲁姆强调,文学审美性形成的最根本原因是作品的原创性。布鲁姆把莎士比亚及其作品奉为各个时代文学经典一以贯之的核心。对布鲁姆来说,莎士比亚的剧作是体现他的批评思想的最佳文本,因为莎剧中的审美原创无人可及,具有文化权威的特性,是可以升华为正典的经典。布鲁姆的创造性误读与克莫德所提到的“误引”殊途同归。和布鲁姆一样,克莫德也十分推崇莎士比亚的作品,把它们奉为可以带给读者愉悦与悲痛的经典。但是,克莫德无意建立一个经典的中心,也没有触及当代西方新潮文学批评的敏感神经,这也许就是他没有像布鲁姆那样引发争议的缘由。
克莫德和布鲁姆对西方古典文艺熟稔于心,对浪漫主义诗歌情有独钟。《愉悦与变迁》和《西方正典》中都把华兹华斯作为浪漫主义诗人的代表。克莫德选择了华兹华斯的名篇“决心和自立”作为阐释其思想的文本参照,并从中寻找到了经典之作结局中坚不可摧的“独特的庄严”,以及伴随“庄严”而生的“悲痛”感。布鲁姆则选择了“康柏兰的老乞丐”(The Old Cumberland Beggar)、“荒屋”(The Ruined Cottage)以及“迈克尔”(Michael)等三首诗歌,分析作品人物在“自然之眼的注视”下所折射出的悲情和审美尊严。两位批评家不约而同地在文本选择上有意规避了诗人的代表作,从貌似“非经典”的诗篇提取经典,似乎更具说服力,经典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时代的变迁,经典以及经典的“愉悦”也在变迁。
从写作风格上看,克莫德倾向于一种委婉式的批评,即使他在批评阿诺德等人时也是娓娓道来、文风雅致。相比之下,布鲁姆的批评则是锋芒毕露,更像是一种对抗性的批评。尽管风格各异,两位批评家在诠释经典涵义的问题时却是殊途同归。总体而言,克莫德的“愉悦”与布鲁姆的“审美性”相对应,“变迁”与“原创性”相对应,两位批评家均认为,经典需要经受时间的考验,必须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迁。克莫德的文学经典观和布鲁姆的西方正典理论异曲同工,成为西方文学经典观中和谐的二重奏。克莫德以诗歌作为关注对象,阐述了评判文学经典的两个重要标准:愉悦与变迁。由于缺乏布鲁姆《西方正典》那样的宏大规模和广阔视野,克莫德的经典观在西方的影响力要比布鲁姆略为逊色,所谓和谐的二重奏其实是不同音调的二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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