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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传抄活动对传抄者创造性的抑制作用探析

2011-08-15董火民

中共济南市委党校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抄书创造性活动

董火民

古代传抄活动对传抄者创造性的抑制作用探析

董火民

古代从事传抄活动的主体,不管他们是具有一定职位的官府角色,或是受雇于官府部门的专职从业者,抑或是为生计而视之为谋生手段的传抄者,是社会中知识阶层的一部分,知识阶层是社会中具有创造性的阶层。传抄者从事的机械式的传抄工作,一定程度上培养了他们墨守成规的思维方式,约束和限制了他们的创造性。

传抄活动;传抄者;创造性

我国古代的文献资料浩如烟海,在印刷术广泛应用之前,手工的抄写活动,是文献复制、传播的主要形式。在各个社会时期,从事传抄活动的主体——传抄者都是社会上具有一定知识的阶层,他们或是具有一定职位专事传抄,或是为生计而为之,其共同特点是具有较高的知识基础和文化素养。由于传抄活动的职业特点和性质,培养了传抄者一丝不苟、依样画瓢的习惯,使得他们不需要更多地关注传抄的内容,仅是机械式的复制。这样的职业特点,约束和限制了他们的创造性,进而从某种意义上也抑制了社会创造性的发展。

一、古代传抄活动

自汉至明清,历代政府组织的抄书活动不可胜数,尤其是在政府组织的大型典籍编撰抄写活动往往雇佣大量的抄书者,这些抄书者的行为更多地具有官方色彩,以抄写作为谋生手段乃是一部分传抄者从事传抄活动的动力之一。印刷术之前,书籍的复制、传播完全靠人工抄写,于是就出现了以此谋生的职业,只是在不同时期其从业者的身份、称谓不同而已。在我国古籍中,从事该类职业的人称谓“佣书人”、“书人”、“书手”、“书工”、“群书手”,或者以职业的性质来代替,如“佣书”、“书本”、“楷书”等。另外,对于专事抄写经书者,则称谓“经生”,其传抄活动称为“写经”。如前所述,在印刷术发明之前的时代,这些抄书人不管是具有一定社会地位,还是单纯受雇于官府专事抄写,从他们自身所赖以存在的要素看,他们事实上是一个具有一定知识以抄写为职业的社会群体,是社会文化传播发展的需要决定了他们存在的价值。在印刷术逐步得以推广应用之后,手工抄写的职业却仍然延续下来,则是因为写本、抄本的独特价值的原因。

汉代成帝时,在太常寺设置“写书之官”,职责是将整理的国家图书进行缮写,所以就是实际上的“佣书人”。《后汉书·班超传》记载:“家贫,常为官佣书以供养”。这是史籍中第一次以“佣书”出现的明确记录。从这个记录看,这些早期的佣书是政府行为。《三国志》记载,阚泽“家世农夫,至泽好学,居贫无资,常为人佣书”,说明当时以抄写为业的不仅仅服务于政府,也有为私人服务的情况,应该说为私人服务的情形应该更多。

六朝时期,官府已开始设置专事抄书的职位。《魏书·蒋少游传》载少游因佣书而知名,“性机巧,颇能画刻”,“以佣写书为业,……后被召为中书写书生”。除政府设有专事抄书事务的职位外,民间尤其是一些未得志的读书人,以此为职业求得生活的来源。《云岌七签》载(刘宋陶贞宝)“家贫,以写经为业,一纸直价四十”。《魏书·崔光传》载崔光“随父徙代。家贫好学,昼耕夜诵,佣书以养父母”。同书《崔亮传》载崔亮“居家贫,佣书自业”。由此可见在那个时代抄书的兴盛状况,以及官府的重视程度。

隋唐时期,随着经济社会的恢复和发展,官府及民间对知识的需求日渐迫切,加之造纸技术的成熟,推动了著书抄书事业的发展。如前所述,官府的抄书活动只能为政府服务,而社会上的民间对抄写图书的需求则难以满足。《隋书》记载“增校书郎员四十人,加置楷书郎员二十人,从九品,掌抄写御书。”这很明确说明了抄写人员是具有一定官职级别的人员,并且享有一定的待遇,尽管这个职位级别稍显卑微,但已经是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职业。《隋书·沈光传》载(沈光)“家甚贫窭,父兄并以佣书为事”。可见,当时抄写图书甚至成了贫困文人一条求生之路。

唐朝是“写本时代”最为鼎盛而又高度重视史学工作的时代。为了保证史书的修撰,当时曾在官方最重要的修史机构——史馆配备了各种人员,“书手”即其中之一职位。《新唐书·艺文志》记载,“贞观中,魏征、虞世南、颜师古继为秘书监,请购天下书。选五品以上子孙工书者为书手,缮写藏于内库,以宫人掌之”。鉴于当时缺书的情况,唐政府选定专业抄书之人,命名为“书手”,专事抄书。据《旧唐书·王绍宗传》记载,“王绍宗扬州江都人也,绍宗少勤学,遍览经史,尤工草隶,家贫,常佣力写佛经以自给,每月自支钱足即止,虽高价盈倍,亦即拒之。”这些记录反映了唐代官府对抄书及抄书者的重视。

两宋至明清,是雕版印刷成熟至广泛应用的时期,抄书者的官方角色逐步淡化。官府和私人的抄书活动却一直得以保留和发展。成书于清代的《皇朝文献通考》记载,“(乾隆)四十四年奉谕,……尔等出示谕安徽、江苏、浙江举贡生监等,有精于书法愿赴内廷抄写者,报名考试”。说明抄写工作的从业者可以通过一定的考试,获得从业的资格,这说明当时专事抄写是一个职业,并可以通过政府组织的考试获得这样的职位。清代赵魏“家贫无以为食,尝手抄秘书数千百卷以之换米,困苦终身”。明、清是话本、通俗小说、戏曲等民间文学大发展的时期,这类作品在问世之初,政府不允许公开传播,传抄就成为这些文学作品传播的重要手段,由于需求的驱动,必然会有专业从事抄写活动的传抄者出现。

二、传抄活动对传抄者创造性的抑制及影响

传抄活动促进了知识的传播,推动了文化的发展,其功不可没。但在古代,当时严厉的政治、文化环境,没有给予知识分子更多的自由空间,从事传抄活动的知识分子,其思维模式更是受到工作性质的引导,因而逐步失去创造性。葛兆光论及古代知识分子的生活状态时指出:(封建专制的思想统治)这种思想的严厉统治到封建社会的晚期愈演愈烈。明初,把程、朱理学奉为不可侵犯的正统哲学,……统治阶级以功名利禄为诱饵,把大批知识分子引入了钻研儒家经典的死胡同,……而到明清以后,按八股文取士,以朱熹所注的四书五经为辨别是非优劣的标准,更进一步取消了士人自由思考的余地,禁锢了知识分子的思想,……清代乾嘉学派的兴起,正是这种高压政策的产物。知识分子潜心古籍,埋头于注疏、考据,可以免却灭门之祸。所以,造成的后果是,一旦一个时代建立了一种牢固的政治体系及文化体系,知识分子所特有的抨击时弊以促其发展的激情就会受到约束,使得他们在主流的政治、文化体系内郁郁不得志,也就难以通过社会的正规管道抒发理想,于是“就纷纷表现在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文学上,于是思发为文,智转入诗,而思绪在权力制约的情况下,逐渐走向平庸,智力也正是在这种一无所用的趋向下,逐渐转向了诗赋的琢磨和沉思。由此,我们可以更深刻的从社会政治、文化背景之下,来理解唐诗、宋词、元曲的兴盛之由。从事传抄活动的古代知识分子就是这种政治、文化状态下的典型代表,他们可能更悲惨,需要通过抄写来获得养家糊口的资财。

知识阶层是社会中最具有创造力的阶层。从事传抄活动的知识人,是古代社会知识阶层的一部分,这些人为生计计,从事的是引经据典、机械式的复制工作,不可避免地约束和限制了他们的创造性,养成墨守成规的职业习惯。如前所述,正是统治者传播正统思想的需求,产生了官府行为的传抄行为。这样的传抄活动,是古代一部分有知识的士人谋生的手段。作为职业的传抄活动,其目的就是按照“母本”的样子进行机械复制,不能变动传抄内容。这个过程也就更强化了传抄者的机械复制,而不能更多地去发挥创造性。士是古代中国“社会的良知”,他们“作为一个承担着文化使命的特殊阶层,自始至终便在中国史上发挥着‘知识分子’的功用”,他们中的一部分人靠抄写而谋生,这种小心翼翼、机械式的工作不可避免地深化了传抄者的思维模式、生活模式,使之更具内向性,而失去了外向探求的激情与动力。

古代的传抄活动也带来诸多文献内容简单重复的弊病,更重要的是“培养了”传抄者对知识产权的漠视。文献重复现象的产生,是因为一开始就把传抄作为了产生文献、书籍的重要方式。南北朝是抄撰图书的黄金时期,《文献通考》记载:“自后汉以来,学者多抄撮旧史,自为一书”。南北朝时期,还专门设置了“抄撰学士”之官,主管抄撰工作,据《北史·庾信传》:“(徐)子(徐)陵及(庾)信并为抄撰学士。”抄撰就是边抄边撰,抄撰一体,抄中有撰,撰在其中,抄书就是著书,也就是近代梁启超所说:“善钞书者可以成创作”。这也就造成很多文献一篇、一段文字,通过编辑不同的集子,自古传抄至今,造成简单重复。例如,文献中的“类书”,类书目的是准备资料、积聚资料,在为撰写文章、临事应对的需要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后来,很多编纂者利用这种方法来编辑书籍,编辑过程中简单照搬原来的内容,仅作简单归类,导致内容重复。

传抄活动尤其是对圣贤经典的传抄,培养了传抄者借助已有的圣人之言来表达、传递个人的理念、思想的思维模式,并逐步形成为民族的公共习惯,从某种意义上讲,约束了传抄者的创造性。在科举制度影响下,儒家经书的内容被不断复制翻版,这又极大地限制了多元文化信息的传播,培养了学者“述而不作”、善于引据经典版本的思维方式。由于这种文化传统的深厚积淀,当一个异于“经典”的新思想、新观点一出现,就会引起周遭的基于固有观念的反对和压制,而鲜有客观地分析和理性接受。姜生教授在韩吉绍博士的序中,当论及中国文化有外向进取转为内向的缘由时,提出“文化总机体内部,对外部世界的探求欲、知识储备及工艺能力渐为减弱,而对心性的追问、对内明境界的追求却不断增强。”或许这也是促成封建社会后期中国人创造力不足、因循守旧的文化基因之一。

传抄活动历经千余年,经过长时间的积淀,使得传抄者抄写所需内容为我所用成为潜意识中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经意间培养了传抄者对该文献资料创造者所有权的漠视,也使得自己在潜移默化中失去了创造性。

三、总结

在印刷术广泛应用之前,传抄活动是复制文献资料的主要方式,即便是在印刷术广泛应用之后,传抄活动也由于其特点或者社会需求而保留了下来。传抄活动,对知识的传播、流传发挥了重要作用。同时,我们也应看到这种机械式的复制活动给传抄活动的主体——传抄者所带来的影响。因为传抄的过程中,出于“依样画瓢”的要求,传抄者把自己变成了纯粹的复制机器,不能也不允许思考和探索问题,这就培养、鼓励、纵容了他们的思维惰性。古代的传抄者都具有一定的知识基础和较高的文化素养,是知识阶层的组成部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是社会中的先进分子,本应更多地去为社会创造,而传抄工作的特点,约束和限制了他们的创造性,培养了他们墨守成规、谨小慎微的思维模式,使得他们没有人敢于提出问题,总是以古圣先贤所是为是、所非为非。从某种程度上说,传抄活动也限制了社会创造性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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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金刚)

G122

A

1672-6359(2011)01-0050-03

董火民,山东大学宗教、科学与社会问题研究所博士研究生,副研究员(邮政编码 25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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