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胜利后尹昌衡西征用兵策略之研究
2011-08-15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四川成都610066
◎王 川(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6)
辛亥革命胜利后尹昌衡西征用兵策略之研究
◎王 川(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6)
学界对于民初尹昌衡西征已有一定程度详细的探讨,但是仍然有深化研究的空间。本文拟在学界对于尹昌衡西征史料整理与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略述西征背景、历程后,分析其西征之用兵策略。
尹昌衡西征;用兵策略;民国初期
辛亥革命志士尹昌衡(1884年7月11日—1953年5月26日)在“反正”、擒杀赵尔丰、川渝革命政府合并、西征的举动,已经广为人知。尹昌衡在民初撰有《西征纪略》、《西征纪事》等自述体文字①,回忆自己的西征经过。对于尹昌衡西征的研究,中外学界现有成果主要集中西征的背景、过程、结束的原因、西征的历史意义等方面②。最近的史料整理与研究成果,有任新建、何洁编《尹昌衡西征史料汇编》一书,以及塔娜、喜饶尼玛《尹昌衡西征评述》一文③。本文希望在历史事实的基础上,力争所论有所新意。
一、尹昌衡西征之背景与历程
宣统三年(1911)10月,辛亥革命爆发,內地各省纷纷脱离清朝的统治。辛亥鼎革的消息传入边藏,代理川滇边务大臣的傅嵩炑率领巡防新军三营救援赵尔丰,为辛亥革命同志军所擒。同时,在昌都地区的巡防新军闻讯后响应革命,改组边军。12月9日,成都召开会议,改组了11月27日成立的“大汉四川军政府”,以尹昌衡为都督,罗伦为副都督。
民国元年(1912)3月,川军都统钟颖代理驻藏大臣之职。而在国外势力的唆使下,趁内地革命政权根基未牢,以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为首的西藏地方政府上层乘机在拉萨发动了武装叛乱,驱赶清朝驻藏官员和军人。川边地区少数上层土司、头人们乘机蠢动。全国各界纷纷通电谴责破坏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的行径。
5月5日,四川都督尹昌衡、副都督张培爵电陈“筹办藏务情形”,尹昌衡并主动请缨,愿意率兵西征④。12日,四川军政府成立,尹昌衡出任都督,他致电北京袁世凯政府,指出:“藏亡则边地不守,边失则全国皆危”⑤。6月14日,袁世凯电令尹昌衡、蔡锷,率兵从川、滇二路入藏平叛。16日,尹昌衡西征军之一部自成都出发。7月10日,尹昌衡率2500名川军西进。12日,北京政府委任尹昌衡为四川都督,胡景伊为护理都督⑥。
8月,尹昌衡在打箭炉(康定),决定分兵南北两路进击。26日,在云南蔡锷部属的协助下,滇军司令殷承瓛攻克盐井县。同日,“四川筹边处总理”黄煦昌呈请尹昌衡,请将昌都附近之硕板多、拉里、江达三处地方一并改设为府,各设府知事一员,尹昌衡准其所请⑦,并命令西征军督战官刘瑞麟率军急行。刘部经道孚至德格,与牛运隆部边军会合,进据昌都。
9月1日,西征军攻克理塘。这前后,西征军又先后攻克贡觉、三岩、同普及稻坝、乡城等地区,“西康悉定”⑧。之后,经四川民政长张培爵等上报获准,划川边地区(亦即西康)为南北两道,设五区,形成以康定为首区的三十六县⑨。而川边地区之西,“硕般多为硕督府,拉里改为嘉黎府,江达(即工布江达)改为太昭府”⑩。这在一定程度上完善了川边的行政建制,对于当地正常秩序的恢复,有积极作用。
尹昌衡在9月22日报告:“今江达以东二千里重地全复,匪氛已靖”[11],他踌躇满志,欲乘胜远征,“直捣拉萨”,则“巩固共和,在此一举”[12]。24日,北京政府国务院回电,重申前令,“万勿越境深入,致启外衅”[13],西征行动至此宣告结束。9月26日,袁世凯下令,以尹昌衡兼任川边镇抚使,主持康藏大事。
随着西征軍及滇军的不断胜利,形势对西藏地方政府越来越不利。英帝国主义者见状,连忙命令驻华公使朱尔典(J.N.Jorden)于9月7日向外交部提出干涉。迫于外交压力,中央政府电令尹昌衡,“务饬切勿过该处辖境,致酿外衅,牵动大局”[14],同时,为缓兵计,十三世达赖喇嘛亦派堪布洛桑吉麦郎结致书求和。兼之川、滇两军互相攻讦,袁世凯迭电谕令停止入藏。因而前述所设太昭、嘉黎、硕督、科麦、察隅等五府县并未得以派遣知事(即县长),因为“拟恢复赵尔丰时之川边境域,兵力未至,先拟县名,中枢因而核定颁布之也。但颁此令时,己经令尹军停止前进。故此五县迄无汉官到任”[15]。
得到喘息机会的藏军,趁机进行调整、补充,酝酿反攻。1912年底到1913年初,藏军向江卡(近芒康)、盐井各县发起进攻。不久,藏军攻克硕板多、洛隆宗和琼布,并进攻昌都、察雅等地,为边军击退。但是,川边南道的乡城、稻城一带,仍为藏军控制。尹昌衡命部属刘成勋率领混成旅支队奔赴南道反击。5月15日,刘成勋部收复稻城。次月,收复乡城。至此,金沙江西岸的川边局势宣告稳定,东岸昌都等地仍由彭日升等部边军把守。袁世凯于6月定川边为特别区域,改川边镇抚使为“川边经略使”,仍以尹昌衡任之,另以胡景伊为四川都督。7月15日尹昌衡通电勉强受职。
10月28日,尹昌衡“因病告假”,后被允“给假三月,来京就医”[16],此时川藏双方在昌都地区一线大致处于军事对峙之局。
二、尹昌衡西征之用兵策略
尹昌衡于光绪二十九年(1902)考入四川武备学堂第二期,次年为四川总督岑春煊选派官费留学日本,就读振武学校,后入士官学校步科毕业。1909年回国,赐步兵科举人,此后在广西督练公所、四川督练公所、四川讲武堂等地的军事教育机构效力[17]。
在1910年夏季,尹昌衡就撰写了《武德论》;同年6月,他发表了《圣武篇》[18]。1911年5月,尹昌衡完成了《兵事纲要》一文的定稿,并于此前赠呈前辈官员、广西藩台王铁珊(?—1900),显示出他对于“兵事”的多方面认识。
科班的军事教育、从事军事教育与实践及思考,日本所受近代西方军事思想的教育及中国传统治边思想的熏染,丰富了尹昌衡的军事谋略思想,为他以后西征讲究用兵策略,起到了积累经验的作用。
1911年12月“成都兵变”后,尹昌衡迅即平息兵变,改组四川军政府,任都督;其后他于22日处决赵尔丰,整编巡防军,稳定新政权,这些有勇有谋的表现,得到了时人的高度评价。重庆蜀军政府都督张培爵电告南京临时政府,认为:“正都督一职,非雄才大略者,不能胜任,培爵推举尹昌衡为蜀军正都督”[19],可见,尹昌衡为时人视为“雄才大略者”,并于1912年3月就任四川都督,成为全川的最高统治者。在这一过程中,尹昌衡表现出了当时少有的政治智慧,并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成为时势造就的英雄。川军西征出发之前,在四川军政府、各界商议大军统帅的看法一致:“军政各界屡次开会研究,均以番性难驯,非将略素著,智勇兼备,万难慑服,并公推尹都督督师出关”[20],在这里,尹昌衡的“将略素著,智勇兼备”,得到了全川“军政各界”多数人的认可。
5月22日,袁世凯任命尹昌衡为西征军总司令,率军西征。
尹昌衡西征,有其用兵策略,对于边藏以兄弟民族聚居为主的边藏地区,他的总体战略,在一定程度上沿用了传统的“羁縻”政策,如他自己所言:“大凡羁縻之道,兼用恩威,抚剿并施,宜分顺逆”,他认为:“昌衡以控边掣藏,非同时并举,无以全领土、维国权,乃决策”,给部署诸将领下达命令说:“川边数千里,凡战守,应各由诸将应宜行之,但毋违方略”[21],尹昌衡西征确有“方略”,简言之有三点:
(一)统一认识,激发西征军的斗志
在西征军出师之前。尹昌衡在“成都军界全体会议”(1912年7月7日)、在省议会话别会(7月8日)、“成都各界欢送西征军大本营出发会”(7月10日)等多个公开场合,慷慨陈辞,“欲保四川,必先保西藏,西藏不定,不惟于四川有碍,即于中华民国亦有大不利者”[22],宣扬进军边藏的必要性及重大意义。在进军边藏的西征途中,他也不断发表演讲,如11月19日在巴塘丁零寺会见驻巴防陆各军的讲话:“凡我军人,概属志士,区区之心,谅已识矣。惟是边乱未已,西征在即,我爱国军人,谅能化除界限,以图速清余匪,则不独本都督一人之幸,实我民国四万万同胞之幸也。”[23]
这其中,他的讲演弘扬了民族正义,激发了军人斗志,起到了政治宣传的作用。
在1912年6月8日下午的四川革命军人全体军官会议上,尹昌衡做了如下一番讲话:“愿我军人人奋勇,刻刻以恢复西藏、巩固边疆、光荣祖国为念,俾去者有勇往直前之心,未去者(有)预备调遣之想,则西藏不难恢复,边疆不难巩固,祖国可以光荣矣。……征西军为我全川谋幸福,为中华民国固根基,真是当崇拜,当佩服者也”。讲话后,全体“军官等激昂慷慨,皆愿出征”。尹昌衡感慨道:“既如此踊跃,足见我川军人之爱国。”[24]
在6月16日的武侯祠“成都各界欢送西征军先锋队出发”会上,尹昌衡演讲指出“我军此次出征,宜严守军律。本总司令克期率队出关,愿与士卒同甘苦,但纪律极为严明”。报道说:“演说毕,四面飞花挂红,皆拍掌三呼万岁”,旋西征军开拔,“真一时之盛事也”[25]。可见,在辛亥革命、五族共和的时代氛围激扬下,尹昌衡所做的政治宣传,起到了助推军队士气、激扬军人斗志的作用。
7月10日,在武侯祠成都各界欢送西征军大本营出发会上,尹昌衡在演讲中说:“今承诸君厚意,欢送我辈军人,必发愤向前,以求无负于诸君之希望,无负于我辈之天职。”[26]
类似的演讲、讲话、训话,还有多次,较好地起到了统一思想、激扬斗志的作用。
(二)军事行动与政治宣传相辅相成,战抚两手,“恩威并用”。
在西征行前,尹昌衡就广泛发布《告边藏番人文》、《西征别川人书》、《安民告示》、《告成都父老书》等公告,宣扬中华民国“五族共和”之宏愿,表达己部维护边藏地方秩序之美意,同时,痛斥西藏地方上层的背叛,勸慰边藏民众,毋受奸人煽惑,妄自生心,务各严守秩序,共图反侧,图襄盛举,同时警告叛乱势力,自己“定大乱于顾指,枭赵屠【指:赵尔丰】于军中”,“受七千万之推寄”[27],“今本都督决定统率大兵,前来征剿,你们如能回心向化,本都督宽其既往,一概不究,自当加意体恤保护。如果你们执迷不悟,顽梗不化,本都督决难宽恕,恐大兵一到,玉石俱焚,你们那时悔之不及矣”[28]。这些公告,既展示新兴民国“五族共和”之美景,劝谕广大边藏民众划清了叛乱集团的界限,震慑了一小撮分裂分子。
尹昌衡注重宣扬自己与前代的清朝治边官员的截然不同,重视西征军与清军的巨大差异,“以言语联络感情,以保教结合僧侣”,广泛宣传“本都督平生好佛,尤敬爱宗教,尤爱尔等喇嘛。此番提兵入藏,为保护尔等宗教而来,拯救尔等喇嘛而来,渡尔等登极乐世界,使佛教放极大光明而来”[29],同时,在军事进取安定之后,“取消各路土司,派员分头设治,力保宗教,纳降抚顺,招纳散兵,乘机取胜”[30]。不久,尹昌衡还在川边明文规定对寺庙加以保护,并在康定成立了“川边佛教协会”主理其事。
1912年7月10日,在成都各界欢送西征军大本营出发会上,尹昌衡在演讲中,公开宣布了西征的“恩威并用”策略[31]。
对于川边地方上层,如藏传佛教高僧、土司,尹昌衡也大度优容,极力想法笼络。如理塘、巴塘一带“毛丫土司其美夺吉、曲登土司然登汪吉、崇喜土司阿登”,一度对抗尹昌衡部,后来降服,尹昌衡大度接受,以致西征军绝粮时,出现了“毛丫土司其美夺吉、曲登土司然登汪吉、崇喜土司阿登”,“就地筹粮租糈,运道遂通,军始有食”的情况[32]。证明尹昌衡西征军得到了川边当地部分上层的支持。
对于顽固抵抗的分裂势力,尹昌衡命令坚决进攻,决不手软,这与他政治争取截然不同。
尹昌衡命令部下,严守军纪,在“恩威并用”的策略下,西征军所到之边藏各地,绝大多数民众拥护支持,如1913年2月南道乡城的投诚《呈文》声称:“尹都督此次亲征,护教保民,仁爱无比,并准呈诉困苦,莫名感佩。况赵督已除,夙愤已释,且尹都督所带军队,原为保护边地人民,维持宗教起见,并无苛刻行动。如巴塘、盐井一带投诚,诸蒙优待,不咎既往。乡城一隅,亦恳垂怜抚恤,永作良民,不萌他志。”[33]
再如,1913年6月“全边土司暨驻炉番商僧俗夷民”所呈致《袁总统及各省都督、议会》电文称:“尹督来边,……人人保全,并且讲经说法,提倡佛教,全边人民,爱如父母。所以满清以前未投入之土司,一律投诚,支差纳兵。……各寺喇嘛,皆供俸尹都督之像,呼为旰佛。全边僧俗,莫不拒绝藏人。藏人近亦传尹都督之贤良,人人愿降。即是汉人共见共闻,皆称尹都督是护身佛,一口同音。所以乡城赵尔丰攻八阅月,尹都督一到即下,因招抚良民已经过三分之二”[34]。故在辛亥革命、五族共和的时代氛围下,尹昌衡西征取胜也是意料中事。
(三)威慑战略与灵活战术交互使用,交替推进。
尹昌衡在成都擒杀四川总督赵尔丰,旋擒其接班人、川滇边务大臣傅嵩炑,如此一位年龄27、28岁的青年军人能够杀赵尔丰、擒傅嵩炑,一时声威大震,西南为之侧目。由于赵尔丰、傅嵩炑经营边藏多年,在边藏尤其是川边有着巨大影响,“边藏诸部以为彼能诛赵大臣于成都,畏之如虎,皆惊而溃遁,故势如破竹”,[35]故在西征时这一行动在川边社会所造了一定的轰动效应,所谓“蛮人畏尹”[36]。這对于西征军的军事取胜,似有推动作用。这亦可作为尹昌衡西征用兵策略的具体内容与表现形式之一。
第一,分兵两路,南北并进,虚实相间,“避实捣虚”。
从成都、雅安一带进军边藏,以康定为中心,历史上形成了康北、康南二路。康北路经过道坞(道孚)、甘孜、德格,跨越金沙江进藏;康南路则历经理塘、德荣、乡城、稻城、巴塘,跨越金沙江进藏。二路的地方社会发展各有特点,大致是康北土司政治发达,与宗教势力相结合,势力颇浩大;康南“土头政治”盛行,[37]各自割据,地方世俗势力占优,桀骜不驯。两路比较而言,北路交通条件好,易于军队通过;康南则交通条件稍次。
由于四川初定,尹昌衡可以调度的西征兵力有限,所以,出征前,尹昌衡权衡之后决定,两路进攻,北路避实就虚,南路重兵出击。“势如枯朽,北定而南惊,利孰大焉”[38]。
在8月30日致张培爵、胡景伊二位“都督、省议会、军政两界、各法团”的电文中,尹昌衡陈述了南北两路进击的策略及其初步成效:[39]
昌衡初抵雅城,边警最急,知非锐进,难慑夷心,用特兼程冒暑,满身疮毒,朝抵炉城,暮兵西出。又更出奇兵,以忍苦耐乏,直取昌都,使边困藏慑,雄断西南。今两算并成,正兵十攻九克,奇兵旬日千里,里匪逃降相繼,北路蛮兵瓦解。期于望内昌都入手,巴、里告靖,然后一军镇炉,分援南北;一军镇南,乡、稻可定;一军镇北,甘、德无虞。昌衡进镇昌都,右提左挈,以靖极西,势如常山之蛇,本则磐石之固。
在9月12日致北京政府电文中,尹昌衡描述了西征军在南北两路的“出截不意,勘定匪艰,乃出奇兵”,“避实捣虚,暗渡德格,巧占昌都”等状[40],此类文字描述也见于胡景伊等人上报中央的报告,这些报告都或多或少地表露了尹昌衡的军事战略思想。
第二,点面结合,守点固面,南北呼应,东西“夹击”。
在康北、康南两道,以及跨越金沙江进入西藏后,广袤的边藏地区,地广人稀,如要固守,只能选择交通要道具有战略价值的据点,这一点,清代边藏粮台所在之地如康定、巴塘、理塘、昌都(察木多)、工布江达等,就是已被历史检验的具有战略价值的据点。
对于上述康定、巴塘、昌都、工布江达等具有战略价值的据点,尹昌衡均有较深入的认识,他先后指出:“巴塘者,西康之心腹也”[41];“昌都介居边藏之中,势成锁钥,要扼咽喉,以之控制两方,最为便利,察木多(昌都),又为前藏要关”[42];“盖昌都定,则藏番之势夺,而边藏之臂定矣。”[43]“江达(即工布江达)本边地险要,拉萨之咽喉也”[44]。因此,尹昌衡部西征军收复昌都、工布江达等战略据点后,坚决固守,以此带动此“点”周边的大片土地,即“面”。
尤其是位于南北两路之中的交汇点康定、昌都,分别是掌控“边”(即川边、西康)、“藏”(西藏)的战略重点,更是尹昌衡战略思考中的关键枢纽;他指出:南部各路进取后,“各守其所,应时分援,而以泸城为策源,以应南北”,“如北边有事,则以北为本攻,南为后劲,昌、炉夹击之。南路有事,则南为本攻,北为后劲,昌、炉夹击之。全边无事,则出昌都之兵,以向两藏。南北两翼,比节而进”[45]。
西征军所向披靡,开拔之后,很快“昌都保全,巴塘困解,理塘克服,贡觉收复,三岩继定,同普以绥,从此,三瞻、白玉稳固设护,稻坝、乡城一鼓可下,川边全境,指日肃清”,在这过程中,尹昌衡的战略战术思想一再显现:“昌衡慎重以前驱,护教保商,增额减灶,兵行诡道,事贵神速”[46]。
此外,尹昌衡整顿“军法”,发布《训军文》,注意严肃军纪,饬令西征军“严令不准取夷人一物”[47];对于边藏“僧众一草一木、颗米文钱,皆不收受”,达到“兵虽强,炮虽多,却对于尔等恭顺番民,并不杀一人、发一弹,只是保护”的目的[48]。
尹昌衡于民国初年所撰之《西征纪事》、《西征纪略》等文字,既记载了西征史实,又表达了他对于用兵、军队管理等的见解。《西征纪事》中的《援巴记》一篇,有如是记载:昌衡对于受到西藏地方迫害的当地世家,“所至兴灭继绝,哀眚恤灾,释虏而吊之,不戮一人,反贿而周之,不取一芥,群夷绕马蹄呼曰,‘生佛’至矣”[49]。
尹昌衡之《西征纪略》言:“(昌衡)凡巡视所过,军士不取非秋毫,夷人每趋数百里,牛酒迎道中。昌衡皆反其馈厚赉之,遇小过,则慰戒而释之,贫无告者勤恤之,凡僧寺皆谕以佛法而优遇之,不杀一人,不取一介,用刑不过二百杖,故夷人皆呼‘生佛’”;抚及边民,保护寺庙僧众,深受寺庙僧众喜好,“佥曰:我都督真护法佛也。于是群生觉悟,皆大欢喜,咸传远迩,番众大服云云”[50]。
按尹氏所言可以推知,他自己在边藏,尽行仁义之政,被当地民众尊为“生佛”(即现今词汇之“活佛”),达到了少战、不战而获胜的境界。诚如是,可以称为是尹昌衡西征用兵策略的最高体现。
三、结语
尹昌衡西征迅速取得了军事胜利,与所到地民众的支持密不可分。除了前面所说的民众、土司支持外,寺庙上层支持者亦不少。即使在拉萨,亦复如此,如拉萨摄政之第穆呼图克图、哲蚌寺的某些扎仓及其僧人等,“藏人即喇嘛之一部分,皆暗通华人”,“或则接济华兵粮食”[51],所以,西藏及边藏的绝大多数民众是拥护国家统一的。这使得尹昌衡的西征具有符合广大边藏、西藏民众意愿的涵义,成为了人心所向的正义之举。自然,西征也得到了广大民众的的支持。另一方面,边藏的叛乱源头在拉萨的西藏地方上层,蔓延至川边,连成边藏一片之势,看起来似乎声势浩大,其实外强中干。而且,西藏地方上层的叛乱,既违背了藏族民众的意愿,又征兵出战,扰动各方,给所在地的民众造成了不安甚至损害,得不到民众的支持。与尹昌衡西征军比较之下,叛乱最终失败也是自然之事。这一背景是尹昌衡西征短短数月即取得了较大军事胜利的根本原因。
尹昌衡西征,在短短数月中取得了较大的军事成绩,以及一定的政治进展,辉煌的战果曾极大地震慑了外国殖民主义者及西藏上层少数分裂分子,这应该说是多方面合力的结果。除了边藏各地彭日升等部边军与民众的接应、配合,辛亥鼎革后全川民众的倾力支持、滇黔粤等内地省份的声势支持与出兵声援外,与他本人采取了切合实际情况的用兵策略,有着直接的关系。因而,识者有“尹昌衡的所作所为,不愧是一位有胆识的爱国将领”之论[52]。
尹昌衡二十七岁时,逢辛亥鼎革而乘势崛起,叱咤风云,“三十岁即结束其政治生命,论者无不深为其惋惜”[53]。尹昌衡在民国初年比较短暂的政治活动中,留下了辛亥志士(“革命巨子”)[54]、西征勇士两个历史形象。结合前述当时对于尹昌衡“雄才大略”、“将略素著,智勇兼备”得到了全川政界多数人认可的评论,笔者以为在西征中,尹昌衡也表现出了超群的用兵谋略。由此,认为他是一位军事智士,当无不当。或许,辛亥志士、西征勇士、军事智士之“三士一体”,应该成为对于辛亥风云人物尹昌衡的历史记忆。
注释:
①尹昌衡:《西征纪略》,陈家琎整理“西藏学文献丛书别辑”线装本,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93年;尹昌衡:《西征纪事》,见《止园丛书·止园自记》,近有赵心愚、秦和平、王川编:《康区藏族社会珍稀资料辑要》本,巴蜀书社,2006年,上册,第272—284页。
②如李静轩:《尹昌衡西征纪要》,载四川省政协编:《四川文史资料选辑》,1979年,第三辑,第116—126页;王川:《西藏昌都近代社会研究》,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50—53页。
③任新建、何洁编:《尹昌衡西征史料汇编》,四川大学出版社, 2010年;塔娜、喜饶尼玛:《尹昌衡西征评述》,《西北民族大学学报》2010年第1期。
④贾大泉主编:《四川通史》(修订本),四川人民出版社,2010年,卷七“民国”卷,第13页。
⑤吴丰培辑、《西藏研究》编:《民元藏事电稿》,西藏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7页。
⑥尹昌衡1911年12月被推为四川都督,1912年7月12日获得任命、就任,至1913年6月13日调。同日,胡景伊接任都督,至1914年6月30日。此据张宪文先生主编《中华民国史》(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4册,第338页)。
⑦16四川省档案馆、四川民族研究所:《近代康区档案资料选编》,四川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1—2页;第3—4页。
⑧⑨尹昌衡:《止园自记》,载《近代康区档案资料选编》,第5—10页。
[12]张云侠编、王辅仁校注:《康藏大事纪年》,重庆出版社,1986年,第362页。
[15]任乃强:〈西藏自治与康藏划界〉,《边政公论》第5卷第2期,1946年,第9页。
[17]王俯民编著:《民国军人志》,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2年,第97页。
[18]尹昌衡:《圣武篇》,刊《广西军国指南》杂志1910年6月21日。
[19]隗瀛涛、赵清主编:《四川辛亥革命史料》,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上册,第630页。
[20]《西藏研究》编辑部:《民元藏事电稿·藏乱始末见闻记四种》,西藏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0页。
[21]尹昌衡:《西征纪略》,“西藏学文献丛书别辑”线装本,第14、7、10页。
[22]成都特派员函:《西藏风云录》三十九,上海《民立报》1912年8月1日。
[23]《尹硕权抵巴志详》,成都《国民公报》1912年12月14日。
[24]成都特派员函:《西藏风云录》二十,载上海《民立报》1912年6月28日。
[25]成都特派员函:《西藏风云录》二十五,载上海《民立报》1912年7月8日。
[26][31]成都特派员函:《西藏风云录》三十九,上海《民立报》1912年8月1日。
[27]尹昌衡:《告边藏番人文》,载《西征纪略》之“西藏学文献丛书别辑”线装本,第4页。
[28]尹昌衡:《安民告示》,见《尹都督之对于藏民》,载成都《国民公报》1912年6月17日;又见成都特派员函:《西征军事杂志》,上海《民立报》1912年9月26日。
[29]尹昌衡:《讲演佛教辞》,载《西征纪略》之“西藏学文献丛书别辑”线装本,第12页。
[30][36][40][42][44][46][47]吴丰培辑:《民元藏事电稿》,第47页;第140、82页;第47页;第48、5页;第46页;第51页;第95页。
[32]尹昌衡:《西征纪略》,“西藏学文献丛书别辑”线装本,第21页。
[33]《乡番之呈文》(1913年2月),载成都《国民公报》1913年3月7日。
[34]《全边土司番僧等致袁世凯电》(1913年6月),见《川边最近之电文》,载成都《国民公报》1913年6月22日。
[35]张云侠编、王辅仁校注:《康藏大事纪年》,第361—362页。
[37]秦和平:《乡城、稻城土头统治的由来及其嬗变》,《西藏研究》2007年第2期。
[38]尚秉和:《西藏篇》,见《民元藏事电稿·藏乱始末见闻记四种》,第141页。
[39]《炉城之五光十色》,载上海《民立报》1912年9月23日。
[41]尹昌衡:《西征纪事》,见赵心愚、秦和平、王川编:《康区藏族社会珍稀资料辑要》本,上册,第275页。
[43]成都特派员函:《西藏风云录》六十二,载上海《民立报》1912年9月10日。
[45][48][50]尹昌衡:《西征纪略》,“西藏学文献丛书别辑”线装本,第11、8页;第12页;第10、13页。
[49]尹昌衡:《西征纪事》,见《康区藏族社会珍稀资料辑要》本,上册,第278、276页。
[51]《中华学生界》,第一卷,第十期,转引自卢秀璋主编:《清末民初藏事资料选编》,中国藏学出版社,2005年,第510页。
[52]陈家琎:《西征纪略·序》,载“西藏学文献丛书别辑”线装本,第2页。
[53]贺觉非著、林超校:《西康纪事诗本事注》,西藏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32页。
[54]刘石甫:《尹昌衡传》,《武昌起义档案资料选编》,下卷,第468页。
王川,四川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院长,教授,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生导师。
K257
A
1008-9187-(2011)03-0004-06
陈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