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传播的人际交流特征
2011-08-15黄旭
黄 旭
宋词主要有四种传播渠道:一是通过歌妓演唱的动态传播;二是通过抄本、刻本的静态传播;三是以词为书信、离别赠言的互动传播;四是以层级扩散的宗派组织的传播。①就传播方式而言,第一种是口头传播,第三种是书面传播,它们都具有明显的人际交流的特征。美国人际传播学者约翰·斯图尔特在《桥,不是墙》中提出:“人际传播是两个或更多的人愿意,并能够作为人相遇,发挥他们那些独一无二的、不可测量的特性、选择、反思和言语的能力,同时,意识到其他的在者,并与人发生共鸣时所出现的那种交往样式、交往类型或交往质量。”②宋词口头传播中词人填词、歌妓唱词、市民消费词,词是传播的信息载体;书面传播中传播对象明确,酬唱应和互动明显。词人要进行成功的传播,一要进行适当的信息编码,词的内容求新求变;二要充分考虑传播对象的欣赏习惯,使词的表达力求雅俗共赏,获得满意的反馈效果。
一
人际交往的一个基本动机就是建立和谐的人际关系,拥有自己的社交圈子和娱乐伙伴,摆脱个人独处所产生的孤独感,寻求心理压抑的释放渠道。词作为一种音乐文学作品,娱宾遣兴,侑酒清欢的游戏功能和娱乐功能是其主要功能。面对良辰美景,高朋聚会,非词不足以尽兴。这种传播方式的即时性较强,且具有典型的人际交流特征,两者结合,造就了一种独特的高级社交文化。
苏轼有一首《采桑子·润州多景楼与孙巨源相遇》:
多愁多感仍多病,多景楼中,尊酒相逢。乐事回头一笑空。停杯且听琵琶语,细捻轻拢,醉脸春融。斜照江天一抹红。
熙宁七年(1074年)甲寅,作者赴任密州(今山东诸城)知州,过润州(今江苏镇江),与胡宗愈(字完夫)、王存(字正仲)、孙洙(字巨源)游润州多景楼,作此词。苏轼在词前小序中介绍了作词的背景:
润州甘露寺多景楼,天下之殊景。甲寅仲冬,苏子瞻、孙巨源、王正仲参会与此,有胡琴者,姿色尤好。三公皆一时英秀,景之秀、妓之妙,真为希遇。饮阑,巨源请于余曰:“残霞晚照,非奇才不尽。”余作此词。
这是一次难得的聚会,“三公皆一时英秀”,胡、王、孙三人均为当时才学之士,《宋史》卷三二一、三四一、三一八分别有传。有朋友、有美景、有音乐、有美女、有美酒,一切娱乐的要素俱全,还差一样就是词,没有它,这次聚会就不完满,大家也就不能尽兴。但苏轼这样的文学“奇才”在这种场合是不会让大家扫兴的,于是作此词应景。这首词不仅让这次朋友聚会达到高潮,也真实记录了这次聚会。
在面对面的情况下,多渠道、多手段的配合,会形成特殊的传播情境,产生的意义也更为丰富复杂。宋杨湜《古今词话》记载一段趣闻:
秦少游寓京师,有贵官延饮,出宠姬碧桃宥觞,劝酒惓惓,少游领其意,复举觞劝碧桃。贵官云:“碧桃素不善饮。”意不欲少游强之。碧桃曰:“今日为学士拼了一醉。”引巨觞长饮。少游即席赠《虞美人》词曰:“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潆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阖座悉恨。贵官云:“今后永不令此姬出来。”满座大笑。③
碧桃对秦观情有独钟,秦观心领神会,而贵官却未能看出个中玄机。秦观与碧桃的互动自然也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妒恨,好在大家都是惯于逢场作戏之人。“今后永不令此姬出来”一句含义丰富,既有对自己好心没有好报的解嘲,又有对少游占尽风头的妒意,不免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悔意,迎合了在场其他人的想法,因而赢得“满座大笑”。
人际交往具有极强的现场性。离开特定的场合、人物,便无法解释词作的特殊含义。苏轼有一首有名的《贺新郎》:
乳燕飞华屋。悄无人、桐阴转午,晚凉新浴。手弄生绡白团扇,扇手一时似玉。渐困倚、孤眠清熟。门外谁来推绣户?枉教人、梦断瑶台曲。又却是、风敲竹。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又恐被、秋风惊绿。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共粉泪,两簌簌。
一个石榴花般的浴后美人,风情万种,透露出一股幽怨的情绪,惹人怜惜。宋杨湜《古今词话》记载了这首词的来历:
子瞻倅杭日,府僚湖亭高会。群妓皆集,独秀兰不来。营将督之再三,乃来。子瞻问其故,曰:“沐浴倦卧,忽有人叩门,急起询之,乃营将催督也。整妆趋命,不觉稍迟。”时府僚多属意于兰者,见其不来,恚甚,曰:“必有私事”。秀兰含泪力辩。子瞻亦阴为之解,府僚终不释然。适榴花盛开,秀兰以一枝献座上。府僚愈怒,责其不恭。秀兰进退无据,但低首垂泪而已。子瞻乃作《贺新凉》,令秀兰歌以侑觞。声容绝妙,府僚大悦,剧饮而罢。④
从这段轶事可以看出,秀兰的身份是官妓,这种官府的聚会应该是随叫随到的,但由于浴后倦卧而迟到,引起“必有私事”的猜测,真是百口莫辩。苏轼利用自己的才智、身份及时作词解围,调节了现场的气氛。上片讲述了迟到的原因,不过是睡过了头,并非是私下接客,如果官妓私下接客这罪名可就大了;下片尽显秀兰被冤枉后的无辜与可怜,只得“共粉泪,两簌簌”,这样谁还忍心再来伤害她呢!事实上,秀兰此时的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和无济于事的,而最佳的补救方法就是唱一首苏轼现场作的词,最终的交际效果是“府僚大悦,剧饮而罢”。在“社会层面”,官妓并非独立意义上的人,只不过是在履行或进得某种社会角色的交换,即满足官员的娱乐需要,而苏轼在这里为营将消气、为秀兰圆场,饱含怜香惜玉之情。
在社交活动中必然要涉及到“评价”机制。库利在1909年出版的《社会组织》一书中提出“镜中我”的概念。他认为,人的行为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自我的认识,而这种认识主要是通过与人的社会互动形成的,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态度等等,是反映自我的一面“镜子”,个人透过这面“镜子”认识和把握自己。例如蔡绦《铁围山丛谈》就记有这样一则趣事:
(范)温尝预贵人家会。贵人有侍儿,喜歌秦少游长短句,坐闲略不顾,温亦谨,不敢吐一语。及酒酣欢洽,侍儿者始问:“此郎何人耶?”温遽起,叉手而对曰:“某乃‘山抹微云’女婿也”。闻者多绝倒。⑤
范温是秦观的女婿,这“山抹微云”是秦观《满庭芳》的首句,此词在当时被歌妓广为传唱,其名气之大,就连苏东坡也称呼秦少游“山抹微云君”⑥。范温对秦观《满庭芳》的影响力自然是知道的,否则不会有“遽起”、“叉手而对”这样傲气的动作,因此范温一提自己是“山抹微云”的女婿,“闻者多绝倒”。值得补充的是,蔡绦是蔡京的儿子,他的书中这样记载,可见秦观词的确是被当时人看重的。人际传播是个人社会化的重要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如果符合大众的需要,就会得到大众的认可,得到好的评价,获得荣誉与地位。
二
社会交换理论表明,人际关系取决于互动者双方所能获得的报偿与付出代价大小的互换。⑦如果交往中所获得的报偿比代价大,交往所传递的又是些“好感”、“名声”、“感情需求的满足”等令人见得到好处的讯息,那么交往关系就能得到顺利发展,否则可能会走向反面。在两宋,词人与歌妓的人际互动非常频繁,所谓“应歌”,即是所创作的歌词主要依靠歌妓的演唱得以广泛传播。两者互动的结果是歌妓获得更多赖以生存的资源,词人获得了名声,有了更大的影响力。
歌妓特殊的“社会性别”在宋词的传播有着职业的优势。所谓“社会性别”是指由社会建构的,由文化所形成的男女角色、性格、地位、行为、态度等方面的差异特点,以及由此形成的与他人的关系。歌妓是女性,但又不是一般的女性。歌妓具有往来穿梭于社会各阶层、各府第的职业特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克服森严的等级制度及高墙大院所造成的信息交流障碍,增加了传者和受者之间相互沟通的机会。有这样的例子:
柳耆卿与孙何为布衣交。孙知杭州,门禁甚严。耆卿欲见之不得,作《望海潮》(按即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一词),往谒名妓楚楚曰:“欲见孙,恨无门路。若因府会,愿借朱唇歌于孙前。若问谁为此词,但说柳。”秋夕夜会,楚楚宛转歌之,孙即日迎耆卿预坐。(《青泥莲花记》)⑧
人际传播在本质上来说是个体之间相互交换精神内容(意义)的活动,精神内容交换的质量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的媒体(符号载体)。人际传播的手段多、渠道广、方法灵活,是真正意义上的多媒体传播。⑨名妓以身段、容貌、歌喉、舞姿等传播符号综合作用,传播速度更快,传播范围更广,传播效果也更好。柳永请名妓楚楚在孙何面前唱《望海潮》,传达了柳永欲见孙何的信息,“孙即日迎耆卿预坐”表明这是一次成功的传播行为。
为了赢得听众、提高身价,歌妓想方设法要使自己成为新词的首唱者,所以她们会主动与文人搞好人际关系,以便得到新词。“珊瑚席上,亲持犀管,旋叠香笺。要索新词,殢人含笑立尊前”(柳永《玉蝴蝶》),“官妓有名小者,坐中乞词”(毛谤《阮郎归》序),“史辅之席上,歌者赠云头香,乞词”(高观国《生查子》序),这样的描写与记载在两宋词作与词话中俯拾即是。作为北宋第一个大力填词的词人,柳永与歌妓之间的互动非常具有代表性。据南宋罗烨《醉翁谈录》云:
耆卿居京华,暇日遍游妓馆。所至,妓者爱其有词名,能移宫换羽;一经品题,声价十倍。妓者多以金物资给之。
叶梦得《避暑录话》记载:
柳永为举子时,多游狭斜,善为歌辞。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辞,始行于世。⑩
这两段文字经常被人引用,从中不难看出:首先,柳永在当时名气很大,求他作词的歌妓很多,而且是教坊乐工与歌妓的首选词人;其次,柳永作词的技巧很高,“移宫换羽”当属高难动作,不是等闲之辈所能为的,因而传播的影响力也就较大,这正是歌妓千方百计要达到的目的;第三,柳永为乐工歌妓作词,收取一定的报酬,亦是非常有可能的。这样就可以进一步激励柳永创作更多更好的歌词,甚至要依据歌妓的声音特点为她们度身定制歌词。而歌妓“一经品题,声价十倍”,得到的好处极为明显。这就在柳永与歌妓之间形成了一种良性的互动,为词的传播增加了动力。
宋吴曾的《能改斋词话》记载了苏轼《戚氏词》的来历:
东坡元祐末自礼部尚书帅定州日,官妓因宴,索公为《戚氏》词。公方与坐客论穆天子事,颇讶其虚诞,遂资以应之,随声随写,歌竟篇就,才点定五六字。坐中随声击节,终席不问它词,亦未容别进一语。且曰足为中山一时盛事耳。⑪
从这个趣事不难看出:一是官妓索词在当时已经形成了一种风尚,否则不会在苏轼与客人谈论正事时索词,这让经常在场面上走的苏轼都颇感惊讶;二是词人大都练成了这种“逢场作戏”的本领,苏轼虽然觉得这索词的举动稍显唐突,但还是顺应了当时的社会风习答应了下来,这样在“索词”与“作词”之间才形成了一种“良性循环”;三是这种现场的“随声随写,歌竟篇就”,也给词人极大的成就感,因为这时,词人往往就成了此次聚会的中心人物,“终席不问它词”,简直就是专场音乐会了。第四,能达到这种现场演唱效果的人决不是一般的无名小辈,而官妓得到了他们的词,在今后的演唱中,又有可能抬高身价,用搏弈论的观点,是一种“双赢”的结果。据朱祖谋《东坡乐府》编年,苏轼开始作词在熙宁五年(1072年)通判杭州期间,共49首,约占苏轼词总数的六分之一。这49首词,几乎都是以歌妓为中介,歌妓歌词佐觞与自己填词听歌的互动的产物。词人的名气与歌妓的身价,在这种互动中,相互递增,相互扩大,在两宋词坛上,是十分普遍的。
三
人际传播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自我表达活动,自我表达是否准确,表达方式是否合适,直接影响人传播传播的效果。人际传播双向性强,反馈及时,互动频率高。在人际交流中每一方都可以随时根据对方的反应相应地修改、补充传播内容,从而使人际传播在说服和沟通感情方面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高质量传播活动。
《大宋宣和遗事》记载了一则词坛趣闻:北宋末年,汴京繁华。每逢元宵佳节,京城里都要举行盛大的观灯活动。为要表示“与民同乐”,徽宗皇帝特地在宫门前摆设案桌条凳,并免费供应茶酒,以供走累了的妇女在此歇息解渴。不料,有个贪心的妇人在饮过酒后竟顺手牵羊,把金制的小酒杯藏在袖中。此事恰被卫士看见,正欲重罚,谁知那妇人十分机巧,辩解说这样做是事出有因,并当即吟出一首《鹧鸪天》词:
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贪观鹤降笙箫举,不觉鸳鸯失却群。天渐晓,感皇恩,传宣赐酒脸生春。归家切恐公婆责,乞赐金杯作照凭。
徽宗听了妇人的解释与这首词,觉得十分有趣,但又恐那妇人是有所预谋的,故下令以金杯为题、以《念奴娇》为调,罚她再作一词。妇人于是又口占一词:
桂魄澄辉,禁城内、万盏华灯罗列。无限佳人穿绣径,几多妖艳奇绝。凤烛交光,银灯相射,奏箫韶初歇。鸣梢响处,万民瞻仰宫阙。妾自闺门给假,与夫携手,共赏元夕。误到玉皇金殿砌,赐酒金杯满设。量窄从来,红凝粉面,尊见无凭说。假王金盏,免公婆责罚臣妾。
此词既再次对窃杯的举动作了堂而皇之的辩解,又恰到好处地吹捧了皇上的“恩德”。徽宗听后,龙颜大悦,非但没有惩罚那妇人,反而将此金杯破例赐与她。⑫尽管这则趣闻只是“小说家言”,但我们可以从中看出:此妇人眼看窃杯行为败露,灵机一动,她选择皇帝喜爱的“词”这一信息表达方式,一下子就将窃杯行为高雅化了。双方的交往徽宗皇帝占据了主动地位,但命妇人再作一首词明显包括了更为丰富和复杂的信息,已经有意放她一马了。
宋代文人还时常以词代书信,互相寄答。黄庭坚于宋哲宗时因修神宗实录失实,被贬官,途中写有《减字木兰花·登巫山县楼作》,而后,“距施州二十里,张仲谋遣骑相迎,因送所和乐府来,且约近郊相见,复用前韵先往”(《减字木兰花》小序)。他与施州知州张仲谋就是这样以词代替书信往返联络的。张镃有《汉宫春》一阕,其小序云:“稼轩帅浙东,作秋风亭成,以长短句寄余,欲和久之。偶霜晴小楼登眺,因次来韵,代书奉酬。”用作词唱和代替书信往来,成为宋代士大夫文人互相交往的习惯和模式,对词的传播也起到了促进作用。
人际传播是社会关系的体现,在两宋,酬唱、赠答是文人圈内人际交流的主要形式,在酬唱、赠答中,唱和、次韵是词人文化生活较为频繁的一项内容,其作为传播方式,相较于寄赠更为直接。这种传播关系往往表现出自发性、自主性和非强制性,唱和、次韵建立在自愿和合意的基础上,双方都没有强制对方的权利,也没有接受强制的义务,是一种在文学创作规则主导下相对自由平等的传播活动。
清叶申芗《本事词卷上》载有苏轼、仲殊唱和词:
子瞻在杭,暇日多往湖上。一日携妓访大通禅师。大通愠形于色,东坡戏作小词,令妓歌之,词云:“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借君拍板与门槌。我也逢场作戏、不须疑。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皱眉。却嫌弥勒下生迟。不见阿婆三五,少年时。”仲殊时在苏州,闻而和寄云:“解舞清平乐,如今说合谁。红炉片雪上钳锤。打就金毛狮子,也堪疑。木女明开眼,泥人暗皱眉。蟠桃已是著花迟,不向东风一笑,待何时。”皆可谓善谑矣。⑬
这是仲殊唱和苏轼词,带有明显的谐谑成份。其实苏轼本人也写了不少唱和词。《全宋词》收录苏词344首,其中唱和词有40首,占其全部创作的10%强。斯图尔特认为,文人因文化产生的魅力而相互吸引。真正的人际关系是一种在交往运动中得以保持的,从社会关系向文化关系滑动,最终到达人际关系的传播过程。
张镃、张鉴兄弟是南宋“中兴四大名将”张俊的子孙,以贵族身份享受荣华富贵,追求高品位的生活情趣。从张镃开始,张氏家族就成为高雅文化的中心,他们结社吟诗作词,资助文人词客。如南宋雅词的代表人物姜夔就长期依靠张镃兄弟的资助为生。姜夔曾在自叙中说“旧所依倚,惟有张兄平甫,其人甚贤。十年相处,情甚骨肉。而某亦竭诚尽力,忧乐同念。”⑭他们曾以“咏蟋蟀”为题同题唱和。姜夔《齐天乐》词序:“丙辰岁(宁宗庆元二年公元1196年)与张功父会饮张达可之堂,闻屋壁间蟋蟀有声,功父约予同赋,以授歌者。功父先成,辞甚美。予徘徊茉莉花间,仰见秋月,顿起幽思,寻亦得此。”张镃咏蟋蟀的《满庭芳》词亦存,只是所用的不是同一个词调。
宋亡之后,宋遗民词人的吟社则又用词作来抒发亡国之悲,如临安遗民词人群体举行过五次大型的集社活动,以咏物词的创作来互相酬唱,并将这些在集社活动中的咏物之作汇集为《乐府补题》。宋遗民词人群体成员的这种结社活动,使得他们相互间交往频繁,常以词反复唱和,今存《须溪词》共350首中,酬唱之词即达到170多首,占词作总数之一半,词中出现的交游人物有80余人之多。不难看出,宋遗民词人相互交游唱和的人数众多,有较强的传播影响力。
宋代词人的酬唱、赠答活动对词的传播影响至少表现在三方面:一是唱和、次韵直接导致了词的集体接受与传播,词的取材也贴近作者的日常生活,扩大了词的日常交际功能,提高了词的文学地位。二是促进了群体传播。人际传播是组织传播和大众传播的基础,词作往来、“酬唱赓和”,词人群体表现出创作风格与艺术特征的趋同性,形成了自己特定的创作范式,并形成创作的群体或派别,从而具有群体传播的特征。如苏门文人群和宋遗民词人的词社。三是确立了经典作家作品的地位。一些作品被朋友、门人反复步韵,无形中成为经典名作,促成了文学接受的经典性。如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引起后人大量次韵、唱和。这其实也是对“酬唱赓和”传播效果的确认。
传播学理论认为,人际交流可分为面对面的直接交流和依赖一定媒介的非面对面的交流。在宋词的传播中,歌妓既是媒介,又是交际主体。歌妓在索词、唱词时直接参与了面对面的交流,已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媒介了。借助书信等文字方式进行的交流中,有时又是当面作词,当面阅读欣赏,是借助媒介的面对面交流,使得宋词的传播更多地带有独特的文化内涵。
①余志鸿《中国传播思想史·古代卷》(下),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5版,第144-145页。
②John Steward《Bridges Not Walls:ABookabout Inter personal Communication》,McGraw-Hill,Inc,1995 年版,第 4页。
③⑪⑬唐圭璋《词话丛编》,中华书局 1986年版,第 32-33、154、2311页。
④⑥⑧丁传靖《宋人轶事汇编》,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596、658、456页。
⑤蔡绦《铁围山丛谈》,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63页。
⑦E.M.Griffin 《AFirstLookat Communication Theory》,McGraw-Hill,Inc,1997年版,第148页。
⑨郭庆光《传播学教程》,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85页。
⑩施蛰存《词籍序跋萃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47页。
⑫杨海明《唐宋词与人生》,河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71-172页。
⑭周密《齐东野语》,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