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并沉浸
——读潞潞和他的诗
2011-08-15郭克
/郭克
清澈并沉浸
——读潞潞和他的诗
/郭克
我有一个梦想
诗人的心永远是动荡的。也许有时会沉浸,但永远不会宁静。无论是面对喧嚣的现实,无论是面对既往的九幽。
只有诗人可以在类似真空的环境中种植玫瑰或者发出声音。
潞潞在《当疼痛在一张白纸上消磨》一诗中写道:
古老的风光中注满春天的雨水/它们曾经在汉朝喧嚣或沉默/或打湿了遥远的行吟者荷马的外衣/你觉得一切都在重复?/易碎的陶瓷,洛阳的牡丹/这些孩子们游戏的见证/永不驻足的旅行者在此首尾相接
诗人不是在回顾历史,而是在俯视内心。
这是他经典的态度。他的很多诗作里都传达这样的意绪,营造这样的诗境。有些厚重,但不是浑浊,仍保持着一种可贵的清澈。这种清澈是激荡的。
浑浊没有深度,清澈才有深度。他的诗幽深而不失清澈。
这不是在褒奖谁,是真正的诗人原本就应当有这一特质。如此,然后成为诗人。
认识潞潞近三十年。也许,笔者对他的理解仍然还不够深。潞潞是个动态的概念。一个人的心灵在不同的时间发生不同程度的激荡,你不好测定它的风浪级别和速度深度。这也好比是在高速公路上跟车,他是头车,你是后车,你要跟,就知道很不易。
但是对潞潞的印象就比较好说一些。
以往见到的潞潞是很绅士的。他更多的是温和的表情,有时显得比较沉郁,极少见到释怀大笑。当然,这并不影响他对身边人们的感召力。这是一个有心事、有故事的人。
在山西诗界,有一件事情是不能不郑重提及的。
1984年,以在校诗人潞潞、李杜为核心,在山西大学组织发起了北国诗社。伊始,有几十位热血青年学子以诗的名义站在了一起,其中有学中文的,有学哲学的,有学历史的,甚至还有学化学的。学科不同,更加丰富了这个诗歌团队的创作风格。由于两位诗人的带动,北国诗社成为当时山西省最大的诗群之一,齐刷刷的一批年轻人。往后,这里边出了不少优秀诗人,其中有些至今仍是山西诗歌创作的重要力量。
人的魅力,源自付出。潞潞、李杜在山西诗人中间能够深孚众望,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个人创作成就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们早年对山西诗歌发展所做出过的热忱鼓舞、倾力推动和坚忍付出。
那时候,北国诗社的影响力并不仅仅局限在学校的围墙之内,对围墙之外也有不小的震荡。
有香味的地方就难免会急得佛跳墙,况且诗歌是没有围墙的。彼时,陈建祖、张锐锋和郭克、雪野等几个校外诗人去山西大学比较频繁,跑腿最多。虽然不能完全排除大学里美女如云的缘故,但确实主要是因为诗的缘故而喜欢潞潞和李杜。学校之外的十多位诗人都往山西大学跑,这毫无疑问是北国诗社自身所产生的磁场效应。
为了诗,很多年轻人没有把爱情放在生活甚至是生命的首位。那个时候的我就曾经收到过女大学生的纸条,要约。我想那时的潞潞收到的类似纸条一定会比我多多。因为他头上的光环,比同一环境中有一般光环的诗人还要大出一大圈儿。当然,那时的他已经有了。他的花儿在花园之外,并且不经常携带。是一个比一般的漂亮还要漂亮的人。
在那个氛围里的青年们个个都很快乐,眼里放射着青春的光芒。这光芒可以点燃另外的眼睛。
这光源乃是诗。很纯粹。纯。
定居广东多年的诗人宁天心是北国诗社第一批入社的诗人,去年他回到山西与诗友聚会时说:“那时候,我们的相识全是因为诗歌。”他还是那么一脸青年式的纯粹的幸福。他曾经很喜欢站在高处振臂高呼,激情四射。据有人说宁诗人十分旺产,有时还没等把一首诗写完就送去让潞潞点评。那时的人们就这么纯粹。潞潞有贤长风范,无论哪个学弟学妹来请教,他总是非常快意地接受,总是循循善诱,孜孜不倦。
后学们的进步也确实很快,他们的诗日益精进,大量的作品飞向全国各地报刊……
庄稼地里的青苗长势大好,很快就要开花结果,这是潞潞和李杜的成就感所在。说实话,就连我们这些帮着灌过一点水的人都感到些许欣慰。
诗社成立第二年(1985),诗社迎来了《北国》诗刊创刊号的诞生。当时的《北国》属于中国比较早的民办刊物之一,作为校园民办诗刊,更是凤毛麟角。
潞潞和李杜没有把办刊的眼光局限在山西本土,“它以巨大的容量囊括了各地诗人的作品”。诗人金汝平曾认为,尽管《北国》是新创刊,但“其胸怀是宽大的,境界是高远的,思想艺术是先锋的”。
不仅是山西大学北国诗社的多数社员在自己的刊物上得以洗礼,更有北岛的《太阳城札记》、江河的《太阳和它的反光》、杨炼的长诗《西藏》、海子的《阿尔的太阳》等一批力作刊发其上。甚是令人赏心悦目。振奋。
潞潞和李杜都有一颗不甘平庸和寂寞的心,所以他们成为《北国》诗刊的缔造者。那一段时间,潞潞的眼睛总是红着,脸上的微笑有些疲倦。也许,那时候的两位诗人第一感受是过了一把瘾,可能还没有清晰地意识到:他们干了一件中国校园诗歌史上的大事。
人类是因为有了联想能力之后才有了梦想。同时,人类也是因为渴望自由之时才有了梦想。1963年,马丁·路德·金曾经大声宣布:“我有一个梦想!”
潞潞也有一个梦想。最近,我亲耳听到他在大声宣称:“我有一个梦想!”
那是在诗的王国里砰然盛开的自由之花吗?她汲取着怎样的精神养分?
黄金时代
潞潞最早期的诗歌作品,大概是出现于上个世纪的70年代后期,当他的脚步刚刚跨进80年代的跑道,就仿佛是体操运动员猛然越上一块弹性十足的踏板,腾起一个高高的前空翻,立刻令众人瞠目结舌。他的作品连续出现在国内当时最具影响力的报刊之上。他的创作陡然呈现井喷状态。《人民文学》上发表他当时的力作《城市与“勇敢的野牛之血”》,让人读来振奋。
有一天,陈建祖朝上扬了扬手里的一本刊物,对郭克说:“读读这个人,厉害,山西的,明天我们找他去。”于是,我们找他去。
一见面,那时的潞潞年轻得像个少年。其实年龄比我们都大一点。他曾经历过上山下乡,在报社当过编辑,跟我们相比已属老资。我们一见如故,也许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有当时我们的那种感觉。因为诗,第一次见面就感到很亲切。
潞潞的父亲是部队的一位领导,见了我们这些小朋友,只说了一句话:“你们吃饭吧。”
我们吃饭就是吃饭。笔者怕潞潞的母亲笑话,吃了饭量的一半就止了,而陈(建祖)却继续。潞潞给我们讲了一些他所知道的和认识到的国内诗歌创作形势,又谈了他自己的创作体会,问了问我们都读哪些书。
那时的潞潞充满活力,但没有一点的张扬,这活力是内在的。当别人在谈些什么的时候,他总是注视着对方在听。但愿他不像笔者,注视对方的时候难免也有走神儿。
20世纪80年代,几乎整整十年都是潞潞的黄金时代。1986年,他的第一本诗集《肩的雕塑》出版了。随之而来的1987年,也是潞潞最幸福的一年。这一年,他家里迎来了宝贝女儿第一声啼哭。
《肩的雕塑》是一个响亮的名字。记得当时是女画家、诗人汪伊虹和潞潞的好友孙以煜先生合作了一个封面,很有意境。画家的胆子很大,竟然没有把朝阳(或者是夕阳)画成圆的,看上去大概也可以理解是个月亮吧。笔者当时想,居然也可以不把太阳画成圆的?如果这类作品出现在“文革”期间,那还了得?
总之,印象深刻。
潞潞的这一丰收对山西的年轻诗人们来说是个鼓舞,也是个刺激。大家都很羡慕。笔者当时不知为什么还有点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好像这本书是自己写的。一本诗集,拿到的当天晚上就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深、深、深呼吸……
笔者和潞潞90年代见面就少了一些。没想到他的诗风变样了。高亢的东西少了。低沉的、思考的,甚至忧郁色彩的东西多了。
一块烧红的钢铁,降温的过程也正是它提高强度和韧度的过程。
实际上,潞潞的诗风在80年代后期已经有所改变。这是我后来读到的:
秋风来了,使一些敏感的人的情绪
发生了变化。窗外树木萧萧
叶子像突然失去生命的鸟
从枝头跌落,露出好大一片天空
这时你会发现树那样孤单
毫无抵抗地被秋风穿过
大地非常宁静,农人不再劳作
只有一辆废弃的马车扔在路旁
望着这一切,我开始平静下来
走出房屋努力倾听着风声
这样的季节常常使我不安
每当夜晚总有许多焦虑的事情
也许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不然不会盯着空洞的世界不放
那里有一堵墙被刷上厚厚的白粉
那里除了风还是风
我的扬的头发只是一种标记
下面不过是种种无端的愿望
农人和他们的粮食一起隐匿起来
我根本看不到他们,一切一切
就像是被古时的一个皇帝剥夺干净
你能够对秋风说些什么
它吹向你的时候那么冷
秋风来了,窗外树木萧萧
如果你继续等待,想听到树叶
坠地的声响,就会一阵阵发慌
请允许笔者把这首诗做了整诗的引录。不知道潞潞的这首诗早时曾发表于哪家报刊,及至1997年才收录到《潞潞无题诗》(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集子里,写作时间为1989年10月21日。《潞潞无题诗》收入四十七首诗,这是其中一首。
如果笔者是80年代末读到,一定会大吃一惊。潞潞的诗风发生了大的逆转?
“失去”、“跌落”、“孤单”、“废弃”、“不安”、“焦虑”、“空洞”、“无端”、“隐匿”、“剥夺”、“等待”、“发慌”……一首诗里连续使用这些深色调的词汇。这是人们在潞潞这里从来不曾体验过的诗境。
如果有一位考官,要求笔者学着造句的方式,也用上面这些词汇来造出一首诗,那么可以想象,两首诗的风格会大相径庭,但是这两首不同的诗所传达出来的情绪却很有可能是相近的。这些词是深冷的,会决定一首诗的温度。
沉浸其中,真有些让人发冷。他有深忧?
上世纪(又用到这个词,好像有多么久远)90年代初的一天,笔者去潞潞家串门儿。房间里有钢琴的声音,迎出的潞潞也依旧是温和的表情,只是显得略有倦意。那时,他的门前可以摆出一套桌椅板凳。我们聊天聊地,聊到可以混饭的时间。笔者问潞潞,近来忙于写作?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说写得不多。笔者便不再多问,大口饮酒,感觉下酒不多,但是很快陶醉。潞潞一脸无奈。
有那么几年,笔者生活有些零乱,而且忙碌报社的工作,没有认真写作,作品寥寥,有些自嫌,实在不好意思见大家。尤其是潞潞。好像欠他什么似的。大概是因为想起他的眼睛,那里曾给以鼓励的目光。
到了跨世纪的2000年,笔者看到了潞潞又一本诗集《一行墨水》。虽然诗人在多数诗里不似以前那样“等待”“发慌”,里面有了一些沉静,有了一些沉浸,但还是能够感到作者的心是揪着的,好像总有一些永远不能释怀的东西,深深地埋没着。
诗集中有一首诗打动人很深(至少对我来讲是这样的)。它本身也很深。《深、深、深呼吸》。
我已经不能够表达,我不再仰慕真实
在我躺着的地方我考验自己
让先驱者一定先于我,这是运气
时光在我们中间的积雪中飞驰
有一日它就要抵达你的额角
你童贞的茸毛又短、又干净
那时,你猛然抬起头来
我只能迁罪于我的双手。攥紧的
雪在融化,发红的掌中更空
我看见阳光正流进每一座建筑物
透明的房子里多么贫乏
坐在餐桌旁的贵客像一名受害者
他仿佛生活在绝望的年代
因此,我愿意盘旋
那是为另一种人类创造的距离
你永远不会记得你的旅程
你可以是贫民、流浪者、鹰或潜艇
然而你的目标却没有诞生
让我珍重你额角上工茸毛,它又短又干净
并且让我停止我的诗句
再多一点儿,我将视为侵犯
诗不是用福尔马林浸泡过的标本,放在我们的课桌上等待讲解。诗是用来让人们感知的光。
刚读它的时候(尤其包括诗题)真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只有渐渐地,才会呼吸到其中的氧气。其实,有一种不屈的东西在其中。
诗人是敏感的,也是勇敢的。诗人自己的心便是炼狱。诗人的心是运动的、没有边际的容器,它把喜悦、悲伤、奥义和向往压缩在一起,然后萃取人们生生不息的养分。
灵魂之上
总的看来,潞潞的诗(或言诗集)最受捧读的是三个:一曰《肩的雕塑》,二曰《一行墨水》,三曰《无题》(即《潞潞无题诗》)。
笔者认为,《肩的雕塑》之所以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能够颇为受捧,主要因为诗人在出集之前力作频出,已经声名鹊起,造势得势既足,如同英雄人物在出场前已有了一通锣鼓,读者们有了强烈预期,可谓呼之欲出。那是诗人和读者都在期待的第一石粮食。
那么,《一行墨水》这本诗呢?听听别人的。
笔者在网上看到有一位诗人——古陶(也是一位有见地的读家)的讲述:
潞潞的《一行墨水》我读了三遍,每读一遍都有深深的发现与感动,而且还有再读的欲望。潞潞是当代诗界极少数几个能让我反复阅读的诗人之一。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说的该是潞潞的诗歌。
看来古陶(笔者不知斯人为男诗人还是女诗人,生活于何地)对潞潞和他的诗都情有独钟。毫无疑问,他认真读了潞潞的《无题》诗集。他说:
《无题》系列是潞潞对当代诗歌的重要贡献……《无题》幽深、隐秘、澄明、复杂,汉语的光芒在《无题》中发挥到了极致,饱满,自足,近乎无限。《无题》涉及灵魂最根本的问题,它们是后退的,在后退中建立了自己的宇宙,因此它们最终是前进的。《无题》是一面孤独的镜子,世界在它们面前坍塌、破碎、大汗淋漓。我这样说《无题》其实力不从心,或许《无题》无法评价,只能感受……
笔者佩服上面这位评者的真诚和用词的坦率。他说的“后退”一词,我想是指认识的反观和心灵的回顾吧。他说的“潞潞诗歌的高峰应是《无题》四十七首……”这句话应当算是个既然语态吧。因为我们知道,诗人的笔仍然在内心的天边铿锵跋涉着。
对于潞潞的无题诗,众多诗人和评家都给予了郑重的关注。其中众多诗人的评论也引起了众多读者的郑重关注。选介于下。
著名诗人西川给予了少见的评价,他写道:
这些诗在正式出版之前我就已读到。它们写在1989年8月到1994年2月之间。这是一部强有力的诗集,在中国诗歌界,其表达具有罕见的从容,其思想具有罕见的深度,它使我们见识了一个孤寂、封闭的灵魂在广大的困境面前竟然拥有怎样的觉悟。这是一些深入存在的诗篇,当时读到它们,我感到惊讶不已。作为一个诗歌的读者,我意识到这是我所需要的诗篇。
……我敢说,这本诗集的成就已经高出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些我们耳熟能详的诗人,甚至是处理存在的诗人的成就。
著名诗人李杜的评语显得果断和富于知性,他说:
我想,它们写的是灵魂之上的灵魂。
而著名诗人非默的评论则更多体现出专业的深刻,就像资深外科医生和他的手术刀。他首先认为,“这是一部孤独的书。”
你越是深入其中,越是感到一种灵魂上的颤栗、阴郁和寒冷。这是一个如此幽深,又如此令人不安的世界,它吸引你,同时也排斥你,你一次次地接近、理解,并试图进入,又一次次被从里面推开。你的心里充满了波动,但你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述你在这本书中所经历的一切……
……这些真正意义上的诗歌,由于其纯粹的沉思性质,使它们看上去像一颗颗寒光闪烁的星辰,既独立存在,又相互照耀,在我们期待的视野中构成一片深邃的、不可测度的精神空间。这部孤独的书充满了对生活,乃至对生命本身的犹豫和疑虑。我们能够从诗人反复不断的质疑中感受到一种时光久远的迷惘、困惑和忧伤,而这种迷惘、困惑和忧伤又来自于一种强烈的命运感与对命运明澈的洞察……是诗人努力超越自我的一次次心灵的追求与历险。
这仍然是非默先生特有的见解:“其实,这四十七首诗是同一首诗,始终只有一个主题。这四十七首诗从四十七个不同的方向出发,最后抵达同一个中心。对于这些诗,任何局部的分析都会破坏它们的完整。而真正理解、热爱这些诗歌的人,只要保持一种寂静,敞开心灵,接受了它的照耀,就足够了……”
非默先生像是说,这些诗是诗人在同构意义上的产物。基本上说没错,但还是建议读者悉心每首诗之间的情绪差异,其中还是有所不同。篇幅原因,笔者在此不作细谈。另外,已有不少诗人和评家们评述于前,笔者在这篇随笔文字中当无需再多置喙。总之,笔者读潞潞的诗,深深感觉到可以置身其中。那是一个可怕的容器,它几乎是让你进入一个大型强子对撞机,为了寻找第四个维度的存在,它让你的心永远得不到安宁。好诗本来就是一个四维的所在,它洞穿着物质的世界。
笔者近来又读了潞潞的一些诗,这些诗(我不知道应该算新诗还是旧诗),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收录于他的新诗集里。其中有一首《青铜爵》,笔者感到它同那爵器一样,极为精美。这也是他的另一面。沉浸。
为了晋国炉火纯青的工匠
为了一个湮没在过去的王国
那个狂欢之夜
它在狼籍的酒桌上一再被碰翻
为了从豪华宴席到豪华陵寝
为了两者居然很相像
庄严的面容比丝绸腐烂得还快
农人的脚在上面,他毫无所知
凉风习习,麦子年复一年生长
尊贵的身份侥幸保存下来
被镌刻成一段华丽的铭文
为了它一直忍受着的黑暗
那么多年除了泥土还是泥土
即使最后一刻也没预感到
漫长隧道另一头的光亮
无意中它保持了所有元素的美
为了从埋入到掘出的宿命
为了重新沐浴到风
稀世珍宝在博物馆的恒温里
被一束冷光照出清冷
迎着那些渴望遥远的目光
为了向这一切致意
为了它的至爱:嘴唇与酒
今天的潞潞仍然是温和的表情。他正继续着。但,他自己的炼狱和清澈是不能改变的,包括悲悯。这种悲悯是大千尘埃中最为稀缺的物质,是神性与善性的最大公约数,而荣誉却永远只是诗人与生活的最小公倍数。是文不商,这是使命。
诗人江河在《太阳和它的反光》里写到了夸父逐日,“上路的那天,他已经老了”。
他已经在路上。老不老,这是使命。
于2011年5月 并州
作 者: 郭克,诗人,代表作有《罗琳贝卡》等。
编 辑:王朝军 zhengshi5@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