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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盘古神话探源若干问题之我见

2011-08-15龙海清

文艺论坛 2011年1期
关键词:盘古神话学者

■龙海清

关于盘古神话探源若干问题之我见

■龙海清

盘古神话是我国最为著名也是最为典型的创世神话。它不仅在《三五历纪》、《五运历年纪》、《述异记》等汉文古籍中有记载,而且在现今众多的民族民间中依然口耳相传。由它所形成的盘古文化,对于历史学、哲学、文艺学、民族学、人类学、民俗学、宗教学等学科的研究,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正因为如此,它引起了多方面学者的浓厚兴趣。其田野调查及学术研究的成果相继见诸各种书籍报刊和电子媒体。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学界对它的研究已达成客观一致的结论。在某些问题上,特别是在盘古神话的起源问题上,还长期存在着不同的观点。自本世纪以来,随着文化旅游业的发展,盘古神话或盘古文化“发祥地”之争,呈现出愈演愈烈之势。为了进一步弄清盘古神话的起源,笔者想就这方面的若干问题,谈谈个人管见。

一、在盘古神话起源研究上所存在的误区

本来,在学术探讨中,出现不同的观点是一种正常普遍的现象,而且,只有通过不同观点的争鸣,才有助于得出逼进事实本相与真理的结论。特别是从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广大文化工作者和一些相关学者通过广泛的田野考察,发现了众多的盘古文化遗存,并采录了丰富的口传资料。这对于弄清盘古神话起源的问题提供了有益的基础。但遗憾的是,对这个问题的探讨,比起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前辈学者来说,似乎鲜有长足的进展与突破,在某些方面,甚至出现一种肤浅的倒退。究其原因,有多方面的因素。这其中,也包括在学术探讨上存在的误区。

误区之一,学术上的“政治正确”代替科学结论,从而导致神话历史化倾向的复活,制约着人们学术理性的拓展空间。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神话历史化的传统,孔子之主张“不语怪力乱神”①为其渊薮。因此,当孔子在向鲁哀公解释神话中的“夔一足”时,说像夔这样的杰出人物,有一个也就足够了。②当子贡问及“黄帝四面”神话传说时,他又解释为黄帝有四个官员管理四方,而不是黄帝有四张脸面。③这种神话历史化的倾向,经过儒家学派的不断继承与发扬,致使中国典籍对大量神话记载的忽略与缺失。三国之际,虽有个别古籍对盘古神话有记载,可是在此后有相当一段历史时期却出现空白。至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以顾颉刚、吕思勉、童书业、杨宽等为代表的“古史辨”学派的一些学者对中国上古神话的研究,遂开始引起人们对神话的重视。与此同时,茅盾、闻一多等学者为中国神话学的创建,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稍后的袁珂先生作为专门研究神话的学者,其成果更为丰硕。然而,自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日益强大,中国神话研究也伴随着“政治正确”思潮的出现。出于国家统一、民族认同的政治需要,许多过去被认是神话中的人物,都被说成是为实有其人。谁若是从神话学的角度来研究,也将被视为历史虚无主义者。应当承认,像炎帝、黄帝、蚩尤这样的中华民族人文始祖,它在文化与政治上的象征意义,已远远超出了神话学研究的范畴。这是勿庸置疑的。然而也就是在这样的语境与历史情境下,神话历史化的思潮也在复活与漫延。于是,有的研究者也将盘古说成实有其人,而不是神话中的人物。由此,盘古作为开天辟地的神性英雄,一跃而变成比炎、黄、蚩更为古老的中华民族人文始祖。既然盘古是人而不是神,自然就有具体出生地。有的学者受地方本位主义或民族本位主义的影响,便提出了盘古就生活在某省某地。这种神话历史化的倾向,其实并不有利于盘古神话探源能得出科学的结论,反而会造成无谓的纷争。常识告诉我们,关于盘古开天辟地神话,只不过是古代先民在生产力低下、科学知识匮乏的情况下,对天地形成的一种幻想性解释。盘古不可能是具体的历史人物,也只不过是古代先民对自己生存环境的一种“历史建构”而已。

其误区之二,盘古神话探源的研究,变成了经济利益驱动的奴仆。其主要表现为盘古文化“发祥地”之争。本世纪以来,随着文化旅游业的发展,各地都在纷纷打出自己的文化品牌,以树立本地景区的主题吸引物。都想通过文化旅游业的开发与发展,获取更多的经济收入,以推动社会的全面进步。这本身不但不可厚非,反而应大力支持和鼓励。问题在于,为了使学术研究为旅游业服务,一些学者们不仅提出了盘古文化“发祥地”之说,而且将“发祥地”坐实至某市、某县、某地。笔者认为,这种做法,比起前辈学者的研究,不是前进了,反而是后退了。原因是,盘古神话及其盘古文化,其起源也可能是先在某一古代民族发生,然后传播开去。但古代的民族都有一个迁徙和变动不居的过程。现代民族也经历过一个分化融合到形成发展的过程。现代民族的居住地并不等于该民族的古代先民居住地。从考古学上讲,新旧石器时代留下的遗址,只表明那时有人类活动过,但那时的人类和现今民族并不一定就有一种直接对应或历史渊源关系。因此,前辈学者们对于盘古神话的起源尽管有不同的观点,但都是从民族的古代先民着眼,而非从具体地点着眼。这样,反而令人觉得他们的学术态度要严谨一些。而时下的“发祥地”之争,明显地表现为旅游服务、为经济服务的功利目的。争抢盘古“发祥地”的地方很多,影响较大的当推河南省的“桐柏说”及“泌阳说”、广西的“来宾说”、湖南的“沅陵说”。不可否认,这些地方都有自己盘古文化遗存。但这些说法的论据都不足以令人信服,或是将流说成源,或将口传资料中的非盘古神话简单地当作盘古神话加以论证。而不同地方的学术观点的文化之争,背后都有各自地方政府支持的背景。共处一个被称为“盘古山”山脉的河南桐柏、泌阳相邻两县为争得“发祥地”的所有权,竟发展到对簿公堂的地步,这也算是在经济利益驱动下所导致的文化闹剧。而有关学术机构一时授予桐柏“盘古文化之乡”招牌,一时又授予泌阳“盘古文化圣地”的美誉,这对学术研究是否能起着科学引导的作用却是值得怀疑的。

二、关于盘古与盘瓠的起源时间孰为先后的问题

在探究盘古神话起源的时候,有必要澄清一下这个问题,因为它是拨开盘古神话起源迷雾的关键所在。

老一辈学者们,大多认为盘古与盘瓠是一种同源关系,并且认为盘瓠先于盘古而产生。从清末的夏曾佑到民国时期的闻一多、顾颉刚、杨宽,再到新中国成立后的袁珂等等,不少学者均持这种说法。不过,他们的论据只是停留在汉字读音的训诂上。他们认为,“盘古”乃“盘瓠”之音转,或者说“瓠”与“古”读音相假,从而得出盘古与盘瓠同源的结论。这种说法,由于缺少其它充分的论证,遭到了当代一些学者的质疑与否定。从神话内容看,这两个神话确有很大的区别,一个是典型的动物崇拜的图腾神话,一个是典型的天地起源的创世神话。质疑者自有一定的道理。但笔者认为,质疑者只看到神话演变成型的结果,并未从发生学上来考虑问题,因而一概抹杀了前辈学者所提供的启示。客观地讲,前辈学者们没有一个是将盘古神话等同于盘瓠神话的,他们只是认为神话产生上是同源关系,故事内容上是一种“演变”或“推演”关系。袁珂先生说,“盘古故事是盘瓠故事的演变”。④而杨宽先生则用“推原论故事”的“推演”来说明盘古故事是从盘瓠故事而演变过来的。⑤可以说,前辈学者们没有任何一位认为盘古故事是早于盘瓠故事的。

当代某些学者却不同了。他们只看到神话故事内容的表面,却未看到或理解到人类早期原始思维的特点及其对神话产生的作用。错误而肤浅地认为盘古开天辟地当然是最早的事,其故事产生也自然最早。而前辈学者已有的说法,又与他们所主张的盘古具体“发祥地”观点大为不利,因此,为了否定盘瓠与盘古发生的渊源关系,他们一方面将盘瓠与盘古加以严格区分,并且主张盘古神话的起源远远早于盘瓠神话的产生。就像治学与为人都十分认真朴实的张振犁先生,也许是为了论证其盘古神话“产生于北方中原地带”的主张,也说盘瓠神话“产生的时间比起盘古神话来说不知要迟多少年”。⑥而黄清泉先生的说法则更加令人讶异。他为了说明盘古在古时候就住在湖南沅陵县境的“盘古洞”内,他不仅否认盘瓠神话的存在,认为苗、瑶等民族所信奉的盘瓠“实际上还是盘古”,而且说“假定确有盘瓠其人,比盘古生活时代晚100万年”。⑦这“100万年”不知从何而来?

为此,笔者不得不就这两个神话产生的时间先后稍加讨论。

首先,从神话所反映出来的原始思维看,盘瓠神话的产生时代早于盘古神话的产生时代。在各种神话类型中,图腾神话产生的时代是最早的,这为众多学者所共识。何谓图腾?被称为“英国古典人类学派的最后一位代表人物”弗雷泽(J·G·Frazer)说,图腾“是一群原始民族所迷信而崇拜的物体,他们相信在自己与它们之中任何一个均维持有极亲密且特殊的关系。……个人和图腾之间的关联是一种自然利益的结合;图腾保护人们,而人们则以各种不同的方式表示对它的崇敬,如果,它是一种动物,即禁止杀害它;如果它是一种植物,那么,即禁止砍伐或收集它”。⑧这种“亲密且特殊的关系”,常表现为人们认为自己同某种动物或植物有着血缘关系。盘瓠在神话中是一种神犬,原始先民是将之视为繁衍人类的祖先而加以崇拜的。只有在人类尚处于原始社会里,由于生产工具极其简陋,人们总是对自然力处于被支配的地位,才可能产生这种原始的图腾观念和行为。正如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尔(E·Casser)所说:“人在这个社会中并没有被赋予突出地位。……人与动物,动物与植物全都处在同一层次上。”⑨这是图腾崇拜的社会里,人类原始思维的显著特征。盘瓠神话中将人、犬都被思维成同处在同一层次上,显然,这个神话的产生时代是十分久远的图腾崇拜的社会。

而盘古神话却不同了。在盘古神中,有了“天地浑浊如鸡子,盘古生其中”的宇宙形成观,有了“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等层次比较高的哲学思想。⑩这些都是盘瓠神话产生时代所不能具备的。因此,鲁迅先生在他的《中国小说史略》中指出:“天地开始之说,在中国所留遗者,已设想较高,而初民之本色不可见。”[11]鲁迅的见地是独到而正确的。一句“初民之本色不可见”,足见盘古神话比盘瓠神话的产生要迟多少年!

其次,从古籍的记载看,已具备较为完整的故事形态,盘瓠也早于盘古。现能见到的盘瓠神话记载较早和故事情节较为完整的当属晋人范晔的《后汉书》。而从唐代李贤注《后汉书》所引的《魏略》,我们又得知在三国时代,盘瓠神话已被三国魏时的鱼豢已将盘瓠神话收于其所著的《魏略》中,李贤在《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之记载的盘瓠神话之后又注云:“此已上并见《风俗通》也。”《风俗通》即《风俗通义》,作者应劭为东汉人,生于桓帝建和年间,死于献帝建安年间。《风俗通》包括目录原为32卷,到北宋时亡掉22卷,今仅存10卷,所以才未见有盘瓠神话的内容。李贤作为唐代人,作注时称“此已上并见”,说明在汉代人所著的《风俗通》已有类似《后汉书》那样完整的盘瓠故事的记载。由此推之,盘瓠故事由来甚久。

众所周知,盘古有简单故事情节的最早文字记载,始见于三国吴人徐整的《三五历纪》(原书已失传,据唐欧阳询等编纂的《艺文类聚》卷一所引录)。这与应劭《风俗通》之对盘瓠故事的记载要晚得多。当然,古籍记载时间关并不等于神话产生时间,往往先有神话传说在民间流传,之后才有可能被文人采录记载。但从古籍资料所提供的线索看,我们也只能发现盘瓠早于盘古的证据,而决不是相反。此可作前述观点的佐证。

三、盘瓠、盘古、盘王三者之间的关系

应该肯定,从神话内容上看,盘瓠神话与盘古神话,两者截然不同。前者的核心内容是解释祖源的来历,后者则是解释天地山川及自然现象的产生。但两者是否就毫无关系呢?其实不然。我认为,这两个神话的“始作者”均源于苗瑶族系的古代先民。

关于盘瓠神话的起源问题,笔者在《盘瓠神话的始作》[12]、《从系统论看盘瓠神话起源及其它》[13]、《从盘瓠崇拜看苗族图腾文化》[14]等论文中,已作过系统的研究,以历史学、民族学、神话学、系统论等多种学科相结合的方法,多角度地进行探讨,从而得出盘瓠神话为苗、瑶、畲等民族的古代先民所创造的结论。并且反驳了日本的松村武松等学者认为盘瓠神话源于西北犬戎后渐次于苗瑶的说法。在此不再赘述。

现在的问题是,说盘古神话也起源于苗瑶先民有何根据呢?

首先,盘古与盘瓠的名称有同源关系。我虽不同意前辈学者“犬戎说”之外,但基本上同意“盘瓠”与“盘古”乃一音之转的说法。也就是说,它们是同源关系。因此,苏时学、夏曾佑、顾颉刚、吕思勉、闻一多、范文澜、徐松石等著名学者到袁珂后期的论著都主此说。应该补充说明的是,无论是“盘瓠”或“盘古”都是苗瑶古代先民其语言称谓的汉字记音。所以,有时“盘瓠”又记着“盘护”或“盘房”,并无固定用字。而“盘古”之得名,也是从“盘瓠”演化而来。“盘”是中心词,按苗族的语言习惯,其定语或修饰语则放在中心词之后,也就是说“瓠”或“古”是用来定语“盘”字。若按汉语的习惯则相反。“盘”的真正含义是什么?在苗语中,就是“祖公”之谓也。“盘古”即“老祖公”之意,因此,“盘古”之名的来源实际上是对具体的图腾崇拜对象人格化和抽象化所演进的结果。当社会发展到一定的历史阶段,人们在想象和解释日月山川乃至面对的生活资源形成的原因时,也就将其“功劳”,归之于通称为“老祖公”亦即盘古的身上了。这便是盘古神话的起源。

其次,大量的田野调查发现,凡是有盘古文化遗存的地方,都与苗瑶古代先民曾经活动过或迁徙经过的地方有所关联。民族史研究的成果表明,苗瑶族系的古代先民在蚩尤、九黎时代,曾活动于山东西南部、河南东部等地的黄河下游、济水、淮水流域一带。后与发源于西北而向东扩展的黄帝集团有了接触,并为争夺生活资源与生存空间,炎、黄、蚩三大部落集团曾因此在今河南、河北、山西交界之地爆发了长期的连环战争。后因蚩尤部落集团的战败,而被迫南迁。到了唐虞时代,被称为“三苗”的苗瑶先民因战败而到了今河南南部以及湖北、湖南、江西、安徽等相连地区。到了春秋战国时代,苗瑶先民被称为“荆蛮”或“南蛮”。到了秦汉之际,他们又到达了今湖南西部的武陵地区,史称“长沙蛮”、“武陵蛮”。因他们崇拜盘瓠,史籍又称之为“盘瓠蛮”。有一部分继续向南、西南迁徙,有一部分则留此繁衍生息至今。所以在今天的湘西仍留有丰厚的盘瓠与盘古文化遗存,这是在情理之中。至于中原地区(包括河南的桐柏、泌阳)之有“盘古山”等盘古文化遗存,也和苗瑶先民曾经活动过有关。而《路史·前纪一》罗苹之注称“今赣之会昌有盘古山,……其湘乡有盘古保,而雩都有盘古祠……荆湖南北以十月十六日为盘古氏生日”,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当然,还有文化交流与传播的因素也不可忽视。

在这里,不能不对上个世纪90年代到本世纪初出现的“壮侗民族说”[15]稍作辨析。苗瑶民族与壮侗民族都同属于古代的“南蛮”和现今的南方民族。他们长期和平相处或互相杂处,其文化有很多共同点,因文化的双向互动,甚至可以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就盘古神话的起源,说是来自“两粤地区”的“壮侗民族”,显然证据不足。持此说法的论者,其主要证据是任昉《述异记》中有“桂林有盘古氏庙”、“南海中有盘古国”的记载。其实,任昉的这段关于盘古的记述,不仅从“四岳”(不在两广)说起,还引用了“秦汉间俗说”,这均与壮侗古代先民无关。值得注意的是,《述异记》中在提到“南海中盘古国”,接着便说:“今人皆以盘古为姓。”以盘为姓,主要是属于信奉盘瓠的瑶族,而非壮、侗民族。况且古代典籍中的“南海”,是泛指古代民族居住之地南方,并不限于岭南地区。至于“桂林有盘古氏庙”,那是从盘瓠文化遗存而来。因为《搜神记》在记述盘瓠神话时,有“帝乃封盘瓠为桂林候,美女五人,桂林郡一千户”之说(有的版本“桂林”又作“会稽”,此从杨宽先生的引录)。那么,所谓的“盘古祠”或“盘古庙”,也与苗瑶民族信奉的盘瓠有着渊源系。主“壮侗民族说”的论者,在其文章也承认,当年“桂林有盘古庙”之地而现今为广西的象州县盘古村,虽现在“全部是壮族”,却是明清以后才迁来的结果,而“该村原来的居民全姓盘”,[16]即为信奉盘瓠的瑶族大姓。可见盘古神话来源之“壮侗民族说”是难于成立的。

现在再来谈谈“盘王”问题。无论是苗族、瑶族还是畲族,所称“盘王”者,原都是指的是盘瓠。如湖南麻阳苗族自治县,现存盘瓠庙达二十处左右。庙中的牌位均有“盘瓠大王之位”。“盘瓠大王”简称“盘王”。而瑶族的“盘王节”“还盘王愿”等民俗活动,均与祭祀盘瓠有关。长篇古歌“盘王大歌”,实为“盘瓠大歌”。而畲族的长篇古歌《盘瓠歌》又称《高皇歌》、《龙麒王歌》、《麟豹王歌》等,均与“王”有关。但是,这些民族又往往将盘古与盘王混二为一。流传在湘西苗族地区的古歌中,既说开天辟地之事,又说“狗父神母”(即文献中的盘瓠辛女)故事。袁珂先生在引录常任侠《沙坪坝出土之石棺画像研究》中之记录的《盘王书》时说,“苗族也有《盘王书》,……说盘王是种种文物器用的制作者”。[17]流传在福建畲族地区的《盘瓠歌》,开头便是“盘古开天苦嗳嗳,无日无夜造成来。……盘古开天到如今,一重山界一重人”,再说到“当初皇帝高辛王,出朝游睇好山场”的盘瓠故事。[18]而在瑶族当中,有些地区或支系的瑶族,他们说的“盘王”就是盘古,而非盘瓠。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这是他们在迁徙过程中,“结构性失忆”与“集体记忆”交互作用的结果。

总之,在苗、瑶、畲民族民间传统观念中,盘瓠、盘古,既是祖源的象征,也是社会组织“王者”的形象。他们的“祖”、“王”观念是混同一在起的。而且这“祖”与“王”是无所不能。因此,也就从盘瓠神话推演到盘古神话的产生。而盘古神话又广为其他各民族所吸收并再创造,因此,事实上,这也就变成了整个中华民族共同的创世神话以及共同的文化遗产。

注释

①《论语·述而篇》。

②参见《韩非子·外储说左下》。

③参见《太平御览》卷七十九引《尸子》。

④[17]袁珂:《古神话选释》,人民文学出版1982年出版,第14页、第6页。

⑤杨宽:《中国上古史导论》,《古史辩》七卷上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出版,第168页。

⑥张振犁:《中原古典神话流变论考》,上海文艺出版社1991年出版,第26页。

⑦黄清泉:《盘古是开天辟地的创世始祖》,刘冰清、周烈主编:《盘古文化研究》,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年出版,第31页。

⑧弗雷泽:《图腾与外婚制》,转引弗洛伊德:《图腾与禁忌》,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6年翻译本,第63页。

⑨恩斯特·卡而尔著,甘阳译:《人论》,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第116页。

⑩参见《艺文类聚》卷一引《三五历记》。

[11]《鲁迅全集》第八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第11页。

[12]龙海清:《盘瓠神话的始作者》,《民间文学论坛》1984年第4期。

[13]龙海清:《从系统论看盘瓠神话起因及其它——兼论一般图腾神话的起源问题》,《巫风与神话》,湖南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第33-73页。

[14]龙海清:《从盘瓠崇拜看苗族图腾神话》,《苗族文化论从》,湖南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54-69页。

[15][16]覃乃昌:《追问盘古——盘古神话来源问题研究之一》,《广西民族研究》2004年第1期。

[18]雷恒春:《畲族〈盘瓠歌〉浅析》,姚本奎、龙海清主编:《盘瓠文化探源》,中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79-198页。

(作者单位:湖南省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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