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金庸小说《天龙八部》的悲剧内涵

姚尽沙

论金庸小说《天龙八部》的悲剧内涵

姚尽沙

武侠小说作为“成年人的童话”，通常通过一些虚拟人物的传奇经历，一些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一些五花八门的奇异功法使人在读后产生一种简单轻松的娱乐快感。而金庸先生的小说《天龙八部》在注重其娱乐性的同时，更以一种独具魅力的悲剧描写，写出了历史的残酷、命运的无奈和人世的无常。作品以一种浓郁的悲剧意识，感叹人生世事，真实地写出了朗朗乾坤众生相，给人以一种苍凉悲凄之感。

一 历史的悲剧

恩格斯曾经说过，历史悲剧的根本性质就是“历史的必然性要求和这个要求的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的冲突”。书中的乔峰之死就是这样一种历史的悲剧。和平是人类最持久最朴实的追求，每个人都希望能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世界里，社会取得平稳的发展，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和平作为全人类的共同呼声，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和要求。然而历史的发展又是曲折复杂的，在实现和平的道路上，战争的阴影又无时不伴随着。因而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和平这一历史的“必然性要求”正如恩格斯所言却又是“实际上不可能实现”的。《天龙八部》的故事发生在北宋哲宗年间，这一时期辽、宋、西夏、吐蕃、大理五国并立。乔峰希望和平，大宋的千万百姓希望和平，大辽的万千子民也希望和平，但是以当时的局势，这种愿望又怎么可能实现？五国并立，群雄纷争，各国的统治者们为了“王图霸业”连年征战，在他们的心里只有攻城掠地、争王称霸，而“和平”为何物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过。正如最后一回中所写：“耶律洪基见萧峰自尽，心下一片茫然，寻思：‘他到底于我大辽是有功还是有过？他苦苦劝我不可伐宋，到底是为了宋人还是为了契丹？他和我结义为兄弟，始终对我忠心耿耿，今日自尽于雁门关前，自然决不是贪图南朝的功名富贵，那……那却又为了什么？’他摇了摇头，微微苦笑，拉转马头，从辽军阵中穿了过去。”作为一名怀揣一统天下帝王梦,心中只有征战杀伐的统治者，耶律洪基当然不会明白“和平”的意义，更不会懂得“和平”对普通百姓的重要。因而他对乔峰这种为了争取两国间的和平而不惜牺牲自我的行为除了“茫然”就只有“苦笑”了。因此，从以上看来，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乔峰心怀的和平梦想与统治者的争霸意图之间的分岐无疑就是一种“历史必然要求“与“实际上不可能实现的”之间的冲突，当这种较量非要一见分晓时其结果的悲剧性也就是注定的了。

二 命运的悲剧

慕容复，风流倜傥，文韬武略，其武功见识在当世真可谓凤毛麟角。加之家世渊源极深，武学造诣极高，使得其少年时就声名鹊起，得与丐帮帮主乔峰齐名。然而就是这样一名少年才俊，书中的最后竟然落得个发疯的悲惨下场。论及这场悲剧的起因，不得不谈到他身后所隐藏的惊人身世。姑苏慕容家乃燕皇族的嫡子嫡孙，复兴大燕是这一家族历代传人的最高使命。从小母亲的严厉教导，使得在慕容复的脑子里除了“复国”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他的一生都在为“复国”而打拼，为了“复国”他可以杀害情同手足的包不同，抛弃青梅竹马的表妹王语嫣；为了“复国”他可以改头换面委身于西夏一品堂，放下尊严认“天下第一恶人”为父。然而就算他如此不择手段，机关算尽，做了一切自己想做和不想做的事，最终还是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残杀挚友让他复辟路上孤身一人，抛弃红颜让他情感世界身单影只，是非不分、唯利是图使他由“南慕容、北乔峰”中的一代侠少最终沦为人所不耻的小人。回顾他的一生，应该说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他这一生的悲剧就注定了，一个“复”字使他背上了永远也卸不下的枷锁，他的一生也被锁定在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匡复大燕的历史使命中。如果他早生几百年，凭借其文武双全或许可以大展身手一统北方，但在几百年后的宋朝，大燕国的宏图早已被历史车轮碾过，甚至连那扬起的尘土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此时却硬要无视历史发展的趋势逆流而上，那么折戟沉沙的命运也就不可避免了。如果他不是生来就背负了这样的使命，也许他就可以纵情于山水中弹琴作画，与王语嫣在曼陀山上品茗赏花，和包不同、风波恶比武论剑，邀乔峰、段誉把酒言欢， 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然而偏生就是生于慕容世家的命运最终还是让他身上上演了一场徒劳了一生后以疯癫收场的悲剧。

三 爱情的悲剧

游坦之是聚贤庄庄主之子，胸无大志，文不成武不就。聚贤庄一役，家破人亡，他虽云报仇，一举不成功，从此就不敢再想。初见阿紫，他便陷入爱恋之中难以自拔。如果阿紫对他还有一分情份的话倒也罢了，可事实上阿紫仅把他作为虐待的玩偶，发泄的对象；但他依然痴心不悔，在他看来只要能在阿紫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就此生足矣了。阿紫的变态折磨将这位平凡的少年摧残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他一生之中的最高理想，就是博得一个歹毒少女的欢心，为了她残害自身乃至杀人放火都在所不惜。爱情是美好的，作为追求爱情的人，他是令人感动的。但是为了爱情，他失去了立身为人的最基本的气节和人格，因而所有的人都鄙弃他，甚至到最后他为爱而冲下悬崖，都没有一个人为他感到丝毫的怜惜。游坦之为爱生痴，因痴成狂，但爱情没有为他带来美好的人生，却使他迷失了自己，他一心为了爱情没有原则、没有限度地牺牲自己，而爱到尽头时一切却都成了绝望。他的一生最可悲的并不是家破人亡、身体残疾，而是是非不分、自甘堕落，而是一种为爱所致的心的麻木，这不能不说是一场爱情的悲剧。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