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凡的世界》看路遥的儒家文化意识

2011-08-15罗良金

剑南文学 2011年3期

罗良金

从《平凡的世界》看路遥的儒家文化意识

罗良金

《平凡的世界》是一部全景式地表现中国当代城乡社会生活的长篇小说，全书共三部，作者在近十年间广阔背景上，通过复杂的矛盾纠葛，刻画了社会各阶层众多普通人的形象——劳动与爱情，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日常生活与巨大社会冲突，纷繁地交织在一起，深刻地展示了普通人在大时代历史进程中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她深沉厚重、真实感人，这与吮吸着贫瘠黄土地的乳汁长大的路遥其儒家文化意识是密不可分的。

一家庭本位观

自古以来，中国人的伦理道德观都是以家庭为本的。对故土的爱、对亲人的爱、对朋友的爱、对恋人的爱都是路遥小数的主要内容，通过这些内容，路遥表达了自己对农民家庭生活中孝、悌、仁、慈人伦美德的赞美之情，充分张扬了人性和人情之美，并将人类情感真善美的本质展示出来。这都是路遥深受家庭本位观的影响的表现。路遥作品的共性是在人的经济、政治关系中融入农村家庭生活、人伦关系的温暖情愫和世世代代农民生活的悲哀和辛酸，通过温暖的人情味慢慢加温这严酷的人生。

路遥的作品中，对这种充满“人情味”的传统家庭伦理表现得最为充分的便是《平凡的世界》。在小说中，路遥将千千万万农民家庭生活浓缩在孙玉厚的家庭中，在这个家庭中，孝、悌、仁、慈是每个人行为的人伦规范。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孙玉厚以及其家人的行为处事中清楚地得知。孙玉厚自幼丧父，母亲含辛茹苦地将兄弟二人带大；为了能够为弟弟娶妻，自己背负了足以压垮自己的债务，而当弟媳要求分家时，他与母亲和孩子借居邻里腾出的祖屋来满足弟弟生活所需；为生计操劳，为子女的吃喝担心，为子女骄傲，将子女当作自己生命的全部意义和活着的全部价值，无不体现了儒家伦理规范，体现着以“家”为本的思想。他们的生活支柱来源于家庭成员之间的关怀、体贴，来源于建立在尊老爱幼基础上的平等。虽然，个性会在这种家本位思想下受到压迫和束缚，但是，作者温暖的人情意识恰恰也是通过对农村父老的爱、理解和同情体现出来的。

此外，强烈的社会责任意识也是通过家族外的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和体贴表现出来的。例如润生这样评价李向前：“两年来，他跟着姐夫学开车，姐夫不理姐姐如何对他不好，却像亲哥哥一样看待它，姐夫真是忠厚人，不仅对他家，就是对世人都有副好心肠。……他常对人说，人活在世上，就要多做点好事，做了好事，自己才能活的心安……”（《平凡的世界》，第308页）。又如，虽然侯玉英曾经伤害过孙少安，但是当洪水威胁到侯玉英的生命安全时，他依然奋不顾身的救她，将打工妹小翠救出火坑，即使面临着自己丢掉饭碗的威胁，……无不表明了孙少安的责任心和家本意识。再如当少安要与胡永合到省城投资拍摄电视剧时，孙少平这样劝阻哥哥，“钱来自社会，到一定时候，就有必要将一部分钱再给予社会，哪怕是无偿地奉献出给社会……”。这同样是家庭本位观，只不过是将“家”升华为“国家”、“社会”。

二积极入世观

《周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意为君子应该像天宇一样运行不息，即使颠沛流离，也不屈不挠；如果你是君子，接物度量要像大地一样，没有任何东西不能承载。不仅表现出了我国的人生哲学，同时还明确地阐明了入世哲学。对于这种奋发图强、积极进取的精神，路遥一直怀着一颗崇敬之心。

艰苦跋涉的人生是路遥作品的主要关注点，因而犹如黄土地一般的凝重深沉、平凡质朴是路遥作品的鲜明特征。然而，这种特征的本质来源是他在生活底层挣扎的切身体会，他总是从人们真实的生活环境着眼，通过环境的恶劣，机会的不均等来写人的追求、挫折、教训、醒悟以及所达到的新的精神境界。他汲取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儒家理想，肯定了以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为行为准则而不断进取的追求意识和积极事物的人生态度。在《平凡的世界》中作者展示了一个又一个不同态度的人生旅程和人与环境不同方式的搏战，既显示了对人生艰难曲折的充分体察，又张扬了积极向上、坚忍不拔的人生态度。所以说，对于逆境，路遥不仅不会恐惧。反而会产生一种崇拜之感。儒墨的“入世”精神是路遥在成长过程中感受和接受的思想，这种思想不仅影响了他的思想和行为还影响了他的作品。也极大地影响着他的认知能力和入世的人生态度。

《平凡的世界》体现的是平凡的人们在时代的变迁和苦难的历程中昂扬不屈的生命力，特别是书中所塑造的以孙少平、孙少安兄弟为代表的顽强不屈、拼搏向上的青年奋斗者形象，给人以激励和思考。孙少安性格倔强，脑子灵活，不愿滞留于贫瘠的黄土地，希望凭着自己的力量闯出世界，其奋斗的历程恰似一曲激越昂扬的生命交响曲。孙少平虽然来自黄土高原的一个落后的小山村，但他并不自甘平庸，却能时刻充满激情，充满斗志，希望通过自己的生活，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自己的生活，在经历了艰辛困苦的求学生涯外出打工的痛苦磨练后，最终在桐城煤矿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找到了实现人生价值的支点。综观孙少平的奋斗之路，在面对非凡苦难，非凡命运的抗争与崛起过程中所展现的不屈不挠、昂扬向上、坚忍不拔的精神气质，真可谓是儒家“积极入世”思想的典范。孙少安生在一个贫苦农民的家里，本是一位诚实本分的农民，但在他身上同样充满了不向邪恶低头、不向命运折腰、不屈奋斗的优秀品质，为了能够改变自己贫苦农民的命运，他从承包土地开始，逐渐发展到砖窑、砖厂，甚至兴办教育，面对艰难的现实生活，不是一味的忍受，而是充满希望地靠双手去实现生活的理想，创造了一条从根本上转变传统农民形象的道路，体现了其奋斗不止的生命力，体现了中国农民不屈的精神，充分体现了儒家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不怨天，不尤人”的思想。

作者的积极入世的人格理想，还通过作品中人物的不向挫折低头、勇于拼搏进取的精神而充分表现出来。例如，孙少平对于包工头胡永州侮辱、打骂、恐吓在工地上打工的小女孩小翠的事十分憎恶，毅然辞去现在的工作，即使这是一个有同乡情面，较高收入的工作，重新加入揽工汉的行列来帮助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不但体现了孙少平人人平等的仁义观、体现了对奋发向上人格的赞扬和肯定，同时还体现了作者士可杀不可辱的硬汉品质。又如，“农民式”带头人——孙少平，在赚了钱后，首先想到的是，为双水村修建学校，尽管他心理上也有出人头地的思想，但这种“施利于民，造福于民”表现着儒家“以义为上”的做人准则和精神品格，更折射出“儒家”的人格标准。这一些都完美地体现了路遥作为平民知识分子的平等主义思想和修身致圣的理想相结合的人生观和人生理想。

三传统妇女观、爱情观和婚姻观

路遥笔下的众多人物的言行、爱情、婚姻都受着儒家的崇高道德的支配和约束，并表现了以传统美德为标准的妇女观、徘徊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爱情观、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可以说中国人身心上的“礼教”的烙印在路遥笔下的《平凡的世界》中表现得十分清楚。

孙兰花是传统美德的化身，她不仅贤良淑德，而且对丈夫从一而终、夫唱妇随，一辈子跟随丈夫，即使丈夫不务正业，在外拈花惹草，甚至到自己的家庭遭受威胁的时候她也没有任何怨言，贤惠忍让。与孙兰花一样，贺秀莲也具有传统美德的各种品质，她对长辈尊敬，对弟妹爱护，对丈夫无微不至，死心塌地，即使自己无食可果腹，无衣以暖身，也绝不会让丈夫遭受一点饥饿寒冷，对丈夫百依百顺，即使自己有苦难言。她曾经为了与公婆分家而与丈夫哭闹，但是由于丈夫的反对而放弃。作者对孙兰花和贺秀莲的这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一而终”的传统婚姻观以及贤惠从夫、恪守妇道的传统美德都大加赞赏，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作者在文章中所表达的，王满银的浪子回头和孙少安的兴旺事业都是以他们的妻子孙兰花和贺秀莲的坚持和支持为前提的。在描写润叶时，也表现出了其传统儒家思想。虽然，儿时就要好的孙少安是润叶一直倾心的对象，但是由于各种现实问题孙少安没有选择润叶而选择了贺秀莲这个与她难以比拟的农村姑娘时，润叶甚至选择“上吊”、“用老鼠药”自杀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少安“从一而终”的感情和爱情观。即使在与深爱她的李向前结婚了之后，她依然保持着对少安的“从一而终”，牢牢地坚守着自己的情感家园，一直与丈夫分居，直至到丈夫发生车祸而失去腿时回到丈夫身边。从润叶不屈向前，固守与少安的“爱情”到向前车祸，润叶从夫的这一个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出，作者所描述的润叶和向前依旧逃不出儒家思想的妇女观、爱情观和婚姻观。首先，润叶是一个勤劳、朴实、善良、纯真、忠厚、大胆、对爱情矢志不移的既富有传统美德又具有现代独立人格的知识女性，这是中国传统妇女的标准；其次，深爱润叶的向前在对待他有名无实的妻子时“发乎情止乎礼”而没有一点强迫，这是儒家思想的爱情观；最后，当向前车祸截肢后，润叶彻底地被她自己的那条精神绳索束缚了起来，回到丈夫身边，回归到对丈夫“从一而终”的婚姻观。

田晓霞与孙少平的爱情亦是这样。田晓霞是一个摆脱了传统束缚的现代知识女性，她既具有现代思想，个性鲜明，又不失善良、贤淑，对爱情忠贞不渝的传统美德。她有知识，有思想，敢于追求自己的爱情。所以即使她是高级干部的女儿，是省报的记者，她仍旧能够与挖煤工人孙少平相爱，并以实际行动支持他，与他进行心灵的相通与交汇，哪怕面临世俗的观念、地位、物质利益的羁绊。然而，在面对爱情时，田晓霞与孙少平依然“发乎情止乎礼”。并且因为这种爱情是与作者所接受的儒家思想的“门当户对”是相背离的，所以作者“让”她在陕南抗洪前线采访时，为了救落水小女孩时英勇献身，结束了这段与儒家文化意识相背离的爱情。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在作者的观念中，不符合儒家爱情观和婚姻观的爱情和婚姻是不会有好的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