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年变法”与“强烈的独特”
2011-08-15上海徐正濂
/[上海]徐正濂
艺术家好谈“暮年变法”,那是一种崇高的境界。
暮年变法应该是个性语言的强化而不是弱化,作品面目应该更强烈、清晰,而不应该为追求变化而致面目的模糊和语言的混乱。这种强化可以是原有特征的进一步强调、进一步深刻,但未必一定需要进一步的形式丰富。外在形式的丰富可能反而有损面目的清晰和强烈。
暮年变法要以深厚的传统积累为基础,这种基础上的变法,才能成为“有意味的形式”,才能有作品的深刻性。但是传统语言的强化又可能导致个性语言的削弱,因此在暮年变法中,这种传统积累或许应该隐藏得更深。也就是说,暮年变法的外在形式,看起来也许会和传统的距离更远些,它将不屑在外形上寻求和传统的相似,但又必须在意味上、精神上和传统默契。如果你真达到这样的高度,可能受到知音的激赏,但更可能与大众的喜好越来越远。陆放翁说“诗到无人爱处工”,便是这样的意思。暮年变法或应该往这样的方向努力吧。
艺术创作的所有品质中,独特性是第一位的,并且在历史的、专业的评价中,独特性的强烈与否会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陈巨来之不及齐白石、吴湖帆之逊于黄宾虹,无不因为这样的原因。当年京剧的“四大名旦”,历史性的评价越来越倾重于程砚秋,就在于程派唱腔的特殊性,在风格的强烈性上,程砚秋甚至胜过了梅兰芳。
我自以为自己的篆刻还是有一些独特性的,但是也自知强烈性不够。对我创作影响最大的“传统”是黄牧甫、齐白石和来楚生三家。中和了三家的强烈,也许注定是不能比他们更强烈的了,但是对于强烈的向往,则可以说我此刻比以往更强烈。对于师长、同道特别是青年才俊们营造强烈的手段,我一直很关注,诸如对比的极度夸张、文字结体的符号化、“做旧”的最新成果、用刀的特殊手段乃至“改革开放”,掺和老外的一些“主义”和“概念”等等,我以为都确实营造了强烈效果,值得钦佩值得学习。但是又觉得,必须以独特为基础为前提,强烈才有所附丽,才能享有更高的价值,“强烈的独特”才是最高的境界。而就这一点来说,似乎还是吴昌硕、齐白石、黄牧甫那样,享有“强烈独特”的线条和文字造型才更具根本性。当然,这很难,五百年流派篆刻史,在这一点上可以笑傲的作者其实并不多。然而,榜样不多或正说明这是终极目标和高端希望。
我们小时候受的教育是“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长大后渐渐明白,这只是倡导一种意志罢了,希望只是希望,意志的倡导让你长久生活在希望的虚幻中。绝大多数情况下,铁杵是磨不成针的;绝大多数情况下,你是达不到吴昌硕、齐白石、黄牧甫的高度的。然而艺术创作的真谛正是让你长久生活在希望的虚幻中,让你觉得也有可能如吴昌硕、齐白石、黄牧甫那样,因此而坚持不懈。一个“看破红尘”的艺术家,恐怕在专业上就没有前进的动力了。那么,且让我们继续相信“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向着终极目标和高端希望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