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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的女性主义与中国九十年代的女性文学

2011-08-15李兰英

山花 2011年10期
关键词:女权主义女性主义妇女

李兰英

西方的女性主义与中国九十年代的女性文学

李兰英

随着全球一体化的渐趋形成,西方的理论思潮如女性主义、后现代主义等相继流入中国,影响着中国的理论界,造成了中国文艺理论界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失语状态。在西方强势理论的冲击下,中国没有一套成熟、完整的理论来与之抗衡,所以对于西方理论的大规模介入也只能叹惋。面对同样来势汹涌的西方理论,中国的女性文学创作也受到影响。但在中国特定的土壤上,女性作家所从事的写作,也仅限于女性文学,而不像西方女性主义具有强烈的“主义”的特征。

一、西方的女性主义理论

女性主义即女权主义,在西方的英语当中用“feminism”来表示,这个术语最早出现在十九世纪九十年代的英国语言中,后来才成为妇女运动的正式称谓。作为一种社会思潮,女性主义已经在西方有着悠久的历史,迄今为止共经历了三次浪潮。

第一次女权主义浪潮是从十九世纪末开始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代表人物有英国的弗吉尼亚·伍尔夫,法国的西蒙娜·德·波伏娃等。她们被看成那个时期女性的精英分子。这个时期革命的主要目标就是要争取妇女的选举权、经济平等和生育自主权。伍尔夫的观点主要集中在她的两部论著之中,一本是《自己的房间》,另一本是《三个畿尼亚》。前一本书,作者是以描述妇女如何被拒绝在大学和图书馆门口为开头,然后引申到妇女没有受教育的权利,一方面是因为经济不独立,另一方面是被男权社会剥夺了求学上进的斗志,由此她大胆地提出了希望能有一个可供自己创作的自由空间;在后一本书中,作者认为女性的性别是根据在这个社会占主要利益地位的男性所具有的“男子气”来定义的,妇女的作用和存在意义也是为了夸大男子的战争意识和英雄气概,因此她呼吁建立一套“women’s sentence”并且要求重新修正对妇女艺术作品水平的评价。波伏娃的《第二性》(1949)奠定了她在西方女权主义历史中的地位。她指出:“既然在男人眼里,女人生下来就地位卑下,就应当受制于男性社会,那么女人根本无须对男人抱同情心,而应当以自己的最佳状态来估价自己作为女性而应当享有的存在价值。”她认为妇女是被看做反面的,第二位的(不具有重要意义),被指为“他者”,压迫妇女的背后原因是一个对生殖和希望控制妇女多育的特别的解释,而绝不是生物本身就如此,女人和男人的不平等不是两性生理差别所致,而是社会性别差异造成的。她认为“一个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这一论断带有浓烈的女权主义意识,影响了波伏娃之后的许多女权主义者。伍尔夫和波伏娃的思想代表了当时女权主义的理论。

第二次女权主义浪潮是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开始一直延续到八十年代,始于贝蒂·弗里丹的著作《女性的奥秘》(1963),具有代表的理论家还有克里斯蒂娃、西苏、斯皮瓦克和主张建立一种“女权主义诗学”的肖尔瓦特。这个时期的口号“个人问题是政治问题”,“提出与第一代人大相径庭的思想主张,认为前一代女权/女性主义忽略了男女两性在心理上实际存在的差异,在争取与男人平等权利的同时,也被以男性为定义和中心的权力形式异化,为此,第一代人的‘平等’‘同一’观念被第二代人专注与‘不同的’‘差异论’解构,女权/女性主义开始转向强调两性生理差异且注重女性‘经历’的阶段。”这个时期共有五个方面的差异性,包括生物学上的差异,经历上的差异,话语上的差异,无意识的差异以及社会经济条件上的差异。

第三次女权主义浪潮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后,马克思主义的再度兴起,后现代主义理论的白热化和后结构主义的冲击,女权主义也成为“兼容并包”的理论体系,并逐渐走向多元化。一方面形成了后现代女权主义理论和后解构女权主义等理论体系,使得西方的女权主义理论不断蓬勃壮大,而没有衰竭的迹象;另一方面通过对具有不同立场的女性主义思想来定位,如激进的女性主义,马克思女性主义和自由的女性主义,还有此后出现的生态女性主义、黑人女性主义等多元化理论体系。简略地讲,前三个思想流派的主要特点是:“激进女性主义将重点放在男性对妇女性行为和生育行为的控制上,视男人为对妇女受压迫负有责任的群体;马克思女性主义将妇女所受压迫与资本主义对劳动力的剥削形式联系起来,将妇女的有酬与无酬的劳动与其在资本主义经济中的作用联系起来进行分析;自由的女性主义之理论根基主要是个人权利、公正和自由的启蒙思想,认为妇女只要被给予平等的民权、教育和就业机会,就可以获得与男性平等的发展和地位,因此她们主张通过法律和教育的途径来改变社会的不公正。”

通过以上对西方女权主义三次浪潮的梳理,我们可以知道西方女权主义的主要内容是为女性争取在社会文化中的地位与权利,虽然没有直接指出要与男权社会抗争,但也不甘于不平等的对待。尽管在西方女权主义发展的历史中,每一个时期的主题都有不同的着重点,每个思潮也都有不同于他者的主旨,但从总体上看,西方女权主义强调的是妇女要为妇女本身争取应得的和男人一样的权利,指出妇女低于男性不是生理差异造成的,而是社会差异造成的,所以女性和男性一样有权利,包括在政治方面。女权主义者的最终希望是建立一个有异于男性社会的女性世界,有种欲与男性争权夺势的趋向。另外,她们认为女性从事写作是妇女表现自己权利的最佳方式,正如埃莱娜·西苏所认为的那样,“写作,这一行为将不但‘实现’妇女解除对其性特征和女性存在的压制关系,从而使她得以接近其原本力量;这行为还将归还她的能力与资格、她的欢乐、她的喉舌以及她那一直被封闭着的巨大的身体领域;写作将使她挣脱超自我结构,在其中她一直占据一席留给罪人的位置”。在中国,女性所从事的写作并非如西方女权主义者认同的“女性写作”。

二、九十年代的中国女性文学

西方的女权主义理论也像西方的其他理论一样进入中国,并试图在中国寻找到根基。不过,中国的妇女被从封建的藩篱中解救出来,也多半源于女权主义理论的影响,但是从五四发展到今天,女权主义理论在中国的影响却越发淡薄。虽然在国内从微观上看依旧存在男女某种程度上的不平等,可是在中国成长起来的新女性的确比以前有了更多的权利与自由,开放的经济结构给予每个人平等的生存机会,逐渐成熟的女性更注重女性的自我与母性本色,而不是去和男人争夺这个国家、这个社会的主导权。另外,在国外关于“妇女小说是女性主义小说吗?”依旧存在着争议,笔者认为从九十年代的中国文学来看,有的更多的不是女性主义,而是女性文学。

中国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哪一个时期的女性文学如九十年代所出现的女性文学丰富多彩,情态万千。但是中国的女性文学仅仅是女性作家所从事的文学写作,而不带有任何主义的成分,没有强烈的性别差异和女权意识。在国内从事写作的女性作家大多对性别差异和女权主义都十分反感。丁玲说“我只卖文不卖女”,张洁则强调“我是人不是性”,崔卫平不希望在“女性”后面再加上一个“主义”去特别强调这种暧昧的身份。从这个时期所兴起的各个流派来看,中国的女性文学和西方的女性主义,虽然表面上是“差之毫厘”,但本质上却是“谬以千里”。

新写实小说,是指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直到九十年代初的一种审美倾向,代表着散漫的文学现象。这一时期是以池莉的《烦恼人生》和方方的《风景》为代表的。从作品上看,她们都有一种客观冷静地面对现实的能力,把个人情感降到零度,给生活以现实还原,使作品能在更大程度上表现生活。作品将侧重点放在描写平凡人物或者小人物日常生活的艰辛、困窘和无奈,在其中也渗透了作家对身边“小人物”的深深同情和对社会忽视的“小人物”不公的批判意识。从池莉的八十年代末的《烦恼人生》到九十年代初的《来来往往》来看,两部反映小人物生活的主角都是男主人公,描写的是他们在不断变化的社会中所碰到的不同的个人生活问题,而不是注重女性的社会地位和社会权利。可以这么说,新写实小说的几位女性作家,她们的写作虽然不像西方女性主义那样,在作品中更多地关心女性思维,塑造女性形象,她们将自己的落脚点放在整个中国那个时代的背景下,一名普通百姓的生活中,但她们却比西方女性主义者更大气,更有英雄气概,因为她们更关心的是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生活的人,不论男女。而不是埃莱娜·西苏那种“我是女人,而不是男人,我对他的快乐一无所知。我无法去写一个没有身体,没有快感的男人”。新写实小说的女性作家在写作的时候更多考虑到的是作家的责任感和使命,而不是作家的性别。

新生代文学,是指那些出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初的作家。其中的女性作家有林白、陈染、徐坤、海南、卫慧、棉棉、周洁茹。从整体上看,她们没有对未来的探索精神,也不曾有历史性的精神大创伤,在她们那里,“生活高于写作。写作对她们是‘生活’的方式而不高于生活”。正如卫慧在一篇自传性的小说中曾写道“无名的焦虑感总使我拼命地写东西。”写作是她们生活的一部分,她们对写作没有了以前作家们的强烈责任感,虽然也具有精英意识,但她们不愿意将写作和社会良心,责任感结合到一起,而是按照个人的体验来写作,把创作的个性化转为个人化,尤其是陈染《私人生活》和林白《玻璃虫》将私人化、个人化推向前锋。她们的这种私人化、个人化写作,文学界曾一度认为是典型的女性主义写作的一种方式,这是因为她们的作品大多是描写和她们自己年龄相仿的女性的心理和个人生活。但是这样的写作就属于女性主义写作了吗?关于女性小说是否就是女性主义小说,英国的罗瑟琳·科渥德在《妇女小说是女性主义的小说吗?》的一篇文章中对此也提出质疑,尽管她们的这种表达自己、实现自己的方式似乎符合埃莱娜·西苏对女性写作的看法,女性写作使“妇女解除对其性特征和女性存在的压制关系,从而使她得以接近其原本力量”;另外,“还将归还她的能力与资格、她的欢乐、她的喉舌,以及她那一直被封闭着的巨大的身体领域。”然而,如果“女人只能并且只应该从事‘小女人’或‘私人化’写作,岂不是承认文学的宏大叙事只是一种男性写作的特权?如果女性所关怀的世界只有身体和性,只有爱情和自我,那么是否等于印证了历史上男性对女性的歧视,而将男女共有的天下拱手相让了?如果说在商业时代的文化消费中,女人的身体本来就被男性当成一种性工具和性对象,那么,女性的身体写作,是否会成为对‘男性窥视’的自觉迎合?”在新生代的女作家中,个人化、私人化写作仅是她们表现自己对生活看法的一种独特方式。以她们女性的独特视角和细腻、具体、灵活的潜在本质,用感性而不是理性来写作,丰富了文学样式,也开拓了读者的阅读视界,这种个人化写作也只是女性的天性呈现,她们从事写作并非如西方女性主义者那样执著于女性权利的体现。在中国,写作只是她们的一种生活方式,“时代给予”她们“自由与自主,给予她们一间自己的屋子,她们不再为柴米油盐而烦恼,……是一部分提前进入‘小康’的女性”这种生活绝对不是其他处于贫困边缘的女性所能奢望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她们的个人化、私人化写作并不是九十年代女性解放的体现。

综上所述,在中国这片曾经有着几千年封建文化传统的国度里,虽然五四新文化运动推翻了统治中国多年的孔家店,虽然今天的中国女性比以往有着更多的自主权利,但中国的女性依旧保持着孔子“中庸”的思想,更多的是着眼于女性的根本角色——母亲的形象,而对政治,对与男人争夺世界的统治与支配却并不热心,在这方面就不如西方女性主义者对女性权利表现出更激进的态度。

注释:

[1]拉曼·赛登尔和波德·威德尔森.当代文学理论阅读指南.第3版,肯塔基大学出版社,1993.

[2]贺桂梅.当代女性文学批评的三种资源.文艺研究,2003,(6)

[3]刘霓.西方女性文学——起源、内涵、发展.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

[4]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微笑.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5]罗瑟琳·科渥德.妇女小说是女性主义小说吗?.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6]埃莱娜·西苏.从潜意识场景到历史场景.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7]葛红兵.新生代小说论纲.文学视界,http://www.white-collar.net

[8]张抗抗.打开自己那间屋的门窗.千龙新闻网,http://www.sina.com.cn

[9]王晓明.90年代的女性——个人写作.文学视界,http://www.white-collar.net

李兰英(1978—)上海工商外国语学院文法系副主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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