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到底为何物？——《雨中的猫》中“猫”的意象解读

黄昊文

“猫”到底为何物？
——《雨中的猫》中“猫”的意象解读

黄昊文

猫已经被人类驯化了3500年，现在已经成为全世界家庭中极为广泛的宠物。但是猫不像狗那样视主人为君主，唯命是从，它是喜欢单独行动的动物，和主人之间更多的是一种平等的朋友关系。当然，在另一方面猫也把主人看做父母，像小孩一样爱撒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一种性格特征，使得猫具有独特魅力，频繁出现在许多音乐剧和文学作品中。

《雨中的猫》是美国著名文学大师欧内斯特·海明威的一篇现实主义短篇小说，写于19世纪20年代的巴黎，故事的背景是意大利，文中描写了一只突然在雨中出现的猫，勾起了女主人公一系列强烈的愿望：想要保护它，或者拥有它，或者喜爱它，或者可怜它，或者以它寄托自己的什么不可言状的情绪……总之，这只猫的命运和它所处的境地使她产生一种很深刻的共鸣。近年来，不同的作者对《雨中的猫》中“猫”的意象进行了不同层面的解读，贾艳萍通过分析作家生活经历和小说反映的时代背景，解读“雨中的猫”所具有的多重象征意义为：“猫”象征着孩子，“妻子”对“猫”的渴望表达了女性对母性的期盼，折射了美国20年代“新女性”对传统女性角色的认同；胡玲玲认为：“雨中的猫”是不存在的，是一个意象物，有着多重寓意：美国妻子的自我，来自精神层面的爱和关怀以及孩子；李瑾等则把海明威笔下的“猫”看做男权社会里女性的象征：它既是没有归属的漂泊者，又是渴望理解的社会边缘人和无奈的被动接受者，其指代的女性生存状态就是非中心与边缘化。个人认为，猫这一形象在小说中的出现，与现实生活中的海明威对猫情有独钟是分不开的。海明威曾说过：“猫具有真正的情感忠诚，人类往往由于某种原因隐藏自己的感情，而猫却不会。”然而《雨中的猫》却脱离了现实中海明威口中的猫的形象，代之以“小孩”、“弱势女性”、“性”、“魔力”、“迷惘青年”等种种意象。

一、小孩意象

猫的首次出现是在小说的女主人公——美国夫人倚着窗自我反省的时刻，窗外下着雨，而猫却正蜷缩在花园里一张桌子底下避雨。在这位美国夫人的视野内：“The cat was trying to make herself so compact that she would not be dripped on.”这里，美国夫人将这雨中的猫拟人化成“herself”、“she”，这足可以折射出美国夫人此时内心充斥的涟漪：在这样的雨天，“猫”这个活生生的灵物，居然无路可走，无处可去，正如一个迷路的小孩，她无助、迷茫甚至恐慌。她不想被雨淋湿，但很显然这只是一种梦幻般的奢望。美国夫人顿时对这雨中的猫有了怜悯之心，或者说这只猫激发了她母性的期盼。于是她发自内心地说“I’m going down and get that kitty.”这与其说是她对丈夫的一种宣告，不如说是她内心的独白。此时的美国夫人自然不会顾及雨是否会将其淋湿，只一味地走出房间，走下楼梯，走到店外去独自寻猫，她想得到“猫”，在一定程度上同时也反映出她内心的空虚，想借猫来填补，以幻想展示母性的力量，因为她一直处在被冷落的弱势中。

二、“弱势女性——美国夫人本人”意象

美国夫人从看到这只“雨中的猫”开始，自己内心就不由自主地想要得到“她”。因为她内心突然有了震撼，觉得这只楚楚可怜的猫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即便有自己的丈夫陪伴，却没有人陪她聊天，因为丈夫只自顾自地躺在床上看书，自己内心确实孤独，甚至是寂寞的；即便自己在这雨天休息在旅馆，却是身处异国他乡，内心有莫名的恐慌，这除了刚过去的战争给自己带来阴影之外，还有这空旷的广场死一般的静寂，都无亚于是一种死亡的阴郁。这一切让自己感觉很无助。像那只躲在一张桌子底下的“雨中的猫”一样，自己在这个世界是多余的：没有人来关爱，没有任何领地会是属于自己的；就算猫有一张桌子做掩护，自己也还有机会休憩在这旅馆，却仍然逃离不了孤寂与迷茫。所以她发自内心地想要去拯救这“雨中的猫”——而且是独自一人，这暗示着她由于境遇不公而试图冲破禁闭她的处所，希望依靠自己的力量来打破性别的束缚。然而，在自己生活的时代，在传统女性一直被压制的20世纪初期，这似乎只能是一种奢望——除了逃避。因此，等不及雨停，等不及美国夫人来救助，猫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逃离了，离开了这个对于她来说非人间的世界。美国夫人所有的努力就这么在无形中化为乌有，凭空给自己带来失望与痛楚，让她再一次感到无助与虚无。在“I wanted it so much.I wanted a kitty.”一阵无力的独白之后只能悻悻地离开，继续回到那毫无情趣的旅馆客房，回到她漠然的所谓的“丈夫”身边，靠幻想度日。

三、“性”意象

猫，这一活生生的物体，在西方与“性”有着一种朦胧的联系。小说中，从猫的第一次出现到消失，再到猫这一形象第二次出现，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美国夫人对性的一种渴求。我们首先看看小说开始叙说部分给出的暗示：“It was raining.”其实，在美国夫人空荡的内心，有太多的渴求，在这样的云雨的天气，她自然也期待自己的丈夫能给自己爱抚，或者在一定意义上能填补自己内心的空洞，可是丈夫却一直躺在床上看书，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当美国夫人下楼寻猫得到旅店老板的问候时，她有了欢喜，开始喜欢他的一切的一切。即便他有点老，但他有宽大的手，这足以给她慰藉与抚爱（当然作者在小说中并没有很直白地描述这种爱慕）。美国夫人与旅店老板的微妙的关系，其实已经从双方简单的对话和作者作为一个旁观者的旁白给了读者很大的想象空间。在老板的指示下侍女给美国夫人撑伞，陪美国夫人走进雨中——虽然此时的旅店老板并不知道这位太太要出去做什么，但这足以让美国夫人感受到关怀，一种来自男人的关怀。在自己寻猫未果之后，旅店老板一个鞠躬，一个眼神的问候，也让美国夫人感觉到紧张。这种紧张不是面对长者时的紧张，也不是因为激动而产生的紧张，更多的是在异性面前自己因为淋雨的狼狈而羞涩，因为异性的关注而怦然心动。同时美国夫人也在此时感觉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虽然自己不是那么值得关注，但自己在旅店老板的面前依然还是重要的。这完全不是丈夫眼中的可有可无的角色。但是毕竟自己生活在传统的世道，自己即便有精神上的越轨，美国夫人自然不能表现得太露骨，她对自己的丈夫还有些许的期望。于是在她回到房间之后：“She sat down on the bed.‘I wanted it so much，’she said，‘Idon’t know why Iwanted it so much.Iwanted that poor kitty.It isn’t any fun to beapoor kitty out in therain.’”这一坐到床上的动作，这些话，在一个正常的男人眼里，应该被理解为一种祈求怜悯，渴望得到安慰的挑逗，可是她的丈夫却让人失望到“was reading again.”美国夫人所有的情趣被完全打消，不能不走开。接下来的一切看似与丈夫对话的独白更表现出了美国夫人对抚爱的渴求。直到旅店老板差人送来“abig tortoise-shell cat”，不难想象，美国夫人与丈夫的仅存的关系到此时也就破裂了，因为旅店老板，一个老男人尚且知道自己对猫——性的需求，自己的丈夫却完全不解风情，难怪她有了坚决的想法“I want a cat at a table with my own silver and I want candles.And I want it to be spring and I want to brush my hair out in front of amirror and Iwant akitty and Iwant somenew clothes.”即便丈夫要自己“shut up and get something to read”，她还是坚持“Anyway，Iwantacat.Iwant acat.Iwant acatnow.If Ican’thave long hair or any fun，Ican haveacat.”这一连串的“想要”，不仅是她丈夫不曾满足她的物质的需求，更多的是美国夫人强烈的情感愿望和心理诉求，最终落脚在对猫——性的需求，生理的慰藉上。

四、“魔力”意象

猫作为一种灵物，它的外在特征本身就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而在传统的西方，猫被称为巫婆的熟友①。而巫婆在世人的眼中具有一定的魔法，充满神奇的魔力。美国夫人希望得到猫，进而得到巫婆的相助，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作为一个新时代的追求独立的女性，她更渴望得到巫婆拥有的无穷魔力，这样她便能操控一切：不只是自己的丈夫，还有世界上其他一切。然而，在传统文化占主要地位，传统女性角色主导女性意识的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美国夫人的命运只能被烙上不幸的印记。即便她有再多的渴望，即使她做再多的努力，她也无法真正实现自我保护；就算她最后得到了“abig tortoise-shell cat”，也是旅店老板差人送来的，而不是她自己努力寻得的。这样，她所期望得到的猫——魔力，也还终究会受到另一男性——旅店老板的控制，毫无疑问，奢望“猫”给自己带来魔力只能成为幻影。

五、“迷惘青年”意象

在海明威笔下，小说一开始就为整个故事设定了阴郁的环境：天空飘着雨；意大利旅馆是完全陌生的环境，相互不认识；房间面朝大海也正对着战争纪念碑；空旷的广场没有任何的生机……因此，在这样的雨天，在这样空旷的广场，猫只能无助地躲避在一张桌子底下，这在反映它无助的同时，也可以让人看出它内心的迷惘。这正是“一战”后大多数年轻人的缩影：在这样的局势动荡的年代，他们的道德理想、精神价值与追求出现空前的危机，对自己的前途更是感到无限的悲观。内心的空虚、无助、恐慌使他们迷失了自我，成为“迷失的一代”。这些，在这只海明威笔下的“雨中的猫”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迷失的一代”不知所措的心情和精神状态也得到了非常细致的刻画。

“雨中的猫”在海明威独具匠心的安排下，形象模糊但又清晰而具体。虽然整个小说中猫只出现了两次，但在这条贯穿全文的“猫的出现——猫的消失——猫的再现”的线索中，猫的意象一直游走在作者的笔下，闪现在读者的脑海中。通过这个小小的灵物，读者仔细推敲，便不难解读出故事所要诠释的“雨中的猫”的种种意象。

注释：

①在传统的西方，猫被称为巫婆的熟友，这起因于中世纪的迷信：撒旦（Satan）魔鬼最喜欢化作一只黑猫，巫婆则常带这一只猫作为熟友相伴。这一迷信源自于有关枷兰提亚（Galenthias）化作一只猫，成了魔术女神海克提（Hecate）的女祭司（Priestess）。

[1]Hemingway，Earnest，Trans.Chen Liangting.Cat in the Rain .The Complete Collection of Hemingway‘s Short Stories. Shanghai：Shanghai Translation Publishing House，1995，Vol.1 ：190-91 .

[2]贝茨·海明威的短篇小说.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

[3]贾艳萍.女人和猫——析海明威短篇小说《雨中的猫》的象征意义[J].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05).

[4]胡玲玲.解读《雨中的猫》中猫的隐喻[J].安徽文学，2010，(06).

[5]李瑾，李琳.《雨中的猫》的符号学解读——欧内斯特·海明威小说中的猫和女性[J].当代外国文学，2009(03).

[6]龚闻芳.从镜像关系中引发的女性意识觉醒——评海明威的《雨中的猫》[J].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01).

[7]申鑫，杨华.《雨中的猫》：死亡的幽灵——析海明威作品中的神话原型和故事主题[J].邵阳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05).

[8]曹巧欣.风雨飘摇的新女性——《雨中的猫》：女性意识的觉醒[J].伊犁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03).

[9]唐丽丽.挣扎和觉醒——海明威《雨中的猫》赏析[J].文学教育(中)，2010，(07).

黄昊文（1982— ），男，湖南永州人，湖南科技学院大学英语教学部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