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意识的觉醒——春树诗歌论
2011-08-15金仕霞
金仕霞
女性意识的觉醒
——春树诗歌论
金仕霞
20世纪80年代初,女诗人舒婷最早以诗歌关注和思考女性命运,表现女性自尊自强的独立意识。如果说在舒婷那里,我们看到的只是自省意识和反抗意识的星星之火,那么到了春树这里,已经扛起了决绝和彻底的大旗,这团女性意识的大火已成燎原之势,极端、狂野地蔓延着。诗人带着一身厚积薄发的才气续写80后一代人的共同特点,也在继续寻找女性主体自我救赎和自我言说的方式。
一、公众美学和道德的代言人
时至今日,当女性诗歌写作走进“后现代主义”阵营,注定是要与这一时代叛逆张扬的青春撞出惊世骇俗的火花的。当年轻的春树带着《北京娃娃》进入人们的视野,引起文坛的一片骚动,她就被贴上了80后特有的“叛逆”“颓废”标签,接受争议或盲目的追捧,特立独行的春树在非议与喧嚣之中朝我们一路走来,用理智与真诚打动每一颗真实的心,实现了今天的大红大紫。在她看来,“诗歌真的是没有用的”,[1]除了表达作者没有任何义务,这对于传统的诗歌观念来说无异于口无遮拦的炮轰,但幸运的是在今天的年代,对诗性的理解也呈现出百家争鸣、各执己见的状态,于是即使像春树这样“口出狂言”,也依然没有遭受“口诛笔伐”,相反她那种对诗歌艺术支离破碎但却真实的感觉,对诗歌秉持着的一种单纯喜欢的态度,她笔下的诗呈现出纯粹的美,同样也得到很多人的认可。
春树大胆地、彻底地反叛,崇尚自由,热爱青春,歌颂人与人之间正常的欲望,决绝地“堕落”,“宁可幼稚地坚定,也不要成熟地游移”,被尘封或禁忌的话题都被她前所未有地赤裸裸展示在世人面前,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女生需要的是何等的勇气。春树前卫独特的诗歌美学艺术在当下文坛呈燎原之势,她以率真、尖锐的先锋女性意识,张扬个性,营构和更新女性话语风格,向一切守旧的束缚女性意识的毒素狂轰滥炸,在女性诗歌写作中做着艰苦执著的不懈努力。“反抗、自由、音乐、巡演、房子、车子、结婚、其他的/这样的摇滚生活/洗掉文身/你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没有“朦胧派”唯美精致的意象群和飘忽不定的语义转换,春树的诗简练、干脆、直白,尽可能地从女性特有的视角出发,用最简单的方式阐明人生哲理,喊出新世纪“尊崇人性,反抗束缚”的呼声,她将自己定位为“年轻的成熟反叛者”,大胆彻底地撕开种种虚伪做作的外衣,展现人性的本真与美好。这样史无前例的真实的女诗人一出场就关照了80后一代的心声,“反叛”成为这一时代的主题。但同时,她也在颂扬青春、自由和人类一切最正常自然的欲望,“当星星在天上闪烁/我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走在迷人的蓝色大道上/是一生中的好日子”,也许活着就是幸福,“我只是一个女孩子/在听音乐和看电影时会哭/喜欢虚荣/还有一切虚幻的感觉”,简单的真实也就是人性最美的。在《我的自白》里,春树更是将男女之间关于男女关系的话题娓娓道来,没有矫情和羞涩,因为“很显然的,我是女的,他是男的”,我们似乎看到西方女性意识中“解放天性”的光辉正在中华大地上绽放异彩。显然,春树倡导的这样“合理”的反叛以及反传统、先进的理念正是当下女性的渴求。她不需要为自己贴标签或是标榜怎样的美学观,就已与时俱进,成为潮流,成为大势所趋的美学典范和道德模板。
二、两性文化下的“自我现象”
对于从来“不伪高调,不伪低调”[4]的春树来说,真实洒脱地抒写生命就是诗人的全部命题。没有舒婷一代的“白色恐怖”,春树可以在相对“正常”的两性文化下大张旗鼓地宣扬她认为好的东西:爱情、自由、青春、激情、物欲及性,她从不讳言自己对这些东西的追求,而且还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呈现。她彻底地反抗虚伪,彻底地批判恶俗,彻底地呼唤人性的美好本真,因此她是如此彻底的干净真实。譬如在《给陈萧楠》中,春树写道“如果你有病/也许我比你病得更厉害,更无助”,“我知道你恨我/讨厌我/你觉得我虚伪、无知,有清醒标准的思想/我不想向你解释什么/逆子两个字会在我头脑里永远存在/愿你死在你的年轻里/死在你的虚妄里”,诗人续写着自己无因的反叛,对世俗一切正统的东西都予以抨击,或许这些所谓“正统”正是戕害青年一代的毒素,唯有放下虚伪和假装,没有既成规定才纯粹干净。而在《生命不容等待》中,春树将对生命个体的尊重渲染到极致,“这首歌是唱给你们的/唱给我们的/包括大街上走着的/在呼吸着的/在迷惘着的/在享乐的/在痛苦的/每一个人/我们永远只是一个人”。新时代的社会里人性本真的东西已被虚妄的言辞掩盖了光芒,而对人与人之间那种扑朔迷离的虚假,我们已然麻木,但唯独春树是清醒着的,一个年轻的女诗人仍充满热情地在思索生命的意义,即使前路无解,她依然给出了答案:“每一个人/我们永远只是一个人”,没有刻意强调男女之别,只要是生命就该得到尊重,这就是诗人最明媚的人性光辉。比起舒婷温柔敏感的反抗,春树则是直接明确,“盲目而奋不顾身”,“反抗谁/反抗我们/反抗旧的事物/却不反抗旧的衣服/反抗快乐的心情/我们喜欢没落/反抗一成不变/反抗太早下定义/埋藏,把我们一起埋起来”,看似杂乱无章,你也无法为它清理头绪,我们该反抗的首先就是我们自己。春树似乎就是在用残酷凌乱的文字营造出巨大的残酷,为自己矛盾、无助、焦灼的内心世界寻找出路,同时也在为一代人寻找心灵栖息的港湾。“我就是年轻/我就是有你没有的激情/我就是不怕牺牲/我就是彻底”,如同一个任性固执的孩子在歇斯底里地寻找救赎,春树这种自我言说的方式恰到好处地填补了80后一代人的躁动与不安,她把自己打扮成激进青年,在“两性文化”的大门完全敞开之前,为后继者充当特立独行的基石,用尖锐极端的感觉言说自我,抚慰他人。
三、寻找失落的情感和欲望
在女性自我意识的生长中首先觉醒的是爱情意识,对爱的抒写和渲染是大多数女性诗人喜好并擅长的表达方式,而在“精神失落”的“朦胧”年代,人们经历着情感流失和缺位的阵痛,把对爱的渴求搁置到了隐秘且敏感的位置。于是,先锋、前卫的舒婷大胆地迈出了第一步,她带着邻家少女羞涩柔婉的表情,婉转优雅地低声吟唱对爱的渴望和向往。
而春树则褪去了舒婷式的羞涩隐讳,在这个充斥着各种感情呓语的时代,春树一如既往执著于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最美好的想法,在她的情感世界里没有墨守成规的法则,没有猥琐怯弱,只有激情豪放和“无法无天”的随心所欲,她的诗歌作品里随处可见的是对性爱、欲望的追求和颂扬。她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你男人和女人之间应该存在的一种关系便是男女关系,“性”是人类再正常不过的需要,既然是自然而然的必定是健康的,我们用不着花五千年的时间费尽心机地去压制、抵触,因为最终我们禁忌着的仍然是那条捆绑了几千年的封建精神绳索。春树用正常人的思维替我们“宽衣解带”,使所谓禁忌话题成为一种标识、一个品牌。在《情丝》一诗中,诗人用词大胆明确,直奔主题,抽烟、喝酒、听音乐,或许颓废消极,但另一方面却暴露了诗人的简单、纯粹,对性的肯定和热烈追求,毫不矫揉造作。在浮躁年代里缺失的正是这样的真性情。春树是善于整理感情的,在情感世界里她聪明机智也感性脆弱,在写给“哥哥”时,她表现出的几分依恋,几分不舍,几分小自私和几分失落,完全的内心独白却足以看出她对“爱”的重视和对“被爱”的渴望。在“给我的爱人”里,诗人依然叛逆且“朋克”,一副不带色彩的表情,但爱却是决绝从容,甚至到掏空灵魂、撕心裂肺,春树认为要爱就要轰轰烈烈,就要决绝难挡,就要一往无前,甚至浪迹天涯。组诗《北京片段》,春树将对爱的渴求异化成了同性之间的情愫,这样的情结来得难能可贵却毋庸置疑的纯洁,“留在我胸口最疼/最红/的一滴血/我要好好保护这个秘密”。爱和性,二者应保持互相融合、和谐统一的关系,春树极力宣扬性意识的自由,倡导的是一种人文关怀。《蜜浆》一诗中,集中了“灯、楼、窗”等意象,便轻轻撩起了人们潜意识里蠢蠢欲动的欲望,勾连起无尽遐想。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四处充满浮躁喧嚣,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将所有和自身有关的一切都以“金钱、物质”冠名,当爱情的填充物也是这样的肤浅、低俗,我们的生活色彩是否显得苍白无力,而春树却一直在以无畏者的姿态为我们寻找出路,呼唤着人性正直、率真的本位回归。
在春树苦心经营的情感园地里,她用热烈执著为新世纪的人们荡涤灵魂,净化思想。可以看出,春树在这片园地里的行动更加干净利落,留下的脚步也更加铿锵有力。
四、直面人生的痛苦、无奈——大气之美
当世界进入和平年代,没有战乱、死亡的时时威胁,人生也没有大起大落、朝令夕改,但仍有许多命题有待解决。当整个世界进入了静心思索的状态,包括人与人之间的生存法则,自我内心的彷徨、苦闷、救赎,自身主体与外在客观的关系,是要和谐还是要决裂,人们做着自己与自己的斗争、抵抗,这时的春树便站到了风口浪尖的最前沿,她用女性独特的敏锐力发掘痛苦并大声疾呼,为新世纪的苦难寻求良方。和舒婷一样,春树同样选择勇敢无畏地正视并且挑战这些苦难。在《我只是一个女孩子》中,她极端无助地喊到“我想和命运作斗争/那就是我真正的什么也不做/我倒要看看我能变成什么样子/我能不能接受我变成的样子”,字字珠玑,将极度的无奈表现得残酷冰冷,“我”似一个旁人在一旁冷漠地观望自己的表演,看似荒诞,实则令人共鸣不断、慨叹不断。原本纯洁无邪的生命被渐渐染上伪饰的色彩,当我们看着自己由熟悉变得陌生,由单纯变得复杂,我们是否也在为这种变化深感自责与可悲?谁叫春树天生敏感又爱思索?她为自己对这种无奈束手无策而悲愤不已,内心深处的激情得不到正确的释放,诗人唯有隐隐作痛。但她并非痛过而已,而是要将自己的痛苦扩大、蔓延,痛得越彻底越洒脱越好。她认为“疼痛能让我觉得更有力量”,能让这残忍血腥的文字更加震颤人心。或许“不同时代有对肉体的不同折磨”,但于精神却是同一种受难,“我只觉得此时我的痛苦和当初他们一样多”,诗人对痛的体会是如此深刻厚重,最致命的是肉体伤痛难以企及的心的绝望,正应了那句老话“哀莫大于心死”,小小年纪的春树过早地就收获了对人生苦难的精辟透析。如此独特的春树却往往倍感孤独,或许高处不胜寒,任何不俗的思想总会充斥着他人的不理解,甚至打压,这是春树遭受的特别的苦难,对于别人给自己贴上的“青春期反叛”的标签,诗人无奈也无助,致使诗人产生了和周围世界逐渐抽离的距离感,唯有“保持距离以策安全”,而如何衡量并缩短人与人之间、城市与人之间越拉越大的差距,春树将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人们面前,让我们去思索。在接下来一系列诗,诸如《在歌德学校看电影有感》、《南方周末广告词》、《北京今天下雨了》中,诗人要么借冰冷的色调和意象凸显自己无边无际的孤独、苦闷,要么就直接发出绝望的呻吟。总之,诗人要将自己内心最真实、最深沉、最极端的情感无限外射,越凄楚越彻底,她绝不盲目地乐观,时时警醒就时时痛苦。在《痕迹》一诗中,春树用血淋淋的青春生命挥洒个性,与传统做着殊死搏斗,“你可以在我的身上刻下一百道痕迹/我把这个权利交给你”,麻木到极致的状态就是残酷地固执到底。在身陷无奈的同时,春树从不妥协地揭示一代人的弊病,在《我是从什么时候对80后彻底失去信任的》和《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对80后失去好感的》两首诗中,春树大胆地流露出对贴上“80后”统一标签的一群人的失望,对他们拥有的“集体风貌”、“整齐划一”嗤之以鼻,一个毫无个性、毫无生气的社会群体,注定毫无前途。春树痛心地指出这种劣根,急切地期望改变当下的风气。我们看到一个为青春为希望思考忧虑的热血青年,也看到了诗人情怀里散发的迷人气质和无法抗拒的大气之美。
结语
春树是女性生命重塑光彩的诗歌精灵,她带着鲜明深刻的先锋思想给时代留下了挥之不去的烙印。她为女性诗歌创作开辟了空前宽阔的领地。从她的诗作中散发出的独特气质让人震惊于她身为女性所拥有的睿智和大气。作为公众美学和道德的代言人,她为一个时代重构价值体系,建立了鲜明独特又具有代表性的精神品牌。
和舒婷一样,后现代的春树同样扮演着精神先锋的角色,但她早已没有舒婷一代的委婉羞涩,她一路高唱“反叛”“解放”,对青春和激情的无限崇尚、肯定,对自由、情感、欲望毫无避讳地追求,在舒婷对女性意识所做的启蒙式的努力下,春树既有继承更擅创新,她大胆率真地展示女性生命内在蕴涵,直视人性本真,彻底决绝地批判、反抗,向一切传统而保守的东西公然挑战,在女性诗歌创作史上迈出了不同凡响的一步,为女性意识的抒写画下了完美一笔。
[1]春树.激情万丈[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5.
[2]沈浩波,伊沙.十诗人批判书[M].时代文艺出版社,2001.
[3]张清华.天堂的哀歌[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5.
[4]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笑声[A].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
[5]春树.长达半天的欢乐[M].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3.
金仕霞(1969—),女,回族,西昌学院副教授,文学硕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教学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