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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丁玲文学创作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的意义

2011-08-15章淑华

山花 2011年10期
关键词:二十世纪丁玲文学史

章淑华

试论丁玲文学创作在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的意义

章淑华

作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很具代表性的女作家的丁玲,其人生经历独特,创作历程复杂,并与政治关系密切,这使得历来的文学史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纵观丁玲一生的创作,可以看到,丁玲不但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作家,而且是中国文学史上少有的既有革命实践,又有文学实践,所以能将中国女性命运与中国革命实践结合起来思考的女性作家。她的每个时代的作品几乎都呈现出独特的文学史意义。本人认为,丁玲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一个非常独特的存在,她不但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产阶级作家,而且是一个始终关注并书写女性命运的作家,她还是二十世纪文学史上少有的将中国女性命运与中国革命实践结合起来思考的女性作家。

二十年代,丁玲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个大胆、率直地写出女性深层心理的作家,她的纯粹意义上的女性写作,使得她成为二十世纪中国女性文学的领头羊,对后来文学创作的女性意识的形成以及后来女性文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梦珂》通过对梦珂这一倔强女性的悲剧命运的描写,书写了个性主义女性找不到出路的悲凉,以及这悲凉底下的无奈。《沙菲女士的日记》中的莎菲同样是倔强而叛逆的,她选择爱情作为反叛的方式,当爱情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以后,她同样无所适从,于是选择了“及时行乐”。她的反抗是孤独的、病态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自我戕害,因此和梦珂的选择一样,是无出路的。于是沙菲几乎陷于绝望的境地,但她到底还是不甘心,带着微薄的理想和希望奔向南方。在这类小说中,作家潜入人物的内心深处写出作为个性主义者女性的种种复杂心情,把追求小资产阶级个性解放的年轻知识女性的矛盾、苦闷与感伤,写得细致入微率直大胆,在当时可谓惊世骇俗。

三十年代,丁玲开始投身左翼文艺事业,并且加入中国共产党,使得丁玲的小说创作的领域骤然变得开阔起来,同时,她对女性命运的关注仍在继续,但随着她生活视野的更加开阔,她对女性命运的关注由沙菲式的青年知识女性进而扩大到各阶层妇女了。先后写成长篇《韦护》、《母亲》,中篇《一九三○年春上海》,以及短篇集《一个人的诞生》、《水》和《夜会》。中篇小说《韦护》是丁玲投身左翼文艺之后的作品,是以瞿秋白和其好友王剑虹为原型,以他们的爱情生活作为素材的。小说描写共产党人韦护与浪漫的女子丽嘉恋爱同居,由于沉溺在温柔乡中,荒疏了工作,别有用心的同事把他们的居室当做“堕落的奢靡的销金窟”对他加以歧视和排斥。于是他感到自己对工作懈怠了,贪图了享受,对信仰有了不可饶恕的不忠实,他再也不能沉湎于爱情中,于是接受组织的安排,去广东从事革命工作。丽嘉也决定振作起来,“好好做点事业”。小说从题材上来说属于“革命+恋爱”模式,革命者在恋爱与革命的矛盾中最终选择革命,放弃爱情。小说中除了爱情描写以及爱情与革命的矛盾冲突描写格外精彩外,她对于革命的质疑追问,也是非常独特的。虽然作者试图通过小说表达革命至上的思想,但从韦护革命与爱情的痛苦抉择中,从那无限伤感婉叹的笔调中,又隐约透出隐藏在观念背后的作者一直思考却无法解答的矛盾困惑:难道在革命面前,个体的权利、自我的完满,真的不足为惜吗?难道革命者在承诺给大多数人幸福的同时就一定要抛弃自身的幸福,以牺牲个人的利益为其代价吗?这个思考,后来贯穿丁玲的一生,成为她文学创作中思想最独特的部分。《一九三○年春上海》(之一、之二)延续着她的思考。也许正因为此,鲁迅先生称丁玲为“现代文坛上唯一的无产阶级作家”。

1936年在党组织的营救下,丁玲逃离南京到了上海,然后,又在党组织的安排下,去了延安。在延安她写了大量反映延安革命斗争生活的作品,这些作品虽然有一定的概念化倾向,但在当时的革命时期发挥了很重要的斗争作用。后来在延安整风运动中,她因为几部作品遭到了批判,这就是小说《我在霞村的时候》、《在医院中》,杂文《三八节有感》。这几部作品表现的是丁玲对解放区女性命运的独特关注以及对解放区女性命运的独特思考。当时解放区的女性,除了农村妇女,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从全国各地投奔到延安来参加革命的。丁玲注意到在新的意识形态下,妇女的处境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得到彻底的改善,相反,在解放区,封建思想仍然根深蒂固,以一种新的方式在戕害着妇女们。当时丁玲思考的最多的问题是:革命和妇女的解放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我在霞村的时候》描写的是根据地的一个农家少女贞贞,被日军蹂躏后利用特殊身份出入敌巢,为革命献出女性身体。任务完成回村后,却在封建意识的包围中难以生存。小说的素材是丁玲听说的,但作者却选用了第一人称的手法来写这个故事,并且把贞贞在日本军队中遭受到的一切放在背景和回忆中,把她与乡土中国陈旧意识的冲突放在前景。从而反映了贞贞的悲剧并不仅仅在于她不幸遭受到日军的蹂躏,还包括大众对她的不理解,而大众对她的不理解,甚至可以说是对她更深层次的谋杀,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灵魂的谋杀,这才是贞贞悲剧的深刻根源。由此我们可以看到,丁玲的惊人胆识和她独到的审视社会的目光和思考的独特性。《在医院中》写的是青年知识分子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冲突中的真实心态,曾经有人将陆萍与沙菲联系起来,认为是沙菲女士在医院中。也有人把这本小说和后来写于新中国成立后的王蒙的《组织部新来的年轻人》、田震云的《一地鸡毛》相提并论,认为都是写青年知识分子的成长小说,它们共同构成了文学史上的“互文”现象。这几篇小说都有既是年轻知识分子,同时又是年轻的党员的视点。作为知识分子的陆萍,选择成为一名党员,但却在党的意愿和现实矛盾面前感到不知所措。她努力地工作了,但反应冷漠。她提出的科学建议在农村大众中甚至引不起一点好奇,她没有思索什么,但她的眼睛——与小生产大众格格不入的眼睛,记录了整个落后现象。小说第一次提出了在共产党领导的区域内改造小生产者思想习气的问题,蕴涵着一定的批判精神。在整个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的这类题材的作品中,这篇小说具有开创性的意义。另外,小说还写了几个妇女形象,为她后来的杂文《三八节有感》提供了感性材料。杂文《三八节有感》从婚姻的角度对解放区妇女的处境提出了质疑,批判的是小生产者的狭隘和妇女本身的不觉悟,丁玲为女性开出一个药方:“女人要取得平等,得首先强己”。体现出丁玲关于革命与女性解放的思考非常切合实际,但却不合时宜,因此在同年进行的延安整风运动中为她招来了批判和谩骂。但我们站在历史的位置上来看这个时候的丁玲,她对于中国革命与女性解放的思考,可以说是一种纯粹意义上的现代思想了。《夜》集中体现了丁玲这个时期的思想。这部作品,对于研究丁玲应该很重要。冯雪峰说:“仅仅四五千字的一个短篇,把在过渡时期的一个意识世界,完满地表现出来了。”这个评价得到人们普遍的认可,认为作品的主题在于颂扬主人公最终自觉地以一种新的道德观念去压抑情感和克服思想矛盾,又表明作者在基本接受了一种新的意识形态之后对于某种普遍的人生现象有了相异于本人先前的认识,从这一意义上说,这篇小说的思想价值和艺术成就,主要体现在主人公以一种新的道德观念去压抑情感和克服思想矛盾的过程中那种浸染着痛苦的复杂情愫的充分揭示,这对当时的文学创作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关于完满地表现了“过渡时期的一个意识世界”的论断,本人表示认同。然而,基于丁玲创作对女性问题的关注,加上对丁玲此时其他作品的创作分析,我认为作品所要表现的,正是由于新的意识形态的影响,才使那个乡指导员何华明原有的朴素的生活及情感发生了矛盾,而在矛盾斗争的揭示过程中,作者对男主人公绝不是持颂扬的态度,更多的应该是揭露与批判。同时还可以看到,在此创作阶段,丁玲本人意识世界也正处于“过渡时期”,这正体现了丁玲在接受新的意识形态过程中独立的思考精神,而这种思考又是与她一以贯之的对女性问题的思考来体现的。

随后的延安整风运动中,丁玲的这几部作品受到批判和谩骂。延安日渐复杂的政治环境,使得丁玲在以后的创作中不可能再继续以前的思考和探索了。随后,她有计划地写了一系列先进英雄人物的特写、报告,把生活触角伸向更深、更广的地方。解放前后问世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标志其创作的第二次高峰。这是一部记录我国农村大变动、农民大翻身的最初出现的带有史诗性的作品,描写抗战结束后华北农村的土改运动。小说以一幅不断变幻着的立体的农村社会图景反映土地改革运动这个中国农村空前的巨变,因此,它一经问世,便驰誉中外,成为延安文艺座谈会以后小说创作的实绩,并荣获1951年度斯大林文学奖二等奖。值得一提的是,小说塑造的众多形象中,给人留下印象最为深刻的和意识形态属性或者说阶级性体现得不那么强烈的,仍然是几个女性形象的塑造,其中又以董桂花、羊倌老婆周月英、李子俊女人、黑妞、钱文贵女人、顾二媳妇塑造得最为出色。小说多次写到女人在阶级斗争中所充当的“性别玩偶”的角色,显示出丁玲仍然在超越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而纯粹从性别意识来关注着阶级斗争激烈的社会环境下妇女的命运。所以,当我重读这部小说时,我惊讶地发现,丁玲在小说中仍然保留着她一以贯之的女性视角。甚至可以说,从形形色色的农村妇女的视角来写土改带给农村的巨大变革,才是这部作品最独到、最深刻的地方。

新中国成立后,丁玲担任文艺界的领导工作,业余写作主要有散文、报告文学集《欧行散记》、长篇小说《在严寒的日子里》(未完)等。1957年被打成“右派”,1979年重返文坛,写了大量回忆录和创作评论,以及部分散文特写,主要有:散文《杜晚香》、《牛棚小品》,散文集《访美散记》、评论集《丁玲论创作》,回忆录《我所认识的瞿秋白同志》、《也频与革命》、《鲁迅先生于我》、《魍魉世界》、《风雪人间》等。

丁玲选择《杜晚香》这个作品作为她重返文坛的第一个作品,表明她对女性命运的关注永远不会改变。《牛棚小品》一直以来被看成是伤痕文学潮流中的一个代表作品。这篇散文生动细致地描绘了一对患难与共的夫妻丁玲和陈明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遭受迫害的困境中,相互依恋、怀想、慰勉与鼓励的情景,表现了知识分子对人生的追求和赞颂,对光明的坚信与渴望,对爱情的忠贞不渝。艺术表现方面体现了丁玲在女性情感心理描写方面的特长,一些细节描写读来令人怦然心动。如第一节以“造反派的威风”为题,写一群年轻可爱的女学生在“文革”期间的盲目横暴。作家并没有把笔力放在挨这些女学生打后自己的肉体的痛苦上,而是反复书写她们的这种变化,以及对她们的担忧和对她们未来的关切,应该说仍然是丁玲的独特视角了。

丁玲晚年的散文也是自成一格的。魏巍在谈及丁玲散文创作风格时说:“她对散文似乎是无意为之而有所成就的。在她的大量散文中,都绝无雕琢与粉饰,正如她的为人那样,坦率与热情地向人诉说衷肠。她的那些散文因为是从心底里说出来的,所以特别真挚动人。”从内容上来说,她的散文还具有非常珍贵的史料价值。她用散文的笔法,从自己的亲身经历出发,给我们留下了许多名人的身影:瞿秋白、向警予、胡也频、宣侠父、鲁迅、茅盾、巴金、冯雪峰等。通过丁玲的叙述,一方面我们看到了这些伟人名家的既平凡又伟大的性格特点,另一方面,也让我们看到丁玲在二十世纪文坛上的足迹以及一个世纪中国政治和文学的风云变化。当然,从中我们还能感受到丁玲的性格和人格魅力。

纵观丁玲一生的文学创作,可以说,她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少有的亲身参加革命实践和文学实践,并在实践中始终关注女性命运、书写女性命运的女性作家。她笔下形形色色的女性形象画廊:沙菲、丽嘉、曼贞、贞贞、陆萍、黑妮和杜晚香,可以说构成了一幅二十世纪中国女性发展图史。从没有哪个作家像丁玲那样虽九死而犹无悔地找寻妇女解放出路。她用她的笔告诉人们:妇女要想真正获得解放,就必须自强、自尊、自立。她在最深层里深切关注着女性的命运,思考着女性的前途,探索着女性的出路,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她用一双女性的眼,一颗女性的心,一支女性的笔,撑起了一面现代文学史上不容忽视的文学大旗。尽管她个人经历种种人生磨难和不幸,但她仍然是“飞蛾扑火,非死不止。”可以说,她是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也是中国最伟大的女性作家之一。

[1]郭晓平.1931:政治文化视角下丁玲文学创作的转变[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53(3).

[2]樊会芹.永远的异端——丁玲创作个性新探[J].洛阳师范学院学报,2008,27(3):91-95.

[3]毛宪文,贺朗.丁玲——伟大的文学教育家[J].湖南文理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35(1):84-89.

章淑华(1969—),女,汉族,江西新余人,研究生,新余学院人文科学系副教授。研究方向:现代文学及文学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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