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处（组诗）

吴治由

在高处（组诗）

吴治由

有一个人穿上了我的身体

我的心中，塞满了大把大把的亏欠

我羞于向身边的每一个人

说出：所有的白天都死了

清晨，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

就有一个人穿上我的身体

起床、洗漱、开门、关门

使用我身体的每一个零件

在路上，在人群的荒漠中大风般跑过

跑过小区，他忘了抬头看一眼天空

跑过天桥，他忘了昨天一个女孩从这里起飞

跑过大街，他忘了给迎面的人一个微笑

跑过广场，他忘了买一份今天的报纸

……

那个人就这样

每天穿着我的身体满世界奔跑

夜里回来

把我像堆好的积木，一把推倒在床上

这个春天

这个春天，我醒来太迟

春风像一个久熟的人，在窗外

不停拍打满树的枝叶

窗帘上的河流在动，那么多

缓缓流淌着的水，那么多的柔软

世界瞬间变得通体透明

目光，和声音

刺穿空气的坚硬和厚度

在拥挤的寂静之中

极速抵达，一个人对生活的臆想

那些触摸在指尖的冰凉

此刻，被替换成微弱的光芒

点燃整个空荡荡的房间

随意堆放的衣衫、书卷

还相互挤压着，重叠于尸骨之上

在高处

目光开始像蛇一样游动

慵懒的生活吐着令人厌恶的信子

在高处，白炽灯

燃烧成太阳

现在，太阳熄灭

连同夜晚的忧伤与甜蜜

斑驳的墙上，晃动着一张张冷艳的面孔

生活，重回地面

随生活一起回到初始地的

还有灰尘

它们轻飘飘的，像羽毛

在昨夜的水和面包上镀了浅浅的一层金

清晨翻书

一本书，我用目光慢慢打量它的厚度

那时候，晨光正好

借风掀动窗帘的一刹，滴落下来

照亮它黑色的封面

一本书有着一张冷酷的面孔

厚度可以压断空气的寂静和时间的腿脚

而现在，我将回到曾经的某个时刻

小心翼翼将它翻启

阳光犹如脱栏的群马，喷涌而出

擦亮一个人辽远的草原

并点燃隐秘的语言和疯狂不羁的手势

然后，合掉书卷，让人生从封底走出

大路尽头

像一场未知的戏，不可预知开头

以及结束。而戏就在那里

大路开始在车轮下疯狂奔跑

一路跑着离开自己

颤栗，忙碌，有时候还伴着大风一样的

嘶鸣

四面八方。穿越时空的围墙

穿越隐秘的思念和迟缓的目光

大路的尽头，是灯火之外的重重夜幕

黎明重回大地只是，翅膀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