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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望无际的沼泽

2011-08-15熊焱

青春 2011年3期
关键词:杨军大林老婆

◎熊焱

这一望无际的沼泽

◎熊焱

1

我的好朋友杨军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他的妻子在跟他闹离婚,因为他把性病传染给她了。

这是李大林告诉我的。他说杨军的妻子把整个家闹得天翻地覆,最后带着孩子回到了娘家。我可以想象得到那个脾气暴躁的女人是如何的暴跳如雷,她一定像呵斥犯人似的将杨军骂了个狗血淋头。低三下四的杨军哀求着,像犯错的孩子。

让我不解和好奇的是,杨军怎么会把性病传染给他的妻子了呢?我了解他,那个家伙正正当当,是不会在外面沾草惹草的。就是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跟他妻子之外的女人胡来。

李大林说,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十天前,他骑着妻子新买的电动车去办事,结果办完事后,发现车丢了。回到家里,他遭到了妻子的痛骂。那车是妻子新买的,4000多元。何况杨军在出门前,妻子再三叮嘱他,叫他一定要小心,现在偷电动车的小偷猖獗得很。没想到,杨军就真的把它搞丢了。妻子越骂越生气,最后居然将他赶出了家门。

这些是杨军在那天夜里喝得醉醺醺的时候告诉给李大林的。那天夜里,苦恼的杨军在被妻子赶出房间后,给李大林打电话,约他出去喝酒。随后李大林和杨军都给我打了电话,叫我跟他们去某某酒吧喝酒。当时我头有些疼,就没有去。后来他俩在酒吧里喝了很多酒。满腹醉意的杨军话渐渐地多起来,将内心的苦闷像清挖淤泥似的全都向李大林掏出来。

那天夜里,喝醉了的杨军去找了妓女。我的朋友就这样感染了性病。更不幸的,他还把性病传染给他的妻子了。我想,对杨军来说,这下天就要垮下来了。

我问李大林,杨军是不是没戴安全套?

李大林说,杨军跟我讲,他戴了的。不过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安全套能够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

我叹了一口气,说,杨军确实够霉的,第一次嫖娼就染上了性病。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叫他去乱搞呢?如果他洁身自好,那不就没事吗?

李大林朝我诡异一笑,说,全世界的男人都像你这么想,那妓女可就要失业了。

那天下午,跟李大林分手后,我就给杨军打了一个电话。我问杨军,近来在干啥呢?杨军说,没干啥。我说,你好些天都没跟我联系了,是不是最近不顺当呀?

杨军说,挺好的。

我说,听说你中招了。我叹了一口气,接着又说,你中招就算了,怎么还那么不小心,传染给你老婆了呢?

杨军一下就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李大林告诉我的。

杨军一下就激动了起来,叫道,李大林这狗日的,我再三叮嘱他不要乱讲,他怎么能到处乱讲呢?我操他妈的……他顿了一下,说,老刘,我跟你说,这事儿说起来,还真得怪他李大林。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是他拉着我去找小姐的。要不是他拉着我去,我肯定不会去。

李……李大林那家伙也嫖娼?我禁不住大吃一惊。

我听到杨军在电话的另一端冷笑了一声。他说,他李大林还是老手呢。他带我去的那个地方,好几个小姐都认识他,叫得出他的名字来。

我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喃喃地说,没想到,真没想到!对方没回应,我这才发现,杨军已把电话挂断了。

晚饭后,我像往常一样蜷在沙发里,把电视频道不停地换来换去。别看电视节目众多,却找不到几个好看的。吴可不耐烦地发话了:干什么呀?不想看就别看。我没有吱声。在看电视的问题上,我不想跟她争执。这个女人很喜欢看电视,不管是低俗节目还是无聊肥皂剧,全都瞧得津津有味,很多时候还陪着剧中的主人公一起悲欢和爱恨。我不喜欢看电视,可我又没啥爱好,晚上我除了硬着头发靠电视打发时间外,我真不知道我该干点什么。至多是在看电视的时候说说话,即使无话但也要找话说,总不能整个晚上都只是闷着头看电视吧。

我问吴可,你觉得李大林怎么样?

吴可的目光依然盯在电视上,心不在焉地说,你们是好朋友,难道你还不了解他吗?我说,有的时候我还真的不了解他。吴可依然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我说,你相不相信李大林会嫖娼?

什么?吴可猛地回过头来,尖声问我,李大林嫖娼?

我看到她目光灼灼,像针一般盯着我,仿佛就是在问我是不是也要嫖娼似的。我避开她的目光,讪讪地说,你别这样瞧着我,你这样子就像要杀人一样。

吴可吸了一口气,说,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你刘洪如果没像李大林那样在外面乱搞女人,那你怕什么?

我拍着胸脯,说,吴可,跟你结婚十七年了,我们儿子都上了高中,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除了你之外,我从没碰过其他女人的身体。你想想,我如果也在外面嫖娼,我只会把这样的事儿藏着掖着,压根儿就不会跟你提起半句。

吴可撇撇嘴,说,别说拍胸脯,就是发毒誓,男人的话都是当不得真的。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李大林嫖娼的?

我说,杨军告诉我的!

那天夜里,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吴可。后来我无数次地责问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告诉给吴可,我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我在叙述中再一次满足了我作为一个俗人的那种窥艳猎奇的心理。

当时在我看来,这不过是我们夫妻之间的几句闲谈,是关上门后的一缕枕风,说到哪里也就丢到了哪里,这些话是不宜乱传的,我相信吴可也明白这一点,再说她也不是那种乱嚼舌根的人。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狠狠地给了我当头一棒,让两个家庭的婚姻突然陷入了泥潭之中。

2

我想我真的忽略了一点。在婚姻生活中的道德面前,男人们在外的偷情和花心,最容易引起女人们的同仇敌忾。当吴可从我这里得知李大林经常在外嫖娼的秘密时,她竟然向李大林的妻子告发了他在外面的放荡和不贞。

我可以想象得到李大林的妻子在那一刻是如何的肝肠寸断、悲痛欲绝。这个女人不像杨军的妻子那样气急败坏和暴跳如雷,只是默默地流泪,仿佛雨后的梨花。李大林的安慰和忏悔在妻子的眼泪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个女人在最后哽咽着说,我不会拖累你的,你什么时候写好协议,我就什么时候签字。她说完,起身走进房间,把门锁上了。

听这意思,她要离婚呢。李大林只觉头嗡地一下就大了,整个夜晚开始摇晃起来,有一些东西在他心里纷纷扬扬地落了下去。他怯生生地走到门外,轻声叫她,希望得到她的宽恕和原谅。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只有窗外的汽笛像利刃一样刺破夜晚的寂静。

李大林叫了半晌,然后沮丧地回到沙发上。发了半天的呆,他拿起了电话。

那个电话就是打给我的。那时已是晚上的十点多了,我正在洗脸。电话响起来,就像一个人急吼吼的催促。我一接过来,就听到李大林像吃了炸药似的,带着三分讥讽七分恼怒的语气,声音在电话里炸开了:刘洪,你他妈的真够兄弟呀!我愣了愣,说,大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呀?

什么意思?李大林冷笑一声,说,你先闻闻你那张臭嘴。

我……我说什么了?我什么也没有说呀。我还是很纳闷,那一刻我还不知道吴可已把一切都泄露了。

李大林说,我老婆讲,是你老婆告诉她的,说我在外面找小姐。我问你,我在外面找小姐的事,是不是你告诉给你老婆的?

是!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据实回答了。

那你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给你老婆呢?亏我们还是兄弟。你他妈的害苦我的。你知不知道,我老婆现在要跟我离婚。李大林说到最后几乎是咆哮了起来。

我有些傻了。我张了张口,想解释点什么,却感到嗓子被什么东西给堵满了。

我听到李大林在电话的另一端喘着粗气,我感到那股强烈的气流就像细绳似的勒着我的脖子,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我紧张地叫了声:大林!

我又说,其实我……你知道的,我也不是那种大嘴巴,只是……我只是跟我老婆说……我越想解释,却发现我越是解释不清,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李大林说,这些都是杨军告诉你的吧。

我说是。

好。李大林带着嘲讽的语气,好得很,你们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大林,我……电话嘀嘀两声,把我的话给掐灭了。

我叹了一口气,回头就看到吴可走了过来。我顿时气往上涌,冲过去给了她一嘴巴。后来我也一直没搞明白当时我为什么要那么冲动。一个女人就算有什么不对,作为男人也不应该打她的。我承认,那一刻我真的错了。我无法控制我的怒火,冲着她嚷起来:瞧你做的好事,现在人家两夫妻要离婚了,你满意了吧。

吴可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她愣了半晌,然后猛地推我一把,嘶声叫起来,刘洪,你他妈的疯了?

被她这么一推,我心头的怒火又一下窜得老高,我跨前一步,下意识地扬起了手掌。但最终我的手掌还是没有抽下去。我看到吴可的眼里一下就涌出了泪水,亮晶晶的,像小虫一般从脸上滑下。她咬了咬嘴唇,哽咽着说,刘洪,你还打我,你打呀,打呀。

她一哭我就冷静了下来。我意识到我的反应有点过激了。我缓和了一下语气:李大林在外面嫖娼,碍着你啥了?你怎么能到处乱嚼舌头呢?

吴可没说话,只是回到客厅的沙发上,还是呜呜地哭,就像吹奏着一支低沉的小喇叭。我站在她旁边,又把语气压低:我知道,李大林是不对,他对不起他老婆,你这样做,也是为了他们好,但是你的方式方法不对。你知道吗?现在他们闹着要离婚了。

吴可还是不说话,垂着头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我叹了一口气,坐下来,伸手去搂她的肩。她却把我的手甩开了,然后起身走进卧室去了。我生气地叫起来,人家要真是离了婚,那就是你的过错,你自己想想吧。她头也未回,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操。我骂了一句,只觉得心里很烦乱。我点上一支烟,刚抽了两口,杨军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杨军说,老刘,你把李大林嫖娼的事给他老婆说了?我说,不是我说的,是我把这事儿告诉给我老婆,我老婆又跟李大林的老婆说的。杨军,我跟你说,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把这事儿说出去的,我跟我老婆讲这件事,只是闲着没事跟她聊聊天,没想到,那女人,那女人……哎,你看现在这事情搞乱套了,李大林老婆要跟他离婚。

杨军说,我知道,我知道。刚才李大林给我打电话,还骂我,说我嘴臭,到处乱讲。我操,当初要不是他把我的事儿说出去,我也不会把他的事儿说出去的。

我懊恼地说道,都怪我,怪我。我要是不说,也就不会搞成这样了。

杨军说,你也不必自责,谁叫他不管好自己的裤腰带呢?也包括我。现在出事了,这是活该!

我沉默了。他也沉默了。半晌,我轻轻地问,你跟你老婆怎么样了?杨军说,就那样。她还在娘家,没回来。我说,再去道道歉吧,多说几遍,女人的心就软了。

杨军说,我会的。不过,如果你还真要离婚,那我就跟她离。他说到这里,有些激动起来,声音提得很高:他妈的,老子受够了。

我说,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你想想,你女儿才六岁,你们离了,孩子怎么办?

杨军赌气地说,我管不了。

这时候,我突然看到吴可开门走了出来,在我身边停下,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像宝刀一般,闪着清冽冽的冷光,阴沉的脸色仿佛暴雨前堆满了乌云的天空。我愣了愣,慌忙把电话挂了。

她还是不说话,依旧冷冷地看着我。我被她瞧得心虚,怯生生地问道,怎么了?吴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你告诉我,罗小丽是谁?

我觉得心里有些慌乱,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我平静地说,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吴可盯着我问,似乎要看穿我的肺腑似的。

我说,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吴可冷笑了一声,说,一个女人喝醉了伏在男人的肩膀上哭泣,女人生病了那个男人去照顾他……难道这也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我说,谁说的?这是在造谣。

吴可淡淡地说,那你去问问你的好兄弟李大林吧,问问他为什么要造谣生事?

我这下明白了,原来是李大林把我和罗小丽之间的事情告诉给吴可的。我没想到那个家伙会是如此的小心眼,居然杀了个回马枪,来报复和打击我。当然,也有可能他是一箭双雕,在报复我的同时也报复吴可,毕竟是吴可向他的妻子告的密。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知道我已无法隐瞒了。我说,是,我承认我跟罗小丽走得很近,但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我不想听你解释什么。吴可很愤怒地打断了我的话,随即又平静下来,很平淡地说,从今天晚上起,麻烦你到儿子的房间或者是书房去睡。我觉得我们俩需要冷静冷静。

她说完后走进卧室,门刚关上,又打开了。她探出半个脑袋,狠狠地说,刘洪,我告诉你,我不会就这么便宜那个狐狸精的。

我呆呆地站了半晌,只觉心是凉的,像有冷风刮过一样。我听到心底有个空洞洞的声音在反复问我: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为什么会搞成这样?我只有苦笑,我找不到答案。我沮丧地坐在沙发上,给李大林发了条短信:好啊,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很快地,对方的短信就回复过来了:彼此彼此!

我躺下去,只觉全身像散了架似的。天护板上的吊灯发出微红的光,仿佛一个人正朝我露出了嘲弄的笑容。

3

我承认,我跟罗小丽关系亲密。我也承认,很多时候我对罗小丽那具丰满圆润的身躯存念着想入非非的欲望。其实吴可挺漂亮的,不论长相、肤色、身材和气质,都比罗小丽强。但我就是弄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对罗小丽有着那种心猿意马的幻想。

在我的那帮朋友看来,我跟罗小丽肯定是烈火干柴,早就烧得大火熊熊了。可我跟罗小丽是清白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我知道,有些事情,我不能做。问题是,旁人不会相信我们的清白,尤其是吴可,她更不会相信。

那些天里,吴可一直沉着脸,不跟我说话。我抢着做家务,尽力讨好她,并抓住机会向她解释,我跟罗小丽是清白的。但吴可对我毫不理睬,只要我一说话,她就戴上耳塞听音乐,嘴里还随着mp3播放器里的音乐节奏跟着哼起歌来。我无计可施,只好放弃了。还是先等她消消气,等过时间再沟通吧。

每天晚饭后,吴可就把门一关,躲进了卧室。她是睡觉?或者看电视?我都不知道。我心神不宁地半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烦躁地变换着电视频道。有天晚上九点钟,一个外地的老同学打来电话。他的声音有些高亢,他说他到了成都,住在某某饭店,叫我过去坐一坐。这是多年未谋面的老同学,我应该去见见他。

出门之前,我特地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把往头上抹发胶,朝身上洒香水,把皮鞋擦得铮亮。在老同学面前,我不能丢了面子。我要显出自己的人模狗样来,表示我这些年混得不错。

我没有开车。我想多年的老同学见面,应该坐一坐,喝两杯小酒。我心情不太好,我还真想喝几杯。

在饭店的房间里见到老同学。他发福了,微微谢顶。刚坐下,他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我给他在成都介绍一个女朋友。他说总公司打算将他调到成都来,在这边分公司任副总经理,可能以后要在此长住了。我笑了,说,你小子可不能花心呀,不然可对不起你老婆。

他说,半年前就离了!是我要离的。

我叹息了一声,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老婆当年是我们校花,还是学校学生会副主席,多漂亮、多优秀的女人呀。大学时你追人家追得多苦呢,就差点没把心挖出来献给她了。你知道不,后来你们好上后,我们可是嫉妒得牙痒痒的,我们寝室的小山东还开玩笑说恨不得把你杀了。可是你家伙,却不懂得好好珍惜。

我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笑。我这位老同学以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和表情说,还记得电影《手机》不?费墨有一句经典的台词,说的是,几十年都睡在一张床上,难免有审美疲劳。

我说,你就因为有了审美疲劳,就把婚离了。你这样,对婚姻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的老同学说,再漂亮的女人,跟你睡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就感觉没劲了,这时候就想寻找新鲜感、刺激感。现在我们假设一下,在你面前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你妻子,另一个是一个陌生女人,我们抛开伦理道德不谈,只从性心理上来说,你首先会选择跟谁上床?毫无疑问,是那个陌生女人。当然,前提是那个陌生女人不能太丑,她能激起你的性欲望,哪怕这个陌生女人没你的妻子漂亮,但你也会选择跟她先上床。其实女人也是这样,女人在性心理上也想寻找新的刺激,只是女人比男人隐忍,而且上了一定年纪,就不敢轻易离婚,常言说,女人四十豆腐渣,这时候一个离异的女人再重新寻找好男人就比较难了。而男人不一样,四十岁的男人一枝花,正是人生的黄金时期,事业有成,成熟稳重,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反倒更容易。

他说到这里,端起面前的杯子咕咚咕咚地灌了两口茶水,又继续说,男人若要离婚,三十八岁到四十五岁,是最佳时期。这时候的男人能在物质上满足女人的需求,同时还能在生理上满足女人的需要。所以,这时候的男人是最富魅力的时候,最容易找到年轻漂亮的女人。此时不离婚,那更待何时呢?婚姻就像鞋子一样,穿旧了,就要扔,换新的嘛。

这个家伙依旧能言善辩,说话滔滔不绝。尽管他对待婚姻的不忠和草率令我反感,但他的某些话还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我不再说话,端起杯子喝水。

门铃在这时候响起来了。门是我开的,我做梦也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吴可。她先是冷冷地剜了我一眼,随即像一个胜利者似的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我很快就明白了,原来吴可在暗地跟踪我。她以为我来酒店是跟女人约会的,想来此现场捉奸。当她看到跟我见面的是一个男人的时候,她愣住了。

我甚是恼怒,但在那种场合下,我又不便发作,相反还得赶紧打圆场。我把两人互向对方作了介绍,随即我对我的老同学说,是我叫她来的。我以前曾多次向她提起你,说你如何如何优秀、能干,她就嚷着,有机会一定要见见你。说完我搂住吴可的肩,对她嘿嘿一笑,说,现在你终于见到这尊菩萨的真身了,像弥勒佛吧,只是他不普渡众生。吴可有些不情愿地挣扎了一下,随即就不动了,附和我说,就你乱贫嘴。

在外人面前,我必须维护着我们夫妻恩爱的和谐情景,我不能让我的老同学知道我的家庭冷战和婚姻危机。

因为吴可的到来,有些话题就不便再谈。没坐多久我们就回去了。回家的路上,我们俩都不说话。过了许久,我才打破沉默:我想跟你好好谈谈。吴可冷冰冰地说,谈什么?没什么好谈的。

那个狐狸精!她又狠狠地骂了一句。

我说,其实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女人……

你给我闭嘴!她尖叫起来,打断我的话,姓刘的,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我不想跟你说话!

她的声音很高,像利刃一样划破空濛的夜色,引得路人朝我们侧目观望。我只好住口不语。此时街上行人渐稀,来去的车辆呼呼地跑,仿佛大火烧起来一样。路灯惨白而昏黄,在空中织成一道浅红浅黄的飞瀑,一些蚊虫和尘埃就在灯光下飞扬。我心情糟透了,恍若细麻乱绕。

电话响起来了,是杨军打来的。他的声音很低沉:老刘,最近怎样?我说,还好。我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在苦笑。他没说话,我只听到轻轻的一声叹息,有些飘渺,像风绕过树梢。

我说,你呢?你们和好了没?

没有。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她不是嚷着要离婚吗?我决定了,跟她离。

我大吃一惊,慌忙叫道,不可,千万不可。

不就离个婚嘛,没啥大不了的。这个时代,离婚的人多的去了。他的语气很坚决,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说,离婚可不是小事,你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杨军说,老刘,你不要再劝了,我已决定了。我不想再受那个女人的窝囊气。

我们在电话里都沉默了,随即挂了电话。合上手机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是罗小丽发来的:老刘,我想你了!

我看了看吴可,她正穿过马路,头也不回,似乎没有停下来等我的意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短信删了。

4

周五的傍晚,儿子从学校回来了。他是在郊区的外国语实验中学读高二,这是全国的重点高中,连周末也上课,只是每隔两周才放假。儿子就借宿在学校,待到周末放假时才回家。他一回来就向我抱怨,说我们不去学校接他。他同学们的父母,周末时候都去学校接孩子。对儿子的抱怨,我很是惭愧。

借着儿子回家的契机,我试图挽回我跟吴可的关系。可我的努力均是徒劳。她依然不跟我说话,甚至不给我解释的半点机会。我给她发短信,她不回。我给她发电子邮件,她也不回。后来我往卧室里塞了一张纸条,她还是没有理会。

我迷茫了,有些不知所措。夜里我依然独自睡在书房里,辗转反侧,我禁不住想起了罗小丽,还虚幻地臆想着我一层层地剥下了她的衣服,然后我们亲吻、爱抚,疯狂地缠在一起。我越是这样臆想,心里就越是烦乱。我给罗小丽发短信,但短信写好后,我却又犹豫着,最后又删去了。

我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了离婚的念头,就像一条毒蛇从心里窜出来,猛地咬我一口。我为这突如其来的离婚念头大吃一惊,随即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振聋发聩地大喊:不能离,千万不能离!

那个五月的夜晚潮湿而闷热,我却一反寻常地感到身子有些冷,还有些抖。我很是惶恐,仿佛有一块石头落入了心湖,涟漪一圈圈的,久久地荡漾。

周日的下午,我开车送儿子去学校。在路上,我接到了杨军的电话。他的声音很高,显得异常兴奋:老刘,我跟我老婆和好了。我说,那就好,那就好啊,你们早就该和好嘛。

杨军嘿嘿地笑了两声。从电话中,我能感受得到杨军的心情,就仿佛是一个被压迫已久的人终于翻了身,带着扬眉吐气的愉悦和骄傲。一贯在妻子面前唯唯诺诺的杨军终于强硬了一回。用他的话来说,他这一回表现得像一个男人。他妻子带着孩子回到娘家,多日不归。他每次去娘家接她的时候,都被她劈头盖脸地训了回来。只要杨军一给他妻子打电话,她的第一句总是冷冰冰地问他:想好了没有?她这是问他,对她提出的离婚要求想好了没有。这一次杨军没打电话,而是发了条短信:离婚协议我已写好了,你有空就回来看看,如果没有异议,就签字吧。

其实杨军不想离婚,他根本就没有起草离婚协议书,只是在一次次的失望和心灰意冷中跟自己赌气。没想到这却成为了他们早日和好的策略。他的妻子这下急了,主动打来电话,她的声音有些抖:我马上就回家。杨军完全绝望了,他以为他妻子是急着赶回来签字的。但她回来的时候,却带着女儿,携着离家时带走的行李。他硬着头皮,递给她一张折叠的白纸,她打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狠狠地捶了他胸口一拳,声音有些哽咽:你吓死我了!她用的力很大,捶得杨军胸口生疼,可他心里是甜蜜的。他一把搂过她,嘿嘿地笑了。

女人啊,还不能太由着她了,我们必须得有男人的强硬。这是杨军最后得出的结论。

挂断电话后,我突然发现儿子用一种异样的表情看着我。我说,怎么了?儿子说,老爸,你的表情好苦哦。我抬头看了看车厢内的后视镜,真如儿子所说,我看到一张皱着眉头的苦瓜脸。我就冲着儿子扮了个鬼脸,儿子就笑起来。

儿子说,老爸,待会儿你要多给我点钱。

我说,好的。不过——

儿子打断我的话:我知道,我不是要乱花钱,是我一个同学,周二过生日,我准备送他一点好的生日礼物。你不知道,他的爸爸妈妈刚离婚了,他这段时间心情很不好,我们都想帮帮他。我觉得他真的挺可怜的……

我心里像是被明亮的炭火猛地戳了一下。

我把儿子送到学校,又在他的宿舍里坐了一会。回来的时候儿子坚持要送我下楼,我坐进车里,挥手叫儿子回去。儿子站着不动。我又催了两遍,儿子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走了几步,他又回头来,朝我招了招手,最后消失在楼梯口。我心里微微感伤。我启动车,没走多远,突然从反光镜里看到儿子的身影,他不知何时又折回来了,正呆呆地目送着我的车缓缓远去。我心里一热,只感觉眼前有些模糊而潮湿。

回去的路上,儿子的面孔总在我的眼前不断浮现。我告诉自己,即使吴可不肯原谅我,我也不能离婚。我把车停在路边,给罗小丽发了一条短信:罗小丽,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了!在发送的那一刻,我迟疑了半天,最终还是摁下了发送键。

不一会电话就响起来了,是罗小丽打来了,我没有接。电话的铃声很悦耳,我却感到声音像利箭一样乱飞着穿我的心。我在心里很悲情地大喊:对不起了,小丽,对不起!

铃声响了三遍,终于停歇了。随即罗小丽发来一条短信:老刘,你这算哪门子事?我想回复她,后来又放弃了。很

快短信又来了:姓刘的,你他妈的就不是个男人!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了,小丽。

5

我跟吴可依然处于冷战状态。她不愿跟我沟通和对话,我也渐渐地赌起气来,彼此间暗暗地较着劲。

那天下午,罗小丽突然给我发了一条短信:今天中午你妻子找了我!这让我大吃一惊,她们之间会发生一些什么呢?我曾多次在电视剧里看到原配与“小三”正面交锋时的场景,她们往往会破口大骂,恶语相向,甚至是大打出手。那么吴可跟罗小丽是否也会如此呢?

我慌忙给罗小丽回复短信: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焦急地等了半天,罗小丽都没有回复我。我又重发了一遍,她还是没有回复。我坐不住了,我拨打她的电话。先是响了几声,然后传来了忙音。我又拨了两遍,对方的电话依然是响了几声,随即传来忙音。等我再拨打第三遍的时候,发现已经关机了。我一下明白了,罗小丽是故意不接我电话的。

整个下午我如坐针毡,心神恍惚不定。我又几次试着给罗小丽打电话,但未能如愿。有那么几回我按捺不住,想给吴可打电话,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拨下电话的最后一刻,我还是忍住了。

我请了假,提前离开了公司。我开着车去接吴可下班。她的工作比较清闲,上班时间比我晚许久,下班时间比我早很多,因此,平时我是很少接送她上下班的。但这个下午,我迫切地渴望着知道她跟罗小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我到达她单位楼下的时候,我给她发了短信,告诉她我来接她回家。很快她的短信就回了过来:我早已到家了!

我往家里的座机打了电话,电话接起来,我听出了她的声音,看来她并未说谎。我慌忙把电话挂了,她如果知道是我打的电话,只是为了证明她是否诚实,那她一定会很愤怒的。

回到家里的时候,吴可正在厨房里忙碌着,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像夏天的晨露缀满青青的草尖。尽管她不跟我说话,拒绝与我沟通,但她一直都在做饭、洗碗、拖地、刷马桶,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一个家庭主妇的角色。我心里很是感动,我决定不再询问她和罗小丽见面的事。毕竟她是我的妻子,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支持她。

晚上,杨军给我打电话,约我去茶楼喝茶。我闲着无事,也就答应了。我和杨军在茶楼刚坐下,李大林就来了。李大林是杨军叫来的,他看到我在场,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坐下来了。我主动打招呼:大林,你好。他装着没听见似的,兀自对茶楼的服务员说,给我来杯铁观音。随即他回过头,对杨军说,早知道你不是一个人,那我就不来了。

我有些尴尬,我把目光求助于杨军,希望他站出来圆场。

杨军清了清嗓子,说,大林,我们都是朋友,这份情谊难得……

狗屁朋友,狗屁情谊……李大林很粗鲁地打断了杨军的话,我愿意一辈子孤孤单单,也不想再跟有的人做朋友。

他话里的意思,连傻子都听得出来。我很诚恳地说,大林,你我都是多年的朋友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出来,不要拐弯抹角的。我希望我们能够坦诚相对,真诚沟通。

李大林大声地说,沟通个卵,跟你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下我也来气了,提高了声音:我今天跟你客气,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们声音一高,茶楼里的其他客人也就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我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杨军显得有些难堪,他不停地劝导我们:哎呀,都别说了,别说了。

李大林并没有停歇的意思,反倒更起劲了,冲着我叫道,姓刘的,你他妈的就是小人一个,要不是你那张臭嘴巴,老子今天也不会搞成这样子。

别以为你他妈的就有多伟大多高尚,你心胸狭隘,比小人还不如。我也不甘示弱。

李大林突然抓起茶几上的茶水,猛地泼到我的脸上。我听到旁观者中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叫,同时又夹杂另一个人幸灾乐祸的欢呼。我怒不可遏,抓起杯子就砸了过去。

我们就这样打起来了。事后我一直为此迷惘,也深感悲哀。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在生活强大的现实面前,那些所谓的朋友之情兄弟之义却脆弱得不堪一击?在这场打斗中,我和李大林都挂了彩,好在伤得不重。

杨军为此深感愧疚,他在我回家的途中给我打电话,不停地向我道歉。这时我才从杨军的口中得知,李大林的妻子在知道李大林嫖娼的事件后,坚持要跟他离婚,于是他们就离了。杨军把我和李大林都约到茶楼,其实是想让我和他一起开导开导李大林,没想到弄巧成拙,把事情搞砸了。

听完杨军的解释,我心头最后的一股怒火这才消了下去。我给李大林发了条短信:大林,今晚的事,很对不起。不管怎么样,我都把你当朋友,我希望你好好生活!

他没有回短信。我知道,他是不会回复的,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气量。

尽管跟李大林打这一架我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但我还是去医院包扎了手腕上的伤口。我已经想好了,如果吴可问起我手腕上的伤,那我就实话告诉她。

回到家里,吴可还没睡,刚洗完脸。白纱布缠在我的手腕上,够醒目的。正常情况下,作为一个妻子,在突然看到丈夫的手腕受了伤后,肯定要关心关心。可吴可却装着没看见似的,什么也没说。倒是我沉不住气了,我说,你怎么不问问呢?她淡漠地扫我一眼,径直朝卧室走去。我大声叫道,你怎么也不问问我的手是怎么一回事呢?

为什么要问?她突然回过头,很冷淡地说,又不是我受伤。

我无法形容那一瞬间我内心的无助和失望。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沮丧地想,这算什么夫妻呢?我们不过是两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住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不过我很快又找到了开脱的理由,我想她一定是故意的,为的就是我跟另一个女人非同寻常的关系而故意折磨我、惩罚我。我宁愿她把我狗血淋头地骂一顿,或者扑上来狠狠地撕我咬我,也比这种对我的不理不睬要让我好受得多。

我有些责怪她的狠心,随即我又嘲弄起自己来:刘洪,你他妈的这是活该!

6

好几个晚上,我都在无眠中幻想着我跟吴可和解了。我们一家三口在郊外游玩,闹着,跳着,笑着,其乐融融。玩累了,我们就住在郊外的小旅馆里,夜里我跟吴可做爱,可我抱住的不是吴可的身躯,而是罗小丽那具温润柔软的胴体。我臆想着罗小丽的姿态、叫声、表情……最后我们在水乳交融中获得了心灵的平静与松弛。罗小丽侧起身子,用手轻抚我的胸膛,轻轻地说,老刘,这一生我不会再嫁人了,我也不会破坏你的家庭的,我只想就这样跟你好……

幻想过后,我就感到内心的愧疚和罪恶感像潮水似的,一浪浪地朝我涌过来。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心里无限烦乱,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胡思乱想。一些昏黄的灯光像薄雾一样罩在窗上,仿佛一个人惺忪的睡眼。不远处的大街上,有汽车呼啸着疾驰而过,宛如秋风卷扫落叶。墙上的挂钟突然轻响一声,此时窗外已夜深。

那天清晨,刚出门我就接到杨军的电话。杨军说今天是他的生日,晚上约了几个朋友,到某某酒楼聚一聚。他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两年前的这个时间,他也举行了一次生日派对,那次我们都喝高了,我吐得一塌糊涂。我说,晚上要少喝点。他说放心放心,不会让你醉。

我盘算着给他送点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我心里隐隐地高兴起来。我为什么会高兴呢?难道就因为有了把酒言欢的放松机会吗?我不知道。我确实有一段时间没有开心过了。

傍晚,在杨军举行生日聚会的那家酒楼的包间里,我见到了杨军和他的朋友们,男女都有,有的我认识,有的我素未谋面。我问杨军,你老婆呢?杨军说,她不来!我又问他还有没有人?他说还有两位。

话音刚落,罗小丽就走进来了。她一进门就朝杨军喊:杨军,生日快乐。杨军笑容满面地招呼罗小丽,安排她在我身边坐下。我一直冲着杨军使眼色,他却朝我露出狡黠的坏笑。

本来我对罗小丽的突然到来就感到很尴尬,现在她又坐在我身边,我就更加不自在了。我不敢看她,不知道她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罗小丽带着一丝讥讽的语气,率先跟我打招呼:怎么了,老刘,就不认识了?我还是不敢看她,只是惶然地应道,你好!

杨军接了一个电话,然后说他的那位朋友临时有事,一时半会来不了,叫我们先吃。大家就频频举杯,一饮而尽。酒过几巡,我有些面酣耳热了。我看到罗小丽一反常态地喝酒,一会儿主动跟这个碰一杯,一会儿又主动跟那个碰一杯。我几次都想劝她别喝了,可话到嘴边又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罗小丽突然拉住我,向我举起一满杯酒,声调有些含糊:老刘,我敬你一杯。

我看到她眼神有些迷离,脸蛋红红的,像一个熟透的苹果。我禁不住有些心神荡漾,真想扑上去咬她一口。我定了定神,说,你已经喝了不少,还是别再喝了。

她带着半分嘲弄的语调说,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连跟女人喝杯酒的勇气都没有呀!

旁边人跟着起哄:喝!喝!喝!

罗小丽把酒干了,把空空的杯底亮向我,说,你喝还是不喝?我只好干了一杯。罗小丽就咯咯地笑起来了,笑着笑着,她突然就流下了泪来。

看到她一流泪,我的心顿时就软了。我歪过头去,关切地问,怎么哭起来了?我这一问她,她反倒哭得伤心起来。我低声安慰她,别哭了,别哭了,人家看着呢,再哭他们可就要笑你了。

我一挨近她,她就顺势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她带着半分醉意,又带着半分幽怨的语气问我,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为什么不理我了?她说着,还用手捶打着我的肩膀。

他们全都瞧着我们,脸上既是惊诧,又带着暧昧的意味深长的微笑。我很是尴尬。我看着杨军。杨军先是愣了愣,然后招呼大家道,来,喝酒喝酒!于是他们嚷着,又开始喝了。

我想扶罗小丽坐下,可她抱着我,怎么也不撒手。这时候,包厢的门被推开了,李大林走进来了。我趁大伙儿把注意力转到李大林身上的这会儿功夫,强行把罗小丽摁在椅子上。我听到她不满地嘟囔了两句什么,最后还是顺从了。

除了我之外,李大林跟在座的全都打了招呼,又一一地碰杯喝酒。最后他装着没看见我似的,没跟我说话,也没与我喝酒。他跟杨军说他还有事,这都是抽空赶过来的,得马上回去。然后他就走了。

我不知道李大林是真有事,还是因为我在场而借故走开了。我不知道,我跟李大林之间的那份多年的朋友情谊,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永远地断了。我心里很难过,我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一饮而尽。

大家又继续喝酒,气氛依旧热烈而欢腾。在这欢腾的气氛中,我又迷迷糊糊地喝了很多杯。我甚至主动地向罗小丽敬酒。罗小丽笑起来了,声音都开始在打颤,闹着要我跟她喝交杯酒。旁边的人拍着掌来,又开始瞎起哄。我就跟罗小丽喝了交杯酒。

这一杯下肚后,罗小丽就哇地一下吐了出来。我扶住她,一边轻拍她的后背,一边询问她的情况。她吐了一阵,身子软软地朝我身上靠。我说,你怎么样了?还好吧。她含含糊糊地说,我喝多了,你送我回家。

这满座的人,除了杨军,就只有我一个人认识罗小丽。我想她喝多了,我确实应该送她回去。杨军走过来,说,老刘,你送她回去吧。

我就架着罗小丽往外走。我伸手去开包厢的门,同时门却被人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她怎么像我的老婆吴可呢?我揉了揉眼睛,没错,一点也没错,她就是吴可。

此时我还架着罗小丽,罗小丽的一只手也牢牢地环绕在我的腰上。我愣了愣,随即我感到脑袋一下就爆炸了。我无法想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吴可将会是怎么样的大吵大闹?她跟醉意熏熏的罗小丽,又将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干戈相向?

出乎我意料的是,吴可却异常平静,她轻轻地走过来,挽起我的手,说,老公,听说你喝醉了,我就来接你回家。走吧,我们回家了!

责任编辑⊙青鸟

熊焱,1980年10月生于贵州瓮安。曾参加过第23届青春诗会。曾获第六届华文青年诗人奖等多种奖项。有小说作品在各类文学期刊发表。现居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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