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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幻与鬼气
——评鬼金《对一座冰川的幻想》

2011-08-15刘涛

青春 2011年3期
关键词:斯蒂芬冰山魔幻

刘涛

魔幻与鬼气
——评鬼金《对一座冰川的幻想》

刘涛

鬼金这个名字在文学界一直比较陌生,2010年,鬼金的小说《金色的麦子》获第九届《上海文学》“短篇小说奖”,此后鬼金渐渐得到了公众的关注。鬼金是谁?据鬼金自述,鬼金二字取自“鬼子和斯蒂芬·金”,因为喜欢他们的小说,因此从他们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于是有了鬼金。

解析鬼金所推崇的这两个人:鬼子和斯蒂芬·金,大体上就能看出鬼金的轮廓。鬼子和斯蒂芬·金都是作家,鬼金的自我定位与期许清晰可见,就是作家,当然,他说更喜欢“写字者”的称号。鬼子是谁?对于他,我们都比较熟悉。鬼子、东西和李冯号称“广西三剑客”,鬼子的小说《瓦城上空的麦田》、《上午打瞌睡的女孩》、《被雨淋湿的河》曾轰动一时,《上午打瞌睡的女孩》还被陈凯歌改编为同名电影。斯蒂芬·金(Stephen Edwin King)美国小说家,曾被《纽约时报》誉为“现代恐怖小说大师”。斯蒂芬·金的小说在美国畅销书排行榜上常居榜首,其作品以悬念、惊悚与恐怖著称。斯蒂芬·金的作品常被改编成电影,风行一时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即是改编自斯蒂芬·金的小说《不同的季节》(Different Seasons)。。鬼金于他们各取一半,取纯文学,也取恐怖小说。鬼金的形象大体上就可以浮现出来:纯文学作家和(或)恐怖小说作家。

就目前我所读到的鬼金的作品,其小说大体上可分为三类:《金色的麦田》、《轧钢厂的囚徒》等属于鬼子(所谓纯文学)这一谱系;网上流传的《二分之一幽灵》等属于斯蒂芬·金这一谱系(所谓恐怖小说);介于二者之间,既有纯文学因素,也有恐怖小说因素的则有《对一座冰山的幻想》、《天真年代》、《我们去看大象吧》等。

《对一座冰山的幻想》写得虚虚实实,既很“先锋”,有意识流,有魔幻现实,有梦境,二人蓝镇一行,真真假假,鬼里鬼气;也写得很老实,有实实在在地叙事和清晰的逻辑线索,两个主人公的前前后后都有所交代。《对一座冰山的幻想》故事很简单,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遇的故事,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意。在小说中,小寂说:“我还不太饿,你把那袋方便面煮了吧,我们一人一半,剩下的汤都给你……”生活如此艰辛,二人互相偎依,这样的情节颇能让人泪下。小说中的男人也叫鬼金,当年在马原的小说中动辄就出现一句“一个叫马原的汉人”,非常唬人,很博尔赫斯,据说马原既是作者,也是叙述者,又是故事人物;《对一座冰山的幻想》也如此,鬼金既是作者,也是叙述者,又是故事人物。鬼金和老婆离了婚,穷困潦倒,吃了上顿没下顿,他是下岗工人,无所事事,却又舞文弄墨,写写小说;小寂的父亲因为工伤意外去世,骨灰被工友带到了家里,小寂大学毕业与男友结婚,却被男友卖给了其舅舅,肉体与精神饱受折磨与蹂躏,最后终于逃离苦海,去寻找她的父亲。小寂寻找父亲到了本溪,在这里她遇到了鬼金。鬼金穷困潦倒,但是“好人”。可是“好人”却无能为力,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小寂被几个彪形大汉带走,回去继续过备受蹂躏与摧残的生活。鬼金擅长写男女的恩怨与无奈,《轧钢厂的囚徒》、《我们去看大象吧》、《二分之一幽灵》都写痴男怨女在情感上的纠结。谢晋的电影《牧马人》,也写了一对天涯沦落人,但是二人可以善始善终,《对一座冰山的幻想》却半途而废。

《对一座冰山的幻想》情节不可落实,题目“幻想”云云已作提示,小寂有极强的现实指涉,冰川亦影射现实。孟姜女寻夫,盖有原因也;小寂寻父,也非无故。现实中的冤屈无处可诉,不得伸张,于是转为超现实,长城遂倒塌,大快人心,且流传了几千年;小寂也如是,冰川并非凭空长出,无故倒塌,盖有怨气也。“冰山”是小说中一个非常重要的隐喻,小寂说:“这些天老是梦见一座冰山,而我就像一个死人似的被囚禁在冰山里,我走不出来,我甚至赤身裸体用我的体温去融化那座冰山,可是白费,那是一座巨大的,在不断生长的冰山。”在冰山中,小寂还看到他的父亲囚禁在其中。冰山如同钢铁,冷冰冰的没有体温;冰山也如同监狱,无数人囚禁其中。

这篇小说结尾处颇为魔幻,冰山再长,小寂升空。鬼金这一类作品融现实与魔幻于一炉,但并非为魔幻而魔幻,为超现实而超现实。冰山云云看似魔幻,但皆有现实针对性。魔幻与超现实,我觉得要慎用,譬如“冰山”有其实,可以用,但若无实,只是为了魔幻而魔幻,装神弄鬼,则会流入无聊,伤害了读者,又自伤。当年的先锋小说很多都流入此路,若有名无实,断难久持。鬼金在小说结尾处往往喜欢用“曲笔”,如同鲁迅所说,往往不恤在《药》中平空为瑜儿的坟上添上一个花环。在《天真年代》的结尾处,陈河投水自杀,小说写道:“却只见湖面上,一双手横举着一个女人从水面露了出来……那是古丽……那是古丽……瞬间,只是一个瞬间,在杨怀眨眼睛的瞬间。古丽水滴般地蒸发了。朱河也不见了。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滴像坚硬的弹子,把整个湖面砸得千疮百孔。”此处颇能见出鬼金的悲悯之心,但其魔幻似乎略过,也是“平开添了一个花环”。

鬼金倾向于将第三型小说视为先锋小说。在《对一座冰山的幻想》的创作谈中,鬼金写道:“在这个文学沦为故事化的时代,我有些缅怀过去的先锋。先锋在如今成为了一种传统。我相信。但它没有死去。”诚然如此,八十年代先锋小说盛极一时,如今却风流云散,九十年代时余华、苏童等写的小说,先锋色彩锐减,以故事取胜。先锋小说面貌一变,转为故事,这是余华、苏童等走出来的路。先锋没有死去,只是变化了面貌,借尸还魂。鬼金以小说创作的实绩为先锋文学提供了另外的转型可能,这就是恐怖小说,比如《二分之一幽灵》,或者恐怖小说结合先锋文学,比如《对一座冰山的幻想》、《我们去看大象吧》等。

鬼金是来自本溪的钢厂工人,东北一度是“共和国的长子”,钢铁在诸多产业中又是重中之重。鬼金现身说法,以其经历和其文学作品为我们勾勒出90年代之后东北钢铁工人的生存状态和心灵状态。祝东力先生曾大致勾勒出49年至今,东北在中国地位的变迁,他说:“东北一向是中国的重工业生产基地和商品粮基地。……与高歌猛进的经济建设相辅相承的,是社会心理或民众士气的高涨:像雷锋那样的共和国长子式的人物能够出现在50—60年代的东北,绝非偶然。实际上,在整个毛泽东时代,东北地区作为重工业基地和粮食生产基地就一直承担着‘共和国长子’的角色。改革开放以来,东北经济地位开始下滑。特别是90年代以来,由于国有企业陷入困境和农产品价格连续走低……就业形势也大面积恶化,下岗工人一百万,城镇贫困职工一百万,农村贫困人口一百万,农村剩余劳动力一百万。从社会主义中国的‘长子’到全球化时代市场经济中的‘丑角’,转型中的脱轨和失范在东北一般民众心底似乎引起了普遍的挫折感和失落感。”1参见祝东力先生的文章《小丑的夜晚:关于东北二人转的所思所想》,引用时为行文方便略有删节。详见http: //blog.sina.com.cn/s/blog_4ab5b01d010007z3.html鬼金的小说可以为东北身份的这次转变提供佐证,其小说《轧钢厂的囚徒》写出了钢铁工人的“挫折感和失落感”。小说本来就与俗世和底层有着天然的关系,鬼金以小说的形式描述了东北底层社会的状况,记录了东北身份转变时期工人的生活史。鬼金身处其中,经历着东北这次转变所带来的痛苦、尴尬、挫折与失落,希望鬼金对此能有比较自觉地认识,因为这些都可以是其写作的资源。

鬼金曾自述道:“我就是那个写小说的吊车司机,我叫鬼金。小说学徒。”“小说学徒”云云有利有弊,“学徒”很好,“学而不厌”,“活到老,学到老”;“小说学徒”则未必好,因为已经有所限制。鬼金尽管没有纯文学、俗文学和先锋文学这些名相的障碍,但尚有小说名相之障。鬼金若想在小说成就上有所突破,更上一层楼,目前他所应该做的恰恰不能只将自己定位于“小说学徒”。

好在鬼金没有处在文坛的中心,他生活在遥远的本溪;好在鬼金成名不早,他三十多岁了才渐渐有所显露,作品也不是太多;好在鬼金是吊车工人,不是专业作家。这些都是鬼金的优势,鬼金成就的提高关键在于他是否可以将这些看似劣势的因素转为优势,关键也在于鬼金是否能够打开视野,拓展其思想资源。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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