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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禅思想在袁宏道诗文中的体现

2011-08-15荩石晓博

飞天 2011年20期
关键词:袁宏道李贽佛学

荩石晓博

佛禅思想在袁宏道诗文中的体现

荩石晓博

袁宏道是明万历朝中后期著名文学家,与其兄袁宗道、弟袁中道互为推扬,被称为公安派。他们标举“性灵”,猛烈抨击主张文学复古的七子派,在当时的文坛上掀起巨大波澜。袁宏道于万历二十四年吴县知县任上作《叙小修诗》,提出“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文学主张。无论是才力、识力、胆力还是创作实绩,中郎无疑是兄弟三人中的特出者,他的作品在公安派诸作者中也最具个性意识和时代色彩,是公安派本真精神之所在。

袁宏道从幼年开始,就因父辈亲友和兄长的影响,而对佛学产生了兴趣。而后又受到李贽的影响,再后又对李贽等的狂禅产生了疑问,佛学思想几经变化。在青少年时期,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就对佛禅产生了热烈的兴趣。这其中包括他的外祖父龚春所和舅父龚惟学、龚惟长等人的熏染,即袁中道所说的:“偕外祖春所龚公,及舅惟学、惟长辈,终日以论学为乐。”特别是其兄袁宗道对他的这种影响更为巨大和直接。袁宗道对佛学深有研究,万历十七年(1589)他在京城为太史时,在与焦竑、瞿汝稷的交往中,更受到他二人的佛学思想影响。当时,袁宏道正在京师参加春官之试(即礼部试,考进士),从而得到宗道的佛学熏陶。同时在与焦等人的相识与交往中,也必然使之受到佛学的熏染。这就是袁中道所说的“时伯修方为太史,初与闻性命之学,以启先生”。后来,袁宏道礼部试未中而归家,袁宗道也因事返里,二人“朝夕商榷”。袁宏道更是“索之华、梵诸典”,“极力参究”,以至“如此者屡年,亡食亡寝,如醉如痴”,可见其对佛学的倾心。

明末佛教显出一定的昌盛,佛学的世俗化倾向更加明显且更具包融性,不但禅教兼通,而且儒、佛、道兼融,显示着不谨守门户,以圆融为尚的特征,居士佛教十分兴盛,很多文人学士也都为之倾迷。这种特点不但表现在被称作明代佛教四大家的株宏、真可、德清、智旭身上,也表现在李贽、袁宏道、焦竑、管志道、屠隆、杨起元、陶望龄等人身上。当时的士子对佛禅十分热衷,袁宏道对佛学的热衷,更深受李贽的影响。

袁宏道在见李贽之前,就已经倾心于佛学的研究,以至“亡食亡寝,如醉如痴”,但在接触李贽之后,他的佛学思想向着更深层发展,这也就是袁中道所说的“至是浩浩焉如鸿毛之遇顺风,巨鱼之纵大壑”,“如象截急流,雷开蛰户,浸浸乎其末有涯也”。总之,是李贽促进了袁宏道佛学思想的形成与深化。正因为如此,袁宏道在诗文中一再表示了他对李贽的钦佩与心服。一则说:“仆自知诗文一字不通,唯禅宗一事,不敢多让。当今敌,唯李宏甫先生一人。”二则说:“自笑两家为弟子,空于湖海望仙舟。”(《送焦弱侯老师使梁,因之楚访李宏甫先生》)把李贽与焦竑并称为师,自居于弟子之列。三则赞李贽的《焚书》是“愁可以破颜,病可以健脾,昏可以醒眼,甚得力”的佳作。(《李宏甫》)不仅如此,袁宏道还进一步把当时的天地比作一个大罗网,把李贽的出现比作是要用“无羽镞”解除这个大罗网的“大妄人”,袁宏道在这里依佛教的佛祖之身称颂李贽,这本身就表现出他对李贽佛学思想的尊崇,也表现着他深深受着李贽佛学思想的影响。

在万历二十七年前后,袁宏道的佛学思想发生了变化,对习禅无所获而感到苦恼,在高卧柳浪期间,读经阅藏,佛学思想经历了由禅入净的转变,表示要皈依净土。宏道的禅学思想虽然没有净土思想那样具体、赅备,但是就其对文学思想的影响而言,修净远不及禅悟。

袁宏道真正的以禅论诗是他关于不落理障的“趣”与“韵”的理论。“趣”与“韵”在袁宏道看来具有相似的内涵。首先,都是本于自然的美学范畴,“韵”是“自然之韵”,“趣”则“得之自然者为深”。其次,是与“理”、闻见知识相对立的。再次,是“善说者不能下一语,唯会心者知之”,是依审美感悟而获得的。

中国古代文论中,较早提出诗歌“韵”的理论者是唐人司空图,袁宏道与司空图相类似之处在于,都受到佛教思想濡染。司空图的“韵外之致”有所谓“不著一字,尽得风流”之神采,明显是由禅宗“言语道断”、“不立文字”,庄子“得鱼忘筌”的理论衍化而然。袁宏道的“趣”、“韵”说,除了明显具有老庄自然论的痕迹之外,所谓“善说者不能下一语,唯会心者知之”的特点,则与禅学重直觉体悟的思想正相契合,可见“趣”、“韵”之论是佛禅与老庄思想融合的结果。当然,司空图所说的“韵”主要是指诗歌的文字,他所强调的是所谓“韵外之致”而不是“韵”的本身,即追求文字之外更丰厚深远的意蕴。而袁宏道则强调“韵”(或“趣”)的本身,强调其自然之态。司空图的“韵外之致”是纯粹的文艺美学观念,而袁宏道所论则包含文艺美学但又不止于此,与“理”对举,更多体现了与明代后期人文思潮之间的联系,既是文学、美学观念,又是其追求崇尚的人生态度。

袁宏道所说的“趣”、“韵”与通常所谓“理趣”不同,“理趣”是寓哲理于形象之中,这种哲理,读者在诗文言辞的感悟中可以获得。袁宏道所追求的“趣”、“韵”的美学范畴是与“理”对立的。因此,他认为富于韵、趣的诗作,与受禅学影响甚深的、深潜禅理于其中的王维的诗作,或直接用禅语理语的苏东坡的作品不尽相同,而平淡自然的陶渊明的诗作似乎更符合其审美理想,这也显示了宏道融摄庄禅的思想特色。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袁宏道提出“色里胶青水中味”的审美追求几乎与“信腕信口”(《袁无涯》)的文学主张同时,但前者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这主要是因为:第一,前者主要限于理论陈述,虽然前期也间有含蓄蕴藉的诗作,但主要体现的是“信腕信口”的风格,因此前者理论显得苍白无力。

值得一提的是,袁宏道诗禅之论为后期诗风的改变提供了理论准备,后期的诗作体现了疏淡自然而又蕴含禅趣的风格。他致力于这种风格的诗歌创作与当时文坛“王、李之云雾一扫”有关。这样的诗作如《书所见》:

落日淡秋容,游云忽自重。斜披四五树,乱点两三峰。马顾横桥水,僧归别路松。岩深不见寺,烟里忽闻钟。

这首诗与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有异曲同工之妙,都体现了灵动与静寂、实景与虚空的统一。虽然画面中比常诗多了一僧、一马,但也是以实写虚,以动写静:山中别无它物,归僧是寂寞的,只得与松树揖别;眷马是孤索的,唯有回眸于流水。乍起的一杵钟声使人顿悟到了虚无的永恒。幽隐的禅趣深藏于秋阳初落、淡云缕缕、僧人独自归去的画面之中。

这与袁宏道早期写过的与佛禅有关的诗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早期的诗作如《感兴》:

俗尘近不得,远之亦为尘。扰扰色界里,具足清净人。何方超梦幻,无法过贪嗔。曹丘一滴水,了然智慧津。

此诗作于初晤李贽之后,“曹丘一滴水,了然智慧津”以示对李贽的仰慕之情。全诗明显表达了禅宗“人性本自净”,“动静常禅,成就自然之理”的随缘任运精神。说理直露,禅偈的痕迹犹在,与后期的风格迥然有异,原因则在于前期的诗禅之论以及“韵”、“趣”的理论深化了对诗歌艺术内涵的理解。因此,艺术风格、审美旨趣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石晓博,西安文理学院学报编辑部编辑,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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