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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贽辞官的心路历程

2018-11-24张海平

荷城文艺 2018年3期
关键词:姚安辞官李贽

张海平

自古及今,在姚安这块土地上,留下了无数名人的足迹。远的不说,仅明朝嘉靖、万历时代,就有骆问礼、李贽、顾养谦三人,先后显名于朝野,及至今日,则以李贽名声最大。然而李贽却是在姚安知府任上辞去官职,成为继陶渊明之后中国若干退隐山林者中,最为奇特的一个老头。

李贽任姚安知府,自然是姚安人的骄傲,但是李贽在姚安辞官,不知还值不值得姚安人骄傲?就我所见姚安人、楚雄人有关李贽的文章,还不曾把李贽的辞官,作为姚安的骄傲。不少文章把李贽辞官的原因,归咎于姚安守备道骆问礼和云南巡抚王凝,那意思好像是替李贽辩护,而潜在的思想,是认为李贽辞官并非自愿,也不怎么值得赞赏。然而,李贽辞官的心路历程,是比较遥远而曲折的,并不如一些人所想象的那样简单,那样突然,那样没有价值。

万历五年(1577年),李贽五十一岁,由南京礼部郎中调任姚安知府之职,此后不久,他写过一篇自传《卓吾论略》,这是研究李贽辞官最重要最直接的一篇资料。

据《卓吾论略》说,李贽之所以要做官,是为了养家。他说:“且吾父老,弟妹婚嫁各及时,遂就禄,迎养其父,婚嫁弟妹各毕。”

李贽于嘉靖三十二年(1552年)中举,时年二十六岁。按通例,中举以后应该参加进士考试,但李贽因家境贫困,遂决意早日仕宦,以得俸禄而资家用。 这一点,和陶渊明出仕的原因相同。

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李贽三十岁,出任河南辉县教谕。

辉县,在隋朝称共城县,元朝置辉州,至明代改为辉县,但明代的人还常以“共城”称之。

共城此地,曾是宋代大理学家邵雍居住过的地方。邵雍幼时,随其父迁共城,隐居于共城苏门山百源泉之上,及至他成名成家,后人把他称为“百源先生”。

李贽到了共城,时常傲游百源泉,他说:“吾泉而生,又泉而官,泉于吾有夙缘哉!故自谓百泉人,又号百泉居士。”

李贽家乡为福建泉州,所以他说“吾泉而生”,而初为官之地,却也正好有百源泉,所以李贽以为他与“泉”有夙缘。这些话,这些号,既暗示他与“百源先生”有缘,亦即暗示他有志成为一代宗师,并透露出李贽为官之初,对当官还是有些兴趣,起码是并不失望反感。

李贽在共城近五年,于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得缺,任南京国子监博士。同年,父白斋公病故于泉州,李贽守制东归。

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守制期满,携家人到北京。对此期间一段生活,他这样自述:

“居京邸十阅月,不得缺,囊垂尽,乃假馆受徒。馆复十馀月,乃得缺,称国子先生,如旧官。未几,竹轩大父讣又至。是日也,居士次男亦以病卒于京邸。余闻之,叹曰:‘嗟嗟!人生岂不苦,谁谓仕宦乐?仕宦若居士,不乃更苦耶!”

明朝官吏,奉禄最薄,而国子先生,更是极其清苦,这对于李贽出仕养家的初衷,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然而更为不幸的是,不久,他的祖父亡故,接着二儿子又病死。至此时,李贽开始对于仕宦之苦,有了切身的体会。“仕宦若居士,不乃更苦耶”的感慨,应该是李贽辞官意念的初萌。

李贽只身奔丧,而把妻子和两个女儿安置在辉县。

李贽此次奔丧,所要安葬的,不仅是新去世的祖父,而且还有祖先三代的灵枢五口。这对于一个贫困的小官来说,其繁难困窘,可以想象。所以李贽说“吾时过家毕葬,幸了三世业缘,无宦意矣。”这是李贽自述身世中,首次明确讲到他对仕宦的离心。

当他守制期满,于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回到辉县时,才知因天灾人祸,两个女儿已相继饿死,因而伤痛不已,当晚与妻子“秉烛相对,真如梦寐”。

同年,李贽携眷赴京,任礼部司务。

隆庆四年(1570年),李贽离北京,调任南京刑部主事,历升员外郎、郎中,前后凡八年。

万历五年(1577年),李贽五十一岁,调任云南姚安府知府。

在由南京至云南途中,道经湖北黄安,李贽拜见故人耿定理(号楚倥),当即就要辞官留住。

为什么李贽见了耿定理,就要辞官留住呢?这原因,李贽在《耿楚倥先生传》中交待得十分明白:

“岁壬申(隆庆六年),楚倥游白下,余时懵然无知,而好谈说。先生默默无言,但问余曰:‘学贵自信,故曰“吾斯之未能信。”又怕自是,故又曰:“自以为是,不可与入尧、舜之道”。试看自信与自是有何分别?余时骤应之曰:‘自以为是,故不可与入尧、舜之道;不自以为是,亦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楚倥大笑而别,盖深喜余之终可入道也。余自是而后,思念楚倥不置,又以未得见天台为恨。丁丑入滇,道经团风,遂舍舟登岸,直抵黄安见楚倥,并睹天台,便有弃官留住之意。”

从这段自述中,可以清楚看出,李贽之所以要辞官留住黄安,是为了与耿定理一同求“道”。同时也可看出,在李贽心目中,求道是比仕宦更为重要,更为有意义的事。

虽然李贽“有弃官留住之意”,但耿定理看他经济情况“萧然”,就劝他到云南就职。于是李贽把女儿和女婿庄纯夫留在黄安,只带妻子黄氏到职。他又告诉耿定理:

“待吾三年满,收拾得四品禄俸,归来为居食计,即与先生同登斯岸矣。”

由此看,李贽辞官,至此决心已定,而他之所以要赴姚安知府之任,不过是仍然为了养家糊口。这正如他在《答何克斋尚书》中说:“五十而至滇,非谋道矣,直糊口万里之外耳。”

李贽在姚安知府任上三年,有许多惠政,比如就光緒《姚州志》所载,主要有:建城隍祠、建三台书院、建连厂桥、建光明阁。这些政绩,已被现今地方学人连篇累牍,介绍得极其充分,因而不必我来锦上添花了。我要特别指出的是,李贽在姚安知府任上,虽然通常谓其履职三年,但查其履职时间表,则仅有两年多一点,其余时间,他都没有履职。比如,高奣映《鸡足山志》卷四、卷六两处记载李贽到鸡足山“数月”的情况。那是万历六年,也就是李贽任姚安知府之次年,北胜州(今永胜县)有“蛮贼”起事,云南巡抚调大理、姚安、鹤庆三府之兵会剿,各知府会同巡抚赴永昌会议。李贽自永昌返,即到大理府宾川州鸡足山,逗留数月。

《鸡足山志》卷四记载:“……故先生得久游于鸡足。寓大觉寺,与水月禅人论法门,遂作《念佛问答》。又与同官论《二十分识》、《六度解》、《四海说》等。”由此看,李贽在鸡足山的所作所为,与姚安知府之职毫无关系,这无论用古今标准衡量,都是失职的行为。

又比如,李贽自万历八年三月起,因辞职未成,于是“闭门不视事”,这离他正式得以辞官的七月初⑴,还有四个月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也没有履职。

扣除游鸡足山之“数月”,加上这四个月,则可见李贽在姚安知府任上,履职仅两年多一点。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事呢?这大概就如李贽所说,他于“糊口”之际,仍忘不了“求道”。

前面说,李贽辞官的心路历程曲折,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们引顾养谦的一段记录作证。

顾养谦字冲庵,通州人,嘉靖进士,累官至蓟辽总督、中朝大司马。著有《滇云纪胜》及《冲庵顾先生抚辽奏议》二十卷,其事绩散见《明史》各传。

李贽与顾养谦之交甚厚,他给养谦的诗文,收入《焚书》者有《复顾冲翁书二首》、《书常顺手卷呈顾冲庵》,收入《续焚书》者有《读冲庵辞疏》、诗《顾冲庵登楼话别》。此外,李贽给焦弱侯等人的书信中,大量提到养谦,可见其交既厚且久。

李贽任姚安知府期间,顾养谦任洱海分巡道佥事,驻楚雄。据顾养谦《赠姚安守温陵李先生致仕去滇序》(以下简称《去滇序》)中说:“谦之备员洱海也,先生守姚已年馀,每见先生谈,辄夜分不忍别去。”于此可知顾养谦在楚雄任职,约为万历六年或七年初。

顾养谦在《去滇序》中,对李贽辞官的心路历程,有这样的记载:

“先生……至姚安,无何即欲去,不得遂,乃强留。”

同篇又说:

“谦之备员洱海也,先生守姚安已年馀,每与先生谈,辄夜分不忍别去,而自是先生不复言去矣。”

前面一句“无何即欲去,不得遂,乃强留。”这容易理解,因为李贽先前就决心弃官求道,由于得不到批准,所以只好“强留”。但下一句“先生不复言去矣”,则难以深入理解。是因为李贽与顾养谦的谈话,使李贽一时放弃辞官的念头?还是因李贽有顾养谦这样一位难得的旧友在滇中,因而暂时不忍离去?说不清楚。但李贽因此而在一段时间内安心在姚安履职,却被顾养谦真实地记录下来了,这段记载就说明李贽对于当下辞官的意愿,曾有过动摇。

然而,顾养谦不久就调任赴京,李贽为此写下《顾冲庵登楼话别》,诗两首,其中第二首末两句这样说:

“混世不妨狂作态,绝弦肯与俗为名?

古来材大皆难用,且看《楞伽》四卷经。”

这两句诗,明明是李贽之自我写照,其辞官求道的意愿,再次跃然纸上。

李贽不仅平时读佛经,上鸡足山讲佛法,而且在其工作中,也常常是“援佛入政”。此有光绪《姚州志》记载为证:

“贽……簿书之暇,时与释子参论。又每至伽蓝判了公事。”

而李贽弟子袁中道《李温陵传》中所说,更为传神:

“每至伽蓝判了公事;坐堂皇上,或置名僧其间;薄书有隙,即与参论虚玄。人皆怪之,公亦不顾。”

何以“人皆怪之”?起码说明,在有明一代,官员处理政事,没有李贽这种方式。而对照李贽的辞官思想看,则此为其不甘心于“糊口”,而必于其工作之中或工作之馀,一心求道的表现。

此外,李贽辞官求道的思想,在他任姚安知府时所作诗文中,亦皆往往流露,我们依次剖判如下:

姚安府所辖大姚县,有知县郑某,其致仕之际,李贽为其写下《送郑大姚序》一文,洋洋洒洒千余言,把郑知县致仕一事,写得意味深长,其谓:

“吾与君相聚二载馀矣,亦知君之为人矣,今其归也,其有不得者乎?夫渊明辞彭泽而赋《归去》,采菊东篱,有深意矣。刺史王弘,一旦二十千掷付酒家,可遂谓世无若人焉一知陶令之贤乎?阮嗣宗旷达不仕,闻步兵厨有酒,求为校尉。君既耻为令矣,纵有步兵之达,莫可告语,况望有知而大用君者,亦惟有归去而已。”

把郑知县的风节,与古代的辞官者相比附,难道这仅仅是为了安慰一位致仕回山的下级?还是骨子里潜有的那一种自我欣赏的意识的流露?

接下来,李贽几乎唱颂道:

“君第行,吾为君屈指而数之,计过家之期,正菊花之候,饮而无资,当必有白衣送酒如贤刺史王公者,能令君一醉尔也。”

从这诗一样的语言里,我们不难体会李贽对于退隐归山,抱着怎样一种激赏之情。

《姚州志》载,姚安土官高金宸,于“万历中,以征缅功进秩,赐四品服。”又“署府事”。李贽为他写下了《贺世袭高金宸膺奖序》一文。在此文中,一方面,李贽极写土官之优游,另方面则把流官的苦况,写得十分凄惨:

“且今之来此而为郡守州牧县令者,岂易也哉?彼其读书曾破万卷,胸中兵甲亦且数十万,积累勤矣。苟万分一中选,亦必迟徊郎署十馀年,跋涉山川万馀里,视子之爵不甚加而亲戚坟墓则远矣,然犹日惶惶焉以不得称厥职是惧。一有愆尤,即论斥随之,与编户等矣。其来远,其去速,其得之甚难,而失之甚易也如此。”

写此大段,一方面是为着与土官之优游作对比,另方面却也不能不是李贽自身仕途经历的总结。为什么说这是李贽自身仕途经历的总结?因为在常人眼中,当官作宰是人生大富大贵之事,即使在一些英雄眼中,当官作宰也是一种建功立业、流芳百代的美事,用今人的话说,是一种“自我实现”,能体现“自我价值”,而只有陶渊明、李贽一流人物,才会对当官有如此一番揪心的苦痛。所以我认为,這篇文章,是李贽借题发挥,用以抒发他久久以来对官场的感受,而辞官之意,也在不言之中了。

在李贽任上,据说是姚安人陶氏新建青莲寺一座,落成之日,李贽及楚雄知府张廷臣等游其中,李贽作《青莲寺二首》,结尾两句说:

“浪迹欲从支遁隐,怀乡徒倚仲宣楼。”

支遁即支道林,东晋佛学者,名遁,为般若学六大家之一。仲宣乃建安七子之一王粲之字,其名篇《登楼赋》,为王粲在荆州依刘表时登当阳县城楼所作,抒写作者因久留客地,才能不得施展而产生的思乡之情。李贽之诗,卒章显志,明白表示欲追随此二人,则其辞官退隐的思想已呼之欲出。

李贽这退隐的思想,甚至连张廷臣也清楚了解。张廷臣《次前韵二首》,其中有两句这样说:

“暂借袈裟为伴侣,赋诗应许近阴何。”

“虎溪三笑度清流,千载陶潜逸兴幽。”

这不明明把李贽视为居士,视为陶渊明一类辞官退隐的人物了么?

此外,在李贽离开云南之后的一些诗文中,也回顾当年在姚州的情形,比如其所作《因方子及戏陆仲鹤》二首,其第二首说:

带发辞家一老僧,三年长伴佛前灯。

归鸿日夜声相续,不到滇南不敢憎。

这不是明明把自己在姚安为知府,视为一介佛徒了么?

李贽在《复邓石阳》信中这样说:

“独余连生四男三女,惟留一女在耳。而年逼耳顺,体质羸弱,以为弟侄已满目,可以无歉矣,遂自安慰焉。盖所谓欲之而不能,非能之而自不欲也。惟此一件人生大事未能明了,心下时时烦懑,故遂弃官入楚,事善知识以求少得。盖皆陷溺之久,老而始觉,绝未曾自弃于人伦之外者。”

这些话把他辞官的心路历程说得十分明白,那就是:我早年就要辞官了,只不过因家庭拖累。辞官的目的,就是为了“事善知识”而洞达“人生大事”。

到这里,我们就不难理解李贽所要追求的“道”,其中包含一些什么主要內容了。

万历八年三月,李贽终于把辞官的心愿付诸行动。

据李贽《与焦弱侯》信中说:“弟自三月即闭门专为告归一事,全不理事矣,至七月初乃始离任。”

这一辞官的过程,较详细见于顾养谦《去滇序》,大意说:

当李贽先生任姚安知府将届三年之时期,如果届满,因其政绩很可能得加官晋爵。而当他听说御使刘维巡按至楚雄,就放下政事,封了府库,带着老妻黄氏,离开姚安而赴楚雄,向刘御使表示辞官的意愿,希望得到准许,而后马上离开云南。但是刘御使却认为,李贽是一位贤知府,要同意贤知府辞官,他不忍心这样做。为国家考虑,让贤者辞官,这不能成为风气。这辞官之事么,他不敢向上级反映。而后他又劝李贽说,即使硬要辞官,那么再等两个月,把你的政绩上报以后,带着光荣退休,那不是很完满了么。

无论怎样说,刘维这一番话,说得得体,既考虑了国家利益,又大近人情,然而李贽却非要提前退休不可,他说:

“非其任而居之,是旷官也,贽不敢也;需满以悻恩,是贪荣也,贽不为也;名声闻于朝矣而去之,是钓名也,贽不能也。去即去耳,何能顾其他?”

说到“旷官”,则李贽前此游鸡足山数月,早已是旷官,是无所顾忌,而眼下,他又“闭门不视事”,如果不得提前退休,这将又是一次旷官,李贽却表示“不敢”了。由此,可见李贽之为了辞官求道,是可以连先后矛盾,也不顾及了。

鉴于李贽的坚辞,刘维向总督、巡抚作了报告,但两台不准许,于是,李贽回姚安,而后竟然真的旷官了,又赴鸡足山。至此,两台知其决心已定,留不住了,只得上报朝廷,朝廷批准,李贽终于万历八年七月初得致其仕,完成他人生途程的一个大愿望。

致仕的过程,光绪《姚州志》这样记载:

“致仕归,囊中仅图书数卷。士民遮道相送,车马不能前进。巡按刘维及当时藩臬作《高尚册》以遂其志,佥事顾养谦为之序。”

李贽辞官以后,游滇中一段时间,于万历九年抵达黄安,与耿定理及女儿、女婿相会。

李贽在姚安辞官,距今已有四百二十多年了。时间虽已遥远,却让人觉得近在眼前,何以然者?只因就我所知,中国的辞官者,李贽之前有陶潜,李贽之后有袁宏道。陶潜为众人所熟知,而袁宏道之辞官,也有一个过程。他在做官之前曾说:“少时望官如望仙,朝冰暮热,想不知有无限光景”(《与李本健书》)。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任吴县知县后却又说“官实能害我性命”(《与黄绮石书》)并于一年后辞去官职。

无论陶潜还是袁宏道,他们所居之官,都没有李贽的大,而且他们辞官的过程,也没有李贽的那样漫长而曲折,那样含有许多的议论、感慨和行为,这不但使李贽本人成为中国历史上辞官者中最负盛名的人,而且其事还成为中国文化中一朵奇葩,而此奇葩,只不过鲜有人能够欣赏罢了。

最后,把李贽《复焦弱侯》信中一段关于辞官的精彩议论摘录于下,以供对照前此李贽的言行,并希望能对读者有所启示:

“弟尝谓世间有三等作怪人,致使世间不得太平,皆由于两头照管。第一等,怕居官束缚,而心中又舍不得官。此其人颇高,而其心最苦,直至舍了官方得自在,弟等是也。又有一等,本为富贵,而外娇词以为不愿,实欲托此以为荣身之梯,又兼采道德仁义之事以自盖。此其人身心俱劳,无足言者。独有一等,怕作官便舍官,喜讲学便讲学,不喜讲学便不肯讲学。此一等人,心身俱泰,手足轻安,既无两头照顾之患,又无掩盖表扬之丑,故可称也。”

由此看,李贽对于别人和自己的辞官与不辞官,曾有过仔细的观察与深长的思考。他曾为第一等人,“既苦其外,又苦其内。”最后选择为第三等人,“心身俱泰,手足轻安”,终能潜心于“道”之追求与阐扬,遂成一代思想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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