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的苦菜汤

文/崔淑霞

情人节的苦菜汤

文/崔淑霞

一年一度情人节。

他从父母家回来，脸上笑嘻嘻的，手里提着一兜东西。进门后就急着把手里的东西向洗菜的盆子里倒。她凑近了去看，发现是初春里刚发芽的苦菜，山间的寻常之物。她心里有几分不屑，转身又坐回电脑桌前，与网上的情人们打情骂俏。

上网累了，她回到东屋，发现五大三粗的他，正在耐心而细致地择着他从家里带回来的苦菜。她加入了他，得知这菜是他从山里挖回来的。他告诉她要择去死叶，还要把叶子下面用指甲刮干净，她朝他撇嘴：“我又不是不会择菜！”

苦菜细小的毛根要用指甲掐去，下端的主根因为容易沾上泥沙，也要掐去。其实她是个没耐心的人，而且最烦择野菜这一类杂活儿，不一会儿，她就没耐心了。伴随着她的一声“哎哟”，她右手的拇指指甲上出现了一小块断裂。他拉过她的手细看，然后说：“你不要择了吧。”她得到了解放，拿起皮包，出了家门。

走在街上，她的心里充满了悲伤，满大街都是幸福的情侣，年轻的女孩子怀里，都抱着鲜艳的玫瑰花。一个玫瑰飘香的日子，却没有一朵玫瑰属于自己。看着那些芬芳的玫瑰，她的心里满是酸涩：家里那个乡巴佬，从认识至今，从未送过她一朵玫瑰。她有些后悔今天出来逛街了，别的日子出来还好说，情人节一个人逛街，这不是存心找刺激么？

她掉头向城边的一座小山走，穿着高跟鞋一瘸一拐地爬上了山顶。坐在一块石头上，她茫然地望着山下仅有几平方公里的小城，眼里慢慢就有了泪。她不知道，该不该将这已持续了十年之久的婚姻继续下去，她不知道，该不该与家里那个榆木疙瘩似的人白首到老。想到这平淡无奇的日子可能还要延续几十年，她觉得这简直是一种折磨。

太阳一点点从西方的山顶落下去，她怀着暗淡的心情，一步步地走回家。一进家门，他就急急地迎上来，“你这半天，跑哪儿去了？我出去找了你好几回！”她脸上淡淡的，“即使我失踪了，又有什么关系！”

走进堂屋，她看到他已经弄好的东西：一个小盆里，盛着切得细细的葱花和肉末；另一个小盆里，是捣得碎碎的花生末；一个大点的盆子里，是切得不足一寸的苦菜。她感到心里委屈得慌：情人节，没有礼物不说，他居然要自己喝苦菜汤！

她上了炕，心不在焉地玩起了手机上的游戏。然后，她就闻到有香味从地下飘过来，他开始做苦菜汤了。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饭菜都摆上了桌，一个不锈钢的小盆里，盛着一盆乳白色的汤，冒着热气，散着浓香。他笑盈盈地盛了一碗递给她，说：“多吃点野菜好，多吃点苦菜对身体有好处。”

她迟疑着把碗接过来。小时候，母亲做了苦菜汤，她总是只喝点汤的，却从不动汤里的苦菜，她怕那苦菜的苦。

舀了一小勺汤，慢慢送到唇边，她觉得那汤味很诱人，张嘴咽下，竟是又香又爽口，只带了一点儿淡淡的苦味儿。苦菜汤落到她春节备受折磨的胃里，她仿佛听到胃舒服的欢歌。她放下勺子，端起碗，三口两口就把汤喝完了。然后，她觉得自己没有喘气儿，又喝掉两碗，直到胃提出抗议。

晚上临睡前，她听到他不经意地说：“我的指甲疼，一碰就疼。”她眼睛里突然就有了咸涩的东西。她知道，那是他择菜时伤了指甲。那一刻，她心里突然就有了感动，一束玫瑰与一碗苦菜汤相比，何其妖娆，又何其轻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