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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洗面面观

2011-08-15辽宁张国增

辽河 2011年7期
关键词:文学

辽宁/张国增

潘洗面面观

辽宁/张国增

潘洗,虽是会计。名声超出行业困锢的,却是文学。潘洗的人生因数字而滋润,因文字而另呈风景变得更加滋润。

2001年7月24日。在地处北纬40°16′,东经123°16′的中国辽宁岫岩供电局小会议室里,姜鸿琦小说研讨会,正在和谐宽松的气氛中举行。县作协十分重视对这位作者的培养,召集并组织了县内一批资深作家和骨干作者参加了会议。鸿琦那次递交的,是他的短篇新作《抵达与返回》。此前,与会人员已阅读了小说的打印文本,这为会上的研讨与交流做了必要的准备和铺垫。大家肯定了他对小说传统手法的颠覆和先锋文体的实验,对作品凸显出来的艺术才情和禀赋以及文学的精神气象与格局,给以了热情鼓励。可以说,与《抵达与返回》同期完成的,是作者在当地文坛的异军突起和脱颖而出。在创作感言中,鸿琦把自己的进步归之于家乡悠久深厚的文学底蕴,归之于岫岩蓬勃向上的文化大环境,更归之另一个相对独立,却更为执着、更具抱负,也更为精粹的文学小团体。这个团体,因共同的志趣与志向而缔结。是它,邂逅并铺垫了鸿琦的写作发端和文学底色。

时光回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得益于岫岩的山环水抱,时空在这里聚合了三个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文学青年:崔岩、我、姜鸿琦。由于同属六0后,年龄相仿、爱好相同、志趣也相近,所以常常泡在一起,谈天、交流、互励、共勉。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联手书写了当地文坛的一道亮眼景观,被人称为玉都文坛三兄弟。

既然是兄弟,自然要排序。儒雅睿智的崔岩排上了长兄,当了头雁;我第二,混到个关羽和二师兄的角色;鸿琦呢,年龄最小,湖南人称为老幺儿,东北话叫作落碴儿。

别看落碴儿,哥仨中,数他聪颖敏慧。所以,鸿琦常常客串组织者的角色。

他不但组织两个兄长,还组织过两次规模较大的文化活动。

一次在全省范围内,组织了“‘爱慕杯’我的内衣情结”文学作品征文。说鸿琦活得滋润,是他一个收入来源于工薪,另一个收入来源于经营。他经营的内衣产品,一度是玉都女性引为时尚的品牌。按他的口头禅,就是挣俩钱儿了,开得瑟了。原想组织几个文友,写写文章,评评奖,促销一下商品。不想消息传开,哥们知道这是鸿琦在整事儿,那得捧啊。于是,电视台打广告,报纸上辟专栏。一下把声势搞大了,收不住闸了,连评委都按省一级专家的规格聘请,作协主席刘兆林亲自带队到岫岩为获奖者颁奖。几十号人的吃喝住行,里打外算,鸿琦那次没几本领袖面额的红票子是铺排不开的。

另一次是召集02届辽宁文学院新锐作家班的岫岩之旅采风活动。什么采风呀,那就是几十号人来岫岩观光旅游,吃吃喝喝啊。一应用度,俱是鸿琦独家提供。这种爱文学的,贵族化不说,真有一种豪气干云,散尽千金还复来的侠义之风啊。当年大仲马不就挣俩钱儿啦,也得瑟。沙漠上建城堡,城堡中开宾馆,宾馆内餐饮娱乐一条龙。世上只要自称作家者至此,一律免费款待。

这是文学活动中的小弟,这时候他叫姜鸿琦。到了文学创作中,小弟就不叫本名了,他笔名潘洗。

这一点,他像大哥。大哥生活中叫崔岩,写作时叫巴音博罗。

在一次创作会上,我这样评价过兄长。我说巴音博罗对当地文学的贡献,是以自己的创作实践向后来者验证了,要把作品发在国内一流文学刊物上,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事情。那么,潘洗对当地文坛的贡献呢?较之兄长,他是后卫。较之年青人,他是前锋。他作用于当地文脉的是助推、是接续;是领跑、是殿后。他让先行者不觉孤独,不敢懈怠。前者稍有停顿,就被他悄然并肩或僭越。他让后来者学有所比,你追我赶,从而促发了比学帮超的团队态势。

认识潘洗近二十年,潘洗调往鞍山五年了。

没有小弟的岫岩是寂寞的,身在他乡的小弟是否同感如斯?

岫岩之于三兄弟,已不仅是籍贯层面的故土,更是精神意义的家园!

在这个家园里,潘洗几次以创作的出手不凡,给我和兄长带来快慰和惊喜。

一次是他以小说《一串钥匙》,赢得了《山花》主编何锐的器重。《山花》是什么刊物呀,中国十大文学名刊啊!何锐老爷子什么人呀,中国当下最优秀的编辑家啊!看看辽宁上过《山花》的作家,就知道这是一家什么品位的杂志了。孙春平、孙慧芬、谢友鄞、刁斗、白天光、李铁、于晓威、李月峰、巴音博罗。可以说,几乎覆盖并囊括了我省最具影响的所有实力派作家了。潘洗上《山花》,是在6年前。那时候,他三十出头。以这样的年龄,上这样的刊物,可以说就全省而言也是凤毛麟角、寥落晨星的。

第二次,是他以小说《村长看上了张小雨》,博得了《西湖》副主编吴玄的赏识。吴玄是新生代小说家,曾就职于《当代》,后到杭州主编《西湖》。应该说,《西湖》较之《当代》更适合吴玄本人的才情发挥。《当代》练就了他全国性的眼光和视野,新生代小说家的身份和视角让他更为关注小说叙述方式和文本层面上的创新与探索。吴玄执掌《西湖》,自然要把审美品位和办刊理念赋予《西湖》,《西湖》就成了国内现阶段颇具影响的新锐期刊。潘洗能把自己的作品转呈为《西湖》上的文本凸现,没点真本领、硬功夫,是断然糊弄不上去的。这标志了他新锐小说家的身份,在省内的基本定型和国内的初具雏形。

在岫岩期间,潘洗还上了《民族文学》、《山东文学》、《鸭绿江》、《芒种》、《佛山文艺》、《野草》、《岁月》、《满族文学》、《辽河》等各地期刊,这使他在全省青年作家中,阶段性地实现了脱颖而出并崭露头角。

正当风头正劲的时候,潘洗的人生出现了另一层面的跃进。他的工作调动了,由岫岩供电局调进了鞍山市供电公司。

在物质化程度更高,生活节奏更快的后现代工业城市,潘洗有更多的人需要熟悉,更多的事需要打理,工作也有了进一步的要求。那段时间,他的创作出现了休止和间歇,他把精力投放在行业的业务晋级上,并顺利考取了会计师资格印证。我和兄长暗暗为他高兴,心想这下你该收收心了,写出更多更好的篇什了。不料,这家伙马不停蹄地,又参加了沈阳工业大学项目管理领域工程硕士学习班。在数字领域中,居然同样做得风生水起左右逢源,三年在职苦读,现已通过了论文答辩。潘洗的学历高了,业务精熟了,在把业务水平提升到一个新高度的当下,是不是也到了兄长们召唤你回归的时候了?

其实,即使不召唤,潘洗也不会放弃他对文学的追求与固守的。

他不是一个只知道埋头写作的人,他对文学有着更多的承载与担当,这体现在他对本地区文学的关注、参与和支持上,体现在对周边文友的收拢与聚集上,体现在对当下文学境况的试图抗争和探索摆脱上。在硕士班期间,潘洗还是忙里偷闲地去了浙江,会面鲁院时期的文友马炜。这次南方之行,让他看到了江浙地区良好的文学氛围和蓬勃向上的写作态势,看到了文学社团在活跃一方文化上的促进作用。尤其是马炜创办的小说2830,更是以成功的先例给他带来了极大的触动和启发。回来后,他即刻在辽宁创立并组建了与浙江南2830相对应的小说北2830,寒暑易节,几度春秋,平稳运行并持续发展到了今天。

如今,小说北2830正在被越来越多的业内人士认知并认可,它良好的创作势头,健康的运行状态,高涨的投入热情,已成为辽宁文坛新锐写作的一个亮点现象和文化品牌。在物质化程度日趋严重的当下,这是一批独具精神品格和文化操守的行吟诗人,是未被铜臭核放射的转基因绿色空间与珍稀作物,他们的行为演示了一种无实利目的的志趣呈现和不考虑时间代价的唯美凸显。万胜、杨家强、郭绍梅、李舒慧,还有刚刚吸纳的毕雪飞,这些新鲜生动的名字,正处在被更多读者接纳和熟知的进行时。他们的作品,正处在被《芒种》、《海燕》、《辽河》这些省内敏感期刊看好并推举的现在时。

8

2830的出现,绝非是一个简单孤立的现象。它是物质高压下的精神反弹,是心灵孤寒时的拥偎取暖,是对倾斜现实的给力与扶正。潘洗在做的,是对文学明天的人性化守护和文学时下的道义感担当。

二十年后,在精神盛筵的餐桌上,人们发现那道鲜绿时新的菜肴之所以存续,原因就在今天的潘洗,为我们地区保留了它的种子。

这道菜肴的大号,叫文脉。

物质时代的病原体,是人的心凉、血冷。病入膏肓的症状,表现为患者已变得像宇宙黑洞一样,什么都以自我为中心地疯狂吸纳、刮掠。二十年相处,让我身受且体察了潘洗的心是热的,火辣辣的。所以,这是一个健康的人,可处的人,能够信赖并托付的人。二哥认准了,下半生还跟你做兄弟。我们一起有过多少欣慰与自豪的时刻,我们还要一起共创辉煌再攀新高,把作品转换成更高层面的文本呈现、更大范围的覆盖渗透、更为耐久的持续传播。

像你说的,人不好不配做兄弟。我加一句,写不好也不配三兄弟。

2311年8月6日,黄昏。岫岩大学生物工程系博士生石抒亮驾车来到玉都图书馆。他在学业倥偬中,迷上了写作,迷得一如当年的我们。石抒亮从电子书库中调出巴音博罗、张国增、潘洗三兄弟文集。于是,我们书橱中的闲散和淡定被造访者虔诚而恭敬地搅扰了。如巴音酒醉归来,如我午睡初醒,如潘洗麻将通宵。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老巴抖落时光之尘,撑起上身,晃着脖子,再放个悠长的响屁。潘洗呢,会摘下眼镜,眯起他那双经典的小眼睛,自上而下地扫描来者。告诉你啊,别太繁缛啦。你请农家菜就行啊,要纯正点儿的。

我倚在书脊上,瞅着这哥俩乐。猴急什么呀,还大家呢,还没进行时空转换呢。没转换,说什么他听不见,做什么也看不见。

时空转换后的四个人,吃完农家菜后,坐到图书馆的会客厅里。

侍应生在老大和三弟面前各摆上一杯白酒,在我面前沏了杯热茶。我扫眼年青人,暗叹他对我们兄弟了解的深透。

看见了酒,那哥俩的兴致就来了。老大再不是没精打采的样子了,他亲热地看着石抒亮,说你别看我那些旧作啦,什么《悲怆四重奏》、《龙的纪年》啊,都是探索时期的作品啦。我上辈子吃了一个亏,写多了。这三百年我只写了三部作品,一部诗集,一部散文随笔集,再就是这部刚脱稿的长篇了。人说十年磨一剑,这回我算狠下心了,用百年时间写一部,堪称经典啦。潘洗依旧眨着小眼睛,目光狡黠且闪亮。抒亮啊,你也别看我什么《香味橡皮》啦,那是初期的。我用三百年时间积淀,又写了一部集子,叫做《村长抛弃了张小雨》。上念前古,下盼来者。这回总算找到一种全新的文本表达啦,总算能让大家说一句,这么写要比那么写更好啦。不过,你想看啊,一会儿要给我们再带瓶红酒才行呀。我和老巴回去后,接着喝。听完两人的话,年青人把目光转向我。

我连忙摆手,说别问我啊,我这三百年可什么都没写哟。

那您都做什么了?

学佛。

学佛能得到什么?

空。

空?!

临别前,石抒亮真就送了他们一瓶红酒。张裕的,四斤半装。但是,时空转换时那瞬间的震动和摇撼,在造就了我们短暂的失重与失控后,也造就了一个器皿的碎裂声由远而至。那声音急遽、短促、突兀、尖翘,倏然的跌落衔接着倏然的弹跳,承载它们的,是会客厅里米色的理石地面。

回到封面的两个酒虫,你指指我,我指指你,心疼且懊悔得无以复加。

我窃笑着扭头望去,地面上,赫然铺展着几片紫红的液态枝叶。枝叶中间,拔翘出一朵由玻璃碎片构织而成的硕大花朵。余晖下,翡翠般碧绿着,幽深、晶莹、诡异、妖媚,并荡漾如水。

花与斜阳,无语相对。

两者的间距中,漫漶了我们三兄弟多少亦苦亦乐的逝水年华啊!

(责任编辑:刘泉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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