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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对比《牡丹亭》与《西厢记》中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动

2011-08-15甘华莹广西演艺职业学院广西南宁530227

大众文艺 2011年10期
关键词:崔莺莺封建礼教杜丽娘

甘华莹 (广西演艺职业学院 广西南宁 530227)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对比《牡丹亭》与《西厢记》中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动

甘华莹 (广西演艺职业学院 广西南宁 530227)

《牡丹亭》与《西厢记》并称为爱情戏剧中的双璧。王实甫和关汉卿在剧本中,热情歌颂了反对封建礼教、争取个性解放和追求自由幸福的爱情,在两个光彩夺目的女主人公崔莺莺和杜丽娘身上,可以看到处于不同时代反抗封建礼教女子的心路历程,以及各个时代女性意识的觉醒和深化,本文试从缘起、缘倾、缘定三个阶段,分析两部戏剧中女主人公心灵深处的感触、悸动及其产生发展的变化过程。

牡丹亭;西厢记;爱情;心理

《牡丹亭》和《西厢记》是我国两部古典爱情戏剧,无论是“千古绝调”[1]“南北之冠”的《西厢记》,还是“一生四梦,得意处惟在牡丹”[2]的《牡丹亭》,王实甫和关汉卿都在本色当行的剧本中,热情歌颂了反对封建礼教、追求自由幸福的美好爱情,在两个光彩夺目的女主人公崔莺莺和杜丽娘身上,可以看到处于不同时代女子的心路历程,以及各个时代女性意识的觉醒和深化,本文试从缘起、缘倾、缘定三个阶段,分析两部戏剧中女主人公心灵深处的感触、悸动及其产生发展的变化过程。

一、缘起

两段不期而遇的爱情悄然来到了莺莺和丽娘的身旁,如果没有遇到张生和柳梦梅,她们的人生势必会照原样书写,因为一场奇妙的邂逅,这阳光下年轻的爱情像彩绸般地在剧作家笔下铺展开来。

《西厢记》伊始,莺莺刚出场便有一段唱词:“可正式人值残春蒲郡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这样的暮春时节,落英遍地,百花凋零,莺莺带着无限的惆怅款款地走出,她作为相国千金,家教严谨,出身高贵,然而在她的内心深处却有着追求幸福和自由的愿望。与张生在普救寺初见,她明知道有一个书生在远处痴情地凝望自己,自己虽好奇也只能极其含蓄地觑了一眼。

莺莺是多重性格的统一体,她温柔、善良、多情,还有大家闺秀的矜持,身份和教养造成了她的性格特征。《酬韵》中一段宾白:“(红笑云)小姐,我对你说一件好笑的事。咱前日庭院前瞥见的秀才……”面对红娘的有意调侃,莺莺道:“你曾告夫人知道也不?”“你已后不告夫人知道罢。”金圣叹评价道:“一路如怜不怜,如置不置,有意无意,写来恰妙”。[3]作为相国千金,她的矜持守礼让她不可能对张生一见钟情,当然她也决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知红娘,对张生是有情抑或无情是莺莺自己也拿捏不准的。

“一部《西厢》就写莺莺从怨到叛逆的全过程”,[4]在《酬韵》一折中月下烧香时,莺莺许下了三桩誓言,“愿化去先人,早生天界! 愿中堂老母,身安无事!”她的第三桩誓言却由红娘说出:愿觅得如意郎君。显然她对父母定下的婚姻是不满的,并渴望能够找到自己的意中人,这样的无奈和伤感交织着,推进而一段科白“心间无限伤心事,尽在深深一拜中。(长吁科)”。

汤显祖的《牡丹亭》发生在一个倡导“存天理,灭人欲”的封建时代,而杜丽娘的一场春梦是对那个时代的最强烈的冲击。游园惊梦标志着丽娘青春意识觉醒,在她走出深闺之前,她不知道“春色如许”,当她来到园中,才领略了春光之美,“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在轻声的叹息中,朦胧的爱情意识在觉醒,丽娘感叹自己的青春年华与这后院的姹紫嫣红一样不为人所知,这种青春伤感的情思使得她黯然神伤,叹道“光阴如过隙耳,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乎”。对此,茅元仪批云:“开卷便见情语”,[5]可以说是一语中的。

杜丽娘的内心思绪翻滚,既伤神又无奈,她直接呼喊出要找一个如意丈夫的心声:“吾今年已二八,未逢折桂之夫;忽慕春情,怎得蟾宫之客?”(《牡丹亭•惊梦》这段直接吐出内心感触的独白,道出了丽娘内心的真实期盼。与柳生的梦中幽会正是丽娘内心期盼的全部实现。梦醒之时,她独自去园中追寻梦境,仔细辨认梦中的一切。此刻她的内心是炙热欢快的,然而梦境毕竟是虚幻的,当她寻来寻去都无法找到梦中的少年郎时,她猛然间惊醒而回到现实,“牡丹亭,芍药栏。怎么这般凄凉冷落,杳无人迹?”这时杜丽娘“身的束缚”和“心的自由”矛盾达到了顶峰,“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这个少女在封建礼教压制下难言的苦闷和酸楚在此刻统统表达了出来,绝望之极她终于鼓足勇气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知春香:“春香,咱不瞒你,花园游玩之时,咱也有个人儿……”这是一个柔弱的贵族小姐对抗封建礼教、追求爱情的唯一方式,也是剧作家要求人性自由解放的强烈呼声。

二、缘倾

情是这两部戏曲的灵魂,情就是剧中男女主人公之间的缱倦缠绵、相偎相依,它挥之不去,欲罢不解,辗转难得。汤显祖和王实甫的艺术本色就在于他们深入地将人物的感情不断的伸展、发掘、开拓,让人物形象更为丰满、灵动。

“白马解围”中,使得莺莺对张生有直接正面的认识,她内心里对张生有了倾慕之情,然而她爱情受到了多方面的考验,一方面要防范老夫人,一方面还要试探张生,另一方面也要在红娘面前掩饰,所有这些都使崔莺莺倍受煎熬,因而她所表现的“假意儿”,不仅是为了试探红娘是否可靠,张生是否真心,更重要的是展现了她渴望挣脱传统禁锢,反抗封建婚姻制度的真实内心。当张生病了,莺莺万分着急,让红娘送信给张生,但却说是“药方”,莺莺的“假意儿”越是认真,观众越是明白,越显得莺莺内心的踟蹰挣扎。王实甫又借红娘之口揶揄莺莺“(莺莺)对人前巧语花言,没人处便想张生,背地里愁眉泪眼。”进一步表现莺莺欲盖弥彰,爱而不得,辗转反侧的焦灼不安。

在经过多重考验之后,莺莺在红娘的帮助下,冲破了封建礼教与道德的束缚,与张生实现了爱情的结合,这使她感到了无限的幸福。然而在老夫人却以“三代不招白衣女婿”为由逼张生上京赶考,在《哭宴》里,崔莺莺的情感一发不可收。她对功名毫不感兴趣,认为那只是“蜗角虚名,蝇头微利”,在她看来,与张生“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她担忧:“我则怕你停妻再娶妻。你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你休要金榜无名誓不归。”她叮嘱:“若见了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大段的唱词唱出自己的愁思,表白自己只愿与相爱的人长相厮守,希望张生不要辜负她,无论有没有功名都要及早的回来,不要留恋异乡花草,她在尽最大的努力来捍卫自己与张生多磨难的爱情。

《牡丹亭》里杜丽娘不同于莺莺追求爱情的东走西顾,且有人相助出谋划策,丽娘柔弱矜持,含蓄而优美。 在残酷的人世间,她对“身的自由”追求以失败而告终了,她并非因为身死了放弃爱情,从《谒遇》《冥判》到《回生》,丽娘的幽魂执着地坚持返回阳间寻找梦中的柳生。汤显祖笔下的丽娘之魂,是被美化和理想化了的,是作者理想中“至情”的表现。正如汤显祖在《牡丹亭题辞》中所题:“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6]汤显祖一曲《牡丹亭》,情浓意重、荡气回肠,它的问世出现了“家传户诵,几令西厢减价”的盛况。

明代社会大力提倡程朱理学,贞操节烈观念死死地束缚着当时的女性,限制着她们的活动范围,甚至扼杀着她们对真挚情感的追求,从百年深闺中走出来的杜丽娘,她的内心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向往着自由纯洁的爱情与婚姻,在遇到意中人后,她内心热烈激动,对自己向往的爱情进行大胆执著的追求,此词一出,封建卫道士们痛感“使天下多少闺女失节”,“其间点染风流,惟恐一女子不销魂,一方人不失节”。[7]丽娘是娇怯羞涩,柔美动人的,然而其骨子里却透出顽强的生命力,丽娘这个人物形象所透出才华美,坚毅美,生命美,让她美在坚持,美在执着。正如王思任在《批点玉茗堂牡丹亭叙》中评价杜丽娘“月可沉,天可瘦,泉台可瞑,獠牙判发可押而处,而梅柳二字,一灵咬住,必不肯使劫灰烧失”。[8]

三、缘定

“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9]这是王实甫在《西厢记》中喊出的真挚呼唤,是天下人心底对爱情最美好的憧憬及宿愿。而《牡丹亭》中的爱情已经超越生死,超越权势,汤显祖发出“为情而死,为情而生”的呼吁。缘定三生,情深不寿,莺莺与丽娘在最美丽的时光里遇上了张生与柳生,她们共同谱写了一曲追求自由爱情的青春颂歌。

张生被逼进京赶考,在这天各一方的日子里,莺莺以无限的柔情呵护着自己的爱情,“瑶琴一张,玉簪一枝,斑管一枚,裹肚一条,汗衫一领,袜儿一双,权表妾之真诚。”两人的爱情风波并未终止,莺莺在与张生重逢之前,不仅饱尝相思之苦,还中了郑恒的离间计,误以为张生赘婿卫尚书家。这般兜兜转转,折腾不休,莺莺的内心煎熬不已。

虽然峰回路转,张生“高中状元,志得意满”的回来了,为莺莺博了个“将着夫人诰敕,县君名称”。而莺莺内心,已是趋于沉默,满心欢喜者,惟有张生罢了。这位蟒袍加身的状元郎已有别于昔日“文魔秀士,风欠酸丁”的穷书生。此刻的莺莺“不见时准备着千言万语,得相逢都变做短叹长吁……及至相逢一句也无,只道个‘先生万福’”。一句“先生万福”将她与张生之间亲密无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功名于莺莺并非是最重要的,张生中不中状元,与她嫁不嫁张生并无冲突,最终虽是取得对抗封建家长的胜利,可并不能让莺莺大喜过望,莺莺只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得之不易的爱情。面对张生的再次求亲,她谨慎叮嘱“张生,此一事必得杜将军来方可。”她要求的是婚姻自主,希望的是郎才女貌的结合。在爱情的追求中她到底缺乏与封建家长公开决裂的勇气,她对封建礼教的背叛走的是一条委婉曲折的道路,是带着一种软弱进行的热情追求。

与《西厢记》相比,丽娘之所以爱柳梦梅,并不像崔莺莺爱张君瑞那样,因为张生“恭俭温良”有“冠世才学”,而是因为两人都有着对“天然之情”有共同的追求。丽娘父母恰恰不允许她有这种“天然之情”,不准她有人性、人欲的权利。崔莺莺所处的儒家思想松动的时代,而杜丽娘的时代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社会,她的抗争更显难能可贵。丽娘经历了由梦怀情,由情而死,由死复生的过程。在这里,情已经变成了一种超验的对象,被神化了,它可以脱离肉体,超越时空,具有永恒性和支配性。

不屈反抗是第三阶段的突出特征,这也是丽娘性格完成的阶段,她由对父亲存在幻想,到坚决与父亲斗争,性格发展到高峰。面对父亲代表的整个封建礼教势力对她“自媒自嫁”的指责和不容,在《圆驾》中她的唱词理直气壮:“保亲的是女丧门……送亲的是女夜叉……叫俺回杜家,走了柳衙,便做你杜鹃花,也叫不转子规红泪洒。”宁愿不当杜家女,也要嫁给柳梦梅。在封建社会中,一个女子的性格发展到这个高度,真是难能可贵了。最后由皇帝做了主,迫使杜宝重认了女儿,承认了女婿。此时的丽娘已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以炽热的生命去追求美好的爱情,作者把现实中情无法战胜理的事实,在想象中翻了过来,奏出了时代的最强音。莺莺与丽娘二人在反抗的途径上,都受到了封建势力的阻碍。然而莺莺则可为通过张生和红娘的帮助获得胜利,而杜丽娘唯有付出生命的代价来抗争,从这个层面上看,丽娘的叛逆更显惊心动魄。

四、结语

《牡丹亭》与《西厢记》并称为爱情戏中的双璧。但是,两者在艺术上各有特点。《西厢记》以写实见长,而《牡丹亭》则突出华美的文采,浓郁的抒情。尽管崔莺莺和杜丽娘是两个不同时代的女性形象,但她们都是中国戏曲里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她们都处于封建统治时期,深受礼教的束缚,因此,对自由爱情的渴望对她们来说都是渺茫的,为争取自己的爱情,她们只得反抗。《西厢记》记载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青春之梦,《牡丹亭》记载了穿越生死的爱情之梦,在戏剧舞台的诗情画意中,演绎了这两位传奇女子的爱情故事,让观众真切地体悟到流注在故事中“一往情深”的创作旨趣,且感受剧作中表现的淋漓尽致、酣畅圆润的艺术魅力。

[1][2][7][8]袁行霈.中国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第236.121.115.113页.

[3]金圣叹.第六才子书西厢记[M].中州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4]傅治同.论崔莺莺[J].邵阳师专《教与学》.1981年版.第一期.17-25.

[5]王一纲.汤显祖怎样给杜丽娘以艺术生命——《惊梦》《寻梦》的人物塑造.兼及冯梦龙的删改本《风流梦》[J].《齐鲁学刊》.1979年04期 .

[6]汤显祖.牡丹亭[M].吉林:吉林文史出版社.2005.

[9]王实甫.西厢记[M].吉林:吉林文史出版社.2005.

甘华莹(1987.11-),女,广西省贵港市,学士学位,研究方向:古代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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