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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永璘在焦虑的人生危机中突围

2011-08-15唐贵啸安顺学院艺术系贵州安顺561000

大众文艺 2011年23期
关键词:张贤亮危机心理

唐贵啸 (安顺学院艺术系 贵州安顺 561000)

章永璘是张贤亮在《绿化树》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两个中篇小说中塑造的人物形象,而这两部小说只是九部系列中的一部分,目的在于“描写一个出生于资产阶级家庭,甚至曾经有过朦胧的资产阶级人道主义和民主主义思想的青年,经过‘苦难的历程’,最终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1]小说中的男主人公章永璘在令人恐惧的文革的环境中,经常处于极度焦虑中煎熬。章永璘这种焦虑表现为社会政治的压力,他的身份是一个劳改犯;表现为社会物质极端贫乏,他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表现为生理上饥渴无比,男性荷尔蒙激素在这个单身男人身上激荡,他时常得不到满足,往往最简单的快慰是一闪而过。

奥地利精神病学家弗洛伊德认为焦虑是“最可怕的负担和苦恼”。[2]对于焦虑的诠释他把焦虑分为两种“一为‘自由漂浮’的期望恐惧,一为附着于固定物上的恐惧症。”它有特殊的表现和情境,“首先他是一种普遍的顾虑,一种自由漂浮,无固定目标的焦虑不安,很容易附着于任何思想之上,影响判断力,引起期望心,仿佛期待着可以自圆其说的机会。”“此外尚有第二种与此相反的焦虑,它在心灵内较有限制,常附着固定的对象和情境之上,此即各种不同的特殊恐惧性焦虑。”[3]

那么,焦虑的根源是什么呢?弗洛伊德说:“原欲若丧失正常的应用方式,便会导致焦虑不安。”[4]弗洛伊德认为焦虑来自不能发泄的原欲。按弗氏的定义原欲是“那些包括在爱字里的所有的本能力量,他们必须获得施展。”[5]英国人约瑟夫•洛斯奈在他的《精神分析入门》一书中对原欲做了进一步解释,“原欲包含着各种的爱:性爱的本能、自我的爱、对双亲和子女的爱、对朋友和普遍人道的爱。它也包括对无生命物品如艺术作品的爱、个人对祖国的爱、甚至对一个抽象理念的爱。”[6]

章永璘这种焦虑不安的表现,正是他的原欲中各种爱难以实现,或者是表面上看似满足,实质上在其内心却是另外一种衡量的标准,仍然是无法满足心中的欲壑,造成心头忐忑不安之感,相伴着他的人生。

一、在个体的危机中突围

张贤亮用冷静的笔调描绘了那颗焦虑不安的心。章永璘的焦虑充塞着整个叙述的过程,无处不在,处处弥漫着焦虑的气息,但是没有一下子迸发出来,而是象掺和了强酸的水到能处处渗透。

第一,在弥漫和缺失的爱中出走。章永璘渴望爱,但也不缺爱。不用说马缨花、王香久对他付出如母亲般的爱,就连粗犷的王队长、谢队长眼里也充满温情,处处都护着他,认为他是个有知识的人而没有难为他。但章永璘作为一个受良好教育知识分子,无疑心理上有着巨大的文化优越感和社会超越感,他对周围的人群以俯视的眼光来,表现出居高临下的姿态,他对他们只有感激,而没有真挚的爱。他过着卑鄙的、下贱的、牲畜一般的生物性的生活,曾经陷入了感情与理智的矛盾冲突中,从而使爱与恨、欢与悲、自尊与自卑、希望与失望等反复在心理折腾,造成他极度苦闷。而性爱中的渴望与自身传统的伦理道德意识发生冲突,章永璘刚结婚的无性生活期,与大青马有一段心理独白,自己的生理欲望得不到发泄,为自己的性无能而产生恐惧。同时,王香久冷嘲热讽,到后来红杏出墙。章永璘摆出知识分子的清高,忍辱负重,碍于面子不言不语。即使是到了后来恢复了性能力,潜在的阴影总是挥撒不去,章永璘多次为此与王香久拌嘴。无论是有性生活还是无性生活,章永璘在对性爱的渴望和对性爱的恐惧。他正如克尔凯戈尔讲到在性行为中看到永恒沉沦的可能性,从而望而生畏,选择了自由和精神。

扭曲的人性在传统道德伦理的观照下,难以登上台面。章永璘的焦虑感是中国特有的儒家文化传统所致,也是当时恶劣的社会环境所致。

第二,在孤独者的独白中沉默。章永璘处在下层民众的生活群体里仍然试图保持以颗不与之为伍的高尚而纯洁的心,注定是一个孤独者。言语上沟通的障碍和政治上的磨砺,使他只能、也最适合与哑巴为伍,所以他派去跟哑巴一起放牛。而哑巴也不是真正的哑巴,是政治风波下吓坏了的男人,高压下他不敢多说半个字,但他就是为了活着。所以章永璘尽量寡言少语,不出风头。即使痛苦无奈中,《资本论》会给他讲慰藉,大青马、宋江、马克思会给他讲道理,从这些虚拟的参照系里来检测自己孤独的灵魂是否堕落。孤独是由于外界的压力和内在的压力而形成的。危机感使他们成了远离了社会的关怀、人群的保护,他们是爱的遗忘者。似乎每处的独白都渗透到他的骨子里去了,指导着他的行事,使他力图从灵与肉的泥淖中拔出脚来。

第三,在宿命观的认同中突围。章永璘的个人危机在某些方面来 说是道德伦理上和生命意识上的危机。一种是面对变化无常的、自由漂浮的焦虑不安,是他个体生命体验到的。而另一种焦虑是传统的,与社会政治语境无关的,在他的生命中挣扎不安。他的传统思想意识附着在他的心灵,表现在他的行动。就像约瑟夫•罗斯奈所说的潜抑“帮助我们保持自己的影像不被破坏玷污。”[7]

章永璘对宿命观有一种心理认同感,他不时冒出“命”、“命苦”之类想法,但这是一缕风,一“嗖”而过,虽然他马上忽视了或否定了,但是正如一位文学家说,人在不幸或悲惨的状况下,宗教思想就越浓厚。章永璘整天捧读的是马克思的《资本论》,马克思唯物主义理论替代了宿命观,指导他跳出宿命观,找出了对抽象理念的爱。

二、在社会危机中突围

章永璘个人的危机在某些方面看来与社会危机是没有直接的理联系,他只是在当时那样的一个政治语境中极力保持自己那一份传统,使他不致于污染,不致于堕落,表现出足够的纯洁和高尚。他在那样一个政治环境里仍然在内心保持对崇高理想的追求,他的出走可以说是思想自由的成功突围。

国家贫困,物质缺乏,社会的发展趋向偏离了正常的轨道。物质和精神的贫乏成了社会最严重的病症。而个人剥夺了一切人的爱、自尊、希望,只剩下生物性的本能。章永璘为了填饱肚子,甚至因为用三斤土豆换了五斤萝卜而得意;为了多得一口稀饭,用一个奶粉罐头筒制作了盛稀饭的器具;在马缨花家吃了一顿他认为多年没有吃到的真正的饭;“营业部主任”因为炊事员给他的稗子面馍馍缺了一个角,情绪很不好等等。个人苦难的历程与社会生活融为一体,作为社会生活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来表现,也作为人性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中既反常又正常的重要方面来表现,这是一场空前的危机。而对章永璘来说,在这种社会危机的下,即使在吃不饱、穿不暖时,他还在研读《资本论》,中国几千年经世致用的传统道德伦理观在章永璘的头脑里根身蒂固。

文化大革命的记忆给人是恐怖的,不堪回首,但又不得不用手去抚摸那处伤口。章永璘的期望的国家不是如此衰败、堕落。他希望遍布大江南北的、美丽而圣洁的‘绿化树’遍山边岭,到处都是。

而当时“我们的国家就象石头往山坡下滚似的,越滚到后来越快。我看现在也差不多滚到底了。”[8]国家的经济、政治、文化迷失了方向,上层建筑的柱梁歪斜了,人民的思想走向极端。国家不是呈上升趋势,人民有的只是邪思歪想,即使是向前的劲头也是偏离了轨道。麻木的人们跟着那种思想盲目地乱窜,高压之下的人们也也过着动物性的生活,所有欲望都压制在心里,不敢也不能发泄出来。民众所有的情绪抑郁非常,特别是那些稍有文化的知识分子更是在生活上、思想上从高高的云端落下来,国家是每况日下。张贤亮发出震耳发匮的呼喊,试图从心灵上震撼每个中华民族的灵魂,特别是通过章永璘形象的来诠释自己的内心苦闷。

国家衰败、民族精神的底线垮成一片废墟,现代性意识强烈的冲击,与此相伴而来的高度的民族危机感在有良知的知识分子的心理漫延。三十一岁的章永璘在社会的捉弄下,进了劳改队,在政治和人性的双重压力下,形成了近乎变态的心理,表现出卑微、谦恭、不敢反抗,也无意于反抗的意识。在农场疯狂的干活,说低级下流的玩笑,唱粗俗的歌曲,这种变态的心理引出变味的生活方式。同时他的心理上提防着周围的人,害怕“营业部主任”和周瑞成一类的人揭发告密,甚至有时也怕自己的妻子黄久香,怕她是自己怀里的定时炸弹,随时拿着他的笔记本去告发他。张贤亮用严肃冷峻的笔调叙述了章永璘的危机感,甚至章永璘对生命的意义提出了疑问:“我不认为人的堕落完全在于客观环境,如果是那样的话,精神力量就是完全无能为力了;这个世界若纯粹是物质与力的世界,人也就降到了禽兽的水平。宗教史上的圣徒可以为了神而献身,唯物主义的诗人把崇高的理想当作了自己的神。我没有死,那就说明我还活着。而活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活?如果没有比活更高的东西,活者还有什么意义。”[10]章永璘处于危险的情境中,苦恼和不快无从发泄,难以克服生存的疑惑,不时的冒出念头,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对自己的生存方式有了彻底的怀疑,似乎处在精神上崩溃的边缘。

总之,章永璘在两部小说里扮演一个焦虑感极强的主角,他时时处在矛盾的心理状态,如何才能突破危机?从外在的表现看来,他似乎已顺从一切,外部的压力已经使他屈从一切。来自原欲的力量使他不由自主地扪心自问,这样的生活是不是适宜他,于是在书本上找来了永恒的抽象理念,也使他有了理性力量的精神支撑点。他从马克思的《资本论》中找精神支点,毅然与生物性生活决裂,精神上得到了升华、超越,上升到对一种抽象的理念的爱,从而试图成为一个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

[1] [10]张贤亮.张贤亮小说自选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4:118,145.

[2] [3][4]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引论[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7:353,357-358,363.

[5] [6][7]洛斯奈.精神分析入门[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7:28,2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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