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钢琴组曲的音乐特征探析——以阿尔贝尼斯和格拉纳多斯的创作为例

陶 远

组曲这种音乐形式最早出现在14世纪法国、意大利、德国的琉特琴音乐中，通常由两个舞曲为一组进行演奏，有的舞曲十分古老，如15世纪的低步舞曲。17世纪中叶形成了钢琴组曲的典型形式，由一系列节拍、速度、情绪不同的舞曲组成。最常见的组曲形式是由阿勒曼德（德）、库朗特（法）、萨拉班德（西）、基格（英）组成，此后，又发展为在此基础上加入其它舞曲。

在法国，钢琴家路易·库普兰在已有的形式上扩大了组曲的范围，常常在组曲前加上一段前奏曲，并在组曲之内加入新舞曲。在德国，最具代表性的作曲家巴赫，也创作了大量由舞曲组成的组曲，一方面保留原有舞曲的特点，一方面融入了新的创作技法，在《法国组曲》《英国组曲》《帕蒂塔》等作品中，运用变奏、复调对位、即兴演奏式的手法进行创作。而在意大利和西班牙逐渐演变成用二部曲式创作出独立的舞曲，或是将几个舞曲组合在一起，称作“Sonata”，组曲不再受传统组曲形式的限制，逐渐发展成由具有各地特色的舞曲连缀而成。

伊萨克·阿尔贝尼斯（1860-1909）西班牙音乐黄金时代的第一位作曲家，西班牙民族乐派的奠基人。恩里克·格拉纳多斯（1867-1916）钢琴家、作曲家、教育家。两位同为19—20世纪西班牙最杰出的作曲家，他们发扬西班牙本土音乐精神，运用西班牙本土的音乐素材和舞曲形式，传统与创新相结合，创作出了优秀的钢琴组曲。他们在创作手法和音乐构思上既有着很多的共性也独具各自的特点。

第一，两者创作的相近之处。阿尔贝尼斯和格拉纳多斯创作的组曲大都可以作为独立的小品单独演奏，每首小曲都有独特的立意，让听众在欣赏时并无繁冗、拖沓之感。那么他们在组曲创作上必然有着诸多的相似之处。

像大多数作曲家一样，阿尔贝尼斯和格拉纳多斯最初接触最多的是民族特色浓郁的西班牙本土音乐，它已悄然地根植于两位作曲家的内心世界，也深深地渗透到两位作曲家的作品中，他们将原有的民歌作为主题或主题动机进行加工创作，在蕴含着浓浓的民间音调的同时，又有新的音乐元素渗透其中，让每首作品都成为二者完美的统一体。

西班牙是歌舞之乡，以其热烈奔放的舞蹈闻名于世，西班牙舞曲体裁多种多样，种类达到千余种，这些舞曲体裁都具有强烈的地域性。如此丰富的音乐体裁形式，为西班牙作曲家的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地素材和艺术灵感。在阿尔贝尼斯和格拉纳多斯作品中，三拍子作为西班牙音乐的主导节拍被大量使用，但通过对弗拉明戈舞曲的借鉴，并没有简单地遵从三拍子原有的重音规律，而是出现了重音的多变性，即重音位置可以随着音乐的需要而变换位置，从而打破了原有的三拍子强—弱—弱的节奏特点，体现出西班牙特有的音乐节奏和韵律感。如阿尔贝尼斯《伊比利亚》组曲，第一册第二首乐曲《港口》的开头，重音出现在强拍弱位上，这种变化与原来节拍重音的交错进行，带来了复节奏的摇曳感。

西班牙有着悠久的历史、复杂的地理和多样的民俗特色。内容翔实的历史典故、多姿多彩的民间故事、美轮美奂的自然风光都成为了作曲家创作中灵感的源泉。阿尔贝尼斯和格拉纳多斯用他们各自特有的方式刻画出自然景色和人物内心强烈的感情冲击，他们运用精美的音乐语言、多变的曲式结构、丰富的色彩性和声和大胆的音乐构思，创作出一首首耐人寻味的佳作。如格拉纳多斯的巅峰之作《戈雅画意》，它取材于19世纪早期画家弗朗西斯科·戈雅（1746-1828）的画作，全曲包括六首，用音乐的形式再现了画家对西班牙卡洛斯三世和卡洛斯四世时代上流社会和平民生活的情景描绘，格拉纳多斯用他真挚的语言和丰富的内心世界，向我们展示出了一幅幅生动、极具戏剧性的完美画卷。

西班牙是吉他之乡，它与响板构成西班牙音乐的主要伴奏乐器。阿尔贝尼斯和格拉纳多斯试图将吉他之音在钢琴上再现，他们无疑是成功的。重复音、切分音、三连音、装饰音的运用，巧妙地将吉他的演奏方法和音色用钢琴的形式表现出来，是对西班牙吉他和钢琴音乐的重大创新与突破。

第二，两者创作特点的不同之处。正如莱布尼茨所说“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世界上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随着人们对阿尔贝尼斯和格拉纳多斯的逐渐认知，不难发现，他们创作中还是存在着很多不同之处。

阿尔贝尼斯是公认的音乐神童，常年的演出旅行、游历的生活，让他在走遍世界的同时也领略到了其他国家的音乐风采。而格拉纳多斯虽然也是西班牙当代著名的钢琴家、作曲家，但他较少离家，甚至过着离群寡居的生活。如此大的性格差异，必然会导致他们作品中音乐性格的不同。

阿尔贝尼斯对钢琴音乐的贡献主要是性格小品的创作，他本人将性格小品称为“印象”。他吸收了昂达卢西亚民间音乐的音阶、装饰音、重音反复等特点，音乐旋律生机勃勃，具有活力，线条优美，他善于将所看所想转换成音乐表达出来，具有抒情性、描述性和舞蹈性。

格拉纳多斯具有“西班牙的肖邦”之美誉，他的创作更多地运用了西班牙民间音乐的素材，在已有素材的基础上进行发展，旋律中充满浪漫主义的诗情画意成为其创作的最突出特点，旋律线条宽广、深刻、气息较长，时而柔美动人时而热情奔放，体现着他古典与现代创作技法的完美结合，对于演奏者而言将其拿捏地恰到好处是十分不易的。

阿尔贝尼斯不会为特定的舞曲选择特定的节奏，而是把多种节奏复杂地组合到一起，形成他独有的音乐节奏形式，这些节奏大多来自古老的弗拉明戈和凡丹戈舞，具有很强的节奏感。他的音乐在节奏运用上的确没有阿尔贝尼斯那么丰富、繁琐、但是也有他自己独到之处，如重音落在拍与拍之间的弱节奏位置上，打破常规的重音位置结构，产生一种节奏的摇曳感。

阿尔贝尼斯的和声丰富、转调自如，广泛采用由三个下行的小调和弦组成的特性和声，也经常使用主—属和弦连接的方法，段与段之间调性色彩对比鲜明，把正三和弦作为根基，大量运用色彩性和弦和弗里吉亚等民族调式，犹如调色板一样，传递出令人炫目的色彩。左手的伴奏音型，经常会出现模仿吉他手法的演奏方式，有时几小节都是同样的伴奏音型，有时又迅速变化，丰富的和声和织体变化，正是他的作品让人百听不厌的缘由所在。

格拉纳多斯的钢琴作品，在技巧上并没有阿尔贝尼斯那样的复杂，大部分作品都是以古典和声四五度关系为主体，有时甚至连续使用主和弦，以达到调性的稳定性，但他偏爱三度音程和对位手法，在和声上可以说他继承了古典主义和声学的手法，但是又有自己的创新。他对于织体的创作，是通过多层次的声部进行表现出来的，伴奏不仅仅运用简单的单音和和弦，而是像复调作品一样，通过一定的对位法来实现的，多条旋律线的交织，使得音响效果更加丰富，将个性化的浪漫主义气息与民族特色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他们的音乐创作代表了19世纪末西班牙音乐的最高成就，同时也让他们在世界音乐的史册上留下了自己不朽的足迹，让更多的人去感受西班牙那热辣豪放的民族性格，去了解和认知西班牙。

西班牙绚丽多彩的民族音乐和文化，给很多人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象，正是如此深厚的文化底蕴，使得阿尔贝尼斯创作出极具民族特色的音乐作品，为19世纪的西班牙音乐开辟了新的道路，为西班牙音乐的发展指明了方向，为世界音乐宝库留下了无与伦比的精美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