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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 尾

2011-08-09王苏阳

雨花 2011年12期
关键词:小混混元宝

● 王苏阳

我写下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们,男人的成功和失败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变幻莫测,瞬息万变。

浪子回头金不换说的就是我们巷子里的高元宝,自从四年前他工作稳定后,几乎每天晚上都准时回家。他腋下夹着一只小小的咖啡色皮包,个子很高很结实。在雨天他撑着一把伞踩着几块砖歪歪斜斜从巷子里走过,嘴里哼着歌,老远就喊,小丽子,我回来了,回来吃你煮的十三味小龙虾啊。小丽子是他老婆,如果有人和他谈论起小丽子,哪怕是卖废品的,他都会在阳光下眯起眼睛,望着远处的云彩,很微妙地,嘴角上抿,仿佛在眼前勾勒着一个女人,小小巧巧,正是他喜欢的,他二十多岁做小混混时就认识她。

一个女人改变了一个浪子。从窗户里可以看到高元宝抱着刚出生的儿子,一脸喜气。整个月子都是高元宝在服侍,他帮她擦拭头发,她头发浓密得像海藻一样,在夏天里被汗水粘成像小鸟尾巴那样扁扁的一片,他的手在海藻中像微风拂过,头毛有了光泽。他抱着胖墩墩的儿子,高高一举,儿子冲他撒了泡尿,“好玩死了”,“好玩死了”!他开心大笑,赤着上身在房间里走动,腱子肉鼓鼓的。自从他娶了老婆,有了儿子后,他就不再做小混混了。窗户里的这一幕发生在十一年前。

如今他四十一岁了,男人的面容也在剧烈变化之中。他狭长的脸变宽,两颊的肉开始向上耸,牙齿也不如以前整齐并因抽烟太多而发黄,一身肌肉也松懈下来,只是他嘴唇中间的小沟依旧迷人。当他微笑时,尤其是谈论小丽子时,眼神在瞬间变得温柔起来,泛着微光,好像黄昏中的池塘。这也是我们巷子里许多女人喜欢和他谈论小丽子的原因。小丽子是一个没有工作的女人,自从她认识他起就再也没有工作过。高元宝的经历提醒我们或许坏男人更爱老婆,就像凶猛的动物更会护崽一样。

春天在几场寒流之后到来了,天气变得非常暖和,他这个工程监理也忙碌起来。往年这个时候,他除了在工地上转转,剩余的时间不是去农庄里钓鱼就是打牌,但是今年春天,高元宝有点蠢蠢欲动。他对我说,他只要筹到三百万,就可以承包一个工程自己做。自从他做了工程监理这个位置,相当于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单干了,这想法让他摩拳擦掌。如果有三百万,他就可以挣一千万,只要他有钱,钱就能生钱,关键是他没钱,白手起家在现在几乎是不可能。

他点了一支烟,烟让他的脸显得影影绰绰。1993年他刚到上海,身上只带了36块钱,想想看,36块钱现在能做什么?他住在朋友家里,那时做工程的人少啊,他第一桶金就是为汽车站做了一个车棚,全不锈钢的。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四四方方的车棚仿佛就在眼前,总造价十四万,他赚了七万。以前做生意是别人求着来做,现在呢,许多人抢着做。别看电梯行业现在红红火火,可是在以前,在上海没人愿意做,三菱电梯公司根本就招不到人。有一天,他们看到有一个男人在高高的烟囱上打扫,就把他叫下来,问他敢不敢去修电梯,他反问道:这么高的烟囱我都不怕,我还怕什么?这个男人就是我们巷子里的老陈。不得不说,我们小巷藏龙卧虎。

小丽子平时走路很害羞似的,不知道是眼睛近视还是不喜欢陌生人的原因,她看到我们从来不呼名字,最多只说,哦,回家啦,或者上班啦。她个子矮小好似一只虾米,不喜欢抛头露面。但是初春的夜晚,她突然匆匆出门,骑上高元宝的摩托车,她甩动小蹄子发动摩托车,宛如一匹母马,神色暴怒,她说,老高给逮进去了!他已经二十多年没闹事了,他平时不喝酒,一喝酒就难说了。

从局子里被小丽子接回来的老高眼眶发黑,左手搂着小丽子,说自己喝了酒就不是人。他已经四十一岁了,还是不能管束自己,那天晚上老高和几个朋友去歌厅唱歌,为了筹三百万,他不得不拉拢以前的朋友。他们喝了很多酒,喝了几瓶老高自己都记不清了,在小城最豪华的英皇环宇,他们下楼时又撞上了另一拨也喝高的人,两句话说得老高心里不舒服,老高一拳就挥上去了,两拨人就这么打上了。老高打架在我们这里有口皆碑,他来树疙瘩村娶小丽的第一天就打上了。村里的一个男人开着拖拉机堵在村口,高元宝敬了他一支烟,可是他吐吐舌头,说,他要两包烟。高元宝发火了!短短一分钟时间,从婚车上跳下他的那些兄弟,一起把他的拖拉机推到了田里,小丽老实巴交的父母吓坏了,但从此,村上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们一家子。这么一个女婿!他们都在背后嘀咕道。

老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过并无大碍,他年轻时打架可从没吃过亏。我亲眼看到过他打人,那时他还是一个小混混,除了收保护费还帮人收债。他手下有一帮兄弟,在泗洪绑架了债主,他们偷偷地跟踪在他身后,乘他不备,一扭手把他拖上了面包车。就在小巷尽头废弃的盐库里,我从门缝里看见一个男人被绑在椅子上,衣服撕破了,高元宝拿了张小方凳坐在他身边,对他说,我们已经通知你老婆了,让她带钱来赎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那男人很清醒,他说,她才不会管我呢,你也别指望,我们的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他撇撇嘴,这个臭婊子外面有人!高元宝始终没有从他那里撬出一分钱来,事实证明,高元宝第一次绑架人就碰上了个难缠的,他视死如归,神仙也拿他没办法,他仿佛对钱之外的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他坐在那儿,眼神散淡,好像是被请来喝茶。最后高元宝只好放了他,他弹弹身上的灰,要了一碗水喝光就走了,这种要不到钱的事高元宝碰到的不是第一次。

1994年,他兜里揣着在上海挣到的11万元,准备接下一个600万的综合楼。不止一次,高元宝和我聊到这段往事时感叹道,如果不是该死的宏观调控,限制企业贷款,他早就发了,亿万富翁也未可知,他起步那么早。那时他在上海,送个礼,从村里捎一百斤大米,两只鸡鸭,他们就高兴得要命,哪像现在?不过,他那时已是大手笔,一下子给了厂长一万块钱,可偏偏这个厂因贷款下不来迟迟无法开工做综合楼,厂长又因经济问题给逮了进去,他就那么把高元宝的一万元钱供出来了。你说惨不惨,高元宝连夜回了老家,上海警方要抓他。他回来偷偷躲在了乡下,那时我才十五岁,对他的行踪清清楚楚,他父亲每天很早就去乡下看他,给他带点鸡蛋和油饼,我尾随其后,看到他躲在一间小屋子里,开门时贼头贼脑的。头发长了,像女孩那样分披两肩,眼睛鼓出,他对他父亲每日的到来感到很不耐烦,他挥挥手,说,你走吧,你赶紧走!直到半年后,他才回到小巷,整件事最后也不了了之,但厂里欠他的23万元工程款也不了了之。

他刚到上海挣钱时,买过许多奶糖发给巷子里的孩子们,我也得了一袋,大白兔奶糖在嘴里像棉花一样融化,甜奶味弥漫在我的口腔,那种气味让我想起,在夏日里百无聊赖的高元宝在院子里玩杠铃,用齿轮做的杠铃,明明晃晃的好像镜子。夏日的黄昏里暑气已消,只有淡淡的热气,我站在院子里闻到了大白兔奶糖的味道从高元宝那蚀了许多小洞的背心里散发出来,花朵一样。

我每天可以看到百无聊赖的高元宝的日子只持续了半年,到下半年,他去了杭州,在一家装潢公司做起了小包工头。没过多久,他去了义乌,承建一家酒店的装修。有一天晚上,手下的工人抽烟不慎引起火灾,损失一百万元,高元宝承担了一半。他从义乌回来时两手空空,身上连个小包裹都没带,头发蓬乱,眼睛里的调皮劲儿全没了。灰扑扑的皮夹克上仿佛只写着四个大字——穷困潦倒。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经常在皇家保龄球馆看到他,几乎在一夜之间,小县城里出现了好几家保龄球馆,高元宝长驻在皇家保龄球馆。一到晚上,他就和他的兄弟到其他保龄球馆砸场子,他们故意挑服务员的刺,引起事端,打架滋事。只要在小混混中提到元宝的名字,无人不知,我们谢婆巷也因高元宝而有名,有一首打油诗说,谢婆巷出了个高元宝,谢谢婆婆人才好。一米八十的高元宝因打架不要命而出名,是个狠角色。人们传得神乎其神,这只是人们的想像,在他的腋下有一条伤疤,现在已经颜色变淡,斜斜地划过他的腰间,这说明他并非常胜将军。录相厅里的片子里都在放着黑社会的火拼,隔着厚厚的布帘,路过时我们还能听得清清楚楚,小混混的生活新鲜刺激,几乎一睁眼每天都不重样。

有一天,我在院子里坐着,他走过来对我说,我拿下了一个码头!码头你知道是什么吗?他吹了一个口哨,码头是我们的行话,他咧嘴一笑,有一股迷人的温柔向四下漾开。我说,我知道,我已经二十岁了,不就是花园饭店么?他咋咋舌。许多次,我从商场下班回家,经过花园饭店,这片地方成了临时停车场,熙熙攘攘的人群,停满了客车,高元宝穿着花衬衫,戴着墨镜在收保护费,停车五块钱,上车每位三十五块钱,这三十五块钱中有五块钱属于高元宝。花园车站非常混乱,省车队和高元宝签了协议,政府和小混混合作,双方共赢。高元宝他们承包了车站,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可以收2500元钱。这让高元宝春风得意,上交1000块,他每天净赚1500元。1500元是一个工人几个月的工资,他和小丽子谈着恋爱,一切都那么美满。

那时,小城正在招巡警,高元宝的父亲开了后门,凭高元宝的长相和功夫,考上巡警毫无问题,可是高元宝不肯去,他舍不得一天1500块钱的进帐。这件事情,好像一个岔路口,时常被高元宝提起,如果那时他去当了巡警,会怎么样?在这个城市,每天黄昏我都能看到两三个巡警排成一纵队走在路上,他们非常年轻,嘴巴上还有绒毛,他们都没有高元宝帅,看上去傻兮兮的。有时他们停下,东张西望看美女,伶俐得像在水泥地上跳来跳去的黑白条纹的喜鹊。

我很担心他去当巡警,我无法想像高元宝当巡警是什么样,尤其是如今一个四十一岁的巡警,会变黑变蠢,长得像咕咕乱叫的肥鸽子,幸好他没去。他和父亲在房间里争吵,声音大到整个院子都听得到,他父亲骂他目光短浅,一无是处,做什么都做不了长久。他形容道,就像兔子尾巴,兔子尾巴那样一短短!最后高元宝夺门而出,他们的对话,让我松了口气。

后来花园车站在城市开发中被夷为平地,四周的大树也被连根拔走,高元宝带回一个鸟巢,他是连窝端,就放在自家屋檐下,谁也叫不出鸟的名字来,它身型较大,飞起来像一架小飞机,那蓝白条纹让人想起海军舰艇。只要他儿子喜欢,高元宝什么都会搞来,狗,猫,兔子,小仓鼠……但它们不出几天就不知去向,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这只鸟也一样,突然有一天它就不回来了,但它拉在花坛里的小粪球,到春天时绽出了一株美丽的花。蓝紫色的鸢尾,花瓣的花纹像豹子,与花坛里软弱的凤仙花相比,自有一股性感和狂野,慢慢地,它由一株变成多株,牵成一片,好像一片湖泊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即便高元宝不再混社会了,每年初一依然有小混混前来拜年,在几年里,曾经是高元宝手下的兄弟死伤了几个,有几个也发了大财,他们仍恭敬地叫他元宝哥。当初他们在他手下混时,他没亏待过他们,至少跟他时,手下兄弟没有死伤,他身先士卒,伤全自己挨着了,而且他脑子活,有时也喜欢看看孙子兵法,有点小计谋。他们提着水果从巷子里鱼贯而入,西装革履,在他们身上丝毫看不到当年小混混的痕迹。

而小混混的痕迹始终在高元宝身上,即便他有了正式工作,做上了监理,又做上了总监。有一回,他穿着灰西装,白衬衫,猛然出现在我们眼前,吓人一跳,他的眼神闪闪烁烁,左顾右盼,对自己这一身奇怪的打扮颇不习惯,他尖锐的帅气刺痛了我的眼睛。有一股气息别人身上不会有,他仿佛对什么都不屑一顾,他真正在意的却是别人无所谓的。

就比如他叔叔的宝马开到巷口,他坐在屋里喝汤动也不动,只等他叔叔上门给他拜年。自从他2005年从上海回来后,他叔叔每年都来拜年,希望高元宝再次回去帮他,可是他好马不吃回头草。久而久之,我们巷口再也看不到宝马的身影。不止一次,高元宝谈到他手下的兄弟跟着大老板混都发财了,自己成了小老板,但他没,他跟着身价几千万的叔叔混,什么也没混到。

2001年高元宝到上海跟随叔叔做工程,当上了项目经理,在五年内,叔叔手下的员工从20人发展到了一百多人,高元宝负责对外交际,以前当小混混的手段他全在生意场里派上了用场,他叔叔的业务也由一年六百万一跃而至一年一千万。

为了得到工程,高元宝什么手段都用上了,贴钱给其他招标工程队让他们退出,他微笑地暗示他们,只要抽上一支烟工夫就能得一百万,何乐而不为?如果对方不肯偏要拿下这个工程,高元宝他们就一个劲地往上加价。当然,如果协商不成,还可以威胁,方法和手段有得是,吃亏的时候也有。在做一个夜总会工程时,高元宝得罪了一个人,这个人有很强硬的后台和背景。幸好对方派来的代表竟然是高元宝以前手下的一名小弟,双方握手言和,一场恶战才得以避免。这一幕高元宝事后谈起还会惊出一身冷汗,谁也不知道在江湖上会碰见谁。我们这个小城的许多小混混都混到上海去了,其实在许多地方,我们这个小城的小混混都以勇猛和不要命闻名,即便在那些已经西装革履的小混混身上,这种特质依旧存在,他们侧面微翘的嘴唇看上去活像斗牛犬。

到后来,他叔叔生意上大多数事情都是高元宝去打理,手下人对高元宝言听计从,高元宝比他叔叔大方,而且喜欢玩,在上海交了不少朋友,许多成了朋友的客户更愿意把工程交给高元宝做,但是高元宝没有启动资金。他曾指望他叔叔借钱给他,可是他叔叔不肯,到最后,叔叔和他吵翻了,他嫌高元宝管得太多,想得太多。高元宝是一个很难和别人相处长久的人,就像他中专一毕业进了单位,就和领导搞毛了,他总是和别人搞毛,除非他做老大。我想起高元宝做小混混老大时神气活现的样子,穿着黑色背心,腱子肉鼓鼓的,他一手吊着小丽子,在院子里转圈,小丽子很喜欢这样的游戏,狂笑不止。

他们也争吵,高元宝总是低声下气,他全在撒谎,一句真话也没有,他对她说,什么事也没有,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要相信我!可是她依然又哭又闹,好在她没有证据,只能捕风捉影。他搂紧她,用手臂把她圈起来,让她像一只出把戏的猴子一样粘在他树干般的身体上。最后他会一板脸,别闹了,儿子快回家了。你这个样子,照照镜子,看自己像什么,丑死了!

在上海的五年里,他只给我写过一封信,他在一个小岛上做工程,夏天,他在信中写道:海风吹得工地上灰尘满地,到处都是灰蒙蒙的,鼻孔里也全是灰,我晕船晕得很厉害,我们连渔民都不如,没有水洗脸和洗澡,如果我们下海洗澡,因为没有淡水,身上还是粘乎乎的……

我想像在一个封闭的海岛上,高元宝相当于被困在其中,除了干活还是干活,生活单调乏味,黄昏时,他坐在礁石上给我写信,海浪向他袭来卷起层层浪花,又向后退去,淡黄的沙滩上留下了贝壳和海蜇的尸体,还有黑乎乎的海带。他拿一支铅笔给我写信,也给小丽子写,这个小岛如此闭塞,没有手机信号,电话也没有,日子是如此难以打发……他是一个不喜欢写信,不喜欢发短信的人,有事宁可打电话来得省事,如果他不那么晕船厉害,他肯定会每晚渡海到热闹的地方去。我想像他晕船的样子,就像他难受时总会闭上眼睛。

每年情人节,高元宝都会给小丽子买花,漂亮的鲜花包在哗哗响的塑料纸里,假的一样,比小丽子的脑袋还大,我知道这是小丽子的节日。

我最后一次看到高元宝,是在院子里,为了筹三百万,他把老房子卖掉了,新房子他早就买了,因为一直想着单干,没有装修,现在为了筹钱,他不得不忍痛割爱,房子涨价涨得太厉害了。小丽子在收拾屋子,对即将搬去新居显得很兴奋,许多垃圾清理出来堆到了院子里,无法想像的多:纸片、鞋盒、书本、抹布、旧衣服……乱七八糟满院子都是,只等收垃圾的来变废为宝。

等到捡垃圾的老头骑着三轮车满载而归后,我才发现整个院子如此安静,安静到好像尘埃落定,只剩下斜插在花坛里的一张照片,估计是捡垃圾老头在垃圾里看到随手扔去的。照片上的高元宝一家三口笑意盈盈,儿子在过生日,吃蛋糕,三十岁的高元宝一脸喜气,鼻尖上全是白色的奶油,好像京剧里的小丑,紫色鸢尾在黄昏里吸饱了橙黄的光线而变成丝绒一样的宝蓝,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

不知道高元宝后来有没有成功,我们巷子里的老人们并不看好他,这是一个屡屡失败的男人。但成功到底又是什么呢?一转身,他已是中年男人,而我的记忆还停留往昔,我从少女时看到他给小丽子擦头发时,就爱上了他,从他骑着自行车,黄书包在我面前一晃而过时,就爱上他。或许更早,他父母离异,他站在屋檐下流泪时便爱上了他。天下着雨,雨从屋檐上像线一样落下来,地上有一只蜗牛孤独地爬过……

后来,他离开院子后,不知怎的就不再和我联系了,我写下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们,男人的成功和失败就像天上的云彩一样变幻莫测,瞬息万变。而女人,爱上浪子,要允许他们来去自由,因为他们更爱其他稳定和温暖的东西,或者其他更不稳定更冒险的东西。

不过,后来,我也没有和他联系过。紫色的鸢尾春天开花,秋天就会合上它的花瓣,这是谁也无法阻挡的结局……脱出来。他成了她的“救星”。她打心眼里感激他,也依赖他。

亦心走后,亦山一肩挑两头。他住到了岳父、岳母家,悉心地照顾两个老人。每逢双休,他就回去看看父母,陪他们聊聊天,做些家务。日子就这样流淌。夜深人静时,他想妻子。一觉醒来,身边没有亦心,他很不习惯。醒来后,总是好长时间睡不着。他总感觉这日子不是日子,盼望着亦心早点学成归来。他相信她会回来的,家里需要她,他也需要她啊!两人也相互约定视频的时间。每到这个时候,亦山总把岳父、岳母叫过来,让二老好好地看看自己的宝贝女儿。这样一来,小两口说话的时间就少了。他感觉总有好多话没有说,心里堵得慌。

一晃两年时间就过去了。亦山感觉亦心和他说话的次数和时间越来越少。有一次视频,他竟然看见了她的床上有男人的衣服。他随口问了下,亦心解释道:“那是我哥的。他有事去了,一会儿会回来取。”听了亦心的解释,亦山心情还是不舒服,感觉吃了苍蝇一样。

就在第三年冬天,亦山的岳父出现了咽下梗噎、胸骨后等处持续疼痛等症状。亦山迅速带岳父到医院。一查是食道癌晚期。考虑到癌细胞已经严重扩散,老人年岁已高,医生建议实施保守治疗,只做化疗,不动手术……亦山没告诉岳父真实病情,并按照医生指点,对岳父进行心理疏导,鼓励他保持乐观心境,积极配合治疗。并细心教会岳父深呼吸、有效咳嗽、排痰,帮他清洁口腔,帮他排便……看到女婿有如此孝心,两个老人都很感动。

在征求了岳母的意见后,亦山把情况告诉了亦心和她哥嫂。远在大洋彼岸的兄妹也非常着急。他们打电话过来找医生、找同学、找朋友,详细了解了病情,并让亦山不惜一切代价治疗。说是这么说,但是由于全球经济受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亦心哥哥的公司销售出现了严重问题。为了应对危机,他一时不能回来。亦心呢,又处在写毕业论文的关键时刻,更没有时间回国。亦山理解他们!

年关在即,外出打工的人陆续回来了,亦心的父母也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回来一趟。他们掐着指头数日子,一次又一次地催他们回家。但是,在震耳欲聋的除夕鞭炮声里,二老还是没有等回自己的一双儿女。除夕晚上,岳母背着岳父,流着泪对亦山说:“出国有什么好啊!养儿养女有什么用啊!这是老头子最后一个年了,他们也不回来!”

尽管亦山精心照料,岳父终于还是在正月十四停止了呼吸。亦山安排好了一切:报信、布置灵堂、请乐队……亦山不放心岳母,专门请来了表妹照顾岳母。夜晚,在冷冷的寒风中,他披麻戴孝地烧纸钱、守灵……亲朋好友都问起了那两个博士。亦山说:“马上就回来!”他拿来无线上网的笔记本电脑,打开视频在灵堂转了一圈,最后把电脑安放在灵堂正中台子上,视频对准岳父的遗体。众亲友在视频里看到亦心和大哥一家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一次又一次地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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