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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幽径句的认知加工模型探析

2011-08-04程燕华吴本虎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2011年5期
关键词:信息加工幽径歧义

程燕华,吴本虎

(浙江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金华 321004)

一、引言

花园幽径句(garden-path sentences, 简称GP句)作为一种典型的临时歧义结构, 最早于20世纪70年代由心理学家Bever 提出。他将该语言现象的形式特征描述为一个句子按常规方式理解有误时,需回到分叉点对语言材料进行重新处理,采用非常规的方式才能达到理解的目的(Bever, 1970)。随着花园幽径句研究的不断深入,学者不再满足于最初对语言本体的描述,如从语法分析和功能结构等角度来寻求花园幽径现象的解释(蒋康祖,2000)转向对其认知机制的探讨。刘国辉和石锡书(2005)基于图式原理构建了花园幽径句的图式激活模式,陈满华(2009)利用框架、脚本和优先选择理论诠释了花园幽径句的认知过程,黄洁和秦恺(2010)分析了母语思维和学习水平等因素对花园幽径句加工的影响。这些研究具有一定的解释力,相当程度上揭示了花园幽径句临时歧义的形成动因及其解读的认知机制,深化了我们对临时歧义句的理解,但少有文献涉及解读主体的具体认知能力,对各项认知能力的阐述依旧十分模糊。因此,我们需要从综合认知能力的视角对前人的研究进行有效补充。本文基于对中国英语学习者解读花园幽径句的访谈记录,探索解读主体的各项认知能力,并构建了花园幽径句的认知加工模型,呈现临时歧义句加工的综合认知能力表现。

Brier(2008:298)认为,语言的内容来源于诸种认知问题,语言、思维和感知可在某一层面相汇合,语言理应作为一种认知能力来研究。这一语言认知观得到了国内学者的回应,吴本虎(2009)探讨了包括语言能力、思维能力、感知能力和记忆能力等在内的复杂能力体系,在此基础上提出了综合认知能力的概念,并将其作为外语教育的指导目标和评价体系。

认知心理学运用信息加工观点,重点关注人类的认知活动,研究范围包括感知觉、注意、表象、学习记忆、思维和言语等心理和认知过程。关于信息加工的一般原理,Newell和 Simon 指出,人或计算机的信息加工系统都是由感受器、效应器、记忆和加工器组成的(王甦、汪安圣, 1992:2-3)。因此,借鉴认知心理学的信息加工理论可以更好地阐释综合认知能力中的各项认知能力。

二、中国英语学习者对GP句的解读

本研究以一例花园幽径句The author wrote the novel was likely to be a best-seller.为语言材料对某高校25名英语学习者进行访谈(包括15名本科生及10名研究生)。首先要求被访谈者在不限时的自然状态下解读本句内容,随后通过访谈帮助他们回顾解读的具体认知过程,主要探究中国英语学习者如何调用各项认知能力来解读花园幽径句,解读主体在解读过程中显现了哪些认知能力的不足。

访谈结果表明,中国英语学习者在解读临时歧义句时遇到了较大的认知困难,需要重新输入语言材料进行再次解码,直至寻求正确的解读。有近半数被访谈者在经历了初次加工和再次加工两大认知运作后,仍未能成功解读。在初次加工阶段,大多解读主体认为novel是动词wrote的直接宾语,将该句解读为the author wrote the novel后察觉到句子存在歧义现象,对句子成分或意义的完整性表示怀疑。也有个别解读主体错误解读后又未能意识到错误,无法及时启动再次加工的认知活动。在再次加工阶段,不少解读主体转换思维,对语言材料进行重新解码,将其理解为省略 that 的宾语从句,即the author wrote(that)the novel was likely to be a best-seller,解读成功。但同时也有解读主体虽然试图再次加工,却不能正确重新解码句子,解读仍旧失败。

1 认知能力分析

就初次加工而言,大多解读主体经历了类似的认知过程。

(1)“哦,我先看看……”

语言材料已进入感觉登记,解读主体首先需借助感觉能力获取信息,通过视觉器官与大脑的认知活动建立联系,这是信息加工的最初阶段,也是信息进一步处理的基本前提。

(2)“看到wrote时,我想到它需要接一个成分……很自然把后面the novel当作wrote的宾语了。”

此时解读进入信息切分阶段,即解读主体把信息切分成从句、短语、单词或其他语言单位,并在大脑中以心理表征的形式构建意义(黄建玲, 2004:31)。Just 和 Carpenter指出,我们在这一加工阶段常遵循即时原则(immediacy principle),即当我们看到一个单词或词组便立即作出决策,从长时记忆中获取意义,确认句法成分,而并未等整个句子结束后再对单词或词组进行阐释(Carroll, 2003:132)。在该阶段解读主体的知觉能力起到了主要作用。认知心理学的构造性知觉理论认为,知觉是感觉刺激和我们的知识经验共同作用的结果 (Solso,MacLin & MacLin, 2005:107),我们对感觉刺激的知觉是基于一定知识经验基础上的意义构建。当读到语言材料the author wrote the novel…时便自然进行意义构建。

记忆能力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短时记忆为信息的加工提供场所,长时记忆中的语言知识又使信息的意义建构成为可能。由于激活阈限值受到频率、原型和语境效应等多重因素的影响(刘国辉,2005: 8),信息wrote the novel属使用频率极高的词块,储存在长时记忆中wrote和the novel的动宾搭配在信息加工的初级阶段被迅速激活,解读主体就将信息构建为一个完整意义的主谓宾结构,即the author wrote the novel。

(3)“但读到was时发现不对……the author wrote the novel不能作was的主语啊。”

解读主体经历了信息整合和最终判断阶段,在调动比较分析的思维能力后,语言能力也参与到解读过程中。当已加工的信息与新信息was likely to be a best-seller整合,即the author wrote the novel,was likely to be a bestseller,解读主体从长时记忆中获取语言知识中的基本句法知识,即主谓结构。解读主体第二次从长时记忆中获取基本句法知识,比较分析整合后的语句成分,the author wrote the novel与主语相对应,was likely to be a bestseller则对应于谓语。在决策阶段,判断能力起到了监控作用。解读主体觉察到所加工信息在句法上的不合理性。the author wrote the novel显然不能与主语相对应,整合后的语句成分不能构成主系表结构。此时花园幽径效应产生,初次解读失败。

再次解读时,解读主体大致也经历了从信息感知到信息合理性判断的认知过程,以下分析仅关注不同于初次解读的认知活动,对类似的认知过程不作赘述。认知过程主要可归为以下两大类:一是以动词wrote为判断基点的认知过程,二是以动词was为判断基点的认知过程。

(4)“然后,我又想wrote后面要接个什么成分,既然the novel不可能了,就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后面部分都当作它的宾语成分,这样读了一遍,The author wrote(that)the novel was likely to be a best-seller.句子就通了。”

解读主体对语言材料再次感知,从新的角度对信息进行意义构建,激活了语言知识中相比于主谓结构较为边缘的从句知识,将动词wrote与从句搭配,得到动宾结构。进一步整合新信息the novel was likely to be a best-seller,利用比较分析的思维能力,在句法知识的组织协调下判定其合理性,解读成功。

(5)“我主要是注意到了was这个谓语动词,……看到前面能充当其主语的只有the novel,同时,我又结合wrote一起考虑,既然它后面也需要一个成分,那就排除了the novel作为wrote的宾语这个可能性了,所以把句子划分为the author wrote (that)和the novel was likely to be a best-seller两小部分,然后再读了一遍,发现可以了。”

解读主体再次解读语言材料时调动了感知觉能力中的注意机制,分配其较多的认知资源,对was这个谓语动词先加工,继而启动语言能力中的句法知识,将其感知为“能充当其主语的只有the novel”,同时将wrote的意义构建为“它后面也需要一个成分”。利用短时记忆暂时存储已加工信息的能力,经历试误过程,排除了一种成分切分的可能性。再次调用语言能力和思维能力进行信息整合和判断,完成了正确解读。相对于前一种加工过程,此种认知方式的认知负荷更重,需要更多的认知操作,如对信息的选择性注意、较强的短时记忆能力和决策判断等一系列思维能力。

由此可见,解读花园幽径句并非一个简单的认知过程,需要调动解读主体的综合认知能力,进行复杂的认知操作。解读主体在解读中经历了对信息的感觉登记、切分、整合及合理性判断,最终判断阶段使解读主体经历了再加工的认知活动,寻求再次解读。

2 认知能力的不足

解读失败者大致表现为两类:一类是满足了动词短语条件却无法构建主谓结构,另一类是满足了主谓齐全却无法构建动词短语。由于缺乏正确的决策判断,解读主体不能摆脱初次加工时建立的心理表征,未能及时启动对语言材料的重新分析,最终导致解读失败。

(6)解读者:嗯,The author wrote the novel,was likely to be a best-seller.

观察者:嗯?同学,我想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解读者:那就是,那个作者写了那本小说,这很有可能成为畅销书。

观察者:同学,请问,这指的是……?

解读者:也就是那本小说啊,只是被省略了。……

解读者:我觉得这样很对啊,这个句子就是在讲那个作者写的那本小说啊,因为成分重复,这个词就不出现第二次了。

解读主体调用了各项认知能力对语言材料进行登记、切分,建立了初次加工的心理表征,即The author wrote the novel,was likely to be a best-seller.在信息整合和判断阶段,解读主体在启动句法知识时出现失误,错误地对句子进行语义加工,导致把句中的名词短语误认为是一种兼语现象,即把the novel同时表征为宾语和主语成分。在最终决策判断时也未发挥思维能力的监控作用,坚持初次加工时建立的心理表征具有合理性,抑制了重新分析机制的启动,花园幽径句的解读因未能进入再次加工而失败。

解读主体虽然意识到初次加工的失误,及时启动重新分析,但是由于不能对歧义部分调动充分的注意机制,分配更多的认知资源到歧义的焦点,对花园幽径句的再次加工仍旧失败。

(7)解读者:那个作者写了那本小说,什么什么就很有可能成为畅销书。was之前是不是省略了什么成分啊?

观察者:没有,这个句子的成分是完整的,你再看看。

解读者:嗯,那也不对啊,那was在那里不是很奇怪吗?

……

解读者:要作wrote的宾语那只能是个名词啊,但它后面只有一个名词啊,又出现了was,那这个句怎么有两个动词了啊?那会不会其中的有些词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

解读者:嗯,我好像看不出来啊。

……

解读者:对哦,我看到wrote时,就很习惯地把它和the novel联系在一起了,之后就一直把他们当作一个整体来读这句话的。

McLaughlin的信息加工论区分了两个认知阶段:自动化过程和控制过程。前者几乎是无意识的,不需要调动注意机制,加工速度快,且所需认知资源少,后者则反之(Cook,1993:253)。(7)中的解读主体习惯地把wrote和the novel联系在一起,表明把动宾结构表征为动宾短语几乎属于自动化过程,这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和抑制了wrote宾语从句的激活。而对于花园幽径句,排除自动化加工的干扰是实现成功解读的必要前提。该类解读主体在对语言材料进行再次认知时,由于“看到wrote时,就很习惯地把它和the novel联系在一起了”,仍未能有效超越自动化加工的阶段,对wrote的意义构建仅停留在动宾短语,无法启动控制加工激活wrote的宾语从句结构,最终未能对信息实现正确的心理表征。这也进一步证实了认知研究领域的最新成果,意识与无意识在人的认知活动中并非非此即彼,而需要选择性注意与无注意相互协调,共同作用(赵继政, 2008)。

通过对上述两类解读失误的分析,我们认为,花园幽径句的解读失败不能简单地归结为语言能力上的偏差,而要看各项认知能力是否协同发挥了作用。

3 花园幽径句的认知加工模型

我们将各项认知能力放在应有的位置上,尝试在信息加工的一般结构上构建花园幽径句的认知加工模型。

花园幽径句的认知加工模型

新模型主要包括输入、输出、加工器(虚线框标示)和认知能力(椭圆标示)。输入和输出分别对应于信息加工系统中的感受器和效应器,加工器中的组成部分为认知加工的全过程,即信息的感觉登记、切分、整合及对其合理性的判断。当且仅当所加工的信息合理时,解读成功。反之,则需重新输入语言材料,重新加工,再次核实信息的合理性,如仍无法核实,则解读失败。整个认知过程中诸种认知能力运用于认知各阶段,各项认知能力也得到了发展,两者互相依存,密不可分。

基于上述模型,解读主体解读临时歧义句时,首先要进行信息的感觉登记,通过视觉器官和大脑的认知活动建立联系,此阶段主要调动和发展感觉能力。知觉能力对随后的信息切分阶段起到重要作用,同时自身也得到巩固。随后调用和发展比较分析的思维能力进入信息整合阶段。在最终判断阶段,仅当所整合的信息合理时,解读成功,顺利输出,反之则重新加工。记忆能力(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贯穿始终,而语言能力融汇于加工各阶段。再次加工时,语言能力的灵活切分与思维能力的综合判断相互促进,引导解读主体对语言材料进行重新切分、整合,直至解读成功。由于语言能力自动化加工的干扰和思维能力的定势思维的双重影响,亦可能导致解读主体对语言材料的定势切分,无法整合信息,使解读失败。

三、结语

本文分析了中国英语学习者解读花园幽径句的具体认知过程,构建了认知加工模型,探索了临时歧义句加工的综合认知能力表现。研究结果表明,临时歧义句的解读并非只涉及语言能力,从初次加工时对信息的感觉登记、切分、整合及合理性判断到再次解读时排除自动化加工的干扰和定势思维的双重影响,调用灵活切分与综合判断能力,其中涉及语言能力、思维能力、感知能力和记忆能力等各项认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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