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俘的猴子

文/答剌灵 图/包华胤

被俘的猴子

文/答剌灵 图/包华胤

猴子为生存被抓，我却是因贪欲被抓……

阿宁的生活和他的名字相反，每日觥筹交错，疲于奔命，不得安宁。作为交通厅厅长秘书，他现在觉得最大的任务莫过于服侍好领导，领导高兴了，他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了。转眼，他被调进这个单位已经十年了，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两鬓斑白，当年玉树临风的小伙子变成了脑满肥肠的“公家人”。

这天，他正和一帮兄弟在外面吃饭，推杯换盏，满脸红光，“师兄，你现在是发达了，你可不要忘了我们这帮哥们啊！”今天是阿宁的高中同学聚会，原本在学校里毫不起眼的他，突然成了大红人。要不怎么说风水轮流转呢，那些曾经自以为叱咤风云的同学，从来都觉得他混得不怎么样，要不是现在“政策好了”，公务员成了最吃香的行业，他这块“金子”是永远不会发光的。

一

就在阿宁酒喝得踌躇满志之际，忽然手机响了起来，通过手机铃声他马上辨别出了来者何人，立马收起了笑容，踉踉跄跄走出宴会厅，“您好，钱厅长。是，是，是，好的，好的，我立刻照办。”正好出来抽烟的老同学，看到他这副样子顿时觉得好笑。尽管大家再三挽留，阿宁还是抢着买了单，提前离开了酒店。

阿宁由司机送到单位，看到了桌上厅长留给自己的便条，上面写着——

小宁：接到紧急通知，我要到省里开会，大约一周，很多事情来不及对你交待，在电话里也不方便说，特留此言，看后务必按留言执行。

一、下城路大修工程近日投标，广达建筑公司经理老佘已经找过我，我也给他打了包票。所以，你这几天做好铺垫工作，尤其是省主管交通的副省长，一定要打点好。你可以与老佘经理协商，由他出10万元人民币，通过副省长的情人尹春小姐转交给副省长；其他的相关人等我已经打了招呼，你可以根据他们的不同需求，做好善后工作，一切开支，等我回来后由广达建筑公司处理。

二、白璧建材厂的伪劣产品最近被查封了，他们老板牛大帅曾经送我20万元人民币，现在这钱看是不能拿了；为以防万一，你以匿名的方式，向我老家牛皮沟小学捐上20万元人民币，保存好收据，待我回来后交给我。

三、霸王有限公司的经理姜革最近要找我的麻烦，你可以先尽量与他周旋，好言相劝，最好给他点小项目，就说是我批准的，压压他的火气，不然我们会有麻烦。这个人虽然没有上层关系，但与黑道有勾结，我们也有把柄抓在他手里，千万要小心应对，具体事宜我回来后处理。

四、翻翻你的记事本，看看最近省里的领导亲属有什么婚丧嫁娶，都需要打点，按老规矩送红包（红包大小按比例再追加50%），按档次送礼。资金短缺的话就先用我们小金库的资金。此事务必做好，交通厅也快要换届改选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五、注意交通厅几个副职的一言一行，他们与厅党委书记在一起时的情况，尤其要注意厅党委书记的动向，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打电话向我汇报，不能让这帮王八蛋占了上风。

六、我的函授研究生英语考试于两天后举行，你可让秘书小莒给我去替考，这小子英语水平很高。监考老师我都很熟，一般不会出问题；为防止意外，你可以再送监考老师每人两条“大中华”香烟，堵住他们的嘴。

我暂时想到的就这些，你老嫂子过两天就去国外陪你侄子了，你到时候送一下，她毕竟跟我那么久了，有分寸的；麻烦的是你那个小嫂子，最近她老喜欢找茬，上次去欧洲考察，我怕影响不好，没有带她，她闹到现在。我有套别墅还没有装修，准备给她住，你可以叫她找人装修装修，她忙开了，就不会惹事了。别和她走得太近，我将来也给你物色一个。阅后付火烧之。

我不满足于一天吃三顿饭、睡一张床的简单生活，在贪婪的驱使下，开始追求财富，结果才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二

阿宁，喝得昏天黑地，一边看，一遍觉得好笑，奶奶的，还叫我烧了，我可不傻，这得留着，以后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他把纸条揣进了口袋。回到家，阿宁的老婆薛丽还在等他，儿子早就睡着了。“回来了？怎么又是一身酒气，你每天醉醺醺地回来，都喝得胃出血了，还喝，喝死你算了。”老婆总归是老婆，尽管要唠叨，还是帮跌跌撞撞的阿宁服侍到横在床上。看着老公每天累得跟狗似的，阿宁的太太心疼得不得了。

夜深了，原本要和老公说说自己的事情，可是他早已鼾声大作了。薛丽，悄悄抹着眼泪，一个人坐在窗边。窗子里映出她那张依然秀美却有些憔悴的脸庞，她手里拿着医院的诊断书，上面写着乳腺癌末期。这是她今天去医院拿回来的体检报告，其实她已经不舒服一阵子了，为了不耽误丈夫的工作，她一直自己死撑着。虽然丈夫在外面看似风光，但她知道一个没钱没背景的凤凰男，要在人生地不熟的省城混出点名堂来，是多么不容易。

当年，薛丽也是天生丽质，有不少的追求者，其中也不乏高干子弟。有一天，她被高干子弟的男友放了鸽子，回家路上遇到了歹徒，正好阿宁路过，虽然不是练家子，但他毕竟小时候干农活攒了一身力气，一个人拍走了六个混混，把她从虎口里救了出来。正是这样，她很快爱上了这个见义勇为的男子，并通过家里一些关系，帮阿宁从水泥厂调到了交通厅。出于感恩，尽管眼看阿宁一步步变成了自己当年最不欣赏的凡夫俗子，但薛丽还是认了。转眼，十几年过去了，躺在床上的老公和相片里那个一脸正气的朴素青年，完全是两张脸了。

她叹了口气，帮丈夫整理衣服，却发现了口袋里的那张字条……

第二天，薛丽给老公留了张条子，自己去了医院。不过，粗心大意的阿宁没有留意到，他今天还有好几件事情要替领导去办呢。看着厅长这几年通过各种工程捞了不少钱，他渐渐发现了一条至理名言，那就是除了生老病死，这世界没有钱办不成的事。他打算趁这几年多捞几笔，而后和太太、儿子一起移民，过上自己想过的那种生活……

薛丽住院的事，阿宁还是很快觉察到了。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阿宁如同五雷轰顶。对于厅长的叮嘱，特别是那张字条，他都没放在心上，一心只求能治好老婆的病。

谁知，就是那张倒霉的字条，被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当废纸丢了，偏巧被一个多事的路人捡到，全文登在了博客上，瞬间被无数网友转载。

机关里，屁大点事都能被传得满城风雨，就这字条上的单位和姓名，很快就被检察院有关部门锁定了目标。

三

转眼，半年过去了，薛丽的相片出现在了省城近郊墓地的墓碑上。而阿宁，连妻子的最后一面也没看到，就被检察院带走了。那张他留底自保的字条，成了他助纣为虐的罪证，他和厅长都因受贿被关进了深深的高墙内。

狱中，阿宁失魂落魄、恍如隔世般端坐在桌前，写下了自己的忏悔书：

在我老家海南，山民为了抓猴子，在猴子经常活动的地方，放上一块木板，在上面掏两个很小的洞，木板下放一些花生、糖果等食物。猴子见了，就伸手去抓，结果抓花生的爪子握成了拳头，无法再从洞里缩回来，木板也转眼成了枷锁。猴子是为了生存被抓，而我却是因为贪欲被抓，结果相同，原因不同。

我不满足于一天吃三顿饭、睡一张床的简单生活，在贪婪的驱使下，开始追求财富，结果才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现在，我每天都在悔恨，为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悔恨。我终于认识到了人生不是一盘棋，下棋走错了还可以悔棋，可以重新再来，但在人生的路上如果走错了，连回头擦去痕迹的橡皮擦也找不到，因为来时的路已经被时光的洪水无情地淹没了……

编辑：黄灵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