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在反击
2011-07-10刘旭东
文/刘旭东
西西里在反击
文/刘旭东
Sicily is fghting back
七年前的挑战
自从维特托里欧·格莱科穿着黑色连头帽大衣,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溜入巴勒莫的街道,散发宣传材料,向黑手党宣战已过去了七个春秋。但是,每当回忆起与六七个朋友在房屋的墙壁、商店橱窗和公交站台刷上标贴,动员西西里的居民们起来抵制黑手党的威胁和敲诈时,他的双眼仍然神采奕奕,表情依然热血沸腾。
“这一行动毕竟令人精神紧张,因为我们不知道是否会被黑手党分子当场抓住。不过我们做的这件事是警告那些坏家伙们——不要再来骚扰,所以确实也很振奋。”
向黑手党发起挑战的匿名标贴设计类似加有黑色边框的讣告。这些标贴宣称:“支付pizzo(pizzo在意大利语中意为鸟的嘴,其俚语也意指保护费)的公民是丧失了尊严的人。”在意大利,将子弹放在信封里寄给被威胁者或将一只羊头放在被威胁者的家门口隐喻着一种敲诈含义。而在西西里岛居民的记忆中,黑手党一直采用将鸟嘴寄给公司、酒店、饭馆、商场甚至放在卑微的街头小贩的口袋里来进行敲诈。
2004年6月29日,当巴勒莫的市民们一早醒来,发现街上到处贴满了这种标贴,格莱科因为困倦,当时还在睡觉。“电话铃响了起来,一个朋友在电话中要我赶快打开电视。当地的电视台和广播电台都在报道这件事并猜测到底是谁在幕后干的,而黑手党又会如何应对。”他继续回忆,“我们起初并没有把握这些标贴能造成何种冲击,但当我们询问当地人是否支持反对黑手党的行动时,得到的回答却是令人吃惊的肯定,仿佛西西里民众都在企盼这一时刻。”
作为一名哲学教师,如今30多岁的维特托里欧·格莱科意识到他们已开始了某种具有潜在发展的行动,他们称这一行动为“告别pizzo。这些当年只有20多岁的中产阶级者都企望在巴勒莫开家酒吧。
“我们核算了运营开支、租金、电费等,”格莱科说。“可是随后有人提醒说,‘别忘了还有pizzo’。这句话表明,当时在西西里这个地方,敲诈和逆来顺受的文化习惯是多么根深蒂固。”
开一家酒吧的计划不久因为其他原因而放弃了,但是黑手党收保护费的阴影总是徘徊于格莱科和友人们的意识之中。他们觉得自己应该采取某种行动来改变现状。“在讨论了整个事情的历史渊源之后,我们决定直接向公众呼吁。”于是这些热血青年想到在行动中穿上连头帽大衣以实施掩护的办法。
战斗正在持续
如今,反黑手党敲诈运动由一群志愿者执行,他们的活动地点位于巴勒莫办公街区一处被政府当局没收的当地黑手党首脑人物的房产。在此处活动所产生的影响是十分明显的。这段楼区办公的约有500家商业机构,它们都是印在其散发的购物袋指南上的商家,这些商家在巴勒莫的经销店都保证决不向黑手党缴保护费。
这些抵制黑手党收取保护费的商家包括著名的本尼顿多彩便装公司的经销店和巴勒莫最知名的餐馆之一——AFSF。AFSF的老板温桑佐·康迪塞洛树立了一个引人注目的榜样。他在公开的法庭审判中,递交了无以辩驳的证据,最终将一个黑手党敲诈者送进了大牢。敢于抵制黑手党,拒交保护费的商家还包括一些眼镜商、建筑商、旅行社、运动俱乐部、汽车修理站、经济旅馆、夜总会、合作超市等等。
公众的舆论也被调动起来。大约有一万人集体签署了一个共同宣言:“我将购买那些拒交者的商品。”旨在鼓励公众只在那些拒缴保护费的商家的店里买东西。
现在,反保护费行动已不再像以前那样要在暗中活动了。穿套头大衣作掩护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阳光明媚的10月的一天,格莱科的一个战友,埃多阿多·查夫托背着他一岁的儿子,与几个志愿者,来到巴勒莫的高档商品购物街挨家挨户地张贴宣传标贴。
“我们贴在商店橱窗上或旅馆墙上或冰淇淋小店里的提示标志是让顾客们了解,他们在这些地方花去的每一元钱,绝不会落入黑手党的腰包。”查夫托说道。“那些与我们配合的商家虽然曾被敲诈过,但现在已不再感到孤独和无助了。”
黑手党是起源于意大利西西里岛和法国的科西嘉岛的犯罪组织。这些犯罪组织不仅活跃于意大利,并随着意大利移民分布于世界各地。他们不但是收保护费,而且进行非法买卖、搞暗杀、妨碍司法审判……在意大利,一些政界人士也与黑手党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米兰街头反黑手党的队伍在不断壮大(图/CFP)
大多数商店经理和职员对反敲诈行动志愿者的做法表示支持,对未来的前景抱有期望(尽管有一家珠宝店把门锁了起来,以阻止志愿者们进入)。当散发标贴的行动结束后,查夫托,这位35岁,目前服务于一家美国驻意大利的旅行社,担任自行车领队的艺术学院毕业生,手捧一杯浓浓的咖啡,坐在街边与采访记者谈起CosaNostra(“我们的事业,”一个臭名昭著的黑手党组织)对生活在西西里的年轻人每天造成的压抑感。“我们被称为屠杀环境下苟延残喘的孩子,因为我们的青年时代充满着那些邪恶的家伙对反黑手党的法官、政治家、警官、记者和商人实施的一波波谋杀。”
1991年8月对某纺织工厂企业主里贝罗·格拉西的暗杀成了轰动一时的事件。这位老板曾以致函“亲爱的敲诈者”的一封公开信,拒绝支付保护费。“他是在西西里,以无比的勇气,第一个站出来答复黑手党的人。”查夫托说,“结果他被残忍地杀害了。”
探访黑手党家族旧址
几天后,查夫托领着前来采访的一名记者来到一处看上去颇为熟悉的地带。从巴勒莫通往考尔利奥尼的道路弯弯曲曲地穿越西西里最崎岖的荒郊地区,到处是峻峭的石灰岩质群山和深谷,仅有一些零星的农屋点缀在山坡上。整个地貌的景色与描写黑手党的《教父》书籍和电影中显现的场景十分相似,尽管好莱坞影片和录像带中的镜头没有一个是在这里拍摄的,可是旅游者们仍试图发现小说或电影中虚构的唐·维托·考尔莱奥尼的住宅。
最先被称为考尔莱奥尼住宅的是刷成粉红色的,由大理石铺地的一座别墅,它曾由萨尔瓦托莱·“野兽”·里伊纳拥有。这个家伙就是近年来被认为是最凶残的黑手党杀手之一,如今正在监狱里服刑,而刑期长达多个终身监禁。该幢别墅目前由当地的一个警方机构使用,这个部门专门负责调查税务、诈骗以及追踪意大利有组织的犯罪辛迪加集团产生的数量庞大的“黑钱”。
记者探访的下一站是一座具有相当规模的农场,也是从里伊纳手中没收来的,今天移交给了一家农业合作社。查夫托告诉记者别把好莱坞影片当回事:“我们现在待的地方是里伊纳和他的爪牙们多次策划冷血谋杀的地方。他们曾经在这里将一名15岁的少年的尸体抛于装满硝镪水的大缸之中。”
透过一杯由该农场酿制的红酒,查夫托冷静地谈到反黑手党行动的志愿者们所面临的危险。“如果他们要杀死我们其中的一个人,很可能激起公众要求当局进行镇压的呼吁。我认为尽管我们一直被黑手党视为攻击目标,然而他们晓得杀人会适得其反。我的妻子卡洛妮有时担心黑手党分子会闹出点事端,但她从未要我停止这一活动。”
虽然仍然存在令人不安的情绪,反黑手党行动也传来鼓舞人心的信息。2010年10月,曾控制着巴勒莫最富裕地区的一名黑手党大头目,在被拘捕并成为检方证人之前,出于谋取本身利益的考虑,向查夫托行动小组捐款50欧元,以象征性地表示自己的支持。在经过商讨之后,行动小组决定出于“鉴于希望的原因”,接受这一捐款。更为令人兴奋的是警方监听设备不久前获得一段录音:两名死硬的黑手党分子在谈话中不断抱怨收保护费的困难。“你从那些人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一个黑手党分子嘟哝道。“他们已不再愿意缴款了。”
寄希望于未来
不过每一个参加西西里反黑手党敲诈行动的人都承认前面的路依旧漫长。据巴勒莫大学2008年的一项研究估计,这座岛上高达80%的商家仍然在支付保护费,每个营业状况良好的制造业厂家每个月缴付的保护费为1500欧元,而每个卖瓜果蔬菜的小商贩则缴付10欧元。黑手党每年的非法收入高达10亿欧元,占西西里年度GDP的1.3%。
63岁的安利克·考拉亚尼是一位反对收保护费的资深人士,多年前就在巴勒莫建立了“反敲诈协会”,为那些被敲诈分子骚扰的人提供专门的法律咨询,并为警方在调查收保护费的案情方面充当联络人。
考拉亚尼指出,在里贝罗·格拉西被暗杀之后的15年期间,西西里的商业圈子里没有人再敢在公开场合谴责黑手党的罪恶。“可是这些年轻人冒了出来,声称,‘瞧,如果我们团结起来,就有可能拒绝这些帮派分子的敲诈。毫无疑问,这种行动在激励人们抵制敲诈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相信我,要迈出第一步,是需要不少勇气的。”
考拉亚尼还十分欣赏反黑手党志愿者们将这一战斗延伸到西西里的学校。一些从商人士最近决定反抗这些敲诈分子的威胁,因为他们的孩子老是向他们提出一个问题:“老爸,你为什么要付钱给犯罪分子?”
编辑:陈畅鸣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