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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我们岩村⑥

2011-06-26韩文戈

青年文学 2011年12期
关键词:驴子妈妈

韩文戈

灯 火

天一擦黑,山里的村舍便亮起微弱的灯火,村庄像一条驶进黑暗的船,在无际的夜色里航行。

有时我想,没有电以前的那些久远年代,山里一辈辈笨拙的人们仅靠一豆灯火来繁衍生命,做一生也做不完的活计,该是怎样苦挣苦挨下来的呢。

我有时凑近油灯看书,写字,画大肚子蝈蝈和小脑袋刀螂,有时帮爸爸妈妈挑豆子,剥花生米。更多的时候,大人们围灯而坐,我则安静地斜倚在他们的身后,倾听他们谈天,幽暗的房间里流泻着乡亲们的温情。妈妈会时不时地用笤帚苗子捅一下灯花,拨去烧透的那一小段灯捻,光会突突地跳几下,亮起来。

灯很小,是用岩村山上特有的红色黏泥捏成的,灯台、灯壶,古朴粗糙。灯台下是圆圆的灯盘,可以放妈妈的顶针、头发卡子、钥匙等针头线脑。先前灯里灌的是蓖麻油,灯也就叫麻油灯,我记事起已经换成洋油,灯也改名叫洋油灯了。

如果在夏天,很多家庭是不点灯的,人们吃过晚饭,赤裸的肩膀上搭条羊肚毛巾,摇着用新麦秸编成的蒲扇,散漫地来到街头,浓浓的夜光里,就聚起了三五群闲谈的村民。待骡马都静下来后,困意慢慢袭来,暑热也不知不觉间被夜凉压下去的时候,聊天的人便散去,回到家里,摸着黑洗洗刷刷,倒头睡下去,再一睁开眼,晨光照亮了山中万物。

而在冬夜,家家户户的女主人会把灯捻剪到很短,省下几个油钱给孩子换成文具或扯块布做件衣裳。涓细的油烟儿舒展地飘散着,屋里的主人和串门的人就在跳动的光影里说着话,粗大的人影映在墙上和屋顶,如一幅放大的古墨写意,幽灵一样。岩村的人们历来这样打发漫长的冬夜时光。

我在乡亲们的絮语里沉入梦乡,幸福安逸地走到最远。

砍柴的与放羊的

岩村有个老儒生,老得叫孩子们害怕,总觉得他身后,有个模糊的鬼影子跟着似的。他白须飘然,头发斑白,脸上很深的褶子堆在一起,影影绰绰,没谁能看清楚他真实的脸。老儒生老到这个样子,总有一百岁了,孩子们就经常拿他的岁数打赌,但总也没有答案。他走起路来却很稳重,没什么病呀灾的。老儒生每天把几只羊放到山里,然后找块平整的大山石坐上去,编编草绳或胡乱在那石头上写字,有时干脆默默地看着山下的村庄自言自语。

孩子们放学后都要进山砍柴,大多是约好的,结伴去,人多了便不再怕他,等再见到老儒生,会围住他,缠住他讲故事。他有很多很多故事,张嘴就来,苍老的声音像发自很远的大树或山洞。老辈子很多有名的人与事,我都是从他那里第一次听到,听到了就再也没有忘过。

一天,他就讲了下边这个故事:

很久以前,大山里生活着一位特别会说故事的老头,老头养了一山坡的羊羔子,他就天天在山上守着他的羊群。有那么一群打柴的孩子总要找到他,央求他说故事,那放羊的老头实在拗不过,就张嘴讲起来,那些故事总是又长又馋人,新奇,古怪,孩子们安静地听啊听啊,就把打柴的事全忘了。天慢慢黑下来,那老头看他的羊个个吃成圆滚滚的大肚子,几乎拖住地走不得路了,就知道到了赶羊回家的时候,便打住了话头,对孩子们说,我的羊都吃饱了,天也要黑了,我要回家了,可你们的柴火还没砍呢,怎么办啊?

老儒生讲到这里,哈哈一笑,说砍柴的怎么能跟放羊的做伴呢?你们看,我的羊也吃饱了,也要回家了,要不,天就黑下来。

自此,我记住了,砍柴的怎么能跟放羊的做伴呢?天说黑就黑下来,什么都晚了呢。

燕山毛驴

山上的高粱穗红了脸,村里就来了两个钉掌的人。这一老一少父子俩在村里转一圈,村民们会牵着家里的牲口来到村头。钉掌人把牲口拴在河边的大柳树上,年轻人搬起一只牛啊马啊驴啊骡啊的腿,把蹄子摁在钉掌用的小方凳上,亮出蹄掌,年纪大的随手利落地抄起一把宽刃立刀,切去牲口蹄子上的腐掌,露出新鲜平滑的掌面,再摸出箱子里的铁掌,比画一下大小,噗地从嘴里吐出一枚黑亮的钉子,塞进铁掌上的洞孔,乒乓几下,用铁锤砸进蹄去。一般一只铁掌用四颗钉子,等完全砸实后,这一只铁掌就算钉好了。一套活儿几乎是在眨眼间完成,等牲口反应过来,四只蹄子已然落地,等主人解开缰绳,牛啊马啊驴啊骡啊走起路来,格外地精神,甩动尾巴,打着响鼻儿,跟着主人回家去了,就像换了新鞋子的人,走在路上,精气神全来了。

那时候驴子是山里人家的特殊成员,可以没有马,没有牛,但家家都要拴一头驴。灰色的、黑色的、褐色的驴子有时比家里人吃的还金贵,条件稍好点的家庭,喂给驴子的干草里总有拌进的玉米、黄豆或榨过油的豆饼、花生饼、棉籽饼,这些东西在某些年景,连人都吃不上。好美的人家还要把驴子打扮得花花绿绿,脑袋上顶一簇红缨,笼头上缀满彩色布条,脖子上悬一只铜铃铛,使本来土里土气的驴子更加夸张,那傻气实在招人喜欢。

只有驴子才适合燕山山地,很多山里的农活是别的牲畜做不来的。上山送粪、送水,下山驮高粱、豆荚、柴火,都只有驴子的腿脚才能做到。驴子把山外货郎稀奇古怪的玩意送到山脚、山腰的村落,再把蘑菇、小粗粮和药材送到山外去。

燕山里每个村子都有一两盘石碾,用来碾米磨面,这当然也要用到毛驴。拉碾子的时候,人们总是要给它戴上一双“捂眼”,“捂眼”就是用黑布做的眼罩,跟眼镜似的,这是因为驴子要绕狭窄的碾道转来转去,不戴捂眼会很容易转晕,还有个原因,不戴“捂眼”,驴子就要偷懒,只顾张望旁边那些大闺女小媳妇,不好好拉碾了。

正月里,或杨柳春风中,刚过门的小媳妇总是要回娘家,新社会不时兴轿子,就是时兴,婆婆家也不一定雇得起,新媳妇就坐在铺了床花褥子的驴身上,才叫气派。地上,新女婿穿一身府绸蓝,背一副钱搭子,手牵缰绳走在驴前头,夫唱妇随的,馋煞了那些路边没出阁的姑娘们。

……驴子干了一天活,傍晚收工后,顺道把驴子领到河边饮水,饮水前,驴子会全身躺倒打滚,滚来滚去,松松筋骨,站起来,搅起一片尘烟,仰头大叫数声,震天动地,等这些都做停当以后,它便踩进一波浅水,低头去喝,就如同一架马达,把水抽进了肚子。肚子鼓起来了,驴子来到主人身边,用长脸和厚嘴唇亲它的主人,龇着比玉米粒还大的牙齿,蹭主人的身体,主人知道,那是它撒娇呢,便用一把特制的铁梳子,梳遍驴子的全身,驴子四腿使劲蹬住地,拉长身体,那是它在伸懒腰。

想想看,一年四季,只有不起眼的小毛驴才能帮山里人家做下那么多力气活,毛驴的朴实、憨直与山里人竟一摸一样。

毛驴是燕山的一道旧风景,在隆起的山梁上,驴子和它的主人慢慢走动,远处是北方蔚蓝恒久的天空。

腊月趣事

进入腊月,山里人大多在猫冬,年味越来越浓,孩子们心慌慌着,盼望又一个春节的来临。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大人们也闲不住了,他们聚在向阳避风的山墙土坝下,商定起鱼的日子,以便赶在铁厂镇最后一个集日,把鱼卖个好价钱。

起鱼是岩村人的俗语,准确说是捞鱼,而不是捕鱼,电鱼,更不是炸鱼,是直接把扎堆的鱼从河里捞出来。

一到深秋,天气转凉,地里、果园里的农活全干消停了,岩村的男人们就开始去河里忙活。他们是为了几个月后的年关做准备。有的人在河里把大大小小的河卵石归置在一起,也有从不远的山里背青石的,他们把这些石头随意扔成一堆,足有一人高。有的人家把河边的杨柳树枝砍下来——到了秋天,生产队每年总要把河边的树木分到各户,由各家负责修树,报酬是砍下的树枝归各家所有——扎成一捆捆,然后码在河中,再用麻绳上下左右揽住。剩下的事就是等待,等待严冬的到来。

严冬果然如期而至,一直在河面漂浮的水汽全部凝结在两岸的植物上,一夜间,山地变成了冰晶的世界。河面一天天被冻严了,孩子们在冰上滑冰车、抽陀螺、打雪仗,白毛风呼啸着刮过,飞起的霜雪灌进孩子们的脖颈,不时引出一阵阵惊叫。

那些秋天堆在河里的石头、杨柳枝安静地睡在冰河里,与它们一起安睡冬眠的还有鲫鱼、鲢鱼、黑鱼、甲鱼和河蟹。这些冬眠的鱼是结冰前游进石头堆、树枝里的,这里是它们寒冷中的避难所,足够的腐殖物把它们养得又肥又美。

——就等冰天雪地中那个节日的到来,等铁厂镇一年一度最后大集的到来。

这一天,岩村放了寒假的孩子们吃过早饭,都跟在爸爸、叔叔身后,帮大人们拿上捞鱼工具:木榔头、大拉网、柴筐、鱼叉。人们来到河边,找到属于自己家的石头堆或树枝垛,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出现了。男人们举起榔头砸冰,咚咚的凿冰声此起彼伏,几袋烟的工夫,河面就凿出一个个冰窟窿。冰洞在渐渐扩大,等石头堆、树枝垛上面的冰层全部砸碎后,人们就穿上连体的胶皮裤,跳下水去,把大拉网沿着石头堆、树枝垛的底部边缘撒好,捞鱼的活就算完成了大半。此时太阳转到了中天,女人们挎着送饭的篮子陆续来了,白酒是必备的,大块的炖肉是必须的,大米实在金贵,就用小米蒸饭,黄灿灿的小米饭上压几块红烧肉足可以打发自家的汉子和孩子。男人们凑到一起,你吃我的菜,我喝你的酒,管它天有多冷,风有多寒。

冬天山里的白昼像眉毛一样短。饭后,人们又紧张起来了——

站在水里的人把石头、树枝全扔到拉网以外的冰面上,扎骨头凉的水中,岩村的男人全无所谓,烈性酒给了他们足够的热量,女人骄傲又心疼的目光使他们有用不完的劲头。等网里再没有石头和树枝,剩下的就全是鱼了,成群的鱼被捞出了水面。冬天越冷,水越深,这一年的鱼就越大越肥,捞得就越多。

农历逢四逢九是铁厂镇大集,而腊月二十九,则是一年最后也最红火的日子。这一天,山里山外、四邻八乡的人们会越聚越多,镇子所有的街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鱼市上,岩村人刚刚捞上来的鲜鱼,为这个春节增添了最浓郁的年味:愿吾乡的人们,天天吉祥,年年富裕。

月 牙

读初中了,起得要早,天很久才会亮。

初中在后刘城子,从岩村沿着河岸与西山间的碎石小路,向南走,向河的下游去,再向西,翻过一座小山才能到。我、国荣、守宇和同福,全村的孩子,只有我们几个在那里读书,一年四季,大家约好钟点,在河边聚齐,少男少女,一路磕磕绊绊,说说笑笑。

大地一片黝黑,河水清冽,百兽酣眠,唯村舍的鸡叫着最后一遍,高远的星星瞧着我们,还有山顶上的月牙相伴随。

果 园

岩村的一粒种子偶然落在山坡上,大地托出手掌收容了它,然后春风吹拂它,催出它的芽,抽出了它的枝条:一座果园开始了它的神话。我不知道最初是先有了果园,还是先有了我们的小村庄。我的先人最初也如那粒种子吧?偶然,宿命。

我经常一个人走进果园深处——我家的果园。那时,我还小,而母亲却显得老了。在风里,果园说着孕妇的话,呼吸着清芬的山野气息。在微微晃动的树木中,果园里的老树就像一群老马,领着自己的马儿,在季节里绵延不绝,在光阴中吸进热和歌。而当劳动的人们消失在晚霞里,星星飘上树梢时,果园开始变得寂静,我知道,在这种静得使人分神的时刻,绿叶深处,鸟儿的每一声叫,都会有一个幽灵闪出,踩在草叶和岩石上。我想它们也同样看到一个孩子充满好奇的眼睛。那时,哦,那时,我还是一个乡村少年。

那是一些最普通的北方树种,苹果、梨、蜜桃、李子、葡萄、核桃与花椒,它们有着自己的家族、自己的花季和自己的秋天。它们手拉着手,一直从春天走到深冬。而那些星星般的果实,经过雪、霜冻和黑色的寒夜,他们把梦托付给缄默的土地,来年春天,它们又会溅出漫天的星光。

此刻,这一切已是我的回忆。当那些善良的小动物、带翅的昆虫全部睡下,我的母亲也将会跟着幽灵们一同出现,她要亲眼看到,村庄边,她栽下的果树,是怎样结出果实,那些果实又是怎样慢慢变大。

墓地的黄昏

在岩村墓地的黄昏,如果看到一只突然飞起的鸟,不要恐惧,那是另一种形体的你,它神秘地与你打个照面,然后又突然消失。

在黄昏的墓地,还可能瞬间感到,在一切的寂静里,树梢和草尖剧烈摇动,就像少女在夏天的花园舞着绿袖子,那是风在摇撼你,它肯定也是另一个你,凭借风来鼓荡你的魂灵:你的魂灵或许早已疲惫,懈怠,等待无定数的归期。

在黄昏的墓地,总有一场明亮的雨,一下子把你淋湿。落日离你不远,它在长河的上游,在山脉的空巢。那雨先是淋湿你眼前的花朵,再淋湿芳草萋萋的坟墓,而最终淋湿的,是你那又干又涩的浑浊的眼睛。

那鸟,那风,那细雨……

那人,那疼,那岁月……

慈 母

小孩子的恼怒是没有来由的,我也是。

那个春日午后,一切都懒洋洋,困倦,乏力。我似睡非睡,躺在土炕上,莫名其妙地生起闷气来。妈妈在我身旁一边看着我睡觉,一边纳着鞋底。我翻个身,背对妈妈,小声哭泣起来,把炕席蹬得咔咔响。妈妈放下手里的活,摸我的前额,亲我的小脸,以为我病了饿了,自言自语地,这孩子是不是让尿憋醒了?

我全然不顾妈妈的好意,就是赌气不理她,用小手打她的胳膊,用牙咬她的手,大声喊,走开,走开。

妈妈见我耍混,说,那我可真的走了。妈妈就下炕奔堂屋去了,我竖着耳朵听,外面没有一点声音,妈妈真的走了。我哇哇大哭起来,妈妈的离开使我恐惧,是失去妈妈的恐惧。我伤心委屈地嚎叫,同时急慌慌地爬下炕,拖拉着鞋子跑出屋,鼻涕也跟着流出来。

堂屋果真不见妈妈的身影,来到院子里,日光温暖地照着满园子的蒜苗、菜籽花、芍药和篱笆外的鸡雏。我没有找到妈妈,就大劲哭,大声喊着,妈妈回来,妈妈回来。是伤心和害怕,从脚底到头顶的伤心与害怕,我不能不喊,妈妈回来啊妈妈回来。

不一会,妈妈像变戏法似的变到我身边。她抱起我来,紧紧地揽我在她的怀里,我的头枕在妈妈的肩膀上,轻轻地抽泣着。

妈妈说,我就没走,我怎么能离开我的儿子呢,我是故意躲在灶台边呢。看看,我儿子不傻,知道离不开妈妈呀。

我感觉,妈妈的眼泪掉下来了,滴到我的脸上。那一瞬,妈妈和儿子的心脏好近啊,两颗心就那么相通着。

像羽毛一样

像羽毛一样掉落在青草上,我躺着,仰望天空,透彻的白云,舒展地飘浮着,无尽高远的蔚蓝,紧紧吸住大地。那时我们砍柴累了,就随身躺在山顶的松树间,草丛上,静静的,一言不发,听风刮过花穗、浆果和灌木。有时我们也俯瞰山脚,日夜不息的河流,远近的村舍和蝼蚁般的人群,在慵懒的日光中无声静默,大地沿群山的缝隙挤向山外,山外世界在我们的梦想里变得越加模糊。炊烟会准时升起,它们高过山腰就成为浮云,淡淡的,使燕山楚楚动人。

有时我会觉得,我也跟一切飘散的事物一样,没有固定的肉身、声音与疼痛,轻轻而起,擦着山脉、树梢以及长河,飞向远方,巨大的空无托起我,身下的人间如没有止境的深渊。树木、果实在赶路,慈悲的菩萨也在赶路,又碎又小的时辰,长着无数透明的羽翼,尘土吹来吹去,那是时间陈旧的遗骸,时间也是空洞的,不着一物。

季节的声息如同波浪,苦味的馨香,浓重的蜜,黏稠的汁液,山间溪水的闪光。

我们就这样享受着少年的寂寞、散淡和忧伤,这个世界浸透着凄清与贫寒,人生处于混沌之中,一片草叶,一只小甲虫,奔跑的兔子,鸣叫的寒蝉,都在自己无意义的世界里活过一世。我们幼小的心灵过早地容纳流逝,体味了空旷与无奈。

山下是永久的纷争。一队送葬的队伍,由唢呐引路,那个刚刚死去的人,马上要被掩埋,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灵魂在人群上方盘旋,土地保管了他的肉身,天空保管着他的魂灵。我淋漓尽致地消磨掉漫长与短暂。夜与昼的更替。凋落与绽放的同时到达。先人与今人在子夜的交融。我平躺的草丛上,一定有无数不同年代的死去的人躺过,而若干年之后,还会有一个少年,两个少年,同样在这里仰望天空,俯视人间。一些幼小的马在长大,一些幼小的人在变老。

几乎就是从那时起,生命、时光和大地对我来说已经充满虚空。我不再需要支离破碎的意义,和更多的人一样跟随遇而安的羽毛,我们拥有一个消逝的毫无意义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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