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为啥接管码头
2011-06-11陆幸生
陆幸生
新娘子可以过江了,新娘子终于不流眼泪了,而身为总经理的戴晓坚,“我倒有眼泪了”。
由上海直达崇明的长江桥隧,在一年多前通车,其时盛况空前,民情雀跃。去年,我采写这重大精品工程的来龙去脉。除却决策、科研及施工方面的故事,在人民广播电台录音室做访谈时,上海长江桥隧工程建设指挥部总经理戴晓坚讲到“自己曾经落泪”的细节,让我至今记忆尤深。
2008年,长江桥隧正紧张施工,网民们已经“急不可待”。当年9月3日,一网民“怨天怨地”地写道:吴淞客运码头,每星期一、星期二早上,最乱七八糟;长兴岛马家港,星期五下午,船票都在票贩子手上。市政府主管部门是否可以整顿一下秩序。长兴岛没有公交车到前卫支路等地,黑车满天飞!!“老百姓心里很不高兴!!!!”4个惊叹号,排列其后,足见民间的焦虑和愤怒。
下一年的春节假期到来了。戴晓坚照常上班,他的车到了吴淞码头,但“码头被老百姓接管了”,他“过不去了”。颇有“夺权”味道的“老百姓接管轮渡码头”,这话到了21世纪,开始谁也听不懂。下车打探,戴晓坚明白了:因为官老爷可以自由提前上轮渡,“以此类推”,普通老百姓排队老长辰光,天晓得什么时候能过江。
戴述说:那天是春节年初一早上,我按照常规到码头。我们和码头有良好的关系,他们知道我们是搞工程的。我突然发现码头被老百姓接管了,这是什么原因呢?大年初一要拜年,码头上有很多“特权车辆”,不排队就过去。老百姓自发组成人墙,来维护码头秩序。有一个上海新娘子已经哭得泪流满面,她提前几天已和码头打好招呼,到时辰来过江,现在过不去了。而对面岛上的迎亲队伍,已经等在那里了。我急着要去搞工程,老百姓说我不能过去。码头工作人员认出我来了,跟老百姓说,一定要让我过去,说这个人是造桥的总指挥。那些老百姓“开会讨论”,结果同意我和新娘子可以过去。在整个施工当中,这是遇见过的最令我感动的事情。
新娘子可以过江了,新娘子终于不流眼泪了,而身为总经理的戴晓坚,“我倒有眼泪了”。他感觉到:老百姓希望我们早日把桥造好,不让老百姓排四五个小时的队乘轮渡过江,这是对我们的要求,也是对我们最大的鞭策。
记得我与戴晓坚访谈的时候,都十分感慨,上海新娘子嫁到“岛上乡下”去,感情很忠贞,态度很坚决,非常勇敢啊;提前来码头打招呼,肯定香烟、喜糖是要发发的,还可能会有点“意思意思”(此是访谈时候的惯性猜测,不足为凭)。但是,一切提前的充分的“招呼”,都抵不上一辆、几辆、多辆“特权”的车子,“我就是龙王,我就是玉皇,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屁股后面冒个烟,就随到随走了。
平日里,领导繁忙,干部公务,坐车子就是为节省时间、提高办事效率,市民让路、百姓让渡,可以,也常见。但这“新娘子哭泣”的正月初一,从上海赶去崇明的官老爷,有几个是为公务而行的?大抵或去度假村,或去农家乐,长江相隔,崇明那边天野清明,空气爽洌,菜肴绿色。如此这般,等候过江的百姓就被排到了最后边。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公式隆重;然而,在似与权力浑身不搭界,与职业暂时脱离的春节时段,在“休息权”的面前,这人跟那人依旧没有完全的平等。长江和长天为幕,在这位新娘子的眼泪面前,上述的两个书面平等和口头平等,又有多少“公信力”和“说服力”?
崇明长江桥隧的通车,使得天堑变成通途。7.5公里隧道,10公里大桥,开小车,坐公交,也就是刻把鐘辰光,上海的尘世喧嚣即抛身后。无法被抛在身后的,是曾经有过的“风景”:大过年的时节,被老百姓俗称为官老爷的“人士”,大抵是指贵者、富者,此辈人士现到现走、随到随走,致使普通的平民百姓暂时“把持”车辆通行权,只论先来后到,不讲官职大小、钞票多少,“自己解放自己”。
前人说过:黄河不可藐视;不过没有说到长江。所以长江这事似乎忒小,未见有媒体报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