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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则栋:人生真像一个圆

2011-05-30张伟

新民周刊 2011年38期
关键词:佐佐木少年宫

张伟

近两年来,庄则栋身患直肠癌,已经到了晚期。他的夫人佐佐木敦子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如今已经75岁的庄则栋,曾经是中国第一个“三连冠”乒乓球世界冠军,立过奇功,他又曾是国家体委主任,在“文革”中犯有严重错误。回首往事,他曾经一度达到了荣誉的顶峰,官运亨通,在身陷囹圄之后,又与东洋女子佐佐木敦子演绎一场“穿越时空”的传奇婚恋。他们的结合,成为他一生中最宝贵的情感财富,同时也书写了中国体坛一段永恒的童话……

分手是必然的选择

作为曾长期采访乒乓球项目的记者,我和庄则栋有过几次长谈,印象中,庄则栋除了接受过叶永烈、肖关鸿等少数记者、作家的采访外,几乎谢绝了所有的采访者,所以,有关他的报道在报刊上见得很少。记得多年前,我在杨浦区的一家宾馆里采访了庄则栋,虽然“文革”是庄则栋的一段绕不开去的经历,但那次谈话没有涉及“文革”。不谈“文革”并不是要刻意回避什么,而是大家都知道,一谈起“文革”他就会头痛。另外,庄则栋在“文革”中的悲剧也不仅仅是他个人的悲剧,而是整个民族的悲剧,关于这一点,相信每一个从“文革”中过来的人,都会给予同情和谅解。然而,他当时的妻子,钢琴家鲍蕙荞,给外界的感觉,似乎是并没有谅解他,而是选择了离婚。

今天上了一些年纪的人,都知道当年的“小老虎”庄则栋。人们也许还记得当年中国的“乒乓外交”,“小小银球”曾敲开美国的大门,日本的大门……在庄则栋扬威乒坛的岁月,鲍蕙荞也在国际钢琴界崭露头角,成为一颗闪耀的东方新星。当时,只有21岁的她就在乔治·艾涅斯库国际钢琴比赛中获得了第五名。两人经人介绍,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谈婚论嫁了。

一个是世界冠军,一个是年轻的钢琴演奏家。婚后,庄则栋住在北京鲍蕙荞的娘家,这是一所独户独门的四合院,鲍蕙荞的父亲是水电专家。他们的结合原本很诗意、很完美,然而,随着“文革”的到来,一切都开始蒙上阴影。本刊记者曾在当年的《文汇月刊》上写过报告文学《容国团之死》:学校停课,运动队停训,全国上下都在搞政治运动。在那些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庄则栋等许多队员,都不摸球拍了,乒乓房的球桌上悄悄蒙上了一层浅灰……庄则栋最初因为反对批斗原国家体委主任荣高棠,被指为“修正主义的黑尖子”,也成了批判对象。更加恐怖的是,在庄则栋被批斗的三个多月里,他的教练傅其芳、姜永宁和队友容国团,因为受不了种种羞辱、冤屈,相继上吊自杀。乒坛三杰自杀身亡后,在周总理的亲自过问下,庄则栋获得了“自由”。但很快,庄则栋又被“四人帮”利用,当上了国家体委主任。

就在庄则栋“火箭”蹿升之后,两人的感情出现了问题。不久,鲍蕙荞的父亲因病离开人世,此时,81岁高龄的鲍老夫人仍和女儿一家住在那里。鲍蕙荞在回忆录中对那段日子这样写道:最初的那种幸福与甜蜜早已远离了我。我突然想起我生第二个孩子斓斓的时刻。那时庄则栋已是体委主任,他被那群没有人味的人绑上了战车、捧上了天,自己还在飘飘然之中。在分娩前,他匆匆地对我说:“我还要去会见外宾,我先走了。”我一个人留在医院,独自忍受了分娩时的担忧、恐惧和痛楚,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一个下午,迟迟不见他来,后来,他终于出现在产房里。他背着手,不像在看自己的妻子,倒像一个大干部在巡视工作,身后还跟着一位最能标志首长身份的随从。我实在感觉不到有半点温暖。当年那个真诚、热情、羞涩的青年,怎么在他身上连点影子都没有了呢?

粉碎“四人帮”之后,庄则栋再一次陷入政治漩涡,被隔离审查4年。那时,有人劝鲍蕙荞和庄则栋离婚,这样可以不受牵连。当时的情景的确是让鲍蕙荞难以承受的,多年来自己与丈夫在许多地方有分歧,而8岁的儿子庄飙每天都要遭受其他小孩的嘲笑或打骂,下雪天还要听任别的孩子往脖子里塞雪,回到家里他眼泪汪汪地向妈妈诉说着委屈……

多年后鲍蕙荞向记者重新梳理那段记忆时,曾动情地说:“如果为了自己和孩子,为了表白划清界限,离婚的确是个办法。但我还是不能那样做(尽管与庄的感情已出现了严重问题),我仍然不能那样轻率地对待自己的家庭。” 鲍蕙荞还想极力维持这个“不战不和”的家。

1980年,庄则栋被结束隔离释放回家。政治上对庄则栋的最后“判决”是:撤消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出党,犯有严重的政治错误,属人民内部矛盾。应该说,庄则栋在“文革”前有功,在“文革”中有过。

此时,鲍蕙荞与庄则栋两人的情感世界,已经名存实亡,出现了无可挽回的裂痕。艰难维系5年后,经过冷静协商,鲍蕙荞和庄则栋在北京东城区政府办理了离婚手续。从区政府出来,两人在路口微笑着握手言别。一切都不用多说什么了,就像20多年前他们举行婚礼一样,离婚也是极其自然的。人们既不惋惜,也不惊奇,好像事情本该如此。所生一子一女都跟着鲍蕙荞,将满20岁的儿子弹得一手好钢琴,比他小8岁的女儿,正在攻小提琴,这两个孩子将来会成为演奏家而不是运动员。已经48岁的庄则栋,在他行将进入“知天命”之年,显得那么孤单。

异国婚恋书写传奇

就在庄则栋离婚后不久,在一个冬日的大雪天,电视片《乒坛坛主庄则栋今安在》开拍了,随后,中国新闻社用多种文字版本向海外发行播放。电视片向世界展示了什么?一个国家的政治开明?一个世界冠军的经历?抑或是一个富有悲剧性的美丽故事?在这部电视片中,庄则栋亲口对人们说:“人生的道路有时真像一个圆,它的开始又是终结,它的终结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我是30年前从少年宫出去的,现在又回到了少年宫。有人说,这是倒退。不!这是一个新的开始。过去,我在少年宫打球,现在又去少年宫当教练,我曾在热爱的事业中找到我自己,今后,我将在这项事业中重新找到我自己。”然而,在个人生活中,庄则栋会从重新找到自己的爱情吗?

“妻离子散”的庄则栋,离开北京去山西当教练。因为不算正式教练,他没有伙食补贴,上世纪80年代,只有70元的工资,每月要给北京的母亲和孩子寄出50元,剩下的20元钱全部用来吃饭。20元能吃到什么?一天,食堂的一位头发花白的胖老头叫住了庄则栋:“你就是庄则栋?”胖老头见他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食堂里有规矩,吃完饭不准带走饭盒,知道吗?”已经是战战兢兢生活的庄则栋能不相信吗?第二天吃午饭,庄则栋去拿饭盒,沉甸甸的饭盒差点儿脱手落在地上,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肉和鸡蛋,他看看饭盒,上面写着庄则栋的名字。老头用油腻的手递给庄则栋一支烟:“你过去来这打比赛,那会儿你刚得了世界冠军,每次吃完饭,人家抹抹嘴都走了,只有你,帮我们收拾碗筷,你还到厨房里跟我握了握手,一点儿没有大冠军的架子。想起当年的你,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庄则栋自己也没想到,他的人生会经历这样的大起大落。

庄则栋的第二次婚恋,就是始于那个艰难的年代。这是一段奇特的跨国婚恋,一位温柔贤惠的日本姑娘佐佐木敦子开始走进他的生活,当年的国际乒联主席、中日友好协会副会长荻村伊智郎先生,担当了月下老人。

庄则栋先到山西,后来又到北京少年宫任教,其间有两个日本人一直在寻找庄则栋,这就是当年赛场上庄则栋的老对手荻村伊智郎,还有赛场上的女球迷佐佐木敦子。荻村得知庄则栋去了山西,曾力促日本乒乓球队连续三次访问山西省,打球是假的,寻找庄则栋是真。

据庄则栋透露,他与佐佐木敦子的相识是在1971年名古屋的藤久观光旅馆的大厅。当时中国乒乓球队在中断了两届世界锦标赛之后,重新派队参加世界大赛。佐佐木敦子会讲中文,作为庄则栋的“粉丝”,与他拍了一张照片。之后,佐佐木敦子又跟随中国乒乓球队,登上了新干线列车,在名古屋去大阪途中,他们再次相遇,而且在列车上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从那以后他们算是好朋友了,后来佐佐木敦子还给庄则栋写了一封长达4页的信,表达了她怀念中国,怀念老师、同学的深情,同时在信中她也隐隐约约表达着对庄则栋的好感和崇拜。

还有一次,庄则栋带领中国青年乒乓球队访问日本,佐佐木敦子得知后又在第一时间去看他。庄则栋非常高兴,还专门送给她一个花篮。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从此一别就是13年。

整整13年过去了,庄则栋的生活跌宕起伏,而佐佐木敦子那时还是单身一人。佐佐木敦子知道他过去的一切,当然也知道他已经离婚了,她还从荻村先生那里了解到,那些年庄则栋在山西和一个叫钮琛的球友一起写了一本书《闯与创》,全书35万字。庄则栋来山西前,山西的乒乓球30多年来是全国比赛的“垫底货”,庄则栋来山西后,他负责训练的女队和即将参加第37届世乒赛的中国队打友谊比赛,结果是中国队几次败在山西队手下。后来进中国队的管建华一人就独胜6场,打败了世界冠军曹燕华在内的一流选手。荻村让佐佐木敦子去北京市少年宫找庄则栋。

一天下午,庄则栋正在带小朋友训练,电话铃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庄则栋在吗?”“我就是……”“我是佐佐木敦子。”这声音曾经那么遥远,如今却近在咫尺,这声音仿佛穿越了时空,让他们又回到了13年前。庄则栋急忙从训练房向少年宫大门口走去。门外,站着一位戴着宽边眼镜的圆脸庞的日本女子,正是佐佐木敦子!时隔13年重逢后,佐佐木敦子向庄则栋说出了心里话:“这么多年,一直想来看你。”庄则栋也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近十年来,我的人生道路崎岖坎坷,真是折翅方知沧桑之道呀!”

多年以后,庄则栋和佐佐木敦子合著了一本书,庄则栋用心灵独白的方式记载了这一段心路历程。他这样写道: 深夜我在沉寂的斗室里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心里很不平静。背着生活的重负,赤裸着双脚吃力地跋涉着。我品尝着人生的苦、辣、咸、酸,领悟着人生阴、晴、圆、缺的风光。现在,我是一块炭,只能发点热而没有光,谁碰上我,会沾上黑。在这块土地上,有谁不怕沾上“黑”呢!然而,敦子女士是日本人,13年未见并没有忘记我,却在关心着我,打听我的下落。今天终于找到了我。我从心里加倍地感激。今天,敦子女士的话很少,却不时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分手时恋恋不舍的情韵,激起我心湖中的涟漪。这几年在我那寂寞、干涸的心田里,多么希望有一场滋润的春雨啊!一颗孤独的心,多么希望遇上理解我、帮助我的知己啊!我想到哪儿去了,人家也许是出于对老朋友的礼貌和尊敬罢了。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佐佐木敦子到中国来看我,好像周围的一切都激起了我的无穷思念,因为这里曾给我带来好运……

佐佐木敦子问庄则栋:“后来你是怎么从山西回到了北京的?”庄则栋告诉她:他先是被分配到市体委一所少年业余体校,他提出:鉴于在体育系统所犯的错误,加之人事关系上的不便,希望能予调换到北京市少年宫担任乒乓球班的教练。连庄则栋自己也没料到,这个冒昧提出的要求不但没有遭到拒绝,反而得到了理解。北京市委表示:“庄的意见可以考虑,应该充分发挥他的一技之长,让他心情愉快地去工作。”并特意关照有关部门最好分配他到离家较近的单位。庄则栋又告诉她,在他上任工作的第一百天,时任国家体委主任李梦华来到北京市少年宫,对庄则栋说:“你过去为国家立过功,党和人民不会忘记你。”

邓小平批准我们结婚

佐佐木敦子见到庄则栋后,她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在与庄则栋合著的书中披露:我和庄则栋见面之后,只要一闲下来,总是替庄先生担心生活的不幸。我是个老姑娘,已经40岁了,深知单身的寂寞和苦恼。庄先生是结过婚的人,有妻子儿女,一下子妻离子散,变成孤单一个人生活,是很痛苦的事情。我那时这样做,仅仅想成为他一个普通朋友,不敢有非分之想。我这日本姑娘对他关心、同情,跟他接近,庄先生心里会怎么想。看来我的想法又落后于现实了,朋友之间太疏远,就不够朋友,而男女朋友之间一发展就容易越过朋友的限度。特别是庄先生本来就是我所崇拜的人,我是不可能只把他当朋友而一点也不去爱他。也许,我的举动和同情,点燃了庄先生爱情的火焰,他对女人冷却了的那颗心,像春天的竹笋一样,哪怕有巨石压着,也要破冻土钻出地皮,迎接着春天明媚的阳光、滋润的雨水。恋爱就在那时发生了,我有一种感觉,庄先生在我面前出现时,我心情格外开朗,时间也过得格外快,而且我又期待着下次与他重逢。

就这样,两人确立了恋爱关系。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登记结婚时,却遇到了麻烦。由于特殊的个人政治原因,庄则栋当时是不可以与外籍女子结婚的。出于对爱的忠贞,佐佐木敦子说:为嫁给庄则栋,愿意放弃日本国籍,成为一名中国公民。但是当时中国还正处在改革开放初期,与庄则栋恋爱的佐佐木敦子被限期离境,佐佐木得不到进一步的签证。庄则栋也拿不到护照,不能出国。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向上级递交申请,要求结婚。

庄则栋把结婚申请提交给中国乒乓球协会名誉主席、时任天津市长的李瑞环,随后又转到了邓小平手中。庄则栋这样写道:我叫庄则栋,在“文革”后期犯了严重政治错误被隔离审查。在中央的关怀下,1980年9月解除监护,同年10月去山西,在山西工作近三年后分配到北京市少年宫任乒乓球教练工作。1985年2月和鲍蕙荞离婚。1985年夏季,在北京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日本姑娘佐佐木敦子相遇。她是我十余年前在日本结识的友人。她生在中国,长在中国,父亲为了中国的建设1962年病逝在中国,1967年,母亲领着她们兄妹6人回到了陌生的祖国——日本。从1978年起她常驻中国,在伊藤万公司任职。她热爱中国,她同情我、鼓励我,后来我们相爱了,到目前我们相爱一年半了。我给上级打报告要求结婚,回答是:“你掌握国家机密,不同意结婚。”但,我们真挚地相爱着,感情非常深,我已十几年不参政,是个时过境迁之人。今年,我已47岁,佐佐木敦子43岁(未婚),时间催人老,佐佐木敦子已征求家里人的同意,愿意加入中国国籍,来华定居和我完婚。根据中国国籍法规定,她完全符合条件。请领导上批准,允许我们组织个家庭。

佐佐木敦子随后也给中国大使馆和邓小平同志寄去了申请信。终于,他们的申请最后得到了邓小平的批准,这段姻缘终于修成正果,有情人终成眷属……

近十多年来,佐佐木敦子退休后,与庄则栋夫唱妇随走了中国的许多地方。记得雁北地区13个县少年乒乓球联赛,庄则栋出现在这个偏僻而贫困的小县城,老百姓把他团团围住,高喊着:“世界冠军来了!庄则栋来了!”县委书记停止了正在进行的会议,赶赴运动场看望庄则栋。县里把最好的客房腾出来让庄则栋夫妇住,晚上躺在床上,他觉得胳膊又酸又疼,仔细算了一下,这一天一共握过多少双手?为什么要用那么大的劲去握手?直到今天,山西人来北京还带着土特产去看望庄则栋。这一切都说明,庄则栋过去为国家和人民立下的汗马功劳,国家和人民并没有忘记。

婚后,庄则栋与妻子佐佐木敦子居住在北京东城区一个高档公寓里。佐佐木敦子一直与庄则栋同甘苦,共患难,用实际行动诠释着对庄则栋的爱。每天庄则栋出门,敦子一定会送到门口。下班时,敦子会打电话询问丈夫到哪里了,一进门就能端出热腾腾的饭菜,一件衬衫她决不让庄则栋穿两天。庄则栋在街上遇到球迷最常听到的问候就是:“您还是那么精神!”

近日,当国家乒羽中心主任助理陆元盛得知本刊推出“‘连天红不老的爱情”系列报道时,特地向记者提议写一写庄则栋。近两年来,庄则栋对自己身患直肠癌一事直言不讳,到目前为止已经在北京、上海、东京三地接受过多次化疗和手术。“其实,我在北大医院检查,看到医生悄悄和夫人佐佐木敦子密谈,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庄则栋平静而坦然地说道,“然后我就直接找到医生诚恳地要求他告诉我实情,我说‘我可以接受一切。”

就在不久前,身患绝症的庄则栋还专门来到“庄则栋杯”北京少年乒乓球比赛上参加颁奖仪式,还在北京国际会议中心参加了北京体育“世纪十佳”颁奖典礼。作为十佳男运动员的获奖者,庄则栋在会上发表了自己的获奖感言:“当我站在这个领奖台上,心情非常激动。首先感激的是党和国家、北京市政府、体委对我的培育。没有祖国的强大,没有人民群众的参与和支持,也绝对不会有我们体育事业的发达,也不可能有我们国球的辉煌,我们也不可能取得荣誉。”

那一刻,站在领奖台上的庄则栋一点也看不出已经重病缠身,一如往昔般精神矍铄、满面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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