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背影里的画中经典——读洪忠佩散文集《影像·记忆》

□褚 兢

婺源是一方钟灵毓秀的土地。这里，任何一爿田园，都如同织锦般俊秀，任何一缕空气，都溢满山花的甜蜜。走到哪里，都有山泉叮咚鸣玉筝，都有翠鸟啼啭秀歌艺。人到婺源，如同进入一帧巨大的画幅，人在画中，游于画中，身心俱化，溶于画中……

这是古典的田园。那一片片耸立了数百年的明清古建筑群，粉墙灰瓦，翘角飞檐，从绿树掩映之中伸向幽蓝幽蓝的天空，它们的面容定格在历史的瞳仁里，那样凝滞而庄重。

这是浪漫的田园。诗人、摄影师、画家……一拨拨纷至沓来，到这里寻觅灵感。那些瀑布、山影、葳蕤的树丛、飘袅的云雾、一束清泠的光斑、一声朦胧的兽鸣……让他们感受到这纷繁的世界里早已绝迹的天籁，艺术家的童贞在瞬间迸发，点燃创作的激情。

这是生命的田园。这里的生活并不因古典而僵滞，并不因浪漫而溃散，它的精气神一直是充足的，它并没有自拒于现代化的门外。从这幅画中，随处可以看出流行的品格、时尚的元素，新世纪的旋律从百姓家居的生活细节当中不经意渗出，让你醒悟到，这里并不是世外桃源，它是我们（具体而言，乃是婺源人民）自身的继承与创造！

在这片土地上生长，易带有某种灵秀，他对于自然的体悟、对于生命的触摸、对于内心的省视，比起陷入滚滚红尘且乐不思蜀的人们，自然要便利与锐利得多。

洪忠佩，这位对婺源“一直心怀感恩与敬畏”的作家，从小吸吮着土地的奶水长大，至今仍受到婺源山水滋养，他把生命中主要的精力投入到与家乡的对话当中。

他写下大量文字精美的散文，汇成一部名为《影像·记忆》的文集，用以表达对故乡婺源的礼赞。这种礼赞，不是鸡毛蒜皮的记录和回顾，也不是家长里短的叙述和感触，数十篇文稿，饱含了生命成长之秘密的倾诉。

祠堂，是村庄灵性与记忆的核心，藏着一个宗族先祖的血脉余温。据考证：洪村的洪姓，是婺源轮溪（大鄣山车田）洪氏始祖延寿的后裔，与宋徽猷阁直学士洪皓，金石学家洪适，钱币学家洪遵，瑞明殿学士洪迈和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均为同宗。洪村记忆的源头是洪济，他在宋初定居洪村并逐渐繁衍。洪村的洪氏宗祠名为“光裕堂”，始建于明朝中叶，曾在清康熙、道光年间两度重修……我推开洪村祠堂虚掩的大门，虽然不见洪村先人的画像与灵牌，只看到了阳光投射的光影，但还是从空旷中，感受到一种来自时间深处宗教与伦理的神秘。

——《洪村：时光深处的呼吸》

作为洪氏子孙，洪忠佩对家乡的认知无疑要从这里开始。一座祠堂，既是少年时期的记忆发轫之地，也是成长过程中不可忽略的场景。家族的荣耀，对后辈子孙会产生一种无可替代的激励，精神的种子就是在这样的土壤里播下，人的性情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中成长的。如果没有这样的土壤和背景，作者对婺源的感触不会这么纯真和圣洁。

故乡和家族的记忆，最能永志不忘的，当属文化的记忆。婺源这块土地，它的人文积淀之深厚，堪为农业文明的样板，作者对此体味很深。作者有许多笔墨描述这方面的印象。其中有工笔、有写意、有描摹、有概述，它们被作者统称为“乡村的情结和成长的隐痛”：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浑然无觉地接受了徽州儒文化的浸染，乡村的风俗，老屋的色调，催化了我心理的早熟。我内心的轨迹，随着村庄以及与村庄平行的河流萦绕，咀嚼出的味道，或多或少透着一种乡村情结和成长的隐痛，甚至还有山水村落、雕梁画栋中，经年散发出的信息。婺源的味道，从缭绕的炊烟中开始，在乡村寻常人家得到体现与延伸。

——《婺源的味道》

婺源是古典的唐诗宋词，是传统的丹青水墨，作者在这方面的体认，通过细腻而深婉的文字向我们一一展示和抖落，他描绘的许多意象都带有浓浓的文化意蕴。无论是“一行行油光的石板路，以及延伸消失在山林中的古驿道”，还是“头扎蓝布方巾，身穿碎花罗裙……一如青花瓷一样素静淡雅”的村姑，都散发着岁月悠远的醇香，呈现出生活恒久的记忆。

但是，日月盈仄，寒来暑往，生命的影像不会永远定格于一隅，正像河流里的水，总在流动；山谷里的云，与时来往。洪忠佩的散文，其笔触在往昔的维度中沉湎，又不时朝新的方位延展。安逸的田园在走向现代的过程中，被意外的亦或必然的因素打断，于是有迥异于早年的烙痕出现。这类烙痕附着于铁拐李、八哥这些人物（见《人物相册》）身上，人们读到一些深深浅浅令人心中酸楚的泪痕……

新的千禧年、张国荣的歌、复原的傩舞、以旅游为名走村串巷夹带着各地口音甚至口吐洋腔的红男绿女……作者在文中以附带的笔墨不经意写下的一些场景，又使我们看见一个新的婺源，一个经过岁月洗礼焕发出新的光泽透出新活力的婺源。

今天的婺源，没有像许许多多的地方，彻底改换了旧日的容颜。它尽管添加了新的色彩，却依然保持了传统的基调。作者从“时光的背影里”去“感触婺源的历史文脉”和“乡土上的味道”，给读者描绘出一幅“江南山水田园的经典”。我们读到这幅经典，也会和作者一样，从中找到“家园的宁静、质朴、温暖与慰藉”。

（散文集 《影像·记忆》，洪忠佩著，海南出版社2011年2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