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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比永远更长一天

2011-05-29□赵

创作评谭 2011年6期
关键词:安东尼奥洛克气球

□赵 彦

巴塞罗那的人性

在J的强推之下,看了伍迪·艾伦的 《午夜巴塞罗那》,品读了安东尼奥与玛娜这对相互伤害、又相互建设的艺术家夫妇别扭的两人世界。这两人就像凹与凸一样彼此合适,可无法生活在一起。一旦伤害成立,他们是夫妻,一旦解除伤害,夫妻关系也就消亡了,他不是她的夫,她也不是他的妇。就如艺术与生活,是在彼此伤害中成立的,离了对方,谁也不是。

生活需要艺术来刺痛与激励,艺术则需要生活作为平庸的衬垫与铺底。其间横插一脚的克里斯蒂娜只是个道具。影片似乎想说,不可错过任何一场激情,要学会邀请激情和尝试激情,因为生活最后是归于平淡与绝望的。维基在结婚前夕与画家安东尼奥有过激情一夜,从此她难以忘怀这个后来与她闺蜜同居的男人。这股忧伤、淡淡的情绪总是像乌云般笼罩在她婚姻的上空,后来,丈夫同事的妻子劝她给自己一个机会并且替她创造了一个机会。维基与安东尼奥同时出现的电影镜头并不多,但他们间有一场对话非常有意思,在巴塞罗那两人有过一夜情之后,又有一次,他们在外面相遇了,当维基责备安东尼奥自那之后从不给她电话时,安东尼奥回答她:如果继续交往下去,我会令你困惑,你也会让我失望的。这大概是所有 “露水男”的心里话——喏,人性既然这样不稳定,不如我们提上裤子谁也不认识谁。就到此为止罢!明天会持续多久?比永远再多一天。

明天比永远还长一天

假日在家的三天里,坚持每天在家看一部电影。第一部是无可挑剔的《永恒与一天》,西奥·安哲罗普洛斯1998年的老片子,看完即号啕大哭。想着幸好还有电影,可以让我在看完的那一刻获得一束内聚的光,得以在瞬间被照亮。

片尾,老诗人问他妻子(想象中):明天会持续多久?年轻的妻子回答他:比永远再多一天。明天多长啊!比永远还长一天!

第二部《关于母亲的一切》,导演佩德罗·阿尔莫多瓦,乏善可陈,只是一部女性主义片子。

我最喜欢的是侯孝贤的《红气球的旅行》。台湾导演我一直很喜欢,杨德昌永远是第一位的,候孝贤与蔡明亮则不分伯仲。但蔡明亮的电影近两年越来越变态了,花红柳绿的性让人直接想到送呈给观众的那一份份病历报告,其实生病的人生不一定要用过界的性意识来表现的。

喜欢侯孝贤则是因为他的琐屑,拉拉杂杂,汤汤水水,全是生活的毛坯,不抬升,不抒情,也不谴责。《童年往事》里的惨烈青春和淡淡乡愁,《悲情城市》里多线头多声部的人性观照——都是鸡零狗碎没章没法的胜算。也许,人生就是这样。

《红气球的旅行》要收敛一点,讲的是一个生活在中产阶级里的女人,不经意间,发现不仅忽略了家庭,还有那一份难以挽回的爱。在这里,红气球算是一个隐喻。也许,每个人出生的时候,手里都有一个红气球,长长的线,一头牵着梦想,一头连着现实,梦想的这头向上,现实的这头向下。一不小心,梦想的气球飞远了,飞高了,断线了。失去了气球的我们开始为自身的体重所累,为木偶剧团的配音生计、离家出走的那个负心男、为赖皮小气的房客而焦头烂额。我们彻底地锁在了地面上,钉在了自己的地址上,偶尔,属于我们的断线气球来造访我们,像探狱的友人,红扑扑的脸蛋追随着我们的足踵,转手轻弹窗棂,用它薄薄的阴影为我们唤起一种失去的热忱。

在红气球的逼视下,或者说在梦想的注视下,我们所过的现实更像是一种沉淀物:污秽、黑暗、邋遢、缓慢,不激烈,不热烈。但是,没有梦想的对照,现实就像是一次舒服极了的自杀。

电影的结尾很淡:保姆宋还在做她的电影梦,苏珊还在她单身母亲的纠葛中,只有还没长大成人的男孩西门,还来得及在他的小朋友们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红气球。他看到它在博物馆窗户外像飞碟一样滑过明亮的天空,向远处飞去。他看到了它,它也看到了他。这就是红气球的旅行。一个人活了多少年,属于他的红气球就会有多少年的旅行。

还是转回去过台湾老乡张大春的生活吧。张大春对好友陆经(好友后来在美国死于一起车祸)说,三十多岁以后的生活应该是这样过的:在乡下蛰居,秋天割草,冬天烤壁炉,春天播种,夏天在朋友后院的游泳池里游泳。养一条狗,刮风的日子爬上屋顶修葺房顶,风起的时候,刮跑了脚底的一只拖鞋和一顶帽子。

两个我都死了

没想在网上搜到的《职业记者》的电影海报是这样介绍的:

本片是意大利著名现代派导演安东尼奥尼的代表作。新闻记者戴维德·洛克在沙漠地带采访正在进行解放运动的游击队战士。他早已厌倦了自己的家庭、他所生活的那个世界以及他四处奔波的记者生涯。采访同样激不起他的热情。在旅馆里,他发现一个与他面貌相似的人罗贝尔特死去,突发灵感。他要成为另外一个人,摆脱自己的过去。于是,他穿上罗贝尔特的衣服,拿起了他的证件:成为罗贝尔特,死了的是洛克。他的使命是给游击队供应武器。也许他将从一个世界的旁观者变成行动者。洛克找到了游击队,但当他们要求他继续提供武器时,他考虑到可能会招来的生命危险,没有给予明确答复。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洛克被人杀死了。

可见同一个故事会有见仁见智的迥异阅读,不过,也许海报文字本来就是为了迎合那些疏于追究生命深度的懒虫影客,对于这些人而言,世界是由故事构成的,每段人生都可简化为故事或事故,人性色彩分明;世界可以被快速理解;人,最后会栽倒在自己的影子里。

为了给世界增加一点难度,为了让一些人不再死于安逸与懒惰,安东尼奥尼拍了这部片子。

确切地说,他讲述的是一个“我”和“自我”的分家问题,“我”和“自我”的分家立户一直以来是人类的困惑,我是谁,自我又在哪里?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为了寻找自我,让我死去,一场奇异的逃亡开始了……这样的逃亡在大部分人那里是隐性的(例如我们),只有在这个新闻记者戴维德·洛克这里,才显性为一场带有好莱坞质地的追捕与被追捕。因为只要活过就会有后遗症,让自己物质的那一部分死去还真不容易,作为一个名记他所遗的声名、出轨的妻子、那些真假难识的职务作品录像带,以及他“借尸还魂”的军火商罗贝尔特生前惹下的麻烦,都将他牢牢拴住。影片结尾,他对建筑系的小女生说,他曾听说过一个瞎子的故事,这个瞎了好多年的瞎子有一天突然经过手术能见到光明了,一开始,瞎子很兴奋,也很激动。但慢慢地,瞎子就开始变得不开心了,因为他发现世界不如他想象的那么丰富。过去,他经常会拄一根棍子上街,如今,他可以独立行走,却很少出门。他越来越抑郁,越来越失望,直至有一天死在自己的床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里尔克在《上帝的故事》里讲述过一个类似故事,大意是跛足的人无法远行,但却可以看到比我们更多的风景,因为他们胸腔里开着一扇风景幽暗的心窗;而我们,整天为物质所累,自诩走了很多路,却像一个真正的幽闭者。

世界让我们失望,因为失望,所以人们的“我”与“自我”不能重逢。或许人出生时就应该有备份,一个用来自省,另一个用来外谋,需要谁时就派谁去,这样,我们就会少了分裂的痛苦。英文单词“人”是拉丁文“面具”一词演变而来的,成为人首先得有面具,古人似乎早就参透了我们之所以为人的苦痛的缘由。

这部电影到最后,戴维德·洛克死了。当他妻子带着一伙警察来到他下榻的旅舍时,他抓紧时间自杀在床上,他终于死了,这会儿死得很彻底,“我”死了,“自我”也死了。两个“我”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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