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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重

2011-05-14尤妮妮

飞魔幻A 2011年6期
关键词:幽谷师兄师姐

尤妮妮

楔子

江山如画,美人多情。鱼和熊掌,你到底要哪一样呢?

他坐于马上,双目灼灼地望远处红墙黄瓦的皇城,声音低沉而志在必得:“这江山我自然是要定了。”

却又策马回转来,俯身向我伸出手,唇畔浅笑如孤鸿一点。他说:“可是我也决不会放弃宁素。”

我默然,手指待要触及他掌心,却只抓到几缕空气,挟着凉风透过指缝。

却原来,每次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午夜虚冥梦一场,我躲在黑夜中一声唏嘘,不觉冷泪湿了两颊,直淌进心里。

冰澈寒骨。

我十六岁那年,曾与师姐红绫私自出了碧幽谷,临走时我们合力将师兄佟方用迷药放倒。等他苏醒后,我们早已乘着良驹,一行千里了。

在这千里路途中,我和红绫不停地在吵架。她骂我是谷中最蠢的丫头,我便回敬她是世上最笨的女人。

为了证明她和我之间到底谁才是碧幽谷垫底的笨蛋,我们决定打一个赌,赌谁先勾搭到当朝权高位重的庆王弘云,并顺利地取得他的信任。

碧幽谷的弟子们表面上看是隐居世外的高人,实则都是在为皇帝的另一个儿子明王弘涟卖命。或按插在朝中做眼线,或在民间打探消息,个个担当着重任。

除了我和红绫,被掌门师兄如宠物一样养了十几载,什么都不用做。我们问他为什么,他淡然答道,象你们这样笨的女子,出去反而给王爷多添事端。

我和红绫,皆不服气。

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庆王这两日会微服去大钟寺烧香祈福,这正是可用诸如落难美女要公子搭救此类桥段的大好时机。

然而倘若同时出现两个落难美女要他搭救,便是傻子都瞧得出其中有问题。

我自有算计,悄悄提前了一日上山,蛰伏在大钟寺畔的梅林里。耐着性子等了一日,直等到苍茫暮色若雾般罩下来,寺庙里的香油味一丝丝传到我的鼻子里,我咽了口唾沫。

我的肚子提醒我,我是实实在在地饿了。

恍惚中,有一阵悠扬的笛声缓缓传来,如泣如诉,清脆婉转犹如天籁。

我闻声而寻,看到有一个褐衣男子正持笛坐在梅林深处,俊秀的面容上有着一股傲然的神情,与一林的如雪寒梅,相映成辉,像极了一幅美丽的画。

这样高贵的气质,自然只有皇室贵胄才与身俱来的。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喜不自胜,特意整理衣裙,袅袅地走近他的身畔,笑意盈盈地正要开口搭讪,却不防他手中竹笛如闪电般架上我的脖子,一双鹰眸灼灼盯着我。

“你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我满腹的甜言蜜语悉数给吓退了,我语无伦次,望了望四周白花花如肥肉一般的梅花,可怜巴巴地开口:“你能给我口吃的吗?”

话出了口,我自己都觉得丢人,两腮隐隐发烫,对方蹙眉放开我,想了想,便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碎银子来,扔到我手里。转身便走开。

居然将我当叫花子!

我咬牙切齿地将银子收好,依旧不声不响地尾随着这个我已经守了一日的猎物,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他深邃的双眸目光依然冰冷凝重,却又垂下目,长长睫毛很好地将满腹心思遮挡住。

我看得有些失神,有一些细微的往事浮上心头,一咬牙,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快步走至他面前,捋袖伸出纤细的胳膊,递到他的面前,做大义凛然状:“我有一个排解忧愁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只要咬别人一口,你心头的郁结自然便会有所消解。”说完便低头闭目,不忘嘱咐,“不过你咬起来可要轻一点。”

许久,都未听到有任何动静。我睁开眼看到他正默默地望着我,那时有微风吹来,将娇艳柔嫩的梅花瓣拂上他的眉梢眼角,衬得他宛若冷洌的天神下凡。

唇畔泛起轻轻涟漪,他不动声色地向我微笑:“原来是你。”

原来是他!

说起来是多遥远的事了呢?那时我甫是懵懂孩童,与一干师兄师姐在碧幽谷里练习武艺,师父对我们极苛严。不长进的我经常会受各种惩罚。

就如那一日,与大家一起出谷时,又在客栈中被师父责令不得吃饭,眼睁睁看着他们在里面大块朵颐,将口水都快流干的我,忽然常年累月的伤心齐涌上来。

只身跑了出去,放声号啕大哭,直哭得昏天暗地,泪眼滂沱。不防耳畔传来一声清脆却冰冷的声音:“这样哭,是解不了任何痛苦的。”

抬起头,看到一个身形瘦弱的男孩子,面容上却有着远胜于我不知多少倍的镇静和成熟。

这个诡异的少年向我悄然走近,在我耳畔低声说:“我教你一个法子,咬自己一口,身体痛了,心自然便不会痛了。”

我眨眨眼,视线扫过他单薄衣衫下布满深浅牙印的胳膊,震惊之余,却双眼一亮,一把将他伤痕累累的手臂递到唇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眼泪早已止住,两眼对他笑如弯月,大声向他道谢:“果真是好法子,不仅能解除痛苦,还能解馋。”

他眉头也不蹙一下,却站在夜风中怔怔地望着我片刻,方才转身绝然而去,如鬼魅般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

只是我不想报应来得这么快,这次轮到他来咬我,还是我亲自送上门的。

那时天色渐渐暗下来,已是日薄西山的时光,我尴尬地对他笑,适时地收回手,如故人重遇般亲热地拍拍他的肩:“我那时可不知你竟是皇子,庆王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他听到我认出他的身份,面有讶意之色,却并不以为意,淡然地将我的手从他肩上移开,向我微笑:“其实你教我的法子是极好的。与其咬自己,不如咬别人,别人痛苦了,自己自然便不会痛苦了。”

我不懂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却已举步走向梅林外,我想起与红绫的赌约,忙三步并作两步拦住他去路。既然已到了这地步,我便打开天窗说亮话,准备死皮白赖地跟在他左右。

我对他说:“庆王爷既然我们有缘,不若让我随侍你身畔。你看我花容月貌,知书达理,琴棋书画都略通一点,又会武艺,岂不是最佳侍女人选?”

他不由笑出声来,轻轻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可是我宁素好歹是从小在碧幽谷受训长大,哪能如此就轻易放弃。

只是在跟了他有近两个月后,依旧不见一丝波澜。庆王为人低调内敛,除了客栈和大钟寺,很少去其它地方,有时我都怀疑这个从小精神极度抑郁的王爷,是否想立志当一名得道高僧。

两个月后,我几乎便要放弃,无精打采地趴在客栈的屋檐上,纱窗里那一道单薄身影正孤独地坐在烛火旁,纤长手指紧紧掐着自己的皮肉,清俊双眸里有泪光点点。

看得我失神,心有些无缘由地难过起来,我将脚钩在屋檐上倒挂着望向窗内,不料忽地纱窗被推开来,窗沿狠狠地撞上了我的额头。

手忙脚乱的我如只被剪了翅膀的燕子般,仓皇地跌入了他的怀抱。

头晕眼花际,看到他那双忧郁深沉的眼,我正欲解释,不料他却将我抱起走进屋内,先举起我的手臂,递到唇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却又抬起头,陡然间伸出双手搭在我肩头,将满是泪水的脸埋在我发际,不让旁人听到他的呜咽之声。

我那时如傀儡般僵立不动,不知该如何是好,到了最后,方缓缓伸手,将他轻轻地拥在怀里。

再之后的几个月内,我一直在考虑,我到庆王身畔做眼线,到底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呢?

自那日后,我便光明正大地随侍他身畔。然而他的行踪依旧飘乎不定,也几乎不和我说什么话。朝政国事,我打听不出丝毫来。

我对他最大的用处,便是让他排除心内的郁结。只是起初还只是将我的手臂咬一排浅浅的印痕,可到了最后,便只若蜻蜓点水的轻吻,泪水已滴下即被风吹干。只轻轻转过身,横笛吹一曲清音,一吹半日。

而我,便守在他身畔,听了半日。

最后他的满腹心事,也终于一点点向我倾吐。自小兄弟间的倾轧,宫内生存的困境,母妃早逝,父皇苛严。尽管说得模糊不清,欲言又止。

我在他那双深邃忧伤的眼里,看到了他整整二十载的心酸和委屈。而我,便在他忧郁的眼眸里渐渐沉沦。

那时我坐在大钟寺畔的岩石上,任由庆王将头轻轻搭在我肩畔,喃喃低语:“宁素,我想我活得实在是太累了。”声音消失的时候,他已闭上眼如个婴儿般睡着了,再无一丝平日对人的抵防和谨慎。

我静静地坐着,不敢打扰他休息,抬起眉眼看到袅袅的香烟在暮霭中徐徐升起,心里绝望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完了,我这个来自碧幽谷的女弟子,犯了当眼线最大的忌讳。

我原来已在不经意间悄悄地爱上了庆王弘云。

说起来,自我与红绫分别后,便再也没见到任何一个师兄师姐。后方知,明王弘涟的夺位之争已迫在眉睫,便连掌门师兄佟方都给派了出去。碧幽谷早已是一个空谷。

我暗暗在心里算计了许久时日,决定将庆王带回碧幽谷暂避风头。

何况倘若弘云不回皇城去争斗,那也算是为明王办成件事了。

我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妙不可言的主意。

我将这主张告诉他时,是在他一曲笛子吹罢,闭上双目和我说着心事:“宁素,我这几些年为国为家操碎了心,可是父皇,却始终是不待见我啊。”

不知他近日又在宫中受了什么气,我手指轻拢慢捻起他发际一丝碎发,十分婉转地告诉他:“若是王爷愿意放下一切,做一个逍遥王,宁素愿意陪着你走遍天涯海角,隐于山水间。你看好不好?”

话出了口,我便等他回答,心里面其实早就想好了几十种他的反应,未了最后他却只是静默不语,抬起头两眼灼灼地望着我。

缓缓地点点头,道了个“好”字。

半月之后,我带他去了碧幽谷。

碧幽谷,隐于深山之中,有郁郁青松,潺潺涧水,若非这谷中弟子与宫廷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实在是个极好的避世桃花源。

虽然我只是打算与弘云在此先渡一阵时日,待明王夺位成功登基为帝后,便与其一起离开这里,遍游天下山川,抑或远赴塞外牧马养牛。再辛苦,我都决不会有一丝怨言。

庆王对碧幽谷的兴趣却十分浓厚,他携着我的手走遍谷内第一个角落,看深谷苔花吐蕊,听涧底鸟鸣风吹,便连一向深锁的眉头都舒展开来。我陪在他的身畔,看他站在山风中如一个隐士般细细地吹笛,望向我的目光,温情脉脉。

那一刻,我忘却了他和我彼此的身份,我不是按插在他旁边的眼线,只是与他浪迹天涯的一个红颜知己。

可是这到底只是我一相情愿的错觉。

没过多少时日,我便看到一身褐衣的他,遥站于悬崖峭壁上,举手托起一只白鸽,鸽子纤细的脚上绑着一封密函,他细细看完后,才觉我正站在后面静静地望着他。

他向我微笑,双手负后,不动声色地将那信函撕成碎片,我侧目看那白鸽扑腾腾飞起,径直飞向京城方向。

便叹口气,故做不知转身便走,故意不去看他藏在身后的信笺碎片如如蝴蝶残翅般,飘落一地。

我停下脚步,稍稍望过去,便能见到他那双深邃的眼,正默默地盯着白鸽远去的方向,眼神中充斥着平时藏得极好的灼灼野心和对权力的渴望。

可是我绝对不能让他成为皇子斗争的牺牲品。

我独自一人在谷外徘徊,寻思着实在不行便找个机会敲昏他,直接将他送去一个比碧幽谷更荒芫人烟的地方去。

正独自盘算着,却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天而降,拦住我去路。

竟是有一段日子未见的师姐红绫,新换了一身衣服,干净而华丽,只是整个人却似憔悴了许多,身子骨很明显地瘦了一圈。

复见我,也没有以往般一见便横眉瞪眼吵吵闹闹的架势,一双凤目黯然看着我,神色凄楚苍凉。

我惊讶得连与她拌嘴的心思都没有了,看她对我淡然一笑:“师妹请转禀明王爷,红绫不负所嘱,庆王爷的性命,最迟不会留到下月中旬。”

我一个踉跄几欲跌倒,待要抓住她衣袖细问,却听到一声悲愤加交的声音。

“红绫,我只恨当初没有能阻止你们私自出谷。”

回过头,看到脸色苍白如雪的师兄佟方,一双眼通红如血,紧紧盯着我们这对师姐妹。

只是数月未见而已,一切却只因我和红绫的一个赌约而悉数改变。看上去与世无争安静如水的碧幽谷,有人在风中凄婉一叹,有人心如泣血,而我,却只觉恍然一梦。

红绫终于依旧执着地走出了碧幽谷,徒剩看上去苍老了十年的师兄佟方呆滞地望着她萧瑟离别的身影。

我站他身后想问他很多事,可是嘴唇蠕动了半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于是我便静静地听他说。

听他细说往事,他当初为何竭力阴止我和红绫出谷。因为红绫感情太过于炽烈,而我,却确确实实是太笨了。

结果到后来,红绫因为想赢过我,而在庆王去大钟寺的途中设计拦住了他去路,勾搭成功,最后也将她的感情悉数搭进去了。

而蠢笨如猪的我,却误将另一个人当成了庆王,同样,也将所有感情给搭进去了。

我走回碧幽谷深处时,他果然正在溪畔等我,依旧横笛于唇畔,眼波不兴地吹奏一曲清音,声音婉转清脆,悠扬绵长,听不出有哪怕一丝的澎湃不安。

我唇边泛出一丝冰凉的苦涩笑意,是了,满皇宫中也只有最工于心计,最会掩藏心思的皇子弘涟,才会到了这种时刻,仍若没事人一般,耐着性子将一曲吹到结束。

他是我们碧幽谷的幕后主人明王爷,那时我在山上梅林偶遇他时,他其实是为跟踪其弟而来。他的情报告诉他,他的最大政敌庆王在这里与京城各富商勾结,让他们用巨资来支持他继位,而这些联系,便全是以大钟寺烧香拜佛来掩人耳目。

可他亲自上山找得证据进呈给天子后,宠溺庆王的父皇置之不理,反将一切罪责怪到他的头上。

那段时日,正是他心理上失落感最强的时期。而我的出现,只不过是上天为他适时地提供了一个可以渲泄情绪的机会而已。

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一个宫女、丫头,甚至路畔的陌人。

而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却居然在心里做着想着和他一起浪迹天涯、隐居山水间的春秋大梦。

程宁素,人家说你是碧幽谷最蠢的弟子,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我低下头不肯再望他一眼,清粼粼的溪水却依旧将他清俊的容颜倒映出来,如烙铁般印入我的眸底和灵魂深处。

我咬住唇角,勉强让自己若没事人一般,缓缓地朝他屈膝行礼,将红绫转交的话一字一句不带任何感情地向他禀告。

溪水微漾,将他眼底渗出的忧郁和痛苦扭曲碎裂,我听到他唇畔艰难地吐出我的名字:“宁素。”

这两个字传至我的耳里,没来由地我便觉十分的讽刺,我猛然抬起头,声音凛冽如寒风:“王爷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在滔光养晦,做戏给人看,还是……”

还是对我哪怕有一点点真心实意呢?

他那双犀利若电的眸子静静地望着我,并不回答我问到一半的话,却转而问我:“宁素,那么你呢,你在我身畔这许多时日,到底是作为眼线的一种试探,还是……”

他也欲言又止,我唇畔的苦意更甚,从涧畔拾起一个鹅卵石,扔进清澈见底的溪水里,激起一层浅浅的浪花,若我动荡跌伏的心境。

然后心静若止水,转身便走,徐徐的微风将碧幽谷的落花吹起来打成旋,溪水在岸石上发出咚咚的响声。这一刻天地间任何轻微的声响我都能够听到。

却始终没听到他匆匆跟上的脚步声。

我与弘涟之间的孽缘,原来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排遣寂寞的游戏,而于我,只是一场清梦,梦里不知身是客,是非得失,只有抽身计。

罢了罢了。

磅礴的泪水,却每日不争气地流下来。

午夜梦回,我总能清晰地见到那双让我又爱又恨的深邃双眸,含三分忧郁,和七分酸楚。

从梦中惊醒,我总是紧紧捂住唇,怕不小心将他的名字失声叫出,徒惹来事端。

我躲藏的地方,他自然料不到,越是近的地方,越是不易察觉。我每日若鼠蚁般匿在皇城里,穿最肮脏的衣物,混迹在干粗使活的宫奴中间,用毕生学的那点子武艺,都花在提水拎物之类的重活上。

狠狠地,消耗着自己的精力,让自己疲惫不堪,好晚上沉沉地睡去,不再想他。

其实他未必便会来找我,躲藏起来,不过是我安慰自己的一个借口。他如今是这样地忙,天子并没有肯传皇位给他,他便在半月前纠结了自己的全部势力,以半逼宫的架势,坐上了那张代表世上最显赫势的皇座。

可是我知道从朝堂到民间,到处漫飞着对他人品各种各样的污蔑和流言,人心,是再怎么样强势的军队,都是无法挽回的。

他并不知道,我夜夜隐在宫殿的梁上,如阴暗的蝙蝠般,默默地窥视他,得了帝位,他心愿应该已了,可他为何神情依旧如此憔悴,身子骨越发消受,眉宇间的新愁又多添了几份。

要平乱,要安抚人心,要消灭朝中不和谐的声音,还要,烹走狗,折良弓。

碧幽谷早已被进行解散。师姐红绫的结局却是凄惨收场。她爱庆王已爱到生死相随,她亲自用毒药为弘涟除去这最大的障碍时,也悄悄地为自己准备了一份毒药。

抱着她的爱人,共赴黄泉碧落。

然而师兄佟方却告诉我,在弘涟登得皇位前,明明是答应了红绫,可以保庆王一条命。可是最后他背信弃义。庆王这时对他已丝毫没有威胁力,他要的是红绫的命。只因红绫知道的太多了。

师兄这样说的时候,眼角有苦涩泪水滴落,滑过眼角,又生生收了回去。他在我耳畔轻声嘱咐:“宁素,若你还记得我和师姐的好。那么,请替我们报仇。”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依旧盯着披阅奏折已至深夜的新帝弘涟。夜凉如水,便连最心腹的宦官,都已被他遣退。他依旧埋在一堆折子里,脸上的疲惫之色越来越浓。

到了最后,他便用手腕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头颅,缓缓地阖上了双眸。

我从梁上轻轻跃下,悄然走至他的身畔,正要伸出手,却不防他双目猛然张开,反手将我拽住,声音低沉:“什么人?”

我轻叹口气,只觉时光若倒流般,又回到我在大钟寺畔的梅林里和他相遇时,他也是这般如惊弓之兔,谨慎而提防地问我。

只是刹那间,他眉宇间的凝重和紧张陡然化去,他又惊又喜的拉着我的手,一把将我搂在怀里,那般紧紧地,紧紧地,仿若一松手,我便要消失一般。

我叹口气,什么话都不说,只任由他如婴儿般环抱着我,在我耳畔喃喃低语:“宁素,你不要象以往在梦中一般,很快便又离开。你可知道,我派人几乎要将整个天下都翻转过来,可是,却总是找不到你。”

他说:“宁素,我是真心真意地爱你。我曾想过,江山和美人,我到底要取哪一样。可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他的唇畔泛出一丝踌躇笑意:“这江山我是要定了,可是宁素,我也绝不会放弃你。”

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尽全身气力推开他的怀抱,看他一脸错谔及惊惶的神情,低下头,执起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单薄的身体有一丝颤抖,却没有退缩半步,就这样任由我如猛兽般咬他的皮肉,直咬到鲜血淋淋,眉头才微蹙,唇畔却泛起一丝微笑。

他说:“宁素,你终于回来了。”

我抬起头,小心不让眼角的泪水滑落下来。弘涟,你以前说错了,其实让另一个人痛苦,自己所受的痛只会更深更浓。

因为,我是那么地爱着这个人。

我深夜来此,本是为了杀他,可是最后,我这个碧幽谷中最没有用的女弟子,这次依旧失败了。

我下不去手。

现在我已处于两难之境,即杀不了他,也再也走不了了。

弘涟不肯放我出宫,我所到之处,所有宫人都恭恭敬敬,却处处有十几双眼睛在盯着我,不让我有丝毫的机会逃离而去。

我怒从心头起。

奇珍异宝,绫罗丝帛,他送来的每一样东西,都被我悉数摔了出去。我和宫里的每一个人吵架,顶撞前来佯装热情的每一个妃嫔贵人。恨不得马上有个人出来清君侧,或是除宫乱。

可是太后早逝,皇后又畏他敬他,满宫的人,居然没一个出来管事的。

那我便看你能经得起被我折腾到几时。

可是到了最后,第一个累倒的人却是我。满皇城乱窜了一日的我心力交瘁,已无任何气力去砸东西,一抬头,却看到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面,碗下压着张纸条,字迹刚劲有力,一望便是他的笔迹。

纸上写:多吃点东西,才有气力继续和朕斗。

我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才想起果然已有一日没有进食。心思缜密若弘涟,他知道自幼受尽饥饿的我,是怎么也不会舍得砸碎放着食物的碗碟的。

我叹口气,用筷子挑了几根面条,待要送到嘴里,却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这股香味,奇特而熟悉,稍在江湖混过的人便能分辨出来。

我只发了一会怔,便复又埋头吃面,将每一滴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而后,便耐心地等他来找我。

弘涟走进我屋子的时候,我已经等了他两个多时辰,整个人懒懒地斜倚在床上,将自己裹在棉被里,只觉浑身无一丝气力。

抬起头,只看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正忧郁地望着我,伸手将我紧紧搂住。他说:“宁素,其实我以为你是不会喝下去的。”

他说:“对不住,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唯有这样我方能长久地将你留在我的身畔。”

我勉强抬起头,愈来愈凉的身子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他明显察觉到了,便搂住我软如棉絮的身子,轻声道:“再坚持一会儿,宁素。过了这阵,我们便可又回到以前,回到我们在碧幽谷的日子,我发誓,我会一心一意地对你,再不会有一丝对你不住的地方。”

他在我的碗里,加了一种江湖上的秘药,这种药,吃了后能让人迷失本性,丧失一切记忆。

弘涟想让我忘掉所有的仇恨和过往,与他重新来过,白头偕老。可是……

我紧抿的唇渐渐松开,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自胸腔内涌上咽喉,舌尖有些腥甜,便有一滴滴秾丽的血,轻轻滑落下来。

我望着他惊惶莫名苍白如雪的脸,轻轻摇头:“来不及了,弘涟,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方寸大乱,一厢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一厢欲高声唤太医进来。却被我止住,我斜倚在他身上,慢慢地阖上双目。

他的药我是喝了,可是我后来又服用了整整一瓶鹤顶红,那药效还没出来,我体内的毒素便已经蔓延全身了。

我的手指都已经逐渐发黑,和师兄佟方在我面前跄然倒地时的情景一模一样。佟方对红绫的爱,并不比红绫对庆王的爱意淡一丝半毫。

我只觉师兄师姐的身影在黑暗中缓缓向我飘来,十分亲切地向我伸出手,就如我年幼时,每每给师父责罚,给其它弟子欺负时,他们总会如母鸡护小鸡般牢牢将我守护。挨饿的时候给我私下递食物,挨打的时侯,给我找来最好的治伤药。

有温热的手,将我几欲冷冻成冰的身体,紧紧抱住,我勉强睁开一丝眼缝,恍惚中看到弘涟那极痛苦狂燥的脸庞。

他声嘶力竭地低吼:“宁素,你这是为什么?”

我轻轻叹口气,弘涟,江山美人,你都不能放弃,可是你不知,我也同时在亲情和爱情中徘徊两难。

我即不能替师兄师姐报仇,又怎会有颜面抛却往事,做回碧幽谷中你的红颜知己。

我呼出胸中最后一口气,以最大的声音在弘涟的耳畔告诉他。

“你可还记得,当初你问我,在你身畔那些时日,是不是单纯只是做眼线而已。我如今告诉你,是的。我从来便没爱过你。”

说至最后一字时,我已经全无气力,再也看不清他又惊又怒、悲愤如狮的神情。无边无尽的寒冷和黑暗将我笼罩下来。

我似跌进一个深潭,就此沉坠下去,永劫不复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胸内的一颗心,却如粉碎般,疼痛难当。弘涟,我希望你日后以你的江山为重,莫要再将心思分到我身上了。

所以,我用谎言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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