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我们相亲相爱到老
2011-05-14微酸袅袅
微酸袅袅
干爹说做我们乞丐这一行,要想把事业做大,把自己整得越凄惨越能接近成功,装瘸子装瞎子装聋子,演技是关键。今天我给自己设计的角色是失明的孤女。我身着破旧肮脏的粗布麻衣,双手在泥地里蹭了蹭,嫌颜色不够逼真,又跑去隔壁王大娘家摸了摸锅底灰,在脸上横七竖八地画出污痕。在路边捡了根小竹棍,我敲敲打打地上桃花镇的集市开工去咯!
我在明月楼和云霞绸缎铺中间的空地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只缺了口的破碗,眼神呆滞地直视前方,哀愁地说:“大叔大娘,哥哥姐姐,父老乡亲,行行好,行行好吧……小女子已经饿了三天三夜了……”照我半年前的经验,在人流量如此之大的集市上乞讨半日,应该就足够我一天的伙食费了。可是今天不知为何,我扯着嗓子喊了半天,将“楚楚可怜”这四个字诠释得惟妙惟肖,却始终都没有好心人向我丢来美好的铜板。甚至不时有人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特别是听我说我从小吃不饱穿不暖之后更是神情诡异,脸皮微微抽动。
难道是我长太美了吗?唉,生为美人就是有这样的烦恼,连扮演乞丐都不逼真,总是会让人的注意力从我编造的凄惨身世上转移到我倾国倾城的美貌上。我暗自想着,不由得又往脸上多抹了点灰。
当我看到身着锦云楼上好的绸缎金丝绣线小卦,湖蓝长衫,腰间系一块碧绿翡翠的公子从明月楼走出时,我心中一喜:大鱼来了!我认得那位贵气公子,他是桃花镇赫赫有名的骆璟扬,十七岁就成为江南一代最大的盐商,据说家财万贯。我若缠着他乞要几个铜板,他必然会因为拉不下面子而打赏我。我眯着眼睛藏好喜悦的笑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当骆璟扬走过来时我恰恰好地用竹竿敲打着地面走到他面前,那竹竿还不小心打到了他的鞋面,而我又不小心被脚底的石块一绊,整个人虚弱不堪地向他倒去。
我原以为他就算嫌弃我穿着肮脏,至少也会轻扶我一把,就算他不扶我,我自然也会“恰巧”抓住他的衣袖“勉强”站住——谁知他竟没天良的一闪身,我“啪”的一声,狠狠摔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痛得我七荤八素的。
“少爷没事吧?”他身旁的随从惊呼一声,着急地问道。我趴在地上一时之间竟爬不起来,暗想你们家少爷能有个屁事,摔倒的是姑奶奶我啊!
“姑娘,没事吧?”骆璟扬还是刚才玉树临风的样子,轻摇纸扇,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我抬起头,耀眼的阳光直落入我的眼里,让我看不清眼前这位骆璟扬的神情,只觉得他高大挺拔如上古神人一般,璀璨的光线勾勒出他俊美的身影。
“唉……唉……”我低头的瞬间早已含了一口随身携带的红色颜料,再抬头时适时地喷了出去,那位骆璟扬这回躲闪不及,浅黄的鞋面上溅了几滴红色的“血”。
“小女子自幼失怙,双眼失明,靠相亲接济为生。没想到三年前家乡发生饥荒,相亲们死的死散的散……我只好独身四处漂泊,靠好心人救济……公子,我没事,我只是三天没有吃饭了,所以浑身无力,还请公子见谅。”我以退为进,假装挣扎着要站起身。
“双眼失明?三天没吃饭了……”骆璟扬看着我,慢吞吞地重复着我说过的话,并不上前来搀扶我。唉,现在的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也不知道怜香惜玉,这个骆璟扬看到我这样的美色还不心生怜惜,不会有断袖之癖吧?我暗自揣测着,柔弱不堪地晃了晃,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骆璟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姑娘的身世真是好生叫人同情……”他边说边掏出一沓银票,一张一张地慢慢数。每张面额五百两的银票,我长这么大只在梦里见过,如果他一发好心都给了我……我完全没发现自己的眼神都直了,还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骆璟扬微微将银票向右移动了一点,我的眼神就向右飘一点,他向左移动一点,我的眼神就向左飘一点……最后他又将银票尽数收了起来。
“喂……”我刚想抗议,突然发现自己早露了马脚。我骨碌碌转得很欢快的眼睛对上骆三上含笑的丹凤眼,心里突然慌张了起来。
“呃……”我发出一个单音节,然后愣愣地看着他突然伸出手指戳了戳我肉鼓鼓的脸颊,轻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房子。”我呆呆地答。
“小房子?”他还在笑,他的笑容可真好看,像明月楼的糖醋鲤鱼一样色香味俱全,可是他说的话让我无地自容,“小房子,身为一个乞丐,你长这么胖可有点可耻啊……三个天没吃饭,谁信呢?”我羞愤交加,突然明白刚才行人投向我的异样眼神是为了什么。我捂住脸准备转身就跑,可后领却被人一下揪住。我像胖兔子一般被人拎了起来。
“小房子,按照大金朝的律例,欺诈他人钱财最高可判罚监禁十年,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和我去衙门等镇老爷判你的罪;二,是和我回骆府做我的义妹,穿好的吃好的。”我听得都蒙了,你说世上还有这等好事,有人要我这个街头行骗的小乞儿去当他的义妹,好吃好喝的作为惩罚?我想也没想就竖起两根手指头说:“二!”
我一进骆府就被那富丽堂皇的大宅深院给深深震撼住了!我以前以为这世上最大最漂亮的房子就是我们村头陈老爷家的大院子,里面能住几十口人,可是和骆宅一比,那简直就是燕雀和鸿鹄的差距。高大的朱漆木门,光虎头铜锁就有小孩的脑袋那么大。绕过主院,东西还有两个偏院,其中一个名为“玉梨院”,就是骆璟扬安置我的院落。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骆府的老妈子、小丫鬟们捉了去,丢进澡盆里上搓搓、下揉揉。我痛的大声呼救,她们毫不留情的将我按进水里,让我出不得声。洗完澡又被迫穿上层层叠叠复杂的裙衫,梳了一个堕马髻,插了许多朱钗,头沉得我几乎抬不起来。当我拖着裙摆,别别扭扭地跟着丫鬟去见骆璟扬时,他正与人说话,扭头看到我时愣了一愣,像是认不出我。随后眼中迸射出的异样光彩让我不自在地别过头去。铜镜里出现一个丰腴的曼妙少女的身影,一袭鹅黄的白色长袍,腰束正红的宽边绣花腰带,外面套一件薄如蝉翼的长衫,显出我颀长高挑的身材。略施粉黛的鹅蛋脸,一点点的婴儿肥倒更显得我天真可爱,一双黑如曜石的双眸流光璀璨。
我果真还是有些美的。
“三少,我怎不知你府中还有这等佳人?”骆璟扬身旁的男子身着青云色长袍,嘴角噙笑地看着我。“这是舍妹骆小房,你也知道府中琐事太多,我顾不得照顾她,所以就将她送到江州姨娘家,和众姐妹也有个伴。现在到了婚配的年纪,该是我这个兄长替她操心的时候了。”骆璟扬撒谎都不眨眼睛,面不改色心不跳。身为专业小骗子,我当然不能输给他。我很配合地学着大家闺秀的样子福了福身子,用衣袖遮住半边脸,似是羞涩至极的模样,说:“哥哥,你怎不告知小房子你有朋友在呢?”
“秦楚不是外人。”骆璟扬轻摇纸扇微微微笑,似是极满意我的表现。
那叫秦楚的男子在骆府待了片刻即匆匆告辞,用晚膳时我只见骆璟扬,我们面对面地坐在一张梨花木圆桌两头。一道又一道美味佳肴依次上桌,我来不及擦嘴角泛滥的口水,撸起袖子就扯了一只鸡腿大口大口地啃起来,边啃边说:“香,真香!有银子真是好!”骆璟扬嘴角微微抽动,悬了半天的筷子最终没有落下。他轻咳一声唤来老妈子,在她耳边轻语几句。那老妈子看着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一边狐疑地看着他们,一边又扯下第二只鸡大腿,大口大口地啃着,可是却觉得没有刚才那只美味了。那老子的眼神让我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如同去阴曹地府转了一圈,而那老妈子就是牛鬼马面,心狠手辣!我天天天未亮就要挣扎着起床,不停的练习站姿、坐姿,笑不露齿,走不迈大步,用膳时不得粗鲁莽撞,必须小口小口地吞咽……一旦我做错什么,老妈子的鸡毛掸子就毫不留情地落下来,在我手臂上抽出一道红痕。每天用晚膳时骆璟扬会检查我今日所学。凭着我的小聪明,虽只用了三分心学习,还不时和老妈子调皮捣蛋,但每次在他面前装名门闺秀时还真像那么回事。
老妈子教导我说“食不言寝不语”,但骆璟扬说在自家里就随意些。所以一起用膳时我们总会聊几句,我向他抱怨老妈子的“残暴”,他微笑着倾听,偶尔在我的央求下与我说说他在外遇到的趣事。有一次骆璟扬略显伤怀地说:“小房子,自你来骆府之后,家里似乎热闹了很多。”骆家自古就人丁稀薄,他的父母在他十六岁那年受奸人所害双双遇难。他未及弱冠就不得不面对商场上的种种尔虞我诈,少年老成也在所难免。我对他说:“反正我也确实是孤女,没有什么兄弟姐妹,以后我们就相亲相爱到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脸上是笑嘻嘻的表情,可是心中却有同命相怜的伤感,心微微发软,怜惜起眼前这个一生荣华富贵享不尽,内心却很孤寂的男人。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骆璟扬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嘴角上扬,可那笑容却苍凉如云烟,神情复杂地望着我。“日后的事我们谁都不知,小房子,我们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好!”我忘了老妈子教的那些繁文缛节,拍着桌子大笑,和骆璟扬对酌到天明。那天我醉醺醺地由他搀扶着回房时,皎洁的月光洒在回廊的地上,如霜般银白一片。夜风有些凉,可是我的心却是暖的,因为骆璟扬牢牢握着我的手,我回头对他笑时他也对我笑得正好。
我的心渐渐的酥软下去,望着骆璟扬的眼神也越来越柔软。
这一天都过了卯时,骆璟扬都没有回来,听下人说他去了梨花镇,今晚怕是赶不回来。我遂换了一身小厮的青衫,带上他平日给我一些银子,偷溜出了骆府去看看我的干爹干娘。
回城时已是三更。入夜的桃花镇静谧的像是一座空城,深蓝的夜幕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一只双眼泛着萤绿光芒的野猫擦着我的裤脚飞奔过去。从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孤独,可是自从遇到骆璟扬,我突然发现看不到他的时候那种心里空落落的感觉真是难受,像是生生缺了一角。我正胡思乱想着,在这一片黑色的宁静中突然听到少女呼救的声音,再凝神细听,果然并非我的幻觉。我寻着声音走向一处阴暗弄堂,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似是被人堵住了嘴发出的痛苦挣扎声。我鼓起勇气探出头去,竟见一人趴在一白衣少女身上欲行歹事。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操起手边的石块冲过去猛砸歹徒的脑袋。
那满脸胡须的歹徒摸着后脑的伤口恼怒地瞪向我,然后竟站起身向我走来。我吓得手一松,石块落地。那白衣少女逃脱束缚,竟然一声不吭地自顾自跑了。我“喂喂喂”喊了半天,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巷口。
“看看,这就是你救的人!你坏了本大爷的好事,那就由你替她陪大爷完成接下来的好事吧,哈哈哈——”
我大声尖叫,闭着眼睛乱挥拳头,可是不知是这里实在太偏还是邻人都睡得太熟,竟无人出来搭救。当那歹人一把握住我的手腕高举过头压在墙上,臭烘烘的嘴凑过来时,我害怕地紧紧闭上眼。
预想中的恶心的吻没有落在我的脸上,反而被握痛的手腕突然一松,然后是闷哼一声。我睁开眼,看到那歹徒蜷缩在墙角声音,耷拉的手臂显示臂膀已被人拉得脱臼。骆璟扬双手背在身后,神色阴冷如鬼魅,一脚踩在他的脸上。这回歹徒哼也没哼就昏死过去。
“璟……璟扬……”我冲过去紧紧抱住骆璟扬,他身上的气味让我觉得安心。如果不是他来得及时,那我就……
骆璟扬似是愣了愣,然后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柔声说:“没事了,小房子,有我在呢……”
我想我一定得找个时间告诉骆璟扬我对他的情意,我们江湖儿女学不来口是心非,喜欢就是喜欢了,并且一定要让对方知道。可是还没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把喜欢说出口,骆府却收到了一担又一担的彩礼聘金。大红的担子,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看得出是一个出手颇为大方的主,可我并未听说骆府还有什么小姐。当我笑嘻嘻地问骆璟扬:“谁要出嫁?好大的排场。”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我许久,缓缓道出一个字:“你。”
“我?”我惊讶地瞪着骆璟扬,嘴角的笑容枯萎,眼神从好奇到震惊再到不愿相信,“你要我嫁?嫁给谁?”我以为,骆璟扬应该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为何总用那种宠溺的眼神看我……
“梨花镇漕运总督梁之焕的儿子,梁睿。”
“梁睿?”我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凄凉。整个苏南谁人不知梨花镇有个出了名的傻子,正是漕运总督梁之焕的儿子。世人皆在背后笑他权倾一方,可惜恶事做尽,上天惩罚他唯一的儿子是个傻子!
“你居然要我嫁给一个傻子?骆璟扬,这是不是就是你无故要收我这个命贱乞儿的原因?”我突然茅塞顿开,神台清明。骆璟扬望着我欲言又止,眼中白茫茫的一片,似我院前的那两棵梨花树一夜之间花开满树,落英缤纷。他张了张嘴,最后低声说:“你可以不嫁……我仍会待你如我亲妹妹,替你找个好人家……”
“嫁,为什么不嫁?”我打断骆璟扬的话,嘲笑他的虚伪,“我不嫁,你到哪儿再去找一个如我这般演技出众,又死不足惜的小乞丐来嫁给那个傻子?我不嫁,岂不是坏了你一盘好棋,到时候漕运总督大怒,你们骆家的买卖如何继续?”
“妹妹的婚事还请哥哥多劳心了。”我福了福身,微笑着说罢便转身回玉梨院。眼泪在转身的刹那纷落如雨。
桃花镇从没见过那么长的送亲队伍,骆璟扬与秦楚骑着一黑一白两匹骏马开道,身后是吹吹打打的喜乐队,大红的八台大轿用上好的绸缎抽成一朵又一朵艳丽的富贵牡丹花点缀其上,蜿蜒数里的嫁妆让寻常百姓啧啧称叹。我穿着喜服,盖着大红的喜帕,木着一张脸端坐轿中,如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娃娃。
昨夜秦楚说漏嘴,在我的一再追问之下我才得知骆璟扬原来真的有一个亲妹妹,与我一般大,从小就和梁家定了亲,一满十六岁就成婚。可是她七岁那年骆璟扬就将她藏了起来,费尽心机找了许多替代的女子。可是在我之前,她们要么在相处中爱上了骆璟扬而反悔不愿嫁人,要么资质鲁钝,学不来大家闺秀的三分神似。我是唯一让骆璟扬相信,如果我嫁入梁家,日后很可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保骆家长盛不衰。他骆璟扬妹妹是千金之躯,她的幸福人生里不该有一个傻子的丈夫,我房乞儿的命就低贱许多,虽然嫁个傻子,好歹从此之后不用再靠坑蒙拐骗度日,他一定觉得这样对我来说就是大大的恩赐了吧。他给了我“恩赐”,收回一点点对骆家的好处也不为过。
原来从头到尾,我不过是他早就谋划好的局里的一环。
我们在路上走了两日才到梨花镇,喧天的锣鼓声从城东响到城西,喜炮噼噼啪啪不间断地冲上云霄。因为梁睿痴痴傻傻,无法像正常的新郎那样背新娘进喜堂,所以改由我的哥哥,骆璟扬抱着我下花轿。我能感觉到骆璟扬搂着我的手在微微颤抖,我的掌心贴着他的胸口,感觉到他强劲的心跳声。我知道他不开心,而这不开心并不是他装出来的。我毕竟与骆璟扬相处了些许时日,多少还是懂他的。他对我好时是真的好,正如他现在疼惜我所嫁非人也是真的,可是这些并不能阻止以牺牲我幸福的代价来换取他妹妹的幸福,他骆家的繁荣昌盛。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梁睿如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般欢喜,拉着我急匆匆地要进“洞房”,可他也许连“洞房”到底是什么都未搞清楚。
我被他扯着往前走时,突然感觉四周有异样的声音,然后是茶杯落地碎裂的声音。我猛地掀开头盖,看到刚才还济济一堂的亲朋好友如今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呻吟。梁总督坐在他威风凛凛的雕花红木椅上,骆璟扬挥剑指着他的鼻尖。
“贤侄你这是……”
“闭嘴!梁之焕你也有今天?你当初设计害死我爹娘,妄图夺走骆家的所有财富时,没有想过会有今天的下场吧?你以为那时骆家一双儿女年幼,自然任你摆布,没想到我竟然羽翼渐丰,挣脱了你的控制。后来你又搬出当初父亲的玩笑话,非要我的妹妹嫁给你的傻儿子,那骆家的一切还不是你的囊中之物……可惜你想得太美了……我等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骆璟扬狠狠地说,随即手势一变,剑尖直指梁之焕心口。
“爹,不要伤害我爹……”梁睿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冲上去对骆璟扬又踢又踹,被他振臂一挥就甩了出去。就在梁睿将头部落地脑浆崩裂之时,有道身影突然飞跃过去接住了他。而在这变故的瞬间,原本似中了十香软筋散的梁之焕一跃而起避开了骆璟扬的剑尖。刚才躺在地上如尸体般的宾客们也突然如训练有素的军队,挥刀向他涌过来。
那让所有局势在瞬间改变,且救了梁睿的身影竟然是秦楚,骆璟扬最好的朋友。
“为什么?”他杀红了眼,撕心裂肺地问出这句话。秦楚还是如常那样潇洒翩翩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骆璟扬边杀边退,一路退到我的身旁,他拽着我的手说:“乞儿你别怕,我带你杀出去。”他说话的瞬间,肩头已中了一剑。
我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四流,落满衣襟。我问他:“你可知道为什么你今天挥剑时觉得那样的沉,为什么区区四五十个功夫平常的士兵就能将你围困?”
骆璟扬有一瞬间的困惑,随后露出震惊的神情:“你在我的茶水里下了药?”
“是,减了半的十香软筋散,让你察觉不出自己的异样,但动武时却大打折扣……你我都是旗子……这样,我怨恨的心才能平静啊,哥哥。”我双目通红,含笑望着骆璟扬。
“你这个女人!”他冲过来单手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抵在圆柱上。秦楚扬手,让所有人停止进攻。
“你在我心中并非只一枚旗子,我对你的情谊你以为都是假的吗?我原本就没想与梁家结亲,在婚礼当日动手的计划我谋划许久……当我杀死梁之焕,我自然会带你远走高飞……你为何,为何这样对我?”说到后来,他也泪流不止。
“你放了乞儿,我便求梁总督饶你一命。”秦楚站在层层兵甲之前说。
“她的死活干你何事?”
“她是我的女人,我自然在乎她的死活……梁总督要找一个儿媳妇还不容易,一个街头行骗的乞儿自然是配不上梁少爷的,所以他早就答应事成之后将乞儿许配于我。”
“那你呢?”骆璟扬侧头看着我,嘴角有似笑非笑的寒意。
“乞儿当然是欢喜的……骆少爷,如今你的一命可再不比当日金贵,只和小女的贱命等值了呢。”我狠狠羞辱骆璟扬,心中充满刺痛的快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骆璟扬放声大笑,突然挟持着我拼尽最后力气飞跃过众人头顶,说,“留我一命又有何用。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放!”只听梁总督一声令下,早就在外埋伏准备好的弓箭手齐齐放箭。
“小心!”秦楚的惊呼声惊飞了白墙之上的鸟雀,骆璟扬将我护在身下,瞬间被射成了一只插满利剑的箭靶,远望如同刺猬一般。
“不……不……”我看着脸色苍白的骆璟扬,想要抱住他,可是双手却无处可放。“你答应要放他一条生路的!”我双目疼痛欲裂,瞪向秦楚,这是我答应和他合作的唯一条件!我想骆璟扬尝一尝伤心之痛,却不想他死。
他死了,我便也死了。
骆璟扬连头都抬不起来,压着我的身体,在刚才的疾风剑雨中竟然没让我伤到半分。他在我耳边轻声说:“小房子,我对不起你……可我对你,是真的……我没想过要负你……”
我觉得肩头一沉——骆璟扬咽气了。
恍惚中,我好像看到热闹非凡的桃花镇街头,骆璟扬眼神盈盈地看着我,笑容明媚地说:“小房子,生为一个乞丐,你长这么胖可有点可耻啊……”好像看到那个我们把酒言欢的夜晚,他牢牢握着我的手,对我扬眉微笑时如春光一样美好。好像看到我遇袭的月圆之夜,他小心翼翼地搂着瑟瑟发抖的我,一遍一遍柔声安慰说:“没事了,小房子,有我在呢……”好像看到几日之前他望着我欲言又止,最后低声说:“你可以不嫁……我仍会待你如我亲妹妹,替你找个好人家……”
转眼春天又到了,玉梨院前的梨花树开得格外茂盛,郁郁的花朵洁白如玉,像漫天的大雪落满绿树。
我站在树下站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我想如果人有来生,那么骆璟扬必将绾发仗剑,翩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