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的扣子

鲨鲨比亚

编辑推荐：

恋人的分开，要么不爱，要么太爱。通常遭遇前者，你痛过了，哭过了，伤过了，时间一过也就好了。而刻骨铭心的却往往是，爱而不能的放弃。

年少的故事虽然没有这样沉重，但你肯定有遇过，你太喜欢太喜欢的，却不能在一起的人。

那样的少年，在你心底，肯定占据了很长很长的时光。直至今天，甚至永远。

每个女孩在长大成人前都有一颗精灵的心，会用自己的方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有人爱过她们，有人最终离去。

之一

连给洋娃娃编辫子这么无聊的游戏都玩过了，想了想自己的年龄，芙芙觉得羞愧，抖开毯子把自己蒙起来，一片黑暗中依然能感觉到寂寞像冰凉的玻璃弹子，一颗一颗滚进来。很难过的冷，大约是可以用“空虚”这么严重的词语来形容的。

不过三天假期，不用上学，对芙芙来说都像一个无法逾越的巨大空洞，日子不知道怎么排遣，虽然其实也没多喜欢去学校。可是给她一个不知道怎么度过的假期，还不如墨守成规去学校呢。

芙芙在学校的人缘并不好。她对“SUPER JUNIOR中谁最帅”“锁心玉实在太好看了”这种话题毫无兴趣，她比较感兴趣的是，你们知道橘子其实最初也是像苹果一样整个都是圆的，但是后来它因为伤心过度所以裂开了，这才变得一瓣一瓣的，或者是树袋熊一天要趴在树上睡十八个小时么？太幸福了；它害怕的时候就会发出婴儿哭泣般的声音，超可爱；还有除了生病，它从来不喝水，因为尤加利树叶子里的水分就足够它摄取了，好神奇的吧。

于是女生们都不太喜欢她，大约觉得她有点“装”。

芙芙又不喜欢随便和男生混在一起。于是，她只好一个人。

哪怕假期都要拼命加班的爸爸妈妈总是用塞很多零用钱的方法来弥补不能陪在她身边的愧疚。芙芙曾把百元钞票丢在街边拉二胡的盲人乞丐面前，其实她是有点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盲的，乞丐一直淡定地拉着二胡，芙芙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跑开了，过了一会儿又跑回去，拿起那张一百元塞进他的手里，还说，“是一百块哦，你不要弄丢了。”

她经常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眼下，她拿起手机按了一串号码，接通后，对方说：“喂？”

她挂断了。

过了一会儿，又打。对方说：“你好。”

她又挂断了。

过了一会儿，第三次拨过去。对方说：“你到底是谁呀？”

再挂断。再打。这次对方冒火了：“你TM哪个神经病呀！”

少年清朗而愤怒的声音传入芙芙耳朵里时，她捂着嘴笑了。竟然听到沈宇诚骂人了！

芙芙相信全校女生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假期的后面两天，芙芙总算可以过得充实点了。她去移动营业厅买了一个新的号码，然后把旧的手机卡拔出来丢进了垃圾箱。

这样，就算聪明绝顶的沈宇诚，也休想追查到底是谁打的骚扰电话。

真好。

那么，不如再玩一次？

假期结束时，芙芙一共换了四次手机号码。隔天在学校远远看到沈宇诚，芙芙觉得他脸上弥漫着一层倒霉的黑气。

这件事让芙芙偷偷乐了很久，直到那天她抱住了那棵树。

之二

这个城市有很多树。芙芙曾经很认真数过一遍，从她家到学校，一共有八百六十三棵树，虽然她叫不出每一棵树的名字，但她知道它们每一个的样子。

那种心领神会、心照不宣的知道，只有她和那些沉默善良的树木懂得。

虽然有点远，芙芙还是喜欢步行上学，清晨的空气总是带着一丝沁凉，行人很少，芙芙可以放肆地张开手掌抚摸每一棵途经的树木。

粗粝又温柔的触感由她的指尖，顺着筋络血液一路传递她的心里，都不需要转化成语言，她已经和树木们完成了一次对话。

你好么？我很好。

奇妙而美好的感觉，芙芙却没法讲给别人知道，因为不是被当做二百五，就是被取笑装B。

就连告诉郭淳一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失笑，说，小傻瓜，又在乱想什么。

这个早晨，雾气像稀释的牛奶，每个人都像被裹紧了巨大棉花糖里的果仁夹心，其实是很寂寞的，一粒夹心果仁永远没有认识另一粒夹心果仁的机会，就如同被心室包裹的心脏，是不可能真的去亲近另外一颗心的。

芙芙莫名地觉得十分难过，于是她停在了一颗老梧桐旁边，张开手臂，抱住了它。反正每个行人的视线都被雾气阻隔了，没人会对此表示惊讶的。

“喂！”

男孩的脸穿越雾霭显现出来的时候，芙芙想到的是剥开鸡蛋壳看到滑嫩蛋白的景象，她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沈宇诚。尖叫在喉间徘徊，芙芙很费力地吞咽下去。

“你在做什么？”是努力克制大笑的口吻呢。

我在拥抱一棵树。

“我、我的脚崴了。”真希望上帝显灵，告诉她一个比较不牵强的借口。

沈宇诚还算厚道，没有当面揭穿芙芙。“还能走么？要不要我扶你？”他还很绅士地帮她圆谎。

这就是沈宇诚美妙的地方了，他经常表现得像个世故的大人。功课一向糟糕的芙芙，不久前刚学会一个词语，倜傥，她如获至宝，觉得这根本就是专门为沈宇诚而造的，交过很多女朋友的沈宇诚，是名副其实的花心，但他花心得有格有调，一点不叫人讨厌，反而令人心生向往。

倜傥呢，是骑在马上俯身向下微笑的王子的优雅。

这天，芙芙努力扮演一个瘸子，一路拐到学校，沈宇诚放开了一直轻轻托着她的肘弯的手。

“谢谢。”

“举手之劳。”沈宇诚笑道。

他的笑容简直像一个有魅力的魔法，芙芙感觉到一股热流在身体里左冲右突，最后凝聚在她的脸颊上。于是，她不得不祈祷如果沈宇诚暂时失明就好了。

“那个，如果你下次非常想抱抱的时候，不要去骚扰梧桐树了，来抱我呀！拜~~”

芙芙石化了。这——这算是对她出手了么？

那一整天，芙芙一直在做一件蠢事，她始终拖着一条腿走路，直到同座好心问她，怎么了，脚扭伤了？芙芙才想起，在沈宇诚看不见的时候，她根本不必再假装下去。

之三

晚上芙芙洗完澡，一个人百无聊赖躺在床上，被她自己莫名其妙折腾了一整天的腿仍有些酸痛，座机电话响了，是淳一的国际长途，他问怎么她的手机始终打不通，芙芙这才想起她换了号码后忘记通知淳一了。

大约是听出芙芙声音懒懒的兴致不高，淳一很快挂了电话。手机在这时响起，是短信，来自——“我最觊觎的人”，是芙芙在手机上储存沈宇诚的号码时开玩笑似的输进的名称。

因为从未想过他真的会联络她，所以才胆敢这么放肆呀。

芙芙脸红红地点开短信内容：

不管是抚摸一片叶子或者花瓣，或者是抱起猫咪或是狗狗，虽然不能交谈，但仍是感觉好像听见了另外一种生物的语言。很贴心。

柔软抒情的字句却让芙芙瞬间感受到一种“被懂得”的冲击力。

还有，她好像没有告诉过沈宇诚她的手机号呢，他是自己打听来的？芙芙脑海中浮现沈宇诚不耻下问地向别的同学打听她的号码的画面，少女的虚荣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极大的满足。芙芙从来没有像眼下这样确信，自己其实也是长得挺可爱的。

就在芙芙绞尽脑汁斟酌着怎么回复时，第二条短信又来了。

发信人：我最觊觎的人

内容：前几天一直给我打骚扰电话的家伙就是你吧！

芙芙这才想起她给沈宇诚打完最后一个骚扰电话后，忘记把那个号码也换了。

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芙芙惊慌地打开枕套把手机用力塞进去，好像这样就可以消灭罪证。

陶片风铃在窗下发出铃铃铃很好听很好听的声音。不管怎么样，这仍是个美好的夜晚。

之四

接下来的几天，芙芙开始很认真地洗脸，吃很少的食物，心情也因为过于期待一件事的发生而恍惚不安，被老师丢过来的粉笔砸中额头的时候，芙芙的脸上仍挂着意义不明的傻笑。老师要被气死了，但芙芙就是没办法抹掉脸上的笑意。

漂浮在云端般眩惑的幸福感终于在沈宇诚走过来说出“晚上一起出去呀”的时候落下凡尘，开出花朵。

芙芙用力点了一下头，应该是她这辈子最用力的一次。

初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香气，像是已经凋零的春天的花朵的魂魄仍在眷顾人间。芙芙很淑女地小口吃着东西，也不怎么敢开口说话。坐在对面的沈宇诚一直向她微笑，像打量玻璃橱窗里可爱的小玩意那样打量她。

“这顿应该你请我呀，”结账的时候，沈宇诚忽然将双手枕在脑后，有点赖皮地说，“上次可是我英雄救美呢。”

芙芙尴尬慌乱地埋头在背包里找着钱包，一边又担心自己的带的钱不够，服务生这时笑吟吟说道：“已经结过账了呢。”

芙芙这才明白这不过是沈宇诚故意和她开的玩笑，如释重负的时候沈宇诚的手忽然伸过来，他轻笑着刮了刮芙芙因为紧张而微微沁出冷汗的鼻尖。

像……在调戏一只小狗呀。

芙芙红了脸，但心情却不知不觉松懈下来。

于是在沈宇诚步行送她回家的路上，芙芙不知不觉说了很多话。

“如果是讨厌的人，就很想让他们被水母蛰一下。”

“他们？你讨厌很多人吗？”

“呃……”好像随便想想就是很长的一串名单呀。芙芙怕沈宇诚认为她太邪恶黑暗，只好喋喋不休解释，“被水母蛰是非常痛的，但并不会死人。据说用人的尿就可以解毒的。”啊，在一个喜欢的男生提到“尿”这种字眼，芙芙再度有了不如去死的心，但一边兴奋一边短路的大脑令她持续地犯错，她还对沈宇诚说了什么，“觉得最幸福的时刻呀，是吃了很多美食，打出来的嗝都充满幸福的香气的那一刻呢。”

天啦，他一定会觉得她根本就是贪吃的白痴吧！

回到家里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芙芙回味着和沈宇诚相处的每一刻，她为自己的表现感到羞愧万分。她明明可以表现得更好一些的！明明可以的。幸好，沈宇诚并没有说出任何取笑她的话，大多时候他都是微侧着头望着她笑，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很宠爱的，好像不管怎样都可以让着她似的。

芙芙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但还是有甜蜜的感觉像调羹舀起的蜂蜜，一丝一丝地缠住整颗心脏。

之五

期末考快到了，爸爸妈妈百忙中抽空嘱咐芙芙好好发挥什么的，芙芙知道他们其实对她在学业上的表现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算是纵容的父母呢，但有些方面却又管得很严，比如不许穿有跟的鞋子，不许修眉，不许穿太短的裙子和露出整条手臂的可爱背心，以至于有时路过足疗馆美容院这样的地方芙芙都会心生羡慕，因为那完全是成年人的世界，她还不被允许进入。

如果爸爸妈妈知道她和沈宇诚在早恋的话，一定会狠狠地大吃一惊吧。

可是她和沈宇诚真的算是在早恋么？

传闻中曾经发生在他和别的女生之间的那些事情，一样都不曾在她身上上演。

除了过马路的时候，沈宇诚甚至都不会主动碰她的手。更别提其他的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有时沈宇诚会故意逗她说出一些很蠢的话然后含笑望着她，大多时候，沈宇诚都在帮她温习功课！

真的是，温、习、功、课！

芙芙这种从小到大没有CARE过教科书的家伙，面对沈宇诚耐心地讲解和敦促，也不得不卸下她不愿被条文成规束缚的心防，开始很努力地试图弄懂那些莫名其妙的公式、定理、课文、图解。因为不想让沈宇诚失望，也许她永远不懂得她背的那些古文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有一点芙芙十分确切地知道，地球上这么多人，她最不想辜负的就是沈宇诚。

芙芙期末考飙升的分数令爸妈跌破眼镜，他们大手笔地奖励了芙芙一趟欧洲旅行。芙芙在临上飞机的时候仍试图用肚子痛的借口逃脱，直到沈宇诚发来短信说他也要跟随父母进行一趟暑期旅行。

这就是没有变成大人之前必须接受的限制吧，芙芙不知道多想和沈宇诚两个人一起共度这个夏天，等待最高气温的来临，再等它过去。

之六

淳一的信芙芙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很勤快地回复了。但即使这样，淳一仍是很频繁地给芙芙写信，讲诉他在异国的生活。他是两年前离开的，因为父母得到一个外派工作的机会，就带着他一起去开拓眼界了。淳一刚走的那阵，芙芙是十分难过的。他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也差不多算是唯一的朋友。

芙芙已经不记得她第一次去翻沈宇诚家里的垃圾是在什么时候了，大约就是在淳一离开后不久，一向古怪的她，因为孤独的缘故变得更加古怪了。

旅行归来后芙芙偷偷跑去过沈宇诚家好多次，但别墅前空置的橘色垃圾桶告诉他，他们仍在旅途中。据说沈宇诚爸爸生意做得很成功，所以时间很自由，每年两个假期都会全家出动，选一个特别美好的地方，暂住在那里，一直到沈宇诚开学。

虽然沈宇诚离开前向芙芙说过这次他们要去尼泊尔，那里通讯不便，也许很难和她联系上。但芙芙心情还是怅怅的，她觉得也许她对沈宇诚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所以他才不会为她翻越几个山头，站在最高的地方寻找手机信号。

为了排遣这个距离结束还很遥远的漫漫长夏，芙芙不得不开发一些新的兴趣，她迷上了针线活，从淘宝买来各色各样零碎的布头，漫无目的地缝制一些莫名其妙的小玩意。时间寂寞而繁忙的点滴流逝，芙芙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古时候的闺秀那么喜欢刺绣，因为每一针下去都会想起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空调吹出来的冷风徐徐落在坐在窗下的芙芙的肩头，也带动挂在窗边的陶片风铃。

风铃是芙芙在沈宇诚家的垃圾箱里翻到的。芙芙曾见过它挂在沈宇诚卧室窗下的样子。大约是不小心摔了，有几块陶片破碎了。

虽然是被丢弃了，但仍是被理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干净的纸盒里。芙芙一直记得打开纸盒看到这串的风铃的那一瞬间，她的眼前似乎闪过强烈到像是可以照亮整个世界的一束白光，丢东西都丢得这么缱绻，那么那些被他留在身边的人和物，他该多么悉心地去呵护？

芙芙就是在那一刻无比坚定地爱上了沈宇诚。

可是直到暑期结束，沈宇诚都不曾联络过她。

针尖刺进指腹的时候，芙芙抬头看着陈旧的风铃，她忽然想到，她是不是也被沈宇诚丢弃了呢？虽然丢得很温柔，但终究是被丢了呀。

之七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芙芙在学校见到了沈宇诚，晒黑了不少，却似乎更加英俊夺目了。他像是不曾和她分离过一样如常对她。芙芙担忧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还送给她特意为她挑选的精美挂饰，但芙芙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我的礼物呢？”沈宇诚开玩笑似地说，“你不是也去了一趟欧洲么？”

“忘记了呢。”

是真的忘记了，芙芙在欧洲旅行的时候每天都心神不宁，只想着回家。

沈宇诚在遇见新鲜的经历时会忘记她，哪怕只是暂时的，但她则绝对不会。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大的不同。

也许这是无法避免的，因为喜欢所以想要接近，因为接近所以越来越了解……但有时了解真的就像一根可以轻易戳破彩色气球的针。

是不是有个特别美丽的句子，叫做“人生若只如初见”。 最初震撼心灵的梦幻般美好的印象，是一定会在现实中一点点剥蚀的，最终扭曲狰狞，所以不可以在一起了呢，就像有的人会偏激执拗地选择在年轻时死去，因为他们不想面对紧随“美好”之后而来的“不美好”。芙芙也不想。

少女稚嫩而崎岖的敏感心思，沈宇诚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有一天当芙芙莫名其妙对他说出，“小说里说一个吻最美妙的时刻是当对方的头微微倾斜，那个吻即将落下来的时候，麦兜小猪说，火鸡最美味的时刻，是一直想要去吃和终于吃到第一口的之间。”沈宇诚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可是精灵古怪的芙芙总是爱说诸如此类可爱得要命的废话。沈宇诚当时差点儿就开玩笑说，你到底是想我吻你呢，还是想吃火鸡？

但，终究没有。

夏天最后一波热浪过去的时候，沈宇诚在城北一座公园里找到一棵很老的银杏树。他特意带芙芙一起去看。当芙芙抬起头，发出惊赞的声音，圆圆的脸蛋像枚小太阳那样散发光彩的时候，沈宇诚忽然很想吻她一下。

这不是第一次他冒出这种念头，面对这个糖果般甜蜜的女孩子，可是他总是忍住，因为太喜欢她的缘故，对别的女孩，他可以用轻浮的游戏的态度，但芙芙，他想用最恰当美好的方式来对待。

他拿出了一个少年能拿出的最郑重其事的态度。

“沈宇诚，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芙芙转过脸，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那样，对他说出这句话。

之八

淳一回来了。芙芙很高兴，她从未像眼下这样需要一个可以亲近的朋友。那天沈宇诚回答了一声好，就转身走开了，很干脆。并且他很快就和另外一个女生在一起了。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连芙芙都忍不住要给她打一百分。

换言之，芙芙知道自己远远及不上她。

说不难过是骗鬼的，可是她到底在计较什么呢？明明是她自己提出要分开的。就好像如果2012地球真的要毁灭了，而她本来持有一张方舟的票，却自己放弃了，当然会有无数的人趋之若鹜扑上来抢夺。

难道她还指望看到沈宇诚为她黯然神伤一蹶不振？笨蛋！宇宙超级无敌的笨蛋！

图书馆自修室里，淳一高效率地完成了所有的作业，他扶了扶眼镜，看向坐在对面的芙芙，她趴在摊开的习题本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明明两年多不见，但芙芙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仍像是还处于童年期的孩子，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自娱自乐任意妄为。想到这里，淳一忍不住微笑，芙芙忽然抬手抹了抹眼睛，手指挪开时，沾了一层湿意。

“芙芙？”

“沙子迷进眼睛了！”

是这样么？淳一沉默下来，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追问下去。

抬起头看着淳一的芙芙的视线忽然掠过他，在远处停顿了一下，淳一正要转头看后面到底有什么，芙芙迅速站起来，跑到他身侧，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他。

正向这个方向走近的沈宇诚被眼前一幕生生逼退了脚步。——“那个，如果你下次非常想抱抱的时候，不要去骚扰梧桐树了，来抱我呀！”——言犹在耳。

直到沈宇诚走远，芙芙才放开已经变得像木乃伊一样僵硬的淳一，有点不好意思地后退一步。

她也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超级超级狗血的事，但就是忍不住呀。可是，做过了之后还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眼睛里仍是酸酸涩涩，像有什么东西要掉出来。

之九

接下来，事情持续往狗血的方向发展，芙芙向淳一提出要他假扮她的男朋友，理由是，在学校没人追，很没有面子的。淳一静默了一会儿，好脾气地点头答应了。

一天在步行街，和淳一走在一起的芙芙迎面撞上沈宇诚，他的身边依偎着那个非常美丽的女生。芙芙竟然仰起脸，冲他们笑了笑。

她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笑出来的，她以为她在演三流偶像剧吗？

一贯笑脸迎人的沈宇诚却罕有地绷起面孔，然后冷冷地，擦肩走过。

芙芙向前跄了一步，然后又停住，满书包的塑料扣子发出轻微的细碎的响声，分明是、分明是心碎掉的声音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芙芙站在那里，始终保持着俯首认罪般的姿态，像是根本感觉不到行人投射来的异样的目光。淳一忽然有点心痛，便伸出手去，想将她拉走。

但指尖快要相碰时，芙芙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即将手背到了身后。

我行我素惯了的芙芙一点都不知道她差不多在同一个时间里伤透了两个男孩子的心。

之十

制作包布纽扣的过程十分简单，把从淘宝淘来的各色碎布，（其中也有芙芙从裁缝店讨来的边角料，这对她而言也是一个很有趣的过程，整个寒假，她出门差不多就是为了这件事），按照扣子的形状剪裁好，然后一针针密密实实地缝合起来。

芙芙做了很多很多这样的扣子。连淳一都觉得好奇，问，“这是要卖掉么？”

当然不是。这是芙芙准备的一份礼物，但她不能这样告诉淳一，因为并不是送给他的。

马上就要高三下了，见到芙芙仍这样不思进取，爸妈几乎是痛心疾首。

“大不了你们送我去国外继续念书好了！”

芙芙很少这样强硬蛮横地对父母提出要求，见到他们震惊的脸色，芙芙很快软化下来，小声保证，“我会好好念书的。”

接下来的日子，芙芙也真的懂事了很多，差不多算是刻苦地在学习，因为本身有点小聪明，成绩竟然也节节攀升，好的学校虽然仍指望不上，但混进本科应该不成问题了。

高考结束这一天，芙芙非常开心，她绕开在考场外殷殷等待她的父母，冲进一家美发店，然后烫了一个超级夸张的爆炸头，还染成了鲜亮的红色。

第二天淳一来找芙芙，被她的新造型雷得眼睛直眨，芙芙却抱着他的手臂大笑，“终于可以不当‘未成人啦！”现在她可以放肆地去做很多事情，比如去扎十八个耳洞啦，穿十厘米的高跟鞋，甚至去酒吧跳舞喝酒！芙芙叽叽喳喳地罗列着。

“那么，也可以不必继续假装下去了。”淳一说，他望着芙芙的眼睛。

芙芙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淳一指的是“假扮她男友”这件事。

芙芙费了极大的力气掩饰自己，之前她从未想过淳一对她这么好，是因为他喜欢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淳一，在她心目中，是哥哥一样的存在呀。

“也好呀。”其实完全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绝才不得不这样说的。

功课上天悬地隔的她和淳一，必然是升入两所不同的大学，所以她的应许其实根本没有实现的机会。

距离最终会彻底地分开他们，就像它曾分开她和沈宇诚一样。

之十一

沈宇诚早在半年前就去了美国。芙芙记得她最初听到“沈宇诚和白瑜分手”的时候心中的欢喜，但下半句却是，“因为他要去留学啦！”

还有提前半年过去准备入学考试，富二代的人生就是幸福呀什么的。

芙芙还记得自己是如何笨拙地踩着积雪小心翼翼走到沈宇诚家，她看了看门口那个她曾经翻过很多次的垃圾箱，然后慢慢蹲下，把一直抱在怀里的东西放了下来。

沈宇诚是在离开的前一天发现那樽装得满满的玻璃罐的，超大一只，瓶身贴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用美术体写着“沈宇诚收”，像是不想被认出字迹。

可是沈宇诚还是立即猜到一定是芙芙送的。这么莫名其妙的礼物，也只有莫名其妙的她才会送呀。

满满一罐的包布扣子。是有一千颗么？

是有一千颗的。当芙芙在步行街小店里提出要买一千颗塑料扣子的时候，店主吃惊地张圆了嘴。

但，不是一千颗扣子，因为其中一颗包布扣子里其实包的是一张被芙芙折成四方形的小纸条。

芙芙很肯定，这个秘密，沈宇诚永远都不会知道。

而她，就是希望他不知道呢。

之十二

大学开学第一天，芙芙打扮得很潮，心情很好，直到她看见淳一。

“一直没告诉你，我和你报了同样的志愿，是不是很惊喜？”淳一难得地幽默起来。

喜没有，惊倒是满满地塞满了芙芙的心脏。他明明可以去读全国最好的大学呀！怎么这样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又或者说，淳一觉得为她做出这么巨大的牺牲都是值得？

芙芙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心底一节一节地迅速生长。

芙芙在大学宿舍给家里打的第一通电话里，就向父母报告了，我现在谈恋爱啦，是和淳一。

而芙芙第一次吻淳一，是在中秋节他们一起回家时，卧室窗外的月亮很圆很圆，芙芙踮脚取下了那串旧风铃，然后又转身踮脚亲了亲站在身后不明所以的淳一的嘴唇。

芙芙以为，这是一种很好的告别，更是一种很好的开始。

尾声

关于那第一千颗扣子的秘密，沈宇诚早在收到礼物的第二天就发现了，因为所有行李都打包好了，他不得不将那些扣子都倒进随身的背包里，当他在机舱内穿行寻找自己的座位的时候，背包底部不知为何裂开了，扣子们噼里啪啦掉出来，引起不小的骚乱，他一边道歉一边捡拾，因此发现了其中一颗的异样。

小心地拆开缝线，他看到了那张芙芙写给他的字条。

“沈宇诚，我真希望我能当面告诉你听，因为太喜欢太喜欢你的缘故，所以才一定一定不可以和你在一起。麦兜小猪也说过，吃火鸡最美妙的时刻在于想吃和吃到第一口之间。我相信爱情也是这样的。”

但最初看到时，沈宇诚心中涌起的并不是感动，而是愤怒，那个他曾那么小心翼翼去珍爱的家伙竟然因为如此荒谬的理由而放弃他？！

所以沈宇诚没有立即联络芙芙，即使他已知道他和芙芙之间的障碍原来如此的可笑。轻而易举就能攻克。他并不是不懂得芙芙，像个很小很小的孩子，总是活在自己的妙想天开里，需要别人告诉她真正的现实是什么。

直到一年之后，当沈宇诚在异国被噬骨的孤寂感折磨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芙芙，他从来停止过喜欢她呀。沈宇诚订了当天的机票。

看着白云起伏的沈宇诚满心甜蜜地想象着，他回国后找到芙芙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大声骂她傻，然后说麦兜小猪是一只猪，你怎么能连它的话都信？

而芙芙一定会瞪圆眼睛，然后慢慢地笑起来。

她真的笑起来了，却是对着另外一个男生。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沈宇诚还是看清那个男生手腕上戴着一个手工编织的绳带，绳带下系着一个吊坠。是一枚极普通的塑料扣子。

第一千颗扣子。绳带是芙芙昨天刚刚做好的，今天才送给淳一。把那枚珍藏的扣子挂上去的时候，芙芙心中其实仍掠过一丝酸涩，她原以为她永远不会把这颗扣子送给别人的。

可是她长大了，就是这么快，她长大了。爱情对她来说不再是个必须完美无瑕的梦想，而是正在进行中的现实。

就是这样。

沈宇诚转身走开了。

编辑/蓝朵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