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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天天天安

2011-05-14苏茜

花火B 2011年8期
关键词:天安病房医生

苏茜

编辑推荐:每个人都会有生病的经历,病房的环境就算再干净整洁,也再不想生病了……健康和活蹦乱跳地活着是享受这世间一切美好的先决条件。所以爱情在病房萌发,却最好在病房以外的地方开花。

人生唯有出生和死亡算大事。爱,特别是求之不得的爱,大可以忽略不计了。

宋天安啊宋天安,这世上我最不敢见又最想念的人大概就是你了。

1

我不是个好人,所以注定要受惩罚。

三年前医生说的话我记得很清楚:“不要做剧烈运动,不要去玩蹦极或者坐过山车,切忌不要大喜大悲,那会使你的病情急速恶化。”

现在我被束缚在过山车上,过山车正缓慢地爬向轨道最高处。

我一个人来到欢乐谷,排队上车时久久没有人愿意坐到我旁边,他们都是成双成对或者三五一群。孤独本是自己的事,但被这样凸显出来,我也觉得很尴尬。最后在工作人员的几番催促之下,有人坐到我旁边。

我没有正眼看他,只是用余光瞄到是个男生。座位是独立悬挂式的,一排两座,椅子的样式和安全措施把人牢牢缚在座位上,也没法看到旁边的人。

终于,过山车爬到了最高处,稍微停留了那么几秒。然后猛地栽倒,向轨道下方滑落下去。所有人都尖叫起来,当然包括我。

我旁边的男生也在尖叫,我脑子飞速转动三秒,大惊。什么安全姿势都不顾,探身转头看他。

然后我就看到那张三年都不曾忘记的脸。那张脸上满是惊恐,双目紧闭,脸上青筋凸起,嘴唇吓得青紫,头发被吹得直直竖立起来。

咔嚓一声,我尝到了错误姿势的苦果,巨大的惯性拉扯下扭到了背。

宋天安啊宋天安,这世上我最不敢见又最想念的人大概就是你了。光是想你,我就难以忍受自己曾经做下的恶事,直想穿越回去杀死自己。

过山车结束疯狂地翻滚回到起点后,我企图快速逃走,却怎么也解不开安全带。屋漏偏逢连夜雨,宋天安作为一名活雷锋,伸手帮我解开了。

然后他抬起头,就看到我的脸。

“聂琪?你是聂琪吧?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坐过山车?不要命了!”惊讶又责备的口气。

我苦笑:“天安哥哥,你和雨薇姐姐一起来的吧?她人呢?”

宋天安没有回答我,他伸手将我从座位上拉起来,扯着我从人群中挤出去。

与不敢见的人重逢,真是特别的惩罚。

命运多么神奇,一如我们的初遇。

他站在门口环视病房一圈,遭遇我打量的目光,急忙移开眼去。

2

高二的时候我突然病了,到省城的医院做检查。

生病是件很奇怪的事,它可以瞬间颠覆你的人生。

在那之前我一直身体很好,感冒都少有。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匀称,双眼明亮。我喜欢运动,初中时在校运会上还拿过五千米长跑第三名。

那年体检验血尿,出体检结果那天老师找到我,含混其词地说明天放我一天假让我妈带我到县医院再检查一下。

我觉得很奇怪,却也不甚在意,还为在期末考试前能有一天假期兴奋。回家我把这个事儿告诉我妈,她忧郁了。

我妈叫屈唱,是县少年宫的舞蹈老师,嫁给了我那个教初中数学的爸爸。两人恩爱和睦,羡煞旁人。

可惜她生了我。基因突变吧,她和我爸爸都是极善良的,我却无端端地天生爱欺负人,自编自导了许多恶作剧。而我捉弄的主要对象就是屈唱。

屈唱是个非常温柔软弱的人,或许就是她的性格,才激发了我欺负她的欲望。

她让我跟她去少年宫学跳舞,我心里不愿意,但为了奖励的糖葫芦还是去了。去几次后实在受不了,我爸又威胁我做事情要有恒心有毅力。我爸带着方框眼睛,人很严厉,我很怕他。柿子要拣软的捏这个道理,我很早就领悟了的。

但是我怎么会就这样屈服?我在家悄悄用削笔刀割坏了屈唱的舞蹈服,让她在一群孩子面前露出屁股。我煽动那些拉筋痛到哭的孩子起义,我甚至告诉他们我妈妈是巫婆会吃人,我是她捡来准备养大后吃掉的。他们居然相信我,听从我的号召罢课。

最后让少年宫的负责人知道,把屈唱找去,让她不要再带我去少年宫。

那天回家时我坐在屈唱自行车的儿童座位上,第一次听到她的告白。

“琪琪,妈妈不是想逼着你学跳舞。让你来学跳舞,就是我想随时都能照看你。我很害怕自己不是个好妈妈,我怕把你一人丢在家你以后会孤僻。我不知道你这么反感跳舞,你不想学咱就不学了……”

我心说,我正想自己待在家看动画片不出门呢,你要把我拉出来,真够烦人的。

回家后爸爸知道我不学跳舞了,一脸凶相地看着我,问屈唱为什么。屈唱说,这孩子腿太短不适合。

“嗯?前几天你不还说她四肢纤长适合跳舞吗?”

屈唱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

她带我去了县医院。医生拿着检验报告说出的词很陌生,尿蛋白、肉眼红细胞、隐血,一堆加减号。医生还问了我一些奇怪的问题,问我是否惧光。我想了一下说,我很不喜欢太晴朗的天气或者过于明亮的灯光。

医生摇摇头说,去省城做个肾活检吧,光凭这些我们也不能确诊。她这个年龄有很大可能是……然后医生看了我一眼不再说下去。屈唱将我推出诊室,关上了门。

我很茫然。肾活检是什么?惧光怎么了?我这个年龄又会怎样?

回家后她和爸爸关在房间悄悄说了很久话,出来后两人眼眶都是红的。她拉着我的手说,琪琪你下周就考完试了吧,我下周向单位请假,带你去省城。

我问,很严重吗?

屈唱摇头说,肯定没问题的,我们就是去检查一下,肯定不会是的。

我就知道,问题严重了。

到省城的医院住院,却没有床位。屈唱给护士长塞了钱,才勉强找到一个四人间的床位,非常拥挤。但和那些在走廊上住着的人相比,已经算幸运。

直到办理好住院手续,我都郁郁寡欢,一言不发。

在来省城的前一天,我百度了尿蛋白加号、隐血、惧光、年轻女性等字眼,百度到了一个非常惊悚可怕的病——红斑狼疮。

苍天啊,红斑狼疮,初中时看过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的女主角,就死于这个病。它会攻击人的免疫系统,脸上还会长铜钱一样的红斑,人会浮肿,直到免疫系统完全坏死,然后全身疼痛直到死亡。

是的,我作孽多端,报应了。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正当我半歪在床上发愣时,有个人推开病房门。

他长得真好看,眉目清朗身材挺拔,嘴唇形状完美而且是粉嫩嫩的颜色。眉间微有愁色,反而将他衬得格外动人。他穿着衬衫牛仔裤,看起来柔软无害,手里捧着一大把粉玫瑰。

他站在门口环视病房一圈,遭遇到我打量的目光,急忙移开眼去。

我心里乐了。他完全就是为我度身定做的吗,从长相到穿着再到这容易害羞的性格,完全是我喜欢的类型。

看来上天待我不薄,要惩罚我都不忘给我送个礼物来。

“宋天安,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我还没来得及勾搭他,对面床上躺着穿病号服的美女就发难了。

我看看她床头上贴的名卡:岳雨薇。

啊,原来这是她的礼物,不是我的。

宋天安说:如果你需要我的肝,我就给你我的肝,你需要我的肾,我就给你我的肾。

3

屈唱肯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也绝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了解我,依然能这么爱我的人。是的,我就要死了。但诚如有句网上流传广泛的话:我既然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在短暂的郁郁寡欢后,我又活了过来,至少表面上活了过来。

我对屈唱说,你看他们,一点也不配。女生长得漂亮,但是面相很凶,男生又这么柔弱,一点夫妻相也没有啊。

屈唱似宠溺又似无奈地揉着我的头说,琪琪你别使坏啊。

别使坏。

小学二年纪时我为了逃学,用圆珠笔在自己手臂上画小圆圈。我没有舞蹈天赋,但绘画天赋极佳,画得神似某种从未被发现的怪异疹子。吃早饭的时候我故意挽起衣服露出手臂,屈唱看到当然大吃一惊,她本来有点近视,又爱美不戴眼镜。我爸爸是班主任,从来没时间在家吃早饭,也没机会戳穿我。

她给我们老师打了电话,带我到医院。那位年龄可以做我爷爷的医生仔细查看后,眼睛一翻,对屈唱说,这孩子该打一顿了。但屈唱没有打我,她说,不是什么病就好,不是就好。

初一时有个周末我突发奇想,把被子剪开,将枕头里的棉花掏出来,把房间翻得乱七八糟。然后偷来我爸爸批改作业的红墨水撒到被子上,再在腿上抹一些后将被子拉过来盖住上半身,露出腿。

屈唱哼着歌冲进来叫我起床带我出去玩,看到的就是这凶杀现场般的一幕。

那次很惨,她差点被我吓死,发现后又哭得快断气。她狠狠甩了我一耳光,并且告诉了我爸爸,我被暴打一顿。

那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她坐在我床沿上低声啜泣。我爸爸在旁边说,你哭什么,要打她又要哭,她是不打不行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打过她。但是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我看到她那样,我喘不过气来。我要是没了她,我也活不下去。她是早产的,为这个我担心了多少年,总怕她有什么免疫功能没发育完全,怕她生病,怕她出意外。我是个迷糊胆小的人,作为母亲,我真的不适合也不及格吧,真是苦了她。”

屈唱就是这种人,我犯的任何过错她都能揽到自己身上。按电视里演的,这种时候我就该睁开眼,然后抱着她说我错了。但是我没有。我一直装睡,直到她哭够了起身出去。

只是那以后,我再没有这么放肆过。我就是这么坏,又这么别扭的人。

可不幸被她言中,不知道是天生免疫力不好还是意外,或者真的是上天惩罚,我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病。

病房里四个人,我和岳雨薇都是来做肾活检的,另外两个是住院治疗的。其中有一个年龄比我稍大一些的胖姑娘,也分不清是胖还是肿,五官都扭曲了。她病得很重,三两天就要做一次透析,精神上也出了一些问题。

还有一位姐姐。刚开始我以为她是来陪病人,因为她实在不像个病人。她大概三十岁不到,非常漂亮,齐腰长发。她一个人来住院,每日都在打针。她不穿病号服,穿着一身水红的掐腰连衣裙。每天起床先洗脸化妆,然后叠好被子,坐到床沿上看书。我偷看了几眼书名,不是消磨时间会看的那种言情小说,是很专业的历史书籍。她很少说话,偶尔开口都是标准的普通话,显然她不是本省人。

而我异常健谈。很快我就掌握了宋天安的大部分信息,从岳雨薇妈妈的口中。

他和岳雨薇是省城某大学的大二学生,两人青梅竹马,高中时就在一起了。上大学后两人闹分手,分分和和许多次,岳雨薇却病了。

岳雨薇这次执意要分开,宋天安如何肯,每日来医院看她。起先她态度坚决,后来终于软化下来,宋天安日日陪着她。宋天安说:如果你需要我的肝,我就给你我的肝,你需要我的肾,我就给你我的肾。多感人,屈唱也这么对我说过。

我可以窥见岳雨薇的心思:我或许快死了,少一个人爱我,以后就少一个人伤心。

可病人都是脆弱而敏感的,就像我,在刚意识到生病的时候也想过要将父母推开,后来转念:推开他们是多么残忍的事,或许这是能互相陪伴的最后时光。

你看,病是多么奇怪的事,无恶不作的我,都生出这么细腻的心思。

我和岳雨薇的活检手术定在周末。

肾活检是什么东西?简单来说,它就是在怀疑人的肾脏有复杂病变的前提下,为了进一步确诊而实施的创伤性检查。医生的解释是,就是用一个管子扎过你的腰刺入肾脏,提取一些肾脏组织出来进行检查。

听起来就很疼啊,我担心地问那个做过活检的红裙姐姐。她笑着说,因人而异,我做了两次,一次很疼一次不太疼。

我说哎,怎么会做两次?

她说,最开始做了一次,过了两年又有了新变化,又做了一次。其实我算幸运的,拖了这么长时间,快七年了吧。

岳雨薇是向来不爱说话的那种,听她这么说,也惊叫了一声。这是我们不愿深究的问题——我们能拖多少年,或者很快就会死。

然后我们同时看向病房里那个病得厉害的胖姑娘。

听说她是去年才发病的,但是非常严重,肌酐高到可怕,肾脏功能严重衰竭。昨天她午睡醒来发狂,闹着要找她爸爸,她爸爸买东西去了。她扯掉输液管,发疯一样要往外跑,被拉住后奋力挣扎,她的妈妈和奶奶一人按住她一人抱着她的头。她嘶声裂肺地喊,她们要杀了她,她要爸爸。

等她爸爸回来了,她却又像不认识他一般,不停挣扎号叫,直到医生过来给她注射镇定剂才安静下来。

她病得太重,在病魔和死亡的恐惧双重打击下,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很害怕。我并不是怕她,而是怕有一天我的病情也不受控制后,也会像她一样无法控制自己。她母亲的泪奶奶的白发父亲眉间的愁苦深深刺痛了我。我揽过床沿上坐着的屈唱,将她紧紧抱住。

“妈妈,我好爱你的。”

“琪琪别怕,我们还没做检查呢,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我越过她的肩头,看到岳雨薇同样将脸埋进了宋天安怀里,宋天安轻拍她的背。

这一幕真温馨,看着宋天安略显单薄的肩膀,我却生出了坏心思。

不知道是我心理作祟还是什么原因,我觉得他一眼看穿了我卑劣的心机,以及我卑微的爱意。

4

医院永远都是拥挤的。在做手术那天,活检手术室排起了长队。我和岳雨薇换上大褂子,两人躺在外面的准备室。

岳雨薇轻笑一声,偏头对我说:小妹妹,你喜欢宋天安吧?

我心中呸一声,我可不是小妹妹,但我没出声。

“宋天安人很好,但是我不爱他。我们从小学起就一个班,直到高中时在一起,我以为这就是爱情。后来大学考到同一个学校,我觉得窒息。你知道吗,就是被一块上好的丝绸蒙住脸的感觉,不是丝绸的错,是人心的错。我们分分和和这么多次,每次他要求复合,我就心软。我害怕以后再也遇不到他这么好的人,我又怕这样拖着迟早伤他更深,我管不住我自己,我是个有野心的人。”

我说:“哦,那这次你为什么又要和好。”

“我生病了吗,首先想的是不要拖累他。但是你懂的,我需要他,就像你需要你妈妈。并不是需要他的肾,就是在这种时刻,真的想要有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在身边。”

我恍然大悟我为什么不喜欢岳雨薇。

我和她是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自私,对爱自己的人残忍。宋天安与屈唱才是一类人,天性纯良,对所爱之人千依百顺,并且从不记恨。我们浑身是刺,靠越近的人越被扎得厉害。很难说我们谁更坏,果然恶人有恶报。

我比岳雨薇先做完手术,被送回病房抬到床上的时候闪了一下腰,痛得我想死。做完这个手术要卧床不动 ,背后创口处靠着一袋盐,用来止血。

据说没做好手术会肾脏大出血,没护理好会留下后遗症,所以屈唱很紧张。

她问疼不疼,我说不疼不疼,就是这个排泄问题很伤脑筋,这么大了尿床不行啊,所以我要绝食了。她被我逗笑了说,床上上呗,我给你挡着,难道你怕被宋天安看见?

我嘘了一声。屈唱向来开通,幼儿园时我强吻班上男生她就表示过赞同,以她对我的了解,我对宋天安的小心思逃不过她的眼睛。

我看着她给我爸打电话,她说到活检手术很顺利时,泪湿了眼眶。我发现她这一个月里憔悴了好多,鱼尾纹变得明显,有几根白发钻出来。她的侧脸那样温柔,我庆幸这么好的女人是我妈妈。我一下打心底里地坚强起来。

我有你,我什么也不怕。不管活检结果怎样,就算是那个会毁容会让我痛死的红斑狼疮,我都不怕。

岳雨薇的手术显然不顺利。过了很久她才被推出来,而且满身是汗,脸色苍白。她说她很疼,非常疼。

然后宋天安走到我床前,低声问我:你疼吗?

这一刻我恍惚了,他的声音那么温柔,脸上的表情既紧张又关切,仿佛我是他极重要的宝物。

然后我的坏心思就发作了。我大概本质上就是个贪心的人,我有屈唱这么好的妈妈,还觊觎宋天安这么好的男人。我知道他问我这个,是因为我表现得不疼,而岳雨薇叫得很惨。我不是不疼,而是怕屈唱担心,装作不疼罢了。

于是我说:不疼,一点都不疼。

我说谎,一是想在他面前逞强,二是觉得岳雨薇你怎么这么娇气,明明可以忍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折腾宋天安很好玩是吧。

当时我不知道这么一句话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他又确认了一遍,然后回到岳雨薇床边。

他说雨薇你忍忍,聂琪都说不疼,大概是你还没习惯,实在不行我再去找大夫来,现在值班室没有医生。

岳雨薇又是疼又是气,猛发作起来。她大骂,宋天安你这个伪君子,你还说要给我你的肾呢,让你去找个医生你都推三阻四。别在这里假惺惺,你给我滚,免得我痛死在你面前。

我看到宋天安握紧了拳头。这些话对深爱岳雨薇的宋天安来说,有多残忍,我不得而知。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出去,求了医生来。

医生来检查了一次说,也没有大出血,应该不会这么疼。医生打了一针麻药就走了,岳雨薇依然在喊疼,喊到最后都喊不出来了,汗水大滴大滴往下掉,濡湿了床。

宋天安慌了,找来护士又找了推车,把她推去做B超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过了很久他一个人回来,开始收拾岳雨薇的东西,表情异常严肃。屈唱去给我买饭去了,我问他,怎么样?

“发现取样的地方有问题,伤了她的神经,现在要转到外科做手术。”他表情严肃地看着我。

不知道是我心理作祟还是什么原因,我觉得他一眼看穿了我卑劣的心机,以及我卑微的爱意。

我无地自容,又无力辩解,只能避开他的目光。那一刻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说。

他走后我久久地躺着,心中有几分挂念岳雨薇,但更多的是一种欲哭无泪的悲哀。

那位红裙姐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走过来坐到我床边说,你本性不坏,可你真是个淘气姑娘。她这样半责备半安慰的语气,让我顿时泪如泉涌。

“我七年前发现得病的时候,有个相爱的男友。起先他对我百般照顾,后来知道我痊愈无望并且这个病会遗传后,就离开了我。我是为了他才来到这个城市,但我不是为了他留在这里,我为的只是这家医院治肾病是全国权威。每年都要固定住院几次,实话说,并不十分影响我的生活。我可以理解你和岳雨薇的心情——前途未知,又不甘心沦为一个要杜绝七情六欲大喜大悲的病人,不甘心时刻命悬一线。你们还年轻,还想爱。我年龄也不算大吧,但我的确老了。进出医院这些年,我看到太多悲伤的事。这么说或许很无情:人生唯有出生和死亡算大事。爱,特别是求之不得的爱,大可以忽略不计了。而且我们要去爱人,必然是会拖累人家的,也于心不忍。”

我知道她必定是经历了许多,才会说出这样灰心丧气的话来。

她说得很对,所以我才格外伤心。

这就是疾病的可怕之处,比方她,出了医院谁会相信她是个病人,她这么美,看起来也很健康。可是在她完好的外表下,不仅是脏器出了问题,心也碎了,已爱无能,不能爱。

我或许是报应,可是她,可是病房里那个病重的胖姑娘,难道也有什么过错吗?无辜的人那么多,可惜病魔从来不讲逻辑不讲道理。我一直说我是报应,但我知道其实我没那么坏,没坏到要受这种惩罚的地步。

我都觉得万分委屈,他们该有多无辜。

借一句电影台词来说:亲爱的妈妈,你不知道这次的经历带给我什么。我不再是我,至少不再是从前的我。

5

那以后我再没见过宋天安。岳雨薇的妈妈来收拾行李的时候说,岳雨薇手术成功,但是要暂时住在外科那边。

而我的检查结果很快下来了,虚惊一场,虽然不是完全没问题,但也不是起先怀疑的那个可怕的红斑狼疮。

医生说我的病不重,靠调养和休息应该没问题。中医治这个病其实最好,以后定期检查,开方子吃中药,配合吃一些西药,好好调理应该没问题。

于是乎,我是最坏的那个,同时也是最幸运的那个。

办理出院离开病房时我笑不出来。红裙姐姐说,恭喜你啊,胖姑娘的父母说,真好,以后多保重。

我一下子就哭了。我抱了抱红裙姐姐,又看了很久昏睡中的胖姑娘的脸。照红裙姐姐的话说,她可不希望有一天不需要住院,因为能住院,才证明她还能拖下去。而胖姑娘已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我要记住这些人。这个世上有些人很好,却不够幸运。她们是,屈唱是,宋天安也是。屈唱遇到我这个妖孽女儿,宋天安遇到岳雨薇那个冤家情人。

上天的确待我不薄。

借一句电影台词来说:亲爱的妈妈,你不知道这次的经历带给我什么。我不再是我,至少不再是从前的我。

在屈唱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我尿检的各项指标逐渐趋于正常。并且我改过自新,再不捉弄她,也不再以恶作剧为乐。一年后我考了省城的大学,当然学校不算很好。

在我上大二的上半学期,各项指标终于完全正常,并且没有再反复发作。

屈唱非常开心,我也非常开心,却又夹杂着失落。

真像是一场噩梦一样。我每次坐车经过那家医院,都会多看上几眼。我希望看到红裙姐姐的身影,祈祷医院的病房不再拥堵,期待看到医院门庭冷落的情景。

而宋天安最后那饱含责备的眼神,就是我心中一根拔不出的刺。

今天是暑假第一天,我没有回家。

我打电话告诉我妈妈,我要去欢乐谷玩过山车了哦。她先说不许去,后来又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说嗯,宝贝妈妈。她直叫肉麻,挂了电话。

然后我就遇到了宋天安。

他扯着我走出去老远后才说,我和雨薇分手啦。

“唉,可能是我的性格不好吧,她总说我不够男人。她的病渐渐好了,后来有个学长追她,他们一起出国了。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看开了,我考研了呢。倒是你,身体怎么样?怎么敢来玩过山车,不是要静养吗?”他这个习惯可真像屈唱,对于爱的人,什么错都是自己的错。

我坏笑起来。我这么看他,是因为我在打他的主意。

宋天安啊,不是你不够好,只是她不喜欢这种类型而已。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你从头到脚,从声音到性格,没有一处我不喜欢。既然老天要让我们这么狗血的重逢,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编辑/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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