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儒对于王通续经的不同评价及其原因
2011-04-12郭畑
郭 畑
(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四川成都610064)
王通(580-617),字仲淹,隋河东郡龙门县通化镇(今山西省万容县通化镇)人。王通死后,门人私谥为文中子,今传记录其言论的著作主要是《中说》一书(或名《文中子》)。王通对于唐宋学术思想的转型,有着重要的影响。近二三十年来,学界对于王通的研究,成果已经颇为丰富,其中研究王通的专著就有三部,包括尹协理、魏明《王通论》[1],骆建人《文中子研究》[2],李小成《文中子考论》[3],其他单篇论文更有数十篇之多。学界关注的论题也涉及很广,包括王通的生平、交游、著作真伪、学术思想贡献等诸多方面[4]。不过,宋儒对于王通“续经”的不同评价,却是一个鲜被注意的课题。其实宋儒对于王通续经的不同评价,既关系到王通思想和历史地位的定位,还折射出唐宋学术思想转型过程中儒家思想的复杂与多歧。
一、宋儒对于王通续经的不同评价
王通续经一事,《中说》屡有记载,如《礼乐篇》记云:
程元问六经之致。
子曰:“吾续《书》以存汉、晋之实,续《诗》以辩六代之俗,修《元经》以断南北之疑,赞《易》道以申先师之旨,正《礼》《乐》以旌后王之失。如斯而已矣。”
程元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夫子何处乎 ?”
子曰:“吾于道,屡伸而已。其好而能乐,勤而不厌者乎?圣与明吾安敢处?”[5]
王通采辑汉、魏晋六朝之史事诗文以续《诗》《书》、修《元经》、赞《易》道、正《礼》《乐》,其弟子对此很是推崇。可惜的是,王通死后不久,其所续之六经很快失传,今传《元经》一般被认为是北宋阮逸伪作。不过,王通续经之事迹和内容终因《中说》的流传而保存下来。在王通身后的很长时间里,许多人对王通续经都评价很高。
王通殁后,弟子薛收在为其师所作《碣铭》中写道:“六经既就,一德时成,拂衣启手,其天意乎?”[6]1338B唐末,皮日休也说:“文中子王通……序述六经,敷为《中说》,以行教于门人。夫仲尼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先生则有《礼论》二十五篇,《续诗》三百六十篇,《元经》三十一篇,《易赞》七十篇。”[6]8388更将王通续经与孔子删述六经相提并论。陆龟蒙也说,“文中子生于隋代,知圣人之道不行,归河汾间,修先王之业。九年而功就,谓之《王氏六经》,门徒弟子有若钜鹿魏公、清河房公、京兆杜公、代郡李公,咸北面称师,受王佐之道。隋亡,文中子没,门人归于唐,尽发文中子所授之道,左右其理”[6]8406A,认为王通续六经开启了李唐治世。
入宋以后,王通续经一事继续受到士人推崇。柳开说:“隋之时,王仲淹于河汾间,务继孔子,以续六经,大出于世,实为圣人矣。是以门弟子佐唐用王霸之道,贞观称理首,永十八君之祚,尚非其董恒辈之曾及也。”[7]6册,395柳开认为,王通续经既继承了孔子,又开启了唐治,他因而称王通为“圣人”。僧人释智圆也云:“隋世,王通生焉,修六经,代赏罚,以晋惠始而续经。”[7]15册,241释契嵩则说:“王氏能续孔子六经,盖孔子之亚也。”[7]36册,184又说:“(王通)采汉魏与六代之政,文之为续经,广教化于后世也。非有圣人之道、圣人之才,而孰能与于此乎?文中之于仲尼,犹日而月之也。唐兴,得其弟子辈发文中之经以治天下,天下遂至乎正,礼乐制度炳然,四百年比隆于三代。”[7]36册,376契嵩也认为王通续经不仅继承孔子,而且开启唐治,他也将王通视为“亚圣”。石介也曾说:“大哉,圣贤之道无屯泰!……文中子泰于《续经》、《中说》。”[7]29册,372韩琦在《文中子赞》中称许王通“续彼六经 ,绍孔之烈”[7]40册,51,又说:“王氏当隋季,作六经、《中说》以拯将坠之教。”[7]40册,32也是认为王通续经继承孔子,有功于儒道之保存。
总体来看,唐及北宋前期的士人对王通续经一事都很推崇,其原因在于他们认为王通续经保存了儒道,继承了孔子,在此基础上,王通续经还开启了唐治。他们所看重的,是王通捍卫儒家之道的精神,以及王通之学开启治世的现实效用。然而,从北宋中期开始,士人之间对王通续经的评价开始出现巨大的分歧。
最先批评王通续经的可能是司马光和程颐。司马光总体上颇许王通,他说:“余读其书,想其为人,诚好学笃行之儒。”于是作《文中子补传》以补《隋书》之阙,《补传》虽记王通“著《礼论》二十五篇、《乐论》二十篇、《续书》百有五十篇、《续诗》三百六十篇、《元经》五十篇、《赞易》七十篇,谓之《王氏六经》”,但司马光已不像北宋前期诸儒那样推崇王通续经,他在《补传》的评语中说:“余窃谓先王之六经,不可胜学也,而又奚续焉?续之庸能出于其外乎?出则非经矣。苟无出而续之 ,则赘也 ,奚益哉 ?”[7]56册,255、256、257程颐对王通也颇赞许,他曾说:“王通之言甚好。”[8]220又说:“文中子本是一隐君子,世人往往得其议论,附会成书。其间极有格言,荀、扬道不到处。”[8]261然而,关于王通续经一事,程颐认为是后人附会增窜,他说:“续经之类,皆非其作。”[8]231又说:“文中子续经甚谬,恐无此。”[8]262
经过程颐和司马光的批评,士人对王通续经开始持否定态度,这与唐及北宋前期对王通续经的推崇形成鲜明对比。南宋初的员兴宗曾批评说:“经之光华可以言遇,而不可以言执也。执之而求圣,则圣浅矣。扬雄无得于《论语》而僭《论语》,束晢无得于《诗》而僭《诗》,陆长源无得于《易》而僭《易》,王通无得于《书》、《礼》、《乐》而 僭《书》、《礼》、《乐》。”[7]218册,269认为王通和扬雄、束晢、陆长源一样,都是无得于儒经之义,而只是在语言风格上拙劣地模仿六经。
理学集大成者朱熹,也屡屡批评王通续经。《朱子语类》卷一百三十七辑录了朱熹评论战国汉唐诸子的言论,其中评论王通之语占去了该卷的很大篇幅。朱熹对王通总体上也颇赞许,但唯独于续经一事却屡屡严厉地批评王通,如云:“文中子续经,犹小儿竖瓦屋然。世儒既无高明广大之见,因遂尊崇其书。”[9]3270朱熹还专作《王氏续经说》一文以批评王通续经,称王通续经“初不足以供儿童之一戏,又适以是而自纳于吴楚僭王之诛,使夫后世知道之君子虽或有取于其言,而终不能无恨于此,是亦可悲也已”[7]251册,233。言辞很是激烈。陆九渊在其《〈续书〉何始于汉》中同样极力批评王通续经,该文云:“其(王通)不知涯分,偃蹇僭越,自以为是,人皆悦之,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者,盖与贼德之乡原所蔽不同,而同归于害正矣。欺世盗名之号,夫又焉得而避之?”[10]383他认为续经于儒道之存递不仅无益,反而有大害。
然而,与朱熹和陆九渊不同的是,事功学派的陈亮和叶适二人对王通续经却极其推崇。陈亮极重王通,《宋史·陈亮传》称“其学自孟子后,唯推王通”[11]460,他在《类次文中子引》中说:“伊川程氏以(王通)为隐君子,称其书胜荀、扬。荀、扬固非其伦也;仲淹岂隐者哉!犹未为尽仲淹者。”[11]169陈亮尤其对王通续经评价很高,他说:“天地之经,纷纷然不可以复正。文中子始正之,续经之作,孔氏之志也。世胡足以知之哉!”[11]170叶适贤良进卷中有《王通》一文,该文大力称颂王通续经之功,文云:“夫通既退不用矣,于是续《书》以存汉、晋之实,续《诗》以辨六代之俗,修《元经》以断南北之疑,赞《易》道,正《礼》《乐》。其能以圣人之心处乎后世之变者乎!其见仁、义、礼、乐之未尝不行于天下者乎!……渊乎哉其明于道者之言乎!……以续经而病王氏者,举后世皆然也,夫孰知其道之在焉!”[12]743对王通续经评价很高,而且对否定王通续经之论不以为然。陈亮和叶适之所以推崇王通,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便是王通续经之事。
总体来看,从北宋中期到南宋中前期,士人之间对于王通续经的评价呈现出完全背离的两极:陆九渊和朱熹极力批评王通续经,而陈亮和叶适却将续经看作王通最主要的贡献。那么,这样的分歧是如何产生的呢?
二、王霸义利之辩中的王通续经
程颐曾说:“《续书》始于汉,自汉已来制诏,又何足记?《续诗》之备六代,如晋、宋、后魏、北齐、后周、隋之诗,又何足釆?”[8]262在程颐看来,汉代以来的诗文并无多少积极意义,完全没有记录的必要,所以王通续经“甚谬”。程颐的这一看法,与其对汉唐的整体性否定相关,二程曾说:“先王之世,以道治天下,后世只是以法把持天下。”[8]4程颢说:“三代之治,顺理者也。两汉以下,皆把持天下者也。”[8]127既然两汉以下皆是“把持天下”,那么两汉以下之史事诗文自然无足取。而对汉唐的整体性否定,又是北宋中期道德性命之学兴起、王霸义利之辩展开所带来的一个结果。程颢曾云:“大凡出义则入利,出利则入义。天下之事,惟义利而已。”[8]124以理学家为代表的新儒学者将三代政治理想化,以之作为批判现实的根据,他们认为只有尧、舜、三代才是以义为本的王道之治,而汉唐所行不过是徇私利的霸道而已。
崇义黜利、尊王贱霸所带来的对汉唐的否定,是程颐批评王通续经的立足点,而这却在南宋中期成为士人之间对王通续经产生不同评价的根源所在。陈亮和朱熹之间,曾以书信来往的形式而有过一场著名的王霸义利之辩,在这场辩论中,两人分别代表的儒家现实主义和理想主义之间的理论分歧全都展现出来。陈亮反对高谈道德性命而注重现实事功,朱熹则希望以理想主义来引导政治改革。两人的诸多分歧,最终却集中到了如何看待三代和汉唐这一点上。
朱熹曾概括陈亮的观点说:“来教云云,其说虽多,然其大概,不过推尊汉唐,以为与三代不异;贬抑三代,以为与汉唐不殊。”[11]303的确,陈亮对学者推崇三代而贬抑汉唐非常不满,他说:“自孟、荀论义利王霸,汉唐诸儒未能深明其说。本朝伊洛诸公,辩析天理人欲,而王霸义利之说于是大明。然谓三代以道治天下,汉唐以智力把持天下,其说固已不能使人心服;而近世诸儒,遂谓三代专以天理行,汉唐专以人欲行,其间有与天理暗合者,是以亦能长久。信斯言也,千五百年之间,天地亦是架漏过时,而人心亦是牵补度日,万物何以阜蕃,而道何以常存乎?”[11]281在陈亮看来,“道”常存而不绝,这也是他的一贯观念,他曾说:“天下岂有道外之事哉!……夫道非出于形气之表,而常行于事物之间者也。”[11]97又说:“道之在天下,平施于日用之间,得其性情之正者,彼固有以知之矣。……而其所谓平施于日用之间者,与生俱生,固不可得而离也。”[11]100-101既然“道”存在于人伦日用之间,因此,并非只有三代才是有道之世,汉唐亦然。在《类次文中子引》中,陈亮说及他推崇王通续经的原因云:
战国之祸惨矣,保民之论,反本之策,君臣轻重之分,仁义爵禄之辨,岂其乐与圣人异哉!此孟子所以通《春秋》之用者也。……汉高帝之宽简,而人纪赖以再立;魏武之机巧,而天地为之分裂者十数世。此其用具之《春秋》,著之《孟子》,而世之君子不能通之耳。故夫功用之浅深,三才之去就,变故之相生,理数之相乘,其事有不可不载,其变有不可不备者,往往汨于记注之书。天地之经,纷纷然不可以复正。文中子始正之,续经之作,孔氏之志也。世胡足以知之哉![11]169-170
在陈亮看来,东周以后,人心利胜于义,《春秋》《孟子》都是要正人心、明纲纪,王通续经也是一样。而王通之所以采辑两汉、六代之事以续经,是因为其时之事也“有不可不载,其变有不可不备者”,也就是认为两汉、六代仍有被记录的必要,而王通续经,正是完成了这一任务,所以王通续经继承了孔孟之志,其续经之功与孔子作《春秋》、孟子著十四篇可以相提并论。陈亮推崇王通续经,与他反对否定汉唐紧密相关。
叶适的学理逻辑,与陈亮相近。在《王通》一文中,叶适也谈到为何要推崇王通续经,他说:
言仁、义、礼、乐必归于唐、虞、三代,儒者之功也;言仁、义、礼、乐 ,至唐、虞、三代而止 ,儒者之过也。仁、义、礼、乐,三才之理也,非一人之所能自为;三才未尝绝于天下,则仁、义、礼、乐何尝一日不行于天下……仁、义、礼、乐未尝亡也。儒者之述道,至秦、汉以下则阙焉,其意以为唐、虞、三代之圣人能自为之欤?善哉乎王通氏,其知天下之志乎!其有能为天下之心乎!何以知之?以其能续经知之。[12]742
在叶适看来,仁义礼乐是三才之理,三才从未中绝,所以仁义礼乐也从未中绝,因此,仁义礼乐并不止于三代。既然如此,那么“言仁义礼乐”就不当仅限于三代而止,秦、汉以下同样有仁义礼乐值得称述。而王通之所以续经,就是因为他认识到这一点。叶适接着又说:
孔子之为《书》也至《秦誓》,为《诗》也系鲁,为《春秋》也因鲁以存义。道之所在,仁、义、礼、乐之所行,不专于一人也,不私于一姓也,岂断是经而遂已乎?作之于前,当时蒙其治;述之于后,万世垂其道:作者不废,则述者不息矣。后世之儒者,以为六经,孔氏之私书而已;仁、义、礼、乐,唐、虞、三代之所独有而已。训释之,参究之,竭其终身之力于此而不能至也,何暇及于当世之治乱乎?……故独治唐、虞、三代之遗文以折当世,举当世之不合也固矣。举当世之不合,又将以遗后世?然则后世其何为也?将遂有尽复之于数千载之上,使无一不如唐、虞、三代者乎?抑亦顺三才之理,因当世之宜,举而措之而已矣!此王通氏之所以独得于孔子之意也。[12]742-743
叶适认为,孔子删述六经是为了保存和彰显仁义礼乐之道以整理天下,而仁义礼乐之道既然不绝,那么孔子之后的仁义礼乐,仍然需要有人来继续记录和保存,所以,叶适认为王通续经“独得于孔子之意”。
陈亮和叶适因不否定汉唐而推崇王通续经,这与程颐的看法完全相反,因而遭到程门后学的批判。陈亮和叶适的论说基础,在于认为“道”常存而不绝,在这一点上,朱熹本无异议,不过,朱熹认为“道”虽未曾消亡,但会不时出现中断的情况,程颐即已云:“道何尝息?只是人不由之。道非亡也,幽、厉不由也。”[8]176“道”虽然不会消亡,但会因世人是否行之而流行或中断,朱熹继承程颐的观点,他也认为:“道之在天下未尝亡,而其明晦通塞之不同,则如昼夜寒暑之相反。”[7]251册,232在与陈亮辩论时,朱熹便以这个思路来反驳陈亮,他致书陈亮说:“夫三才之所以为三才者,固未尝有二道也。然天地无心,而人有欲,是以天地之运行无穷,而在人者有时而不相似。盖义理之心顷刻不存,则人道息,人道息则天地之用虽未尝已,而其在我者,则固即此而不行矣。”所以说“道未尝息而人自息之”[11]305。陈亮和叶适都认为道出于天地人三才,三才不绝,则道亦不绝,而朱熹却认为道虽不绝,但是人心之中如果义理不存,那么道就会“息”,也就是会中断,朱熹因而说:“非谓苟有是身,则道自存;必无是身,然后道乃亡也。”他认为并非有人就一定有“道”,这就彻底否定了陈亮和叶适的立论基础。朱熹既认为“道”会因人不行之而中断,又将汉唐作为“道”被中断的负面典型,他说:“夫人只是这个人,道只是这个道,岂有三代、汉、唐之别!但以儒者之学不传,而尧、舜、禹、汤、文、武相传以来转相传授之心不明于天下,故汉唐之君虽或不能无暗合之时,而其全体却只在利欲上。此其所以尧、舜、三代自尧、舜、三代,汉祖唐宗自汉祖唐宗,终不能合而为一也。”[11]306朱熹和程颐一样否定汉唐,这也是他为何屡屡批评王通续经的原因所在。朱熹很清楚,对王通续经的不同评价牵涉到他和陈亮学术整体的成立与否,所以他曾说:“陈同父学已行到江西,浙人信向已多。家家谈王伯,不说萧何、张良,只说王猛;不说孔、孟,只说文中子,可畏!可畏!”[9]2966他对学者过分推崇王通非常警惕。
吕祖谦和陆九渊虽未参与陈亮与朱熹的论战,但在关于王霸义利的态度上均更接近于朱熹而不是陈亮。陈亮在《类次文中子引》中盛推王通续经,吕祖谦致书陈亮说;“续经之意,世诚不足以知之,但仲淹忽得之于久绝之中,自任者不免失之过高,此意亦当说破也。”[11]170委婉地对陈亮提出了批评。陆九渊在《续书何始于汉》中极力批评王通续经,认为其过在于“理之所当然而时不然”,也就是说记录和保存仁义礼乐之道是应该的,但是唯有尧、舜、三代才有仁义礼乐之道,而王通续经却是从汉代开始,所以王通在“时”的选择上完全错了,因此,陆九渊甚至说:“《续书》何始于汉,吾以为不有以治王通之罪,则王道终不可得而明矣。”[10]383陆九渊批评王通续经,其对象是以陈亮为代表的现实主义儒家。陆九渊弟子杨简也极力批评王通之学通向霸道,他在其《论治道》中批评道:
王通以仁义称七制之主,所以导后世入于利欲之途,致祸乱于无穷也。房玄龄、杜如晦传其学,故玄龄首劝太宗用周公之迹以文其利心,而如晦赞之决,又使太宗不自以为耻,欲史氏明书之,以比于周公。乌乎,痛哉!……彼君臣之微情相与为奸利,又相与勤施宽利之政以惠百姓,以干其誉,以欺一世。故人咸以太宗为贤君,房、杜为良相。一君二臣,非无善者,而总名之曰贤曰良,则未可也。以太宗为贤君,是教后世之君为悖为逆,为奸乱,而文以饬之也。以房、杜为良相,是教后世之臣为悖为逆,为奸乱,而文以饰之也。[7]275册,351-352
在杨简看来,两汉与尧、舜、三代相差远矣,两汉不过是以仁义文饰霸道而已,而王通不但不对此有所批评,反而“以仁义称七制之主”。王通“弟子”房玄龄、杜如晦等人得王通之学以辅佐唐太宗,正是李唐重走两汉以文饰霸老路的肇端。如此一来,王通续经保存儒道之功和开启唐治两点均被否定。
在经过了朱熹和陆九渊等人的批评之后,很少有人再谈及王通续经一事。虽然陈亮和叶适将续经看作王通最主要的贡献,但事实上续经和推崇两汉并非王通事迹和思想的全部。程颐和朱熹虽否定王通续经,但总体上仍颇赞许王通,随着程朱理学上升为官方正统学说,程颐和朱熹对于王通的肯定也被大多数人所接受。明朝嘉靖九年(1530),明世宗改制,波及孔庙,在此次改制中,王通得以进入孔庙从祀[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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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陈亮.陈亮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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