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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躯体化心理问题文化探源

2011-04-12高媛媛

关键词:躯体身心医学

高媛媛

(山东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山东济南250100)

中国人躯体化心理问题文化探源

高媛媛

(山东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山东济南250100)

在西方文化的视域中,中国人的心理问题常以“躯体化”的形式得以表现,被当作是一种不良的反应“躯体形式障碍”加以研究。但是深入中国文化就会发现,所谓“躯体化”的心理问题是由于中国文化的不同于西方的身心观、不同的语言使用和体验方式以及不同的身心关系的处理和操作方式造成的,是一种正常的反应方式,把“躯体化”的概念原封不动地照搬到我国是不妥当的。用“躯体化”和“心理化”来划分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把“心理化”视为理性化进程在个人身上的体现更是缺乏说服力的。

心理问题;躯体形式障碍;躯体化;中国文化;西方文化

所谓“心理不适的躯体化反应”是指人们在发生心理问题时,不是以焦虑、恐惧及情绪变化等心理化的方式呈现,而是以头痛、腰痛和胸痛等躯体症状的方式呈现。“躯体化”一词是本世纪初Stekel创用的,当时是指“根深蒂固”的神经症籍以引起躯体性失调的那种假设过程。[1]后来Katon等认为躯体化是籍以躯体症状表达精神不适的一种现象,是表达与应付社会和个人烦恼的手段。Lipowski则称它是个体在心理应激反应下,一种体验和表达躯体不适和症状的倾向,这种躯体不适和症状不能用病理发现来证实。

在第43届世界卫生大会通过的ICD-10《国际疾病分类第十次修订本》(1990)中,躯体化被列为躯体形式障碍的一种。作为一种临床现象,它表现为某种身体上的症状而又不能从医学角度对身体疾病做出客观的解释,躯体化有以下临床特征:患者体验和表达躯体不适与症状;这些躯体不适与症状不能用器质性病变来解释;患者将躯体不适症状归咎为躯体患病;患者据此向医学各科求助。一般认为,这是对心理社会应激独特的反应,即患者主要是用躯体方式而非心理方式做出反应。[2]129-135

一、中国人心理问题的躯体化表征

人们的心理不适为什么会以躯体化的方式表现出来呢?Stekel等人采用精神分析的观点给予了心理学的解释,他们的看法是,躯体化是一种“退行性行为”,是一种“潜意识愿望被压抑的产物”。在其后的研究中,学者们发现,中国人和西方人在躯体化的表现上存在着较大的差异,中国人在心理出现问题时,更习惯向医生或咨询者陈述身体上的各种症状,并希望医生或咨询者帮助其祛除这些症状。

台湾学者曾文星的一份研究报告显示,1975年台湾大学医学院精神科门诊病人有70%的人主诉身体不适,其中更有40%的人,其惟一的主诉就是身体不适,而无任何心理或情绪上的主诉;而到1986年,前者为72.9%,后者为37.2%。大陆学者陈建华等1995年调查了前来综合医院心理咨询门诊求询的853名患者,结果发现这些人在来心理咨询门诊前都曾在普通医学科(即通科)就过诊,平均次数为2.5。这些人不堪躯体症状的痛苦,才来心理门诊求助,在咨询时,他们单以躯体症状为主诉的人达53.1%。[3]肖世富等在1993年对上海市两所综合性医院普通内科门诊390例病人进行随机调查,结果发现,慢性疼痛症状、头昏、乏力等躯体化症状常常是心理障碍病人就医的主诉。相比之下,西方人躯体化症状的比例就低得多,如美国Rochester地区以身体症状为主诉的只有20%左右。[4]

这种情况使学者们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社会文化,他们尝试用社会文化的差异来解释上述现象,其主要观点是:首先,和西方文化相比,中国文化更鼓励人压抑情感,在人际互动中尽量避免直接表露爱恨之情,身体症状的呈现不会造成对他人的伤害;[5]其次,中国人的自我结构是“非个性化”的,大多中国人的“自我”很难成为一个客体,故在心理问题发生时,难以出现人格化的情感体验,而只是关注身体反应。[6]此外,更值得关注的还有美国著名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Kleinman的观点。他认为,躯体化的呈现在于一种社会文化没有突出主体的人的地位,在对事件和身体状态的前因后果的理解上更多地归结为身体的,甚至是超自然的、神秘的因素,于是人在不满、懊丧、失望、压抑等各种情绪发生时,便更多指向自己的身体(me),表现为生理的兴奋与抑制,或其他与主体的人无关的因素。[7]

相对于躯体化,Kleinman提出了与之对应的“心理化”的概念,并指出,心理化其实就是马克斯·韦伯所说的理性化(rationalization)进程在个人身上的体现,因为心理化意味人们对事件和身体状态的前因后果的理解上更多地归结为主观因素,意味着各种情绪更多地指向“主我”(I)”,而不是“客我(me)”,这是对人的主体地位的凸显。据此,他认定,心理化和现代化紧密联系,躯体化是历史地和文化地存在于心理化之前的,而心理化是现代性的一个重要特征,也就是说,躯体化和心理化分别成为了传统社会和现代社会的重要特征。[8]

应当承认,从社会文化的角度探讨心理不适的躯体化表达问题,并对其进行跨文化的比较是恰当的和必要的,躯体化决不是一种简单反应方式,它作为一种特定的“症状”表达方式具有丰富的社会文化内涵,需要进行深入的挖掘和探索。前面提及的观点,有些虽不乏启发意义,但我们认为存在着两个方面的问题:其一,没能真正揭示出中国人躯体化高于西方人躯体化的社会文化的深层原因。其二,将躯体化和心理化作为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分野、把心理化视为理性化进程在个人身上的体现是值得商榷的,这可能本身就存在一种西方中心主义的倾向;同时,断言躯体化历史地和文化地存在于心理化之前的看法也缺乏足够的依据。[9]

二、中国人躯体化心理问题的文化渊源

从社会文化的视角出发来考察中国人躯体化反应,深入挖掘其中的社会文化内涵,我们会发现,中国人出现所谓“躯体化”的心理问题主要由于如下方面的文化渊源。

(一)不同语言的使用和体验方式

与西方人使用符号文字不同,中国人使用象形文字,不同的语言会对神经过程产生不同的影响从而影响大脑的意义理解和信号传递。符号文字主要由左半球区域进行加工,汉字则由左半球和右半球同时进行加工处理,[10]而两个半球在功能上是有分工的,与左半球相关的是逻辑—线性,和右半球相关的是构型。由自幼使用象形文字建立起来的概念和形象的沟通回路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汉语使用者为什么会自然地把符号和形象结合起来,并联合运作,这同时也说明并强化了一种文化倾向和体验方式,即与相关载体脱离的单纯的心理问题是不存在,当心理问题表现的载体被述说时,相应的情感不适也同时得到了表达。

(二)不同社会文化中的身心观

在西方文化传统中,二元对立一直是占统治地位的思维图式,而身心二元论是这种思维图式在身心关系上的体现。“我思故我在”,人的本质被规定为“思”,也即思想。而在中国文化传统中,对身心关系上一直是与此不同的另外一种理解,也即“形神合一”、“形神相即”,也就是说中国传统文化对身心关系的表述是实体指涉也就是身体指涉,譬如“修身”一词也涵盖了“修心”的意义。不同的身心关系的理解,强化了不同的体验方式和表达方式。[11]

(三)不同社会文化中对身心关系的处理和操作

身心关系的处理和操作主要体现在医学传统和医学文化中。身心二元论决定了西方身体医学和心理医学是两种独立发展的医学体系,西方生物医学的传统模式更加倾向于从器质病变程度来推断疾病的严重程度,使得一切诊断手段都更多地着眼于生理器官是否出现问题,而这一医学模式明显无法解释许多因为身体整体的功能性病变而出现的症状。而在中国的文化传统和医学传统中,人们更加倾向于接纳“身心医学”这样的术语,把心理现象和生理现象视为不可分割的统一体,把身心作为一个整体来对待。因此在西方医学中的某种躯体化表现,在这里可能就是另一种解释——整体的身心系统不适。如此对身心关系的处理和操作的差别也同样强化了不同的体验方式和表达方式。

由此可见,由于社会文化传统的不同,人们对于症状的体验方式和表达方式也不同,在西方文化传统中,“躯体化”是一种不良的反应(躯体形式障碍),而在中国文化传统中它却是一种正常的反应方式,把“躯体化”的概念原封不动地照搬到我国是不妥当的。用“躯体化”和“心理化”来划分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把“心理化”视为理性化进程在个人身上的体现更是缺乏说服力的。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人躯体化心理问题也为我国本土心理学研究的理论和实践,特别是本土心理治疗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研究领域和方向。

[1] Z.J.Lipowski,杨玲玲.躯体化的概念及其临床应用[J].国际精神病学杂志,1989,(3).

[2] 世界卫生组织.ICD-10神经与行为障碍分类:临床描述与诊断要点[M].范肖冬,汪向东,等译.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3.

[3] 陈建华,周淑荣.综合医院心理咨询门诊中精神障碍患者的躯体主述[J].中国心理卫生杂志,1995,(3).

[4] 肖世富,严和駸.内科门诊病人心理障碍的调查研究[J].中国心理卫生杂志,1993,(4).

[5] Cheung,F.et al.Somatization among Chinese Depression in General Practice[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iatry in Medicine,1981,10.

[6] 李强,高文珺,龙鲸,白炳清,赵宝然.心理疾病患者自我污名及影响初探[J].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10,(3).

[7] Kleinman.A.Neurasthenia and Depression:A Study of Somatization and Culture in China[J].Culture,Medicine and Psychiatry,1980.6.

[8] Kleinman.A.Writing at the Margin:Discourse between Anthropology and Medicine[M].Berkeley,Los Angeles and Lond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5.

[9] 汪新建,吕小康.躯体与心理疾病:躯体化问题的跨文化视角[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6).

[10] Tan,L.H.,et al.The Neural System Underlying Chinese Logograph Reading[J].NeuroImage,2001,15(5):836-846.

[11] 汪新建,王丽.以心理治疗反思社会文化[J].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3).

B84

A

1672-0040(2011)06-0095-03

2011-07-07

本文系山东大学自主创新基金项目“中国人‘躯体化’心理问题治疗方式的本土化研究”(2009GN073)的相关研究成果。

高媛媛(1979—),女,山东济南人,山东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与咨询中心讲师、哲学博士、南开大学博士后,主要从事心理健康教育研究。

(责任编辑 李逢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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