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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实证方法在管理学研究中的回归

2011-04-12刘丽珍

华东经济管理 2011年11期
关键词:管理学历史方法

刘丽珍

(华东政法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上海 201620)

一、引 言

21世纪社会科学发展的一个重要特点,是越来越重视多学科方法的交叉使用,以管理学研究为例,越来越多的学者试图将心理学、经济学、社会学、文化人类学、历史研究方法等相关学科的理论和方法引入其中。而历史实证方法在管理学研究中的回归趋势已被人们所注意。

历史方法力图按照发展的顺序和历史事实来说明历史,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历史实证的方法[1]。这种方法的优点是注重组织和事件本身的复杂性和动态性,反对解释历史的随意性和主观性。比如,在企业个案分析中,用历史方法考察一个企业的发展历程,研究该企业制度的演变、主要产品变更、关键领导人物的变动、生产要素主要来源的变化情况,分析导致这些变化的内外因素和特定条件,有助于我们从整体上了解企业发展的综合动因。

相对而言,主流的管理学研究方法则更注重模型等数理方法的使用,侧重于用一些概念、范畴和模式来解释现象,尽可能排除各种非本质的变量。它的优点是能够对企业行为变化的深层原因和规律做出某种说明,尽管这种说明不一定准确或完善,但它能启发人们从理论上提出问题和思考问题。不过,它也有明显的缺点,即仅停留于对静态的横截面数据的分析,从而容易把鲜活生动和复杂的企业事件简单化、概念化和公式化。现在,人们越来越注意到要真正解释企业发生了什么,就要先问过去发生过什么,然后才是将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因此,要对企业行为做出更好的推测,就必须探究企业发展的历史,同时在方法的程序上保持客观与证实,以便结论能经受住实践的检验。

结合管理学研究与历史研究方法的分析模式在逻辑上或许说得通,但做起来却并不容易。具体做法是:通过历史研究提出可供验证的命题并使用历史证据验证其他学者的命题,再将管理学研究与历史方法联系起来,从而为管理学研究提供关键性的命题与证据。这种方法需经得起理论与实践的检验,因而需要以扎实严谨的历史实证研究作为基础。

不过,即使有以上所说的难点,将管理学研究与历史实证方法在分析中巧妙配合仍是可行的,两者各有分析的优点,相辅相成。历史实证方法原本就是管理学产生初期研究方法上多样选择中的一种,只是随着20世纪60年代后计量经济学与数学方法的使用而日渐式微,退出主流,但它对复杂管理现象的分析仍有不可替代的解释力。历史方法在管理学和商业史方面的成功应用就是可靠的例证。

二、历史实证方法在管理学中的运用

历史实证方法对企业问题的研究一定是放在历史和社会的大背景下进行。企业以往的事件和数据不是作为肤浅的背景材料,而是当作可操作性的工具,对企业组织的复杂性和动态性进行分析和挖掘。在管理学研究中采用“历史”研究方法的已经引起了一些管理学家的重视。

英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教授彭罗斯(Penrose)女士在1959年出版了一本专著《企业成长理论》,真正奠定了现代企业成长的理论基础。其主要贡献在于修正了传统经济学研究企业的视角和方法,在企业成长经济学中融入了历史实证的方法,即企业从某一状态向另一状态的变动本身也可能蕴涵着优势,这一研究思想是对传统经济学执着于企业成长的静态规模经济问题的超越。彭罗斯在其经典著作《企业的成长》[2]中认为,企业成长是一个在知识积累基础上的不断演化的过程。在书中,她用历史实证的方法对Hercules电力公司进行了研究。她的观点奠定了资源基础理论和企业发展路径依赖理论的基础。然而,在这一学派中,“历史”只是被僵化套用的静态概念,而没有对实际历史条件下复杂性因素进行深入分析。Nelson和Winter(1982)就发现无法用新古典经济学派的观点来解释经济系统的发展动力,后来,他们借鉴了钱德勒的历史分析方法,对真实历史条件下的复杂性加以考虑。

管理学领域中,运用历史文献方法最为娴熟自觉的是小艾尔弗雷德·钱德勒(Alfred D.Chandler Jr.)。钱德勒是美国著名的企业史学家,其名著《战略与结构》(1962),《皮尔·杜邦和现代公司的创建》(1971)、《看得见的手》(1977)、《规模与范围》(1990)中,历史实证方法也始终是主要的研究手段,他运用大量的史料分析了现代大型工商企业成长历程,尤其以《看得见的手》和《规模与范围》最为典型[3-5]。

钱德勒认为,现代工商企业的成长是适应技术革新和市场扩大形势而在管理结构方面出现的反应。一方面,管理层级减弱了企业受单个人变故造成的经营中断的威胁,打下了企业持续稳定的基础;另一方面,职业经理出于自身职业生涯的考虑,将自觉抵消损害公司持续发展的短期行为,宁愿选择能促使企业长期稳定和成长的政策。因此,他们要维持企业组织被充分利用和确保作为创造利润机构的企业获得成功的愿望,就成为推动企业成长的强大力量。

在《看得见的手》中,钱德勒对美国工业从1790到1968年进行了长跨度的研究。通过对美国食品工业、烟草工业、化学工业、橡胶工业、石油工业、机器制造业和肉类加工业的大量史料研究,他指出凡是进行大批量生产和大批量分配相结合并在流程中可以协调的那些工业,必然会产生现代的那种工商企业,因为管理协调的“看得见的手”,比亚当·斯密所谓的市场协调的“看不见的手”更能有效地促进经济的发展。同时他还论证了管理层级制是现代工商企业的必然结构,认为管理层级制一旦形成并有效地实现了它的协调作用后,层级制本身也就变成了持久性的权利和持续成长的源泉[6]。在《规模经济与范围经济》一书中,钱德勒通过世纪对19世纪20年代以来美英德的比较研究发现:推动现代工业企业不断发展的核心力量是组织能力设备与技能,这种能力主要是产生于资本密集型产业,企业在制造、销售和管理方面进行的相互关联的投资形成组织能力,构成强大的竞争优势。特别难能可贵的是,钱德勒以历史学家的智慧,揭示了技术条件与生产方式变革对企业组织的影响,并前瞻性地喊出“环境决定战略,战略决定结构”的响亮口号。他指出新的挑战呼唤新的结构,在规模经济与复杂性型的情况下,借助发达的通讯技术和标准化生产,产生M组织和分权制的经营方式,诸如联邦制组织、多公司合并与虚拟组织[7]。

钱德勒的《管理学历史与现状》一书实际上既是一部美国商业史,也是一部反映企业管理的实际发展和成长历史的著作。它抽取了1750-1994年间对美国商业管理史发展影响相当大的人物和事件,例如19世纪美国铁路公司的兴起,标准石油公司如何一步步实现壮大、合并、垄断一体化,杜邦公司作为集权组织结构如何发展等。每个案例都跨越了二十甚至四十年的时间段,从动态的、递进的角度进行研究,使原本抽象的管理学概念和范畴得到更好的阐释,使每个读者都可以更为深刻地理解企业为什么如此成长,更明确企业过去的战略决策是如何影响公司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因此,事物总是不停地发展变化。公司战略和组织结构会受到经济、社会、政治环境的影响,而环境因素总是不停地变化,各个变量也在不停地变化,因此管理学者在研究问题时也要注意研究的动态性。

以商业主体的分类为例。商业主体可以分为许多种,像企业、企业集团等。从历史研究的角度来看,不同商业主体在表现形式、发展模式等方面具有很大的独特性、多样性和复杂性,尤其是在网络时代,商业主体的变动更为迅猛和显著,一个重要的发现是许多商业主体的种类在发展中消失了,然后又再出现。这就促使管理学者关注企业组织形式与环境变化之间的关系及相互影响,在管理学的研究中要特别注意搜集和分析资料,分析其在各个阶段的表现形式及发展状况,透过各个阶段的运行态势及原因的分析,把握企业发展的一般规律。主体的产权关系、管理体制、资源配置方式及布局结构等状况是在历史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它们构成了企业进一步改革和发展的特定的“路径依赖”。历史中蕴涵着现实,现实的运动轨迹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今后的发展历程。运用历史实证的方法可能对新形势下的企业发展和相应的管理具有更为重要的意义。

历史实证研究方法应成为管理学研究中的重要方法。历史学者Gaddis(2002)说过历史学者研究的不是相对独立的变量,而是研究相互依赖的变量间的关系随时间变化的过程。历史研究试图在是在混沌和复杂的系统中寻找解决问题的途径[8]。国际商务领域其实有着采用历史资料进行研究的长期传统,如Dunning,Vernon,Wilkings等[9],但目前的学者过分强调定量分析工具,忽视了历史方法的使用。本文希望能引起人们的注意,使历史实证研究方法与当前的主流研究方法互为补充。

三、历史实证方法的客观严谨性

不同意将历史实证方法纳入管理学研究范畴的人常认为历史研究过于主观、历史方法不够严密。而实质上,历史实证方法并不意味着根据主观判断或臆断得出结论。相反,其结论反而有大量的史实和数据做支撑,比简单的数理论证更有说服力。不少的微观经济学或纯理论研究中,过于宽松的假设条件,过于狭隘的应用范围,使研究的情境与现实情况相去甚远。看似严密的推理却由于大量过于完美的假设而失去可靠性。

实际上历史实证方法得出的结论更具说服力。在历史研究过程中,把国家经济或企业发展的真实历史事件作为研究对象,研究目标着眼于国家制度或企业组织结构,利用随时间变化依次发生的客观事件,根据管理学理论对历史数据进行分析。通过历史实证方法的使用,可以将看似繁乱复杂的企业行为背后的理论架构化为明晰的概念后清楚地呈现出来,进而明确管理行为并提出可供检验验证的命题。

管理学可以更好地对管理行为进行解释,而历史方法可以使人们更透彻地分析和了解企业事件;历史可以使管理学解释丰富化,而管理学可以分析性地理解历史事件。因此,两者不是相互替代的不同方法,而是相辅相成的。

比如,在研究公司的重大变革时,历史分析法常常作为重要的分析工具。公司战略差异的根源在其公司发展史中。他们早期的战略选择直接决定了之后的公司演化过程。要明白一个特定公司的战略,有必要对其作出重要战略决策时的历史条件进行研究,分析当时为什么是这样决策的,也就找到了公司难以改变这些策略的最终原因。“过去对现在有深刻的影响,并决定着未来的发展方向”[10]。

如果有研究者仅仅从一个时间点上对两个不同的公司进行研究,他会发现在许多维度上两公司都是不同的,而许多维度上两公司又极为相似。如何从中找出决定绩效差异的关键变量?最好结合横截面法和历史研究方法,这样才能实现全面分析。历史分析法不是简单地追溯过去,而是要体现一种观点,这种观点就是历史永远是现在的,而且新的历史是在现存的社会、政治和经济的现实基础上创造出来的。历史应该被看作是解释现在和未来的工具,是一座解释的桥梁。目前也有各类回归分析方法等多种方法对历史实证得出的样本数据进行分析,因此在历史实证中可采用的数据处理方法还是很丰富的。

但是历史实证研究法并没有被整合到管理学的主流研究方法中。人们轻视历史实证方法的部分原因在于,大部分管理学者经过十几年传统风格的学习和研究,形成了固定的文献写作风格,形成所谓的前言、理论综述、假设或模式、检验、结论的八股文式固定结构。要引入新的研究方法,改变固有的写作风格,特别是使用自己并不熟悉的论述方式,不仅耗费相当大的心力与时间,而且易于使结论缺乏可靠性。因此,历史实证研究方法尽管在许多管理学研究领域有实效,却很少有中国学者愿把精力用在年复一年的历史调查上,许多人就此认为历史研究方法难以应用于管理学领域。

历史方法关注历史事实,主张通过和研究记录历史事实的资料和文献,归纳出有价值的理论和观点。历史学家哈瓦德·贝克指出:理解现实需要充分的有关资料,这些资料记录过去,是理解现实不可或缺的条件。历史实证方法具有客观严谨性,它的主要作用是:联系过去与现在,追溯现实的根源;解释社会现实,获得历史知识和现实概念,建构现实的运动变化过程。

四、采用历史实证方法要注意的问题

在采用历史实证方法时要注意企业发展过程中的历史事件需要带有时序的解释,而不仅仅是处理企业史学的数据。即,必须把事件放置在时间的顺序里才能得出准确的分析。例如,企业的多元化可能源于前期兼并活动的不成功,或者由于某位至亲学成归国。这种事件本身难以从管理学的角度来解释,只有认真分析企业前前后后一系列事件及考量事件发生的时机才能解释清楚。因此,要深入分析特定的企业历史事件,就须将其摆在解释的时序里,而不能简单地用数学工具进行线性回归。

在运用历史实证方法进行管理学研究时,还要注意逻辑方法的适当运用,重视对企业管理活动中各类复杂变量关系的抽象和理论概括。“历史常常是跳跃式地和曲折地前进的,如果必须处处跟随着它,那就势必不仅会注意许多无关紧要的材料,而且也会常常打断思想进程;因此,逻辑的研究方式是唯一适用的方式。但是,实际上这种方式无非是历史的研究方式,不过摆脱了历史的形式以及起扰乱作用的偶然性而已。”(《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逻辑的方法使我们有可能把复杂的历史现象“蒸发为抽象的规定”,但它又要求我们要从抽象回到具体,这不仅是为了检验“抽象的规定”是否正确,而且是为了更深刻地理解具体的历史现象。

另外一个需要注意的是历史资料客观性的辨别问题。由于在历史实证研究中涉及的大量史料、史实总是带有时代色彩和意识形态色彩,因此,在研究中需要结合当时的时代背景,从事实出发,只对实际现象进行客观分析,不盲从当时做出的结论。例如古代“重本抑末”的传统思想就会导致对商业史的扭曲。因此,在采用历史实证方法进行管理学研究时,要注意从历史实际出发,兼采各种学术流派之长,将历史方法与管理学理论结合起来,对企业的成长和发展做出合理的解释和预测[11]。

总之,历史实证是对管理学进行研究的重要方法。忽视历史实证,就很容易陷入游谈无根或公式主义的泥沼。当然,有些深层次的问题,并不是仅靠一种历史实证方法就能解决得了的。譬如为何有些公司在走向国际化时步履维艰?这与中国企业发展的传统模式和宏观经济结构有什么关系?研究这种复杂而且跨时较长的经济现象和企业活动,显然需要管理学理论与历史方法的密切结合。没有必要的历史实证方法,并以扎实的管理学理论进行规范指导,恐怕是很难做出深刻的分析和理论概括。因此对管理学研究者来说,有必要将历史实证方法与管理学研究方法紧密结合起来,从动态的、多维的历史角度对企业成长及管理进行剖析,使管理学研究突破静态分析方法的限制,得出更客观缜密的结论。

[1] 林甘泉.历史方法与逻辑方法的统一[J].中国经济史研究,1999,(1):118-119.

[2] Penrose E.The Theory of the Grow of the Firm[M].Oxford University Press:Oxford,1959.

[3] Chandler A D.Strategy and Structure[M].MIT Press:Cambridge,MA.,1962.

[4] Chandler A D.The Visible Hand[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Cambridge,MA.,1977.

[5] Chandler A D.Scale and Scope[M].Harvard University Press:Cambridge,MA.,1990.

[6] 钱德勒.看得见的手——美国企业的管理革命[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1-8.

[7] 周三多,邹统钎.战略管理思想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243.

[8] Gaddis J L.The Landscape of History:How Historians Map the Past[M].Oxford University Press:Oxford,2002.

[9] Geoffrey Jones,Tarun Khanna.Bring history(back)into international business[J].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Studies,2006,(37):453-468.

[10] Pettigrew A M.the character and significance of strategy process research[J].Strategic Management Journal,1992,(13):5-16.

[11] 柯志明.历史的转向:社会科学与历史叙事的结合[J].台湾社会学,2005,(10):149-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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