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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殖民女性主义视野下简·爱的形象

2011-04-11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11年4期
关键词:第三世界梅森后殖民

王 勇

(佳木斯大学人文学院,黑龙江佳木斯154007)

后殖民女性主义视野下简·爱的形象

王 勇

(佳木斯大学人文学院,黑龙江佳木斯154007)

《简·爱》自问世以来一直被女性主义研究者视为一篇女性独立宣言。简·爱也成了女性个性解放的典范。但20世纪美籍印裔的著名女学者佳亚特里·斯皮瓦克却将其置于后殖民女性主义的视角下,对其进行审视,发现了其背后所隐含的种族问题,并对其进行了颠覆性的解构式阅读。

简·爱;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

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自1847年问世以来一直被女性主义研究者视为一篇女性独立宣言。简·爱也成了女性个性解放的典范。世界各国无数的女读者在这个相貌平平,过早饱尝人生辛酸,但最终没有失去与生活搏斗勇气的女主角身上寻找自己的影子。但20世纪美籍印裔的著名女学者佳亚特里·斯皮瓦克却将其置于后殖民女性主义的视角下,对其进行审视,发现了其背后所隐含的种族问题,并对其进行了颠覆性的解构式阅读。

一、后殖民主义与女性主义

佳亚特里·斯皮瓦克(1942-)是美籍印裔的著名女学者,其批评立场灵活多变,她步入美国的批评界,是以翻译解构主义大师雅克·德里达早期的代表性著作《论文字学》为开始。之后,在解构主义的背景下,她不愿固守某种理论,而喜欢尝试从不同角度和立场来观察问题,后殖民主义和女性主义都是其涉足的领域,并在二者之间开辟了一个新的理论空间。后殖民主义与女性主义对话产生的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对第三世界妇女的再认识。在以往很长的时间里,第三世界妇女一直是理论话语中的一个盲区,西方女性主义者关注的主要是白人女性,而后殖民主义理论家和民族主义者关注的主要是第三世界男性,而第三世界妇女的独特身份,则被毫无疑问地忽略了,她们即使在话语中得到呈现,也是一种被歪曲的呈现。斯皮瓦克站在第三世界妇女的立场,对西方女性主义提出了质疑。

钱德拉·塔尔帕·德莫汉蒂在《在西方的注视下:女性主义与殖民话语》一文中批评了西方女性主义关于第三世界女性话语中把“女性”作为一个分析范畴来使用。他指出,女性团体的同质性被后构造出来并不是根据生物学的本质,而是根据附属的社会学和人类学的普遍性。例如,在一些给出的女性主义分析篇中,女性被描述为基于共同受压迫的特殊团体,把女性约束到一起的是一个她们的受压迫的“共同”的社会学观点。女性就被塑造成了一个在话语上共同一致的女性团体,它取代了历史上的特殊物质现实中的女性团体。可见,西方女性主义者在提到“妇女”这个范畴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把它看做一个先验的、统一的整体,而有意无意地忽视了它内部所包含的阶级、种族、文化的差异。而这个既定结构好的团体的假定,产生了一个被女性主义科学、经济、法律和社会学话语所标志为“无权的”、“受剥削的”、“受性骚扰的”等团体。这非常类似把女性标志为软弱、感情用事等性歧视话语。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它没有揭示在一个特殊语境中,女性作为“无私的”团体被建构的物质和意识形态的特殊性,而在于寻找各种各样的“无权的”女性团体的案例去证明女性团体是“无权的”这个普遍观点。

对于这种西方女性主义的知识系统,佳亚特里·斯皮瓦克作为一个来自印度的亚裔女性学者,也进行了挑战。她首先在《一个国际框架中的法国女权主义》一文中,批判了法国著名女性主义者朱丽娅·克里斯蒂瓦在《关于中国的妇女》一文中,对中国妇女的“他者”描述。斯皮瓦克指出,在克里斯蒂瓦的文本中,中国的妇女翘首以待地期盼着法国女权主义者的演说,在处于被观察地位的中国妇女的沉默与处于观察地位的女性主义者的话语霸权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我们从来听不到中国妇女的声音。斯皮瓦克说:“面对这样一群默默无言的妇女,她(克里斯蒂瓦)提出的问题是有关她本人的身份,而不是她们的身份。”[1]斯皮瓦克的解构式阅读质疑了这些第一世界女性主义者的“认识论暴力”,这种暴力使她们自己成为权威性的认识主体,而中国的妇女则成了被动的、被剥夺了话语权的认识对象。《关于中国的妇女》实际上是关于克里斯蒂瓦自己的一本书,它只不过借用第三世界妇女的差异性以作为西方理论的原料。这些女性主义批评家对西方的或资本主义的“他者”——第三世界妇女的兴趣无疑是以自我为中心的。那么,从这个意义上说,她们不过是殖民主义的同谋。

二、解构式阅读

斯皮瓦克不仅批判了西方女性主义者的“他者”描述,而且对女性文本也进行了颠覆性的解构式阅读。她在1985年发表的《三个女性的文本和帝国主义批判》一文中,对西方女性主义进行了后殖民的批判,对19世纪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代表作《简·爱》中的同名女主人公简·爱这个光彩的形象进行了质疑。她认为,《简·爱》一文中揭示了西方对东方的既强制性又充满优越感的话语灌输以及西方白人女性对第三世界妇女的妖魔化塑造,批判了帝国的霸权意识和殖民主义倾向的叙事。从而指出女性文本与帝国主义权力话语形成的一种共谋关系。

简·爱是一个来自社会下层觉醒了的女性形象,她为了争取自己独立的人格和尊严,为了追求自由平等的爱情,进行了顽强的反抗和斗争,最终和自己所爱的人结合在一起。这在19世纪上半叶是难能可贵的,这一形象也成了女性个性解放的典型。但斯皮瓦克认为简·爱的成功,其实是建立在对于来自加勒比海殖民地女性伯莎·梅森(罗切斯特的妻子)的压抑基础之上的。简·爱是在和男主人公爱德华·罗切斯特结婚时,才知道他已是有妇之夫,他的太太就是关在庄园阁楼上的疯女人。小说为了将罗切斯特和简·爱的崇高爱情合理化,竭力为罗切斯特开脱,来证明他的无辜。据书中描述,罗切斯特的父亲是一个嗜钱如命的人,为了保持产业的完整,决意把全部财产留给他的哥哥。但为了不让罗切斯特成为穷人,就得给他找个有钱人家结亲。于是,让他到牙买加,娶了加勒比海富有商人的女儿伯莎·梅森(伯莎·梅森有三万英镑的陪嫁)。但婚后罗切斯特发现伯莎家有精神病史,就开始厌恶她并想摆脱她,把她带回到英国,禁闭在桑菲尔德庄园的阁楼上,并对外人闭口不谈这门亲事,罗切斯特的父亲也隐瞒了这桩婚事。直到简·爱和罗切斯特举行婚礼时,伯莎·梅森才正面出场。但这一人物在简·爱等人的眼里,不过是一个疯狂的野兽。书中描写道:“屋子的那一头,有一个身影在昏暗中来回跑着。那是什么呢,是野兽呢还是人?乍一看,看不清楚;它似乎在用四肢匍匐着;它像个什么奇怪的野兽似地抓着、嗥叫着;可是它又穿着衣服;密密层层的黑发夹杂白发,蓬乱得像马鬃似地遮住了它的头和脸。”[2]384

罗切斯特和这样一个“人”生活在一起,自然令人同情,他的放荡生活似乎也可以理解,他与简·爱的崇高爱情也可以被人们所认同。后来,伯莎·梅森成功地点燃了房子,把自己烧死了;罗切斯特为了救伯莎·梅森弄瞎了自己的眼睛,而简·爱不嫌罗切斯特的残废而嫁给他。这种叙事设计是那么合理,又感人。它将简·爱从反家庭的立场转移到了合法的家庭立场:伯莎·梅森是自取灭亡,她让出了新娘的位置;罗切斯特不但因为伯莎·梅森的自杀而得以开脱,而且还因救伯莎时弄瞎了眼睛而赢得了道德上的同情;简·爱也用自己的牺牲精神验证了爱情的纯洁;最终罗切斯特的眼睛逐渐痊愈,结果皆大欢喜。在这里,我们看到,简·爱理想爱情的胜利不是建立在伯莎·梅森的痛苦之上吗?

在西方的文化语境里,伯莎·梅森的牺牲被看做是理所当然的,小说的合理化叙事,自作品问世以来从没遭到过质疑;但在后殖民的语境里,伯莎·梅森却是一个问题。对伯莎·梅森的描写应该说充斥着种族的偏见,书中有一段罗切斯特对他在西印度群岛生活的描述:“一天夜里我让她(指伯莎·梅森,已被医生宣布发了疯)的叫喊惊醒了——那是一个像火在燃烧似的西印度之夜,在那里的气候中,飓风来临之前常常有这类情况……空气简直像硫磺的蒸汽——我到处找不到令人神清气爽的东西。蚊子营营地飞进来,在屋里四周凄惨地嗡嗡叫着……耳朵里充满了那个疯子还在尖声叫喊的咒骂;——连公开的娼妓都没有什么词汇比她用的更下流;虽然隔开两间屋子,我每个词都听得见——西印度房屋薄薄的隔墙只稍微挡掉一点她那狼嗥般的叫喊。”[2]404

在西方话语中,西印度群岛成了地狱,伯莎·梅森也成了肮脏的累赘。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正是帝国主义意识形态的偏见构成了小说的叙事动力,也为简·爱追求自由平等的爱情提供了合法化的确证。因此,在西方人看来,伯莎·梅森不仅应该被囚禁在牢笼中,而且还应该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之中。最后伯莎·梅森葬身火海,象征着被殖民者在殖民战争的硝烟中屈服了。伯莎·梅森的死不仅使简·爱的身份合法化,而且也预示着殖民者占领的合法化。

其实比斯皮瓦克更早关注疯女人命运的是出生在加勒比海的英国当代女作家简·里斯,她在读到《简·爱》的时候,就被伯莎·梅森深深地打动了。后来发表了关于伯莎·梅森的小说《宽阔的莎加索海》(1966年,中译本为《藻海无边》)。斯皮瓦克征引了《宽阔的莎加索海》中克里斯托芬批评罗切斯特、为伯莎·梅森辩解的一段话:“她是克里奥耳姑娘,心中充满阳光。实话跟你说吧。她可没有上人家对我说的英国这个地方去,她没有上你漂亮的公馆去求你娶她。没有,是你大老远的来到她屋里——是你向她求的婚。而她爱上你,把她所有的统统给了你。如今你倒说你不爱她了,你想摆脱她。你对她的钱又干了些什么呢,呃?”[3]

多少年来,我们已习惯了西方经典的传统诠释,这里来自第三世界后殖民视野的批判是启人深思的。另外,小说中也提到,罗切斯特之娶伯莎·梅森并非是出于强迫,他在第一眼见到伯莎·梅森时就被她吸引了,认为她很漂亮,并承认自己爱上了她。而罗切斯特与简·爱的爱情是否那么崇高也是值得怀疑的。在小说中,罗切斯特开始并没有看上简·爱,而是迷恋美貌的布兰切·印格若,并准备和她结婚,只是在受挫之后,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简·爱身上。也就是说,从伯莎·梅森,到布兰切·印格若,再到简·爱(期间还有塞莉纳·瓦朗、意大利人佳辛达、德国人克莱拉),罗切斯特可能只不过是一个见异思迁的放荡公子哥而已。斯皮瓦克精辟地指出:“在这个虚构的英国中,她(伯莎·梅森)必须扮演她的角色,完成从她‘自己’向虚构的他者的转换,放火焚烧屋子,然后杀死自己。这样,简·爱才能成为英国小说中女性个人主义的女英雄。”[1]81对此,斯皮瓦克坚持把它作为帝国主义普通认知暴力的寓言,作为为了美化殖民者的社会使命而进行的自我献祭的殖民主体的建构来解读。最后,斯皮瓦克精辟地写道:“我认为,在对比中,要想重新揭开帝国主义的认知裂隙,而不屈从于失根的怀乡病,批评家必须转向帝国主义统治时期的档案。我在本论文中并未转向那些档案。在目前的工作中,通过对‘档案’的谦逊的、不老练的‘读解’这一方式,我努力超出欧洲小说传统的范围,扩展《宽阔的莎加索海》一书中最强有力的建议;《简·爱》可以读解为特意安排好的作为‘好妻子’的伯莎·梅森自我毁灭。我希望有一种对帝国主义的明达批判可以引起第一世界的读者对此问题的关注,至少可以扩展读解政治的领域。”[1]119

由此可见,在西方女性主义话语中呈现出来的第三世界妇女形象,实际上是她们依据一些先验的未经证实的普遍范畴推演出来的,与第三世界妇女的真实状况相去甚远。在第三世界妇女问题上,西方女性主义带有浓厚的文化偏见。如果说,西方人道主义推崇人的尊严,鼓吹人的价值,这里所谓的人只是西方人;那么,西方女性主义者所说的女性,实质上也仅仅是西方女性。在西方女性主义者描绘自己的肖像中,西方女性是独立的,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这显然也与西方妇女的实际情况不符,因为如果这些描述是事实的话,那么西方女性主义者根本就不需要进行任何斗争了。为什么西方女性主义者要为自己描绘这样一幅肖像呢?原因在于,只有依赖于这种优越感,她才能居高临下地把第三世界妇女判定为“落后的”、“依赖性的”、“宗教倾向的”;反过来,作为他者形象,第三世界妇女的这种“落后”,也陪衬和确证了西方妇女的进步、独立和优越的地位。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在西方女性主义关于第三世界妇女的表述中,明显地残留着殖民话语的痕迹。

女性主义批评发源于西方,本来是一种激进的批判理论,它往往从女性性别的立场批判男权中心主义。但这种激进的批评理论在维护女性的时候却将非西方的女性排除在外了。也就是说,西方女性主义的“男性/女性”仍建立在“西方本位/东方他者”这样一种族主义框架之下,西方女性主义与西方男性共享了西方中心主义的殖民立场。作为女性斯皮瓦克对此深感遗憾。当女性主义批评的激进视角,又重新产生了帝国主义的公理后,第三世界的女性似乎就特别的不幸。

在西方女性主义和殖民主义,还有男权主义的重重压制下,第三世界妇女无疑成了哑言的主体,即根本不存在受种族与性别歧视的底层妇女可以说话的空间,即“底层人不能说话”。即使属下能说话时西方人也会选择不听,或者说属下所说的话可能是被帝国主义与男性话语重新进行了编码,因而不能恢复“纯粹”形式的属下意识,不能发出他们真正的自己的声音。

可见,斯皮瓦克站在后殖民的立场,关注了第三世界女性群体的生存状况,并对帝国话语进行了犀利的批判,希望从中能让第三世界妇女自我呈现。她强调,如果说底层阶级受到了统治阶级的遮蔽,那么同时受到男权压迫的底层女性则可以说受到了双重遮蔽。从这个角度看,简·爱在追求自己爱情幸福的道路上无疑与帝国主义同谋,对第三世界的伯莎·梅森进行了压迫。如果说,简·爱作为西方女性,她处于一个整体边缘的地位,那么,作为第三世界底层的女性伯莎·梅森则处在了边缘中的边缘地位。斯皮瓦克恰恰从后殖民的角度出发,对下属群体作了解构式的文化政治剖析,这对于人们在全球化的今天认识文化政治和多元文化批评有着深刻的启迪,对女性作为一个整体的解放也有着积极的意义。

[1]张京媛.后殖民理论与文化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81.

[2]夏洛蒂·勃朗特.简·爱[M].祝庆英,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3]简·里斯.藻海无边[M].陈良廷,刘文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124.

J4

A

1007-4937(2011)04-0100-03

2011-04-08

王勇(1970-),女,黑龙江佳木斯人,副教授,从事西方文学研究。

王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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